------------ 前言 帝王秘葬 作者:吴学华 内容简介   苗君儒一行人到了一个奇怪的村子,名叫抬棺村。在抬棺村,苗君儒逐渐认识了一群身份各异的人,有行事奇特的八路军干事,有亦正亦邪的绑匪,有身份可疑的女肉票,有淳朴但诡异的村民……因为种种原因,各怀心思的一群人结伴同行,遭遇重重危机,一个谜团还未解开又陷入更大的谜团之中,而这群暂时同行的人彼此之间矛盾重重……   “清朝清到脚,明朝明到腰。宋元平地走,隋唐深处逃。金木水火土,掌中乾坤大……”这几句看似普通的话,却暗藏着无限玄机。   苗君儒一行人发现这一次的考古如同进入了一片隐藏了千百年的迷雾。   楔子   1941年深秋,巍巍太行山。   抗日战争如火如荼。   日军第36师团及独立第4混成旅团,对八路军太行军区黎城、涉县、武乡、辽县地区发动了大规模的扫荡,妄图捕歼八路军总部及第129师机关,摧毁八路军水腰兵工厂设施。太行区军民对日军扫荡早有准备,将主力部队化整为零,加强了游击纵队的人员编制,并组成了县、区、村三级游击队,分为县大队,区中队和村小队,实施空室清野。日军扫荡开始即遭到八路军游击纵队麻雀战和地雷战的打击。   崇山峻岭中的晋东南某山村。   一队扫荡的日伪军冲进了这个村子,却发现村子里空无一人,原来村民们早就藏起来了。日伪军抓不到人,便把村子点着了,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离村子不远的山坡上站着几个人,他们并不是抗日的游击队,更不是村子里的百姓,而是路过这里的几个远行者。   他们的身上都背着厚重的行囊,由于走了很远的路,显得非常疲惫。他们迫切希望找个地方休息,可是眼下的情形,却不容他们有别的想法。   一个学生问道:“苗教授,我们怎么办?”   被称作苗教授的,是多年来因考古而闻名的北大考古学教授苗君儒。三天前,他和学生从晋城往邯郸方向走,原本是计划走安阳的,听说安阳那边在打仗,于是改走长治,打算从黎城绕过去,当走到这个小乡村时,遇到了这伙正在烧房子的日伪军。   这是他第二次去邯郸。一年前,他在邯郸考古后写的一篇论文引起了导师林淼申的兴趣,林淼申决定带着几个学生前往邯郸,以论证他的考古结论,谁知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去。前一阵子,他收到了一封来自河北的信。   信是林淼申写的,信很短,只说他们在考古回来的路上遭遇了扫荡的日军,几个学生非死即伤,幸得恩人相救,才得以在邯郸城内的有朋客店住下。恩人求林淼申帮忙去看一件东西,说是要去好些天。有朋客店的韩掌柜是个好人,答应帮忙照顾受伤的学生。临走前,林淼申交代,如果他短时间内不回来,就让韩掌柜把信寄出,让苗君儒见信后速到邯郸,把受伤的学生带回去。   信是邯郸城内有朋客店的韩掌柜寄出的,从发信到苗君儒收到信,时间已经过了半年多。苗君儒当即向学校提出,求政府出面帮忙找回林教授和学生。可一个多月过去了,政府那边回复说,时下到处都在打仗,能够收到信就不错了,再说邯郸是失陷区,政府也无能为力。   为今之计,苗君儒只有再带上几个学生,亲自去邯郸找回林教授。   他看了看天色,说道:“不急,等天黑之后再走。”   这一路上,他们经常遇到正在交火的军队,也见过不少被残杀的无辜百姓,已经记不清掩埋了多少具尸体。   天色渐渐暗下来,火光中,他们看到几个日军不知怎么从村头的一个井窖中扯出两个人来,一个是五十岁上下的瘸子,另一个则是十来岁的女孩。   几个日军拉着那女孩往前拖,那个瘸子却死死地拽住不放。一个军曹拔出佩刀,一刀将那瘸子砍为两段。   一个学生惊道:“苗教授!”他回头,却发现原来站在他们身边的苗君儒此时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女孩被几个日军拖到一堆玉米秸秆边,强行扒掉裤子,那个军曹狞笑着脱下裤子,正要扑上去施暴,冷不防从玉米秸秆后面钻出一个人来。   两个日军持枪冲上前来,却听那人用日语说道:“混蛋。”   见来人穿着中国人的服装,说的却是日本话,军曹愣了一下,因为他知道有很多扮成中国老百姓的日本特务在国统区替日军收集各种各样的情报,那些日本特务的军阶,随便哪一个都比他高得多。当下他赶紧拉起裤子,客气地说道:“请问阁下有什么指示?”   那个人正是从山坡上下来的苗君儒。他早年在日本留过学,日语自然会说。苗君儒并不搭话,而是走到那个女孩子面前,脱下身上的棉大衣递给她,同时低声说道:“孩子,穿上衣服跟我走。”   这个女孩子显然是吓坏了,身体颤抖着,缩在那里不停地哭泣,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   苗君儒顾不了许多,用棉大衣裹起那女孩子,扶着她往山坡上走去。   那个军曹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声问道:“请问阁下是哪里人?听阁下的口音,好像是京都的。”   苗君儒当年正是在京都留的学,说的日语自然是京都的口音。他并未回答军曹的问题,而是说道:“把你的衣服给我。”   他穿上军曹的大衣后,接着说道:“带着你的人赶快离开,前面的山谷里有大批的中国军队。”   苗君儒想用这个假情报将这些日军吓走,可是这个军曹听了他的话之后,却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说道:“多谢阁下的情报,我马上通知联队长,立即对中国军队进行包围。”   苗君儒拥着那个女孩子刚走了几步,便听得一阵枪响,感觉自己的右胳膊一麻。   排枪是从他左前方的山坡上打来的,枪声很杂,从声音上可以判断,有老套筒、中正式,还有三八大盖。   那军曹的头部中弹,重重地倒在地上。他身边的几个日军也是非死即伤。其他日军迅速做出反应,在机枪的掩护下,挺着刺刀大叫着往上冲。   山坡上滚下来几具尸体,枪声也变得零碎起来。右前方的山坡上出现了几个人影,只听一个学生叫道:“苗教授,你没事吧?”   苗君儒还没来得及答应,却看到日军的机枪手正调转枪口瞄准那一边,他来不及多想,已纵身扑了过去,一掌劈断那日军机枪手的颈骨后,用膝盖将副机枪手的胸膛压扁,接着提起那挺歪把子机枪,朝那正往山上冲的日军射出愤怒的子弹。   机枪里的子弹射完了,苗君儒被两个日军一左一右地抱住,他奋力挣脱,旋即用枪托击碎左边那日军的天灵盖,却发现一颗冒着烟的手榴弹已经滚到了他的脚下,他丢掉机枪,抱着右边那日军顺势斜躺在地。   一声闷响,苗君儒晕了过去。   苗君儒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辆颠簸的大卡车车厢内,浑身上下都是血,身边都是一具具僵硬的日军尸体。想必因为他穿着日军的军服,日军收尸队以为他是自己人,便把他的“尸体”也给收了。   他动了一下,感觉全身都痛,除了右手的伤外,左腿和肋下也有几处伤,还好不严重。   夜空中挂着一轮清冷的月。苗君儒看准时机,跳下了车。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也不知身处何地。夜风袭来,他感觉一阵透骨的凉意。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辨别了一下方向,往东北方走去。   几天前,苗君儒就对学生说过,如果路上遇到意外情况失散,就去邯郸城内的有朋客店,那家客店的老板姓韩,是他的朋友。他当年住在那里的时候,还有人托韩掌柜让他鉴定过东西。   他就这样熬着疼痛,借着昏暗的月色,一脚深一脚浅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微明时,他终于看到一座破旧的庙宇。进得庙去,他找了一个干爽一点儿的地方,躺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眼角的余光瞥见右边的断壁残垣中有一块破旧的牌匾,他仔细一看,是“武德昭天”四个隶体大字。   从那几个字上可以推断这是一座人神庙,可是庙里的主神像位是空着的,只有旁边几座缺胳膊少腿的泥塑神像,也不知这庙是替什么人立的。   天色大亮之后,苗君儒走出破庙,想找点吃的东西。走了一夜的山路,他早就饿了。他站在庙门口,看到面前山谷两侧那龙盘虎踞的山势和上空漂浮着的那朵七彩祥云,暗惊道:好一处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若有人葬于谷内的正穴上,后代当出皇帝。   他见谷口右侧的草丛中似有一块石碑,想上前看个究竟,可走了几步便觉眼冒金星,迷糊间,发觉身后走来了几个人。 ------------   第一章 奇怪的村子   “有女不嫁抬棺村,好男不走抬棺道。”自古以来,抬棺村的人极少与外面的人交往,而外面的人也非常忌惮抬棺村,遇上抬棺村的人,似乎就沾上了晦气。   抬棺村和皇帝谷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禁地,若非抗日局势的需要,八路军也不会派人到村子里去。   村子并不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   村名叫“抬棺”,除了从别的地方嫁来的女人外,村子里的其他人都姓“守”。   好奇怪的村名,好奇怪的姓。   黄昏。   升起的炊烟在山谷间缭绕,远近的山峦如披上了一层薄纱。   两个人坐在村头老槐树下的大磐石上,夕阳无力地照在他们的身上,映射出七彩斑斓的光晕。两人说着话。   “你是从哪里来的?”   “重庆。”   “重庆是哪里?很远吗?”   “是的,很远。”   “很远是多远,要走三天三夜吗?”   “我从那里到这里,走了两个多月。”   “你能带我去那里玩吗?”   “等我把事办完了,只要你的家人同意,就带你去。”   “你为什么会到皇帝谷那里去?”   “我不知道那是皇帝谷,是晚上不小心走到那里去的。”   “那你要去哪里呢?”   “邯郸城。”   “邯郸离我们这里很远,是不是?”   “是的。”   “我从小就听人说,皇帝谷里有鬼,你看到鬼没有?”   “没有。”   “人死了之后不是会变成鬼吗?”   “不会,人死了只会变成泥土。”   “俺家隔壁的大奎,是村里胆子最大的,去年和别人打赌,晚上去皇帝谷里,结果就疯了。四婶说他是被鬼吓疯的,招了两次魂都没用。”   “其实鬼在人的心里。”   “可是俺们村西头的乱葬岗,经常看得到鬼火,有时候鬼火还撵着人追呢。”   “那是磷火。你还小,不会懂的,等你长大了,多读书就知道了。”   “可是老半仙说,俺们村子的风水不好,出不了读书人。男人只能砍柴耕地,女的只要能生娃就行。俺们村里就老半仙识几个字,他死后,没人能看得懂他家的那本书。你昨天教俺的那几个字,俺今天就忘了。”说话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他的手里拿着一根丈把长的黑色绳索,是他的赶羊鞭。他说只需把绳索甩出去,头羊不乱跑,其他羊都不会乱跑了。   坐在少年对面的,是穿着一身土布棉褂的苗君儒,他的右手受了伤,已经包扎好了,用一根带子吊在胸前。   少年说的大奎,今年春天在日本鬼子扫荡的时候,由于没来得及跟大伙逃上山,被鬼子抓到砍了头,就挂在村口的这棵老槐树上。和二奎一同被鬼子杀掉的,还有老半仙。据村里人说,老半仙已经随大伙上了山,可挂念着家里的那本书,回来拿书,结果被鬼子撞上了。   老半仙死得很惨,下半身被村西头那碾麦子的大石滚子给碾碎了,活活痛死的,临死的时候,他手里还抓着一页纸,就是从那本书上扯下来的。   “丑蛋,跟客人胡咧咧什么?还不快去把羊赶回家,等着让狼把羊吃了?”   喊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酱紫色的脸庞上沟壑纵横,无情的岁月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十几岁。   苗君儒认得这个男人。昨天,正是这个人和另外两个壮小伙把他从皇帝谷那边抬回来的。这个人的大名叫守春,村里的人都叫他老蠢,是村里的族长。村里的每一个男人从小就有外号,既通俗易懂又显得亲切,那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谁也改变不了。   听到老蠢的叫声,丑蛋跳下大磐石,紧捏着那根绳索,脚下生风,几步就窜得没影了。老蠢望着丑蛋的背影,说道:“这孩子是从山上捡来的,捡来的时候还不满半岁,唉,作孽呀。”   老蠢的身后跟着三个人,其中一个身上穿着打了几处补丁的灰军装,头上戴着两粒纽扣的军帽,斜挎着一把盒子枪;另两个的穿着与村里的人一样,只是肩膀上背着汉阳造。   老蠢来到苗君儒面前,说道:“客人,这是崔干事。”   崔干事走到离苗君儒两三米远的地方站定,上下打量着他,过了片刻才问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苗君儒说道:“路过。”   崔干事接着问:“你是干什么的?”   苗君儒说:“我叫苗君儒,是北大的考古学教授。‘七七事变’之后,学校就从北京搬到昆明了。我和几个学生前往邯郸考古,在路上遇到一伙日军,我引开日军之后,就和学生们失散了。”   崔干事干咳了一声:“你说你是考古学教授,谁能够证明?”   苗君儒说道:“邯郸城内的有朋客店的老板,他知道我是谁。前年我住在他那里时,还帮他鉴定过一个元代的青花瓷瓶。”   崔干事问道:“那你身上的枪伤是怎么回事?”   苗君儒说道:“为了救一个孩子,被日本人打的。”   崔干事继续问道:“那你身上怎么穿着日本鬼子的军大衣?”   苗君儒说道:“是我从日本人那里骗来的。”   崔干事冷笑道:“一派胡言。”   苗君儒说道:“凭什么说我骗你?”   崔干事正色道:“就凭你刚才说过的话。这兵荒马乱的,连命都保不住了,还有什么心思考什么古!谁有本事可以骗一件日本军官的军大衣穿?我看你一定是溜进我们根据地来打探情报的奸细。来人,把他捆起来!”   苗君儒并没有挣扎,任由那两个小伙子把他捆起来。其实,论他的身手,即使身上有伤,再来几个壮小伙,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被捆起来后,众人推着他往村西头走,一路上引来不少村民观看。   村西头的乱葬岗,那高低不平的坟堆上的芦苇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有些坟墓被野狗刨开,骸骨凌乱地散落于草丛中。   一棵老枯树下,两个村民已经用锄头挖了一个墓穴,旁边还放着一张破草席。   苗君儒面朝前方刚站定,就听到身后传来拉动枪栓的声音。他转身叫道:“慢着。如果你认为我是汉奸,大可把我先关起来,待弄明白我的身份后再枪毙我也不迟。”   崔干事抬头看了看天边落日的余晖,懒洋洋地说道:“在这里我说了算,我说你是汉奸,你就是汉奸,我可没工夫去弄明白你的身份。再说,把你关你起来还要管你的饭,我们自己都吃不饱了,还要养你一个闲人?”   他举起手,用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叫道:“开枪。”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声音如天雷般滚来:“住手!”   苗君儒抬头望去,见两匹马从村内急驰过来。马到跟前,从马上跳下来一个四十多岁,浓眉大眼的壮汉,他拉着苗君儒说道:“苗教授,让你受委屈了。”   这个壮汉解开苗君儒身上的绳索,对旁边的崔干事说道:“你怎么老是犯这样的错误,上次错杀了一个从淮北过来的补锅匠,还没有对你进行处分,今天要不是我及时赶到,险些酿成大错。”   崔干事此时脸色煞白,低着头一声不吭,刚才的那股狂劲不知道去了哪里。   壮汉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你好,我是晋皖边区游击纵队司令肖三元。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听说了,那几个从重庆过来的学生在我那里,他们都很好。他们说你被日本人抓走了,我们就派人进了城,得知你并没有被日本人抓走。这两天,你的学生和我的人都在这一带找你,后来我听说这边抓了一个奸细,怀疑是你,于是就赶过来了。”   苗君儒淡淡地说道:“还好你来得及时,要不然得替我收尸。那个女孩子没事吧?”   肖三元紧紧握着苗君儒的手,说道:“谢谢你,苗教授。”   肖三元身后的警卫员说道:“你救的是我们司令的女儿。”   苗君儒“哦”了一声,在他的心里,不管那个女孩是什么人,作为一个中国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挺身去救的。   肖三元说道:“苗教授,我这就带你去见你的学生,如果你需要我们游击队帮忙,尽管开口。”   苗君儒说道:“让他们来这里吧。肖司令,我没有需要你们帮忙的了,只希望你们多杀几个日本人,保护老百姓。只要我们坚持战斗到民国三十四年,日本人就完了。”   肖三元一愣,问道:“苗教授,你怎么知道?”   苗君儒说道:“我懂一些玄学方面的常识,《推背图》第三九象上面有预示。”   肖三元又是一愣,问道:“《推背图》是什么东西?算命的么?”   听肖三元这么说,苗君儒只得说道:“肖司令,有空我再和你探讨。”   肖三元也知道与苗君儒这种知识分子没有共同语言,他扭头对崔干事命令道:“你要全力保护苗教授的安全。”   崔干事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挺起干瘪的胸脯,大声说了一声:“是。”   肖三元朝苗君儒笑了笑,上马飞驰而去。时下日军大举进攻根据地,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崔干事看着肖三元的身影消失在村头的拐弯处,回头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你真的看懂了《推背图》,日本人会在民国三十四年投降?”   苗君儒看着他,说道:“第三九象图画上是:山上站着一只鸟,一轮太阳升起。谶言:鸟无足,山有月,旭初升,人都哭。颂曰:十二月中气不和,南山有雀北山罗,一朝听得金鸡叫,大海沉沉日已过。金圣叹批言:此象疑一外夷扰乱中原,必至鸡年始得平也。”   夜幕降临,村里有人举了火把过来。   崔干事有些兴奋地说道:“苗教授,看来我们两个人有共同语言。肖司令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他懂什么?走,苗教授,我们边走边说。”   几个人一齐往村内走去,崔干事走在苗君儒的身边,接着说道:“其实玄学这种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懂的,要靠悟性。金老先生对这一卦象看得很准,正是日军侵华之象呢。‘鸟无足,山有月’是个‘岛’字。插图中鸟在山上,也暗示一个‘岛’字,岛国作乱也。‘旭初升,人都哭’,日本人军旗就是一个太阳,日本兵到处烧杀抢掠,百姓们哪有不哭的道理?还有那一句‘十二月中气不和’,十二个月的中间为农历六月,即公历七月,‘卢沟桥事变’就是发生在七月呀。而‘南山有雀北山罗’,雀乃精卫鸟也,暗示南京汪伪政府。罗乃东北爱新觉罗氏的伪满洲国。南面有日本人扶植的汪伪政权,北面有日本人扶植的伪满洲国政权。至于‘一朝听得金鸡叫,大海沉沉日已过’,就是苗教授你刚才说的民国三十四年,就是1945年,1945年是鸡年,日本一到了鸡年就完蛋了。我说的对吧?”   苗君儒早就听说共产党游击队里面藏龙卧虎,想不到今日就遇到了这么一位。除非是专门研究玄学的人,否则,一般的大学教授也不见得能解释得出《推背图》里面的偈语。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起话来,走到守春家门口时,苗君儒才弄明白崔干事的身份。原来崔干事的全名叫崔得金,淮北人,父亲是当地有名的风水先生。崔得金从小受父亲的影响,略通风水堪舆和玄学。他毕业于合肥师范学院,在淮北一所中学里教书。日军攻下淮北时,他的老婆和孩子都死于战火,他一气之下投笔从戎,参加了游击队。   守春站在门口,好像在迎接苗君儒。门栏边上插着一根松枝火把,照着他那张窘迫的脸。   苗君儒走上台阶的时候,崔得金突然拉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跟肖司令走,那是因为你看上了山谷里面的东西。”   苗君儒愣了一愣,正要说话,却见崔得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微笑着转身走了。望着崔得金的背影,苗君儒觉得此人有些不可捉摸。   晚饭是山药蛋和苞米饭,还有熏孢子肉,那是守春去年春天在山那边的山梁上打来的。   吃过晚饭,苗君儒就躺下了,按他的想法,他那几个学生第二天就能赶到这里。   太行山脉,大大小小的山谷多不胜数,每个山谷都有特色,但不是每个山谷都有名字。   据说,皇帝谷是呈葫芦形的,口子小,里面大,但是里面到底有多大,里面究竟怎么样,则没有人能够说得清。   因为千百年来,进去里面的人不是失踪,就是变成疯子,所以,后来村里面就没有人敢进去了。   据说里面葬了一个皇帝,究竟是哪朝哪代的皇帝,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反正年代很久远。有关皇帝谷里面的传说,都是村里的老辈人一代一代地传下来的。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大将军为了追一只被箭射中的獐子,独自一个人误入了那个山谷,大将军在山谷中转了三天三夜都转不出来,后来饿晕在一棵树下。他醒来之后,发现面前有一堆野果子,还站着一个白胡子老人,白胡子老人说完出山谷的路之后就不见了。大将军吃了野果子,照着白胡子老人说的路走,果然走出了山谷。后来,有一次,大将军和部下被敌军重重围困半年之久,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情急之下,大将军率领军队躲进了山谷,靠着山谷内的野果子苦熬了两个月,而后兵出山谷,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最终扭转了战局。后来大将军当了皇帝,秘密派人在山谷内修建陵墓,陵墓修成之后,为了防止消息外泄,将所有修建陵墓的人杀死在山谷内。皇帝担心陵墓被挖,所以在归天后连续三天抬棺出城安葬,并设了七十二座疑冢。   这个传说是苗君儒在醒来之后听丑蛋说的。历史上与这个传说能够扯得上关系的人,除了魏武帝曹操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即便曹操生前并未称帝,但实际上,大权独揽的他与皇帝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所欠缺的只不过是一个仪式和一个称号而已。   令苗君儒感到惊奇的,不是曹操的真墓有可能在皇帝谷中,而是这个叫抬棺的村子。村子坐落于晋东南的莽莽大山中,所说却不是当地的方言,而是远于千里之外的安徽亳州方言。若非他在亳州考古时停留过一段时间,他也听不出来。   丑蛋并没有上过学,但是他用木炭在石头上写的“风、水、龙、穴”几个字,却是汉代的隶书,笔法庄重,古朴而自然,颇有书法大师的风范。他说村里的人就只有他会写字,是死去的老半仙教给他的。   第二天一大早,苗君儒起来,并没有见到丑蛋,可能是上山放羊去了。守春正在扫院子,苗君儒走过去,想和守春说说话,聊聊这个村子和山谷那边的故事,可守春只顾低着头扫地,偶尔抬头应一声,眼神里充满畏惧,不敢多说。   苗君儒活动了一下手,感觉比昨天好多了,子弹只要没有伤到筋骨,就没什么大碍。   他独自一人来到村口,见昨天丑蛋在石头上写的那几个字已经被擦去。他站在石头上,朝四周的山坡看了看,仍看不见丑蛋。他的目光望向皇帝谷那边时,微微一惊,因为看见山谷上空漂浮着一块山羊形状的五色祥云。   曹操出生于公元155年,公元220年病逝于洛阳,终年六十六岁。公元155年是乙未年,即羊年,曹操属羊。   苗君儒想到这里,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山谷上空的那朵五彩祥云,在风水堪舆中,称之为天子云。他虽没有看到山谷里面的地形,可从周围的山势看,数条山形都向山谷集中,乃群龙朝圣之像。而且左高右低,青龙白虎山势雄峻,对面朝案之山三起三落,加之天子云笼罩,应该有一个上等龙穴。   可是,若曹操葬在龙穴中,可保其后代十世为帝,但实际上,从曹丕称帝开始,到司马昭杀害曹髦篡魏,即便把曹操连同西晋追封的魏元帝曹奂算在内,曹魏才经历了六个皇帝。   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两点可以怀疑,其一,葬在山谷里面的人不是曹操;其二,没有葬正穴位,或是落葬的时间出现差池。   据史料称,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年),曹操可能是预感到自己寿数将尽,特地颁布了一道《终令》,安排身后之事。因他对邺城有着特殊的感情,敬仰西门豹在邺地投巫开渠的英明果决,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墓地与西门豹祠比邻。   不久,曹操病逝于洛阳,临终前他留下《遗令》:“殓以时服,葬于邺之西冈,与西门豹祠相近。无藏金玉珍宝。”魏文帝曹丕遵照曹操的遗嘱,将其遗体运回邺地安葬。   但据民间的说法,曹操出殡之日,四门皆出棺椁,分葬于数十座早已经准备好的墓穴内。曹操七十二疑冢,自此起始传天下。   “漳河累累漳水头,如山七十二高丘”。曹操墓七十二疑冢的说法在宋代以后进一步强化。宋代后期,宋金对峙,宋朝出于政治需要,以蜀汉自居,谩骂金朝为夺权窃国的曹魏。金朝干脆就以曹魏为正统,推崇曹操,每年到陵上祭祀曹操。但因曹操陵在地面上已经难以辨认,于是,金人也就将错就错,以七十二冢为曹操的墓葬祭奠之。   到了元代,人们对软弱惨遭灭亡的宋王朝既同情又怀念,同时对元朝异族统治极度不满,于是借古讽今,更加丑化曹操的形象。元末罗贯中写《三国志通俗演义》时,也是秉承了这种思想。清代毛宗岗根据陶宗仪的《辍耕录》等资料,在《三国志通俗演义》中加入了“又遗命于彰德府讲武城外,设立疑冢七十二:‘勿令后人知吾葬处,恐为人所发掘故也’”的句子。从此以后,漳河岸边的北朝墓地也就被传成了曹操的七十二疑冢了。   小说家之言虽然近于荒诞,但曹操生性多疑却是史实。早年曹操起兵的时候,由于军饷不足,便设立了“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等军衔,专司盗墓取财,贴补军用。   《水经注疏》记载:“操发兵入砀,发梁孝王冢,破棺,收金室数万斤。”   曹操拥兵百万,征战那么多年,其军费开支之大,又岂是挖掘几座陵墓所能够的?所以在曹操的有生之年,究竟挖了多少陵墓,恐怕连他自己都算不过来。   试想一个生性多疑的人,在生前挖了那么多人的陵墓,死后肯定也怕别人来挖他的。所以,曹操七十二疑冢之说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虽然曹操生前立下遗嘱“俭葬”,可是他一死,恐怕就由不得他了。身为儿子的魏文帝曹丕,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让老爹在九泉之下穷得叮当响。   研究历史的人都知道,曹操生前并不节俭,每次赏赐有功之臣,也是从来不含糊的,这就是为什么曹操为人奸诈,却有那么多谋臣良将为他卖命的原因。   一个生前不节俭的人,又何以高调地提出死后“俭葬”呢?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要告诉天下的盗墓贼们,我的坟墓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别来挖了。   像曹操这种踩着别人的头颅爬到权力顶峰的人,其仇家之多,肯定是数不过来的。那些想要报仇的人,在仇人已死的情况下,唯一能够发泄怨恨的最佳手段,就是掘坟开棺戮尸。   当然,像曹操那么聪明的人,自然是不会让人掘坟开棺戮尸的。所以,曹操一面提倡“俭葬”,一面秘密安排诸多疑冢,让那些想挖他坟的人,挖来挖去都挖不到他的真坟。   事实证明了曹操的精明。才几十年的时间,司马氏就篡夺了曹魏的天下,朝中对曹操有宿怨的大臣们联合起来,四处寻找曹操的真坟,想把他开棺戮尸,以谢天下。可这些人挖遍了七十二座疑冢,就是没有找到真正的墓葬所在。   不过,有民间传说,那些人在一个白发老头的帮助下,于洛阳以西的堤旁凿穴,深入洛水河床之下,终于找到了曹操的真坟。士兵们进入墓室,将金银财宝一扫而空,又把曹操的尸体搬出,剁成碎块,甩入河中喂了乌龟。最后,官员们吩咐请出白头老人,准备给他官做,可是老头消失了,像神仙一样无影无踪。官员们后来经过多方打探,才知道老头之所以晓得曹操的墓地所在,是因为他是黄巾起义张角三兄弟的后人。曹操是以镇压黄巾起义发的家,当年,张角在广宗病死,黄巾起义失败。参加黄巾起义的将领们,为了保护自己领袖的尸骨,在邻近的县埋了许多假墓碑,欺骗官军。官兵们找遍了方圆三百里地面,挖遍了几十座立有“大贤良师”的张角坟,也没有找到张角的尸体。只有曹操不肯善罢甘休,他依靠手下的摸金校尉,终于得知了张角真墓的秘密。于是,他亲自带领兵马开赴张角的老家巨鹿郡内,在老漳河边凿穴探墓,终于在深深的河床下找到了张角的墓室。曹操由此深受启发,生前秘密派人在洛河水下秘造墓室,又把参与修墓的人全部杀掉,想躲过后人的惩罚。可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张角兄弟的后人就猜透了曹操的诡计,为自己的祖宗报了仇。   传说终归是传说,无非是宣扬人世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大道理,是世人的美好愿望而已。   张角三兄弟虽死,但是他们所得到的《太平经》并没有失传。   民国十二年,苗君儒曾经遇上为袁世凯算过命的李大嘴,李大嘴外号“李半仙”,以看相算卦为生,但其主要是看风水。李大嘴不愧是玄学的高人,一见面就说出了苗君儒的身份,并且说他是当世奇人,这一生将有多次奇遇,只可惜与女人有缘无分,注定孤独。   与李大嘴畅谈了一番之后,苗君儒对玄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当夜,他住在李大嘴家中,想拜李大嘴为师,可李大嘴坚持不肯收他这个徒弟,说他命硬,两人没有师徒之缘。言外之意,若是收了他,李大嘴会折寿。   他并没有勉强,只虚心地向李大嘴请教一些玄学方面的问题。   两人谈到风水堪舆,李大嘴拿出几页纸来,是隋代版本的《太平经》。李大嘴神秘兮兮地说:唐代杨筠松所写的《疑龙经》与《撼龙经》,就是根据《太平经》的残本所著的,他只凭这几页纸,就能替人看风水,要是有一整本书,就成为参透玄机的大师了。他还说,替冯国璋看过风水的郭阴阳想拿檀香纸版的《疑龙经》跟他换这几页纸,他硬是不答应。   苗君儒问李大嘴这几页《太平经》是怎么得来的,李大嘴说是先师临死前所赠,至于先师是谁,他就不肯说了。   苗君儒从李大嘴那里学了不少风水堪舆的知识,对他的考古研究有很大的帮助。后来,即便发现一座帝王陵墓,苗君儒也可以从山形与墓葬朝向上,大致看出墓葬内部的结构,选准地方挖掘下去,可以尽快地挖到主墓室,而不需像以前那样,将整座墓葬挖开,费工又费时。   “苗教授,你在看什么?”一个声音从苗君儒的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看,是崔得金。   崔得金仍穿着昨天的衣服,斜挎着手枪,腰间扎着皮带,与昨天不同的是,他脚上穿着一双黄色的皮靴,不再是棉布鞋。   他把脚在地上用力踩了几下,有些兴奋地说:“这皮鞋穿着就是舒服。”他见苗君儒不说话,接着说道,“苗教授,昨天晚上肖司令和日本鬼子打了一仗,这双鞋子是肖司令派人送来的战利品。队伍紧急转移了,鬼子封了山,你的那几个学生可能暂时来不了。没事,你多住些天,等他们就是。”   既然学生们因为战事来不了,苗君儒只得耐心地在这里等下去,何况他手上的伤没好,去哪里都不方便,倒不如在这里休养。   崔得金走到苗君儒身边,望着对面山谷上方的五色祥云,说道:“我刚来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村名叫‘抬棺’,村里的人都姓守,那朵天子云下面就是皇帝谷,村里的人说,山谷里葬了一个皇帝。每年的正月二十三,他们都会到谷口去祭拜。我查过了,曹操的忌辰是公元220年正月二十三。你说,葬在皇帝谷里的,会不会就是他老人家?”   苗君儒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崔得金如实说道:“一年多。”   苗君儒问道:“这一年多,你在这里做什么?”   崔得金说道:“那是我的工作,不需要告诉你吧?”   苗君儒淡淡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去忙吧。”   崔得金讪讪地说道:“你可不要乱跑,肖司令叫我负责你的安全。这周围经常有鬼子和汉奸出没,还有几伙土匪。只要你不离开村子就没事。”   苗君儒看着崔得金离去的背影,觉得这个人的言行与常人不同,感觉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到底怪在哪里。   抬棺村并不大,从地理位置上看,没有一点战略价值。村子里的人不多,也不太喜欢和外界的人打交道。   “有女不嫁抬棺村,好男不走抬棺道。”自古以来,抬棺村的人极少与外面的人交往,而外面的人也非常忌惮抬棺村,遇上抬棺村的人,似乎就沾上了晦气。   抬棺村的一些男人要想娶婆娘,就得花钱去外面的贫苦人家买。而本村的女人,也都会嫁给本村的男人。虽说有一条与外界连通的牛车道,可一年到头都没几个人走。   抬棺村和皇帝谷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禁地,若非抗日局势的需要,八路军也不会派人到村子里去。   从1938年到1940年这三年间,八路军派到村子里的工作队或者小股驻军,不是自杀,就是变成疯子。前前后后损失了上百人,查来查去都查不出是什么原因,直到派来了崔德金。   一个懂风水堪舆的人,在这地方待了一年多,究竟是为什么呢?   正想着,从村西头传来一声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 ------------   第二章 老地耗子   老地耗子吓得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那斗已经叫人捣鼓过(黑话:那墓已经让人挖过),我老地耗子要是私藏了半件东西,叫我明天就死在鬼子的刀下。”   苗君儒来到抬棺村才两三天,对村里的情况不熟,除了守春和丑蛋外,其他人一个都不认得。但是村里的人都认得他,都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听丑蛋说过,守春原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的叫守金,小的叫守银。前年来了一伙人,杀人烧房子,把守春的老婆杀了,守金和守银离开了村子,再也没有回来。   丑蛋的家就在村西的最头上,用石头垒成的那一间。昨天傍晚,苗君儒被崔得金绑着要去枪毙,经过那里时,他看到一个穿得邋里邋遢望着他傻笑的老女人,她就是丑蛋的娘。   丑蛋的爹和妹妹也是前年那一次死的,现在家里只剩下丑蛋和经常发疯的娘。   听到那一声尖嚎,苗君儒的内心没来由地一抽,拔腿朝村西头跑去。   石屋前围了不少村民,丑蛋的娘瘫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哭嚎着,屋子前面围了不少村民。守春的手里捏着一张纸,不断发出叹息。他见苗君儒走过来,忙上前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上面写着什么?”   苗君儒接过一看,见这张草纸上用木炭写着:拿三袋粮食和五十块现大洋,今晚酉时之前送到十八里盘的大樟树下,逾期人头伺候。下面画着一个骷髅头。   守春说道:“除了丑蛋之外,村里还不见了两个上山砍柴的。这张纸就放在村西头你昨天差点被埋的地方,是丑蛋娘发现的,上面还有一件丑蛋的衣裳。你说这上面都写的啥?”   苗君儒说道:“要你们今晚酉时之前,拿三袋粮食和五十块现大洋,去十八里盘的大樟树下换人。”   守春说道:“这么说,他们是被土匪绑了票了?让我们拿东西去换人?”   苗君儒点了点头。这年头,土匪绑票的事情实在太多,土匪要的是钱和粮食,只要保证把钱和粮食送过去,人就没事。   守春为难地说道:“三袋粮食,村里倒还有,可是那大洋,村子里确实连一块都拿不出来!”   苗君儒问道:“那你们从山外面买媳妇,用的是什么?”   守春说道:“粮食,山羊,另外加一点金子。”   苗君儒笑道:“有金子就成,金子能换大洋。照眼下的行情看,一两金子能换二十到三十块大洋呢。”   守春说道:“祖宗传下的规矩,金子只能用来娶媳妇。”   苗君儒火了,骂道:“人都要死了,还留金子做什么?”   崔得金从人群中走出来,将苗君儒手里的那张纸拿过去看了看,骂道:“又是这个家伙,怎么敲诈起老百姓来了!”   苗君儒问道:“你认识他?”   崔得金说道:“下面这个骷髅头是山外一股土匪的标识,当家的叫李大脑袋,穷人出身,手下有好几十号人。平常他们只绑地主老财的肉票,也打鬼子和汉奸。肖司令几次想收编他们,可他就是不答应。这阵子鬼子扫荡得厉害,估计他们在山外待不下去了,才逃到山里来的。这事既然被我遇上了,我可不能不管。”   苗君儒问道:“你想怎么管?”   崔得金说道:“我是八路军,我去见他们,对他们晓以民族大义,劝他们不要为难老百姓,把人给放回来。”   苗君儒说道:“你不是说鬼子扫荡得很厉害么?他们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都快饿死了,谁管什么民族大义呀?”   崔得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苗君儒说道:“还能怎么办?拿粮食换人呀。”   崔得金问道:“就算这一次拿粮食把人换回来了,可他们下一次还要,那怎么办?”   苗君儒说道:“我们可以跟他们说,村里就这点粮食,都给他们了。土匪也是人,他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想办法。”   崔得金说道:“那好吧,我和你带粮食去换人,你对他们说吧。”   守春很快叫人装了三袋粮食,拿出一小块金子递给苗君儒,低声说:“粮食可真的不多,金子倒还有一点,你要真能把人救回来,我也给你一块。”   苗君儒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金块,约莫有二三两重。就这么一个大山沟里的小村子,居然能拿得出这么多黄金,要真让土匪知道,还不直接来抢呀?当下说道:“我尽量把人带回来。”   三袋粮食就放在驴车上,崔得金想往里面塞一只长枪,被苗君儒制止住了。崔得金叫道:“跟土匪打交道,得防着点儿。”   苗君儒说道:“我们是带着诚心去的,连你身上的那支枪也得留下。如果没有胆量,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   崔得金解下身上的盒子枪,大声道:“枪林弹雨我都钻过,还怕了那几个土匪不成?走。”   两个人赶着驴车,朝山外的十八里盘走去。   十八里盘是一道陡坡的名字,上下十八里,距离抬棺村有二十几里山路,山路沿着山腰转悠,一侧靠山,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山沟。对抬棺村的村民而言,翻过十八里盘就是山外了。村里有两个媳妇,就是从十八里盘外的地方买来的。   大樟树就在十八里盘的最顶上,苗君儒和崔得金赶到樟树底,已经是午后了,可离酉时还早,这一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眼看着日头渐渐偏西,从山道那边终于来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人胡子拉碴的,长得虎背熊腰,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头上戴着狗皮帽,上身穿着粗布棉衣,披着老羊皮袄,脚上穿着一双破皮靴,腰里系着一条宽皮带,插着两支盒子枪,还有一排系着红布的飞刀,走起路来脚下虎虎生风。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背汉阳造的壮汉。   两人的腿脚都很快,转眼间就来到了苗君儒的面前。   苗君儒从车上跳下来,上前拱手道:“当家的,我们是带粮食来赎人的,粮食在车上。都是穷人,这钱实在拿不出来,还求你高抬贵手,请把人放了吧?”   那人上下打量了苗君儒和崔得金一番,拔出手枪指着他们说道:“你们不是那个村里的人,说吧,给老子唱什么戏呢?”   苗君儒说道:“我们确实不是村里的人。我叫苗君儒,是北大的考古系教授,他叫崔得金,看他身上穿的那衣裳,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吧?”   那人只瞟了一眼崔得金,便把眼光定在苗君儒的身上,惊喜地问道:“你说你叫苗君儒,是北大的考古系教授?”   苗君儒说道:“不错,我就是苗君儒,如假包换。”   那人哈哈笑道:“咱们这回可真踢到宝了。兄弟们,都出来吧。”   从大樟树后面的山林陆陆续续走出十几个人来,有的手里提着汉阳造,有的拿着大刀和梭镖。丑蛋和另两个村民被人用绳子捆着,嘴里还塞了破布。   苗君儒说道:“这位当家的,我可不认识你。”   那人朝苗君儒拱手道:“在下叫李大虎,江湖人称李大脑袋。你不认识我,该认识邯郸城内有朋客店的韩掌柜吧?”   苗君儒说道:“我和韩掌柜确实有些交情,怎么了,你认识他?”   李大虎笑道:“像我们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好歹也认识几个人吧?我听韩掌柜说,他认识一个北大的考古系教授,叫苗君儒,可有本事了,不管什么真假古董,一眼就能看出来。”   苗君儒问道:“莫非你有古董让我看?”   李大虎说道:“我手下有个兄弟,外号老地耗子,从地下掏出来一点儿东西,正想找个会看的人给看看,估个价,也好找买家。”   苗君儒问道:“东西在哪里?”   李大虎说道:“离这儿不远,我带你去就是。”他接着对手下的人说道,“如今鬼子封锁得很紧,有钱也买不到吃的,看在苗教授的面子上,收下粮食,钱就不要了。兄弟们,把人放了!”   那几个人解开丑蛋和村民身上的绳子,把人放了。丑蛋揉了揉发麻的手臂,跑到苗君儒的身边。   李大虎望着崔得金说道:“我和你们八路军井水不犯河水,兄弟们也是为了要活下去,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希望你回去向肖司令员解释一下。我李大脑袋向他保证,只要点吃的,绝不祸害百姓。”   崔得金说道:“我们八路军希望李大当家的说话算话,对于那些祸害百姓的土匪,我们是不会轻饶的。”   李大虎说道:“你把人带回去,苗教授得跟我们走。放心吧,两天后,我们把他送回去。”   丑蛋紧紧地扯着苗君儒的衣服,低声说:“我要跟你走。”   苗君儒对李大虎说道:“大当家的,这孩子和我好,就让他跟着吧。”   看着崔得金和那两个村民赶着驴车走远,李大虎才说道:“苗教授,对不住了。”   苗君儒点了点头,任由李大虎手下的人用黑布罩着他的头,让人用一根绳子牵着他走。约莫走了三四个小时,有人说“到了”。   苗君儒头上的黑布被人扯了下来。他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山洞中,山洞很大,里面有不少岔洞,洞壁上插着几支火把,最里面那边的地上铺着一些破棉絮和干草,上面躺着几个人。还有一个人被绳子捆着,斜靠在旁边,从那一身衣服的颜色看,好像是个女人。   李大虎走过来说道:“前阵子着了鬼子和二狗子(编者注:伪军)的道,损失了不少兄弟。那个肉票是我们从路上绑来的,她说她爹叫齐富贵,是黎城维持会的会长,我已经派人捎信过去了,叫她家里拿药品和钱粮来换,否则我们就撕票。老地耗子呀,把东西拿出来给苗教授瞧瞧。”   随着李大虎的叫声,一个身材干瘦矮小的老头儿,如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   老地耗子嘿嘿地笑着:“当家的,东西都在这里呢。”   苗君儒见这人的一双鼠目滴溜溜乱转,里面白珠多黑珠少,两腮无肉,深凹进去,留有几根灰白稀疏的鼠须,一看就知不是善类。   老地耗子从布袋中把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摆在地上。李大虎正要叫人拿两支火把过来,好让苗君儒看得清楚一点,却见苗君儒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仔细看了看,问老地耗子:“你的这些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挖出来的?”   老地耗子嘿嘿一笑,说道:“按道上的规矩,看货和买货的,从来不问东西的来历,我说得对吧?”   苗君儒说道:“按规矩,我确实不能问这东西的来历,可你们知道这方印玺是谁的吗?”   老地耗子笑道:“我要是知道,还用大当家的请你来?为了得到这几样东西,我们可损失了好几个弟兄。”   苗君儒说道:“既然你从里面能拿出这方印玺,不可能只有这点儿东西吧?”   李大虎一听这话,立马拔出枪,顶在老地耗子的头上,吼道:“老地耗子,你敢私藏东西?”   老地耗子吓得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那斗已经叫人捣鼓过(黑话:那墓已经让人挖过),我老地耗子要是私藏了半件东西,叫我明天就死在鬼子的刀下。”   苗君儒的眉头微微一皱。按他以往的考古经验,若是墓葬被人盗过,就算剩下一点儿东西,也是不值钱的破烂货色,而老地耗子摆在他面前的这七八件东西,不但品相完好,而且都是贵重的物品。不说别的,就拿他手上这方印玺来说,是墓主人的随身之物,以前的盗墓者怎么没有拿走呢?   见老地耗子这么赌咒发誓,李大虎收起枪,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老地耗子跟了我好几年,从没有私心。”   苗君儒翻起印玺,让刻字的那面朝上,说道:“这上面刻着大汉‘荀司马印’四个字,据我所知,汉代姓荀的司马,就只有曹操手下的第一谋臣荀彧。史书上记载,荀彧离袁绍而投曹操,被曹操封为司马,一步步官至汉侍中,守尚书令,成为曹操的左膀右臂,深得曹操的信任。后来,荀彧因为反对曹操称魏公而被贬,死在寿春,寿春那里还有荀彧墓呢。他的私人印玺,怎么出现在这里?”   老地耗子说道:“我确实是在那斗里掏出来的,不信我明天带你去看。”   苗君儒指着地上的那些东西说道:“这里的东西,要是拿到重庆去卖,每一件都值五千大洋以上。”   李大虎瞪大了眼珠,说道:“重庆太远了,得找个近一点儿的地方出手。”   老地耗子说道:“我听说驻扎在黎城的小鬼子头头,好像叫渡边次郎的,最喜欢收藏中国的古董,只要货真……”   李大虎踹了老地耗子一脚,骂道:“想把中国的古董卖给小鬼子,你想都别想!我就是把这些东西给砸了,也不给小鬼子拣便宜。”   苗君儒说道:“你不是和韩掌柜熟吗?邯郸那边也有几个喜欢收藏古董的,要不找他帮忙?”   李大虎说道:“这里离邯郸城来去几百里,路上要过很多道鬼子的关卡,没人去呀。再说,这一来一往,起码得半个月,就这三袋粮食,没等把东西卖掉,我们这里的人全都饿死了。”   老地耗子说道:“这里不还有一个肉票吗?要是齐富贵不拿东西来,我们就把她卖到潞城去,好歹也值个一二百大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上又挨了李大虎一脚。李大虎骂道:“他娘的,就你的鬼点子多。我听说潞城的窑子都给小鬼子包了,不管她爹是不是汉奸,可她是中国的姑娘,我就是撕票,也不会把她送过去给小鬼子糟蹋。”   苗君儒有些敬佩地望着李大虎,相识才半日,他已经被对方身上那种难能可贵的英雄气概所折服,要是多一些这样的中国汉子,日本人根本打不进山海关。他问道:“你要齐富贵在什么地方、什么位置交货呢?”   李大虎说道:“明天下午酉时在南窑寺交货,五袋白面,二十斤盐巴,二百大洋,还有一些药品。”   苗君儒说道:“我听说日本人对药品控制得很严,连八路军都搞不到,齐富贵能乖乖把药品给你?”   李大虎说道:“他的闺女在我的手里,他不敢乱来。老地耗子,你明天带苗教授去看个斗,我带几个人去就行,其他人守在这里。”   老地耗子说道:“要不我今儿晚上带苗教授去,反正离得不远,明天我随大当家的去,南窑寺里的住持和我有些交情,或许能帮得上忙。”   李大虎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吃了些东西,老地耗子在前面带路,除了苗君儒和丑蛋外,李大虎还叫了一个兄弟跟着去。一行四个人出了山洞,并没有人点火把。苗君儒知道土匪走夜路是从来不点火把的,好在还有月光,勉强能看清脚下的地面。洞口被树木和茅草遮掩着,不走到面前绝对发现不了,躲在这种地方,确实很难被人发现。山洞外面并没有山路,都是悬崖峭壁,有的地方只容得一个人侧身爬过去,而有的地方则要人用绳子吊着下去。这一带的山势都陡峭,易守难攻,难怪日军对躲在山里的八路军队伍无可奈何,唯一的方法就是封锁,不让粮食和弹药运进来。   就这样攀爬了一两个小时,好不容易看到一条崎岖的山路,可老地耗子却不肯走,仍带着大家往山林里窜。   爬上一道山梁,老地耗子指着前面的一处较为平缓的山谷说道:“前面就是。”   看到山头跑死马。苗君儒来到老地耗子所说的地方时,累得快要趴下了。他喘着气说道:“你不是说很近的吗?怎么这样远?”   老地耗子狡黠地笑了笑,说道:“是很近,一个多时辰就到了。”他来到一棵大树下,扒开树底下的一堆杂草,接着说道,“从这里进去。”   苗君儒站在树边,朝左右看了看,见这里三面环山,谷口朝南,所站的位置为一块凸起的土坡,若从风水上来说,是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他看了一会儿,感觉缺少点什么。   丑蛋扯了扯苗君儒的衣裳,低声说道:“他们都进去了。”   苗君儒来到洞口,见土洞呈圆形,直径约三十公分,足够一个人进出。他以前考古的时候,也见过一些盗墓贼留下的盗洞,一般不超过二十公分,有的才十公分左右。很多盗墓贼都会缩骨奇术,比老鼠洞大一点儿的地方都能钻进去。老地耗子如果是一个专业的盗墓贼,不可能打出这么大的洞来。除非墓里的东西比较大,必须把盗洞打大才能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   他仔细在洞口旁边看了看,果然有一些拖过的痕迹,却被人为掩盖了。   丑蛋已经爬进洞去了,苗君儒停留了一会儿,也跟着爬进去。土洞斜着往下,有的地方用木桩顶着,防止泥土坍塌下来,约前行一百米,向左拐弯四五米后垂直往下。他看到丑蛋的身影一闪,就滑下去了。他正要下去,就听到下面传来一声呜咽,好像有人被捂了嘴而发出来的。他的心底一抽,顿时警觉起来,如果贸然下去,若是老地耗子在下面使个黑手,他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他脱下身上的大衣,卷成一团扔了下去,随即双手护着头部,头朝下脚朝上地紧跟着溜下去。   盗墓贼打出的盗洞,若是垂直高度比较高的,都会用手抓着绳子溜下去。老地耗子之前都没有用绳子,说明垂直盗洞的高度并不高,所以苗君儒才敢用这种方式下去。万一老地耗子在下面使坏,他也能应付。   落下三四米的样子,苗君儒的双手就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他利用手上的反弹力,身体迅速在地上一滚,卸掉下坠的力度。他站起来时,见老地耗子抓着丑蛋,用手捂着丑蛋的嘴巴,另一个人的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拿着一支短枪,枪口对准苗君儒。   墓室有些大,左右宽度约七八米,高度约两米,人在里面,完全可以站直身子。墓室内的空气很浑浊,除了那股腐烂的霉气,还有一股淡淡的松香。正中间有一口大石棺,棺盖被推在地上,断为两截,整个墓室除了石棺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倒是墓墙上那些五彩斑斓的图画,引起了苗君儒的注意。可惜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对那些图画进行研究。   老地耗子有些得意地说道:“苗教授,刚才你下来的时候,我只要用刀子往上一戳,你就被开膛破肚了。”   苗君儒问道:“你为什么不那么做?”   老地耗子说道:“看得出来你还是个练家子,否则一般人不敢那么下来。我不想害你的原因,主要是想和你合作。”   苗君儒问道:“你想怎么合作?”   老地耗子说道:“你是从抬棺村里出来的,不可能不知道皇帝谷。”   苗君儒微笑道:“知道了又怎么样?”   老地耗子冷笑道:“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苗君儒正色道:“我是考古,而不是盗墓。”   老地耗子笑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们干的活和我们干的活其实是一样的,都是把好东西从地下挖出来。苗教授,我不想要古董,只要黄白物,其他的都是你的,你看怎么样?”   苗君儒问道:“这么多年来,打皇帝谷主意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为什么他们没能成功,你就这么肯定你会成功?”   老地耗子说道:“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苗教授,你可别小瞧了我。”   苗君儒说道:“你先把人放了。”   老地耗子把丑蛋放开,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在这里面,量你也耍不出花招来。再厉害的练家子,也敌不过一颗花生米。苗教授,我们谈谈吧?”   苗君儒说道:“你为什么要骗你们大当家的?我们进来的盗洞是以前挖的,若以你们的规矩,绝对不可能留下那么大的一个洞,更不可能……”   老地耗子呵呵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内行人。不错,这个斗是我几年前和朋友一起掏的,我看这里的环境不错,所以留了洞口,就当是给自己留个藏身的地方。给你看的那些东西,是我从别的地方搞来的。大当家的做人太死板,这世道太乱,我得替自己着想,你说是吧?”   这话说出来,确实有几分道理。苗君儒说道:“你和大当家之间的事,我不想掺和。我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和我的学生一起去邯郸。”   老地耗子似笑非笑地说道:“看你这样子,也是懂些江湖规矩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换了一个口吻,接着说道,“皇帝谷是个很神秘的地方,无论是从前还是现代,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出来的。八路军有人进去了,小鬼子也派人进去了,都没出来。你作为考古学者,难道不想弄明白里面葬的是哪一朝的皇帝,解开历史之谜吗?”   老地耗子说的最后一句话,对苗君儒的诱惑确实很大。他微微笑了笑,说道:“你说了,进去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出来,我虽然很想知道里面葬的是哪朝的皇帝,可也不愿意白白把命丢在那里。”   老地耗子笑道:“你要是跟别人进去,也许出不来,但是我不同。”   苗君儒说道:“性命攸关的事,我怎么相信你。”   老地耗子看了一眼旁边那人手里的火把,说道:“我在火把上加了一点儿料,没有我的独门解药,闻过的人七天之后就会七窍流血而死。苗教授,如果你不信的话,尽管试试。”   江湖上有很多奇人异士,拥有各种毒性不同的毒药,此事不可大意。苗君儒略微思索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选择我?”   老地耗子笑道:“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千万不要有别的想法,否则你会后悔的。”   苗君儒问道:“你要我回去怎么跟大当家的说?”   老地耗子说道:“斗已让人掏过,黄白之物都让人顺走了,就剩下这几样看上去不值钱的破铜烂铁。先前死在这里面的那几个兄弟,是中了斗里面的阴招(黑话:毒气)。”他走上前拍了拍苗君儒的肩膀,继续说道,“苗教授,我老地耗子是最讲义气的,今晚的事,就我们三个人知道。”   苗君儒的脸色一变,说道:“留他一条命,小孩子不会乱说的。再说,他是抬棺村的人,或许他知道有关皇帝谷的一些事情。”   从老地耗子的话中,苗君儒听出了他对丑蛋的杀机。   老地耗子瞪着一双灰白眼,问道:“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   苗君儒吩咐丑蛋在地上写了几个字,说道:“他没上过一天学堂,却能写古代的隶书。全村人除了死去的老半仙外,就只有他会写字。”   老地耗子恶狠狠地说道:“先留着他的小命。我可把话说在前面,要是他敢走漏半点风声,我活剥了他的皮。”   丑蛋缩在苗君儒的肋下,惊恐地摇了摇头。   苗君儒说道:“行了,我们的命都在你的手里捏着呢。”   几个人回到山洞,苗君儒按老地耗子的吩咐对李大虎说了,有他用性命担保,李大虎没有理由不相信。   睡觉的时候,他们把苗君儒和丑蛋,还有女肉票挤在最里面。洞内的光线太暗,苗君儒自始至终都没看清女肉票的模样。   南窑寺在黎城的北面,是座有上千年历史的古刹,距离黎城约七八十里,寺院几经兵火,只剩下破烂的主殿和几间土禅房,寺庙的住持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僧,除住持外,全寺只有两个和尚,有一个还是跛脚。   在没有遇上鬼子之前,苗君儒和他的学生经过寺院,想在寺院歇息一晚,可寺院的住持不愿生人打扰,他们只得作罢。   苗君儒醒过来的时候,得知李大虎带着老地耗子和几个兄弟一大早就出发了。女肉票缩在角落里,双手捂着脸不停地低泣。他想过去安慰一下,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女肉票是死是活,要看李大虎回来的情况。虽说有的土匪不讲信誉收钱撕票,但以李大虎的为人,应该不会那么做。   好容易熬到晚上,洞外传来嘈杂的说话声,李大虎背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身后的兄弟每人背着一袋粮食。   李大虎把那人放倒在草堆上,苗君儒走过去一看,居然是老地耗子。老地耗子的腹部受了伤,衣服和裤脚上都是血迹。他问道:“大当家的,怎么回事?”   李大虎说道:“姓齐的王八蛋倒还讲信用,粮食和大洋都照数给了,只是那药品实在太难弄,只给了一些。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回来就放人。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小鬼子,要不是老地耗子机灵,我们几个都得把命丢在那里。还好他伤得不太重,不然就回不来了。”   老地耗子呻吟了几声,说道:“小鬼子人多,硬拼肯定要吃亏的……哎哟……小鬼子的武器好,枪打得远,可子弹不行,一穿两个眼,只要不伤着要害,准没事。”   苗君儒低声道:“可看你这样子,得躺上一阵。”   他这是一句安慰老地耗子的话。像这样的枪伤,就算子弹没有留在体内,若没有正规的治疗,就这么拖下去,十有八九就把命给拖没了。   李大虎笑道:“你可别小看了老地耗子,甭管枪伤还是刀伤,只要还剩一口气,给他一碗童子血,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折腾一阵,第二天准没事。可有一点,他这法子只管他自己的命,其他人都没作用。他疗伤的时候,别人还不能偷看,有一次我的一个兄弟去偷看,结果变成了一具干尸。”   苗君儒暗惊,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奇人?老地耗子的疗伤本事,应该是一种民间巫术,很多奇人在行巫的时候,都不让别人偷看。他不想让别人学了去,所以下毒害死偷看的人。   老地耗子捂着伤口说道:“是祖上传下来的一点儿小法术,保命用的,临死前传给下一代。我这帮兄弟里面唯一一个没有碰过女人的家伙,上个月被小鬼子打死了,我费了好大的劲都没救活。苗教授,还亏得留下这个孩子,否则我熬不到明天。”   一个土匪拿了碗和刀子过来,伸手去扯丑蛋,丑蛋吓得躲到苗君儒身后。   李大虎笑道:“没事的,用刀尖在手臂上挑开一个口子,滴半碗就行。上次老地耗子被小鬼子的机枪打穿了肚子,连肠子都流出来了,也只不过用了大半碗血。”   “让我来吧。”苗君儒说道。他接过土匪的刀子和碗,低声对丑蛋说,“就当你在山上放羊,被茅草割伤了,放心吧,不痛的。”   丑蛋“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把手臂伸了出来。苗君儒在丑蛋的手臂上割开一个小口子,刚滴了两滴血,却见那伤口就奇迹般地愈合了,连个伤疤都看不到。苗君儒微微一愣,这次故意把伤口割大一点,可滴了几滴血之后,伤口同样慢慢愈合,连伤疤都没有。   站在旁边的李大虎也看出了稀奇,说道:“真是邪门了,让我来,我就不相信……”   说话间,只见刀光一闪,苗君儒已经在丑蛋的手臂上割开了一个三四寸长的大口子,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就在伤口愈合的时候,血也滴了半碗。   苗君儒把碗递给李大虎,拍了拍丑蛋的头,说道:“好了。”   丑蛋睁开眼,见大家都奇怪地望着他,有些害怕,哭道:“我要回家。”   “我等下就带你回家。”苗君儒摸着丑蛋的头问道,“我刚才割伤你的时候,你不疼吗?”   丑蛋摇了摇头。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没有痛感,如果丑蛋属于那种人,就不足为奇了,只是伤口愈合的速度,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苗君儒接着问道:“你以前受伤流血的时候,也不觉得疼,而且好得那么快吗?”   丑蛋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呀。我小的时候在山上放羊,不小心摔了一跤,流了很多血,也很疼,过了很多天才好呢。”   李大虎着急地问道:“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受伤后不疼,而且伤口很快就好了呢?”   丑蛋回忆道:“前年有一次下大雨,我的羊丢了,我娘叫我去找羊,我在山上迷了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一只浑身是伤的狍子,我想抓住狍子带回村,就跟着追,追呀追呀,追到一个山谷里。那只狍子跑到一眼冒着热气的池子边,喝了几口泉水,眼瞅着狍子身上的伤全好了,三蹦两蹦就不见了,我又渴又累,也喝了一些水,还在池子里洗了个澡。说也奇怪,我身上被茅草割出的伤口,转眼就好了……”   丑蛋还没有说完,老地耗子就问道:“那池子是不是方方正正的,池子边上还有一块大石碑,石碑上有几个字?”   丑蛋说道:“是呀,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碑上的字,但我知道怎么写。”   丑蛋用手在地上写了四个字,却是篆体的“不死神泉”。苗君儒明白过来,原来丑蛋只认得隶书,不认得小篆。对于小篆这类的文字,不要说平常人,就是教书先生,也没几个人认得。   老地耗子捂着伤口兴奋地说道:“大当家的,这小家伙进皇帝谷了。”   苗君儒问道:“莫非你也进去过,要不然你怎么知道那个池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老地耗子的身上,洞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   第三章 女肉票   不等李大虎说话,齐桂枝的手腕一翻,手上出现一把刀,说道:“在山上的时候,你亲口答应我的,要是你不让我去,我立即就死在你的面前。”   老地耗子瞪着大家叫道:“你们看着我干什么?我要是进去过,还用得着在这里哼哼吗?”   李大虎问道:“你没进去,怎么知道里面有个池子?”   老地耗子吃力地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在黄崖洞那边遇到一个快要死的老头子。我把他救活之后,才知道他是个风水先生。他告诉我,他的祖上有一本奇书,书上说太行山里有一眼不死神泉,池子方方正正的,池子边上还有一块大石碑,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喝上几口泉水就没事了。他家几代人都在太行山上找那眼泉水,可一直没有找到,只剩下皇帝谷没有进去了。他看过谷口的地形,皇帝谷内五行移位,犯天煞和地煞,进去的人凶多吉少,所以他一直没敢进去……”老地耗子望着李大虎,继续说道,“大当家的,要是这个小孩能够带我们进去,找到不死神泉,兄弟们就不用躺在这里活受罪了。去年我们被小鬼子包围的时候,八路军救了我们,我们还欠着他们一份人情。我听说八路军的伤员挺多,也是缺医少药的。等我们找到神泉后,给他们一些泉水,把人情还了。”   李大虎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行,就这么办,明天叫小家伙带路,我们冒死进去看看。”   不料丑蛋叫道:“不行,不行。那一次,我回家后对娘说了找羊的事,老半仙要我带村子里的人进去,我们在山上转了一天一夜,都没能找到那条路。后来又去了几次,都没找到。老半仙说,祖上留下话,皇帝谷内葬皇帝,不是神仙切莫进,凡人要想朝天颜,只有谷口一条路。”   李大虎呵呵地笑起来:“这小家伙成神仙了。”   老地耗子说道:“小家伙说的倒是实话。我一直都在打皇帝谷的主意,所以留意这方面的事,抬棺村内确有这么一条祖训。干我们这行的,从来不相信有什么鬼神,小家伙既然进去过,肯定就有路,只是他们没有找到而已。哎哟,把我扶起来,带上我的包袱,我得去疗伤,再不去,这血都不能用了。”   一个土匪端起碗,扶着老地耗子往洞里面的岔洞去了。那个土匪返身回来还不到十分钟,就听到岔洞里传来尖叫声,老地耗子披头散发地跑出来,用一种变了调的声音哭道:“完了,完了。”   李大虎几步冲上前,抓住老地耗子说道:“什么完了,你的伤不是好了吗?”   老地耗子指着丑蛋,咬牙切齿地哭道:“伤是好了,可这小王八蛋……这小王八蛋可把我害惨了。”   苗君儒觉得老地耗子好像变了,说话不阴不阳的,像太监,便问道:“他怎么害你了?”   老地耗子哭道:“我这保命的法术,需要童男之血……”   苗君儒惊道:“你的意思是,他不是童男?”   老地耗子哭道:“你问问她自己,是不是爷们?”   不等苗君儒问,丑蛋说道:“是谁告诉你我是爷们了?我生下来就是女人,是你们硬要我的血,还想杀我呢。”   原来丑蛋是童女。苗君儒和丑蛋相处了好几天,居然也没看出来。他对老地耗子说道:“现在已成事实,你就算杀了她也没用,有补救的法子么?”   老地耗子气急败坏地说道:“还补救个屁!我这法术最忌用童女的血,一旦用了童女的血,法术就破了。虽然这次能把我救活,可我会变得不男不女,从今往后也不能再用法术,更不能传给下一代,否则会七窍流血而死。”   李大虎笑道:“我还以为有多大个事,不男不女就不男不女呗。都黄土盖顶的人了,给你一个娘们也上不了。你不是说家里只有一个傻儿子吗?我看,传给傻子也没用,就让法术跟着你进棺材算了。”   老地耗子虽然对丑蛋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李大虎安慰了老地耗子几句,走到女肉票身边,说道:“闺女,这几天委屈你了。我李大脑袋虽然是土匪,可也讲江湖道义,收了你爹的钱粮,就得把你放回去。今儿天晚,怕你路上出意外,明儿一早,我叫一个兄弟送送你。可有一点我要警告你,在我们这里听到的每一句话,绝对不能说出去,否则要死人的。”   女肉票一个劲儿地点头,跪在地上,朝李大虎连连磕头。   就在女肉票抬头的时候,苗君儒看清了她的模样,当下心底一惊,暗道:怎么是她?   这时,洞口传来一阵枪响。   乱世土匪太平官。   生逢乱世,就要造反,上山当土匪,才能不受人欺负。若生在太平盛世,就要用功读书,削尖了脑袋当官,才能成为人上人。   这年头虽是乱世,但土匪却不好当,国军、八路军、日本鬼子,包括伪军和地方维持会,哪一方都惹不起。晋东南和豫西这块土地上,原先有土匪数十股,大股的两三百人,小股的一二十人。到后来,有的归顺了八路,有的投靠了鬼子,有的被国军收编了。还在道上混的,只剩下两三股。   有良心的土匪,在国难当头时,也打鬼子和汉奸,李大脑袋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原来在豫西,被鬼子围剿几次之后,不得已逃到晋东南。好在和八路军的关系不错,相互照应着,不至于被人撵来撵去。   土匪也是人,也要吃饭穿衣。   土匪有土匪的原则,在那些比他们还穷的人身上,是捞不到油水的,所以,除了向富户和没有势力的地主下手之外,他们还顺道劫些过路的商人。如果情况允许,最好能打小鬼子的军车,既解恨,又有赚头。   失去山头的土匪,是没有固定落脚点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弄不好一个晚上换几个地方。无论在什么地方住下,李大虎都会派出两三个兄弟,在外面险要的地方设上明哨和暗哨。当了这么多年的土匪,若不多几个心眼,命早没了。   李大虎过去的一些事情,苗君儒是听老地耗子说的。老地耗子说那些事的时候,表现出对李大虎的无限崇拜。   李大虎坐在另外一边,端详着每一个人。这个山洞是老地耗子找的,有几个岔洞,都不深。李大虎见周围的地形不错,易守难攻,而且山后有退路,便想在这里住上一阵子。没想到才住进来两个晚上,就出事了。   听枪声,苗君儒就知道洞外至少有几十支小鬼子的三八大盖。只见李大虎飞快地拔出手枪,几步冲到洞口。从洞外扑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正是在外面放哨的兄弟。李大虎忙问道:“怎么回事?”   那个土匪身上中了两弹,勉强说出“鬼子”两个字,就倒了下去。   李大虎抬手一枪,撂倒了一个端着枪从外面冲进来的影子,那影子倒地之后,叫了一声:“大哥。”   李大虎顿时眼泪纵横。多好的兄弟呀,枉死在他的枪下,还不忘叫声“大哥”。他哽咽道:“兄弟,大哥一定替你报仇。”   账,自然算在小鬼子的头上。   李大虎闪身躲在洞侧,眼睛盯着外面,只要再进来一个人,他可就看清楚再开枪了。可是洞外却再没有人进来,枪声也停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沙哑的声音传进来:“洞里的人听着,皇军优待俘虏,想活命的,双手举在头上走出来。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考虑,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李大虎朝洞外打了两枪,骂道:“去你娘的,老子死也不投降,有本事就冲进来。”   日本人也不是傻子,不明白洞内的情况,是不会贸然进来送死的。   苗君儒朝身后看了看,见李大虎手下的兄弟一个个拿着武器,一副誓死拼命的样子,就连受伤躺着的,也都坐起来去拿武器。他有些不明白,听老地耗子说,从南窑寺回来的路上,他们差点被小鬼子包了饺子,好在老地耗子精明,用声东击西的法子,带着大家在山林内绕了几趟,好歹冲了出来。虽说老地耗子受了伤,可他们已经把地上的血迹和走过的痕迹都处理掉了,就算是道上的人,也不见得找得到他们走过的路。鬼子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洞口是出不去了,要想活命,只有朝洞里面走,找个能出去的岔洞。前几天进来的时候,苗君儒就和几个兄弟拿着火把往里面去探洞,几个岔洞都很深,他们走了一两个小时都没走到头,后来想想只在这里待几天,没必要探明白,就作罢了。   老地耗子过来问道:“大当家的,怎么办?”   李大虎说道:“还能怎么办?我先挡着,你带着弟兄们往里面走,好歹找一条活路,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老地耗子不再说话,转身招呼其他的兄弟们,扶着受伤的人,拿着武器和随身包裹往洞里面走去。   苗君儒朝那女人微微一笑,来到李大虎身边,大声说道:“大当家的,你要是不嫌弃,我留下来陪你,要死也有个伴。”他往身后看了看,见那女人和丑蛋跟着大家进去了,于是低声对李大虎说道:“你想过没有,小鬼子怎么那么快就找到这里?”   李大虎说道:“我也正纳闷呢。可这些兄弟都是跟了我好几年的,不可能投靠小鬼子。”   洞外传来犬吠声。苗君儒说道:“听到没有,是狗叫。日本人带着狼狗追来的,不要说老地耗子流在地上的血迹,就是你们走过的地方,狼狗也能闻得到味道。”   李大虎问道:“那怎么办?”   苗君儒说道:“得先把狗除掉。”   李大虎说道:“那狗不进来,怎么除呀?”   苗君儒说道:“狗不进来,我们可以出去。”   李大虎微微一笑,朝外面喊道:“外面的人听着,我们出来了。”   他们高举着双手,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两人一出洞,立刻有几个日军扑上来。   与此同时,苗君儒和李大虎看清了离他们不远的两只大狼狗,这两只畜生的眼瞳发出绿幽幽的光,低咆着似乎要扑上来。   就在两个日军一左一右抓住苗君儒的手臂时,他出手了。   电光火花之间,右边日军的刺刀刺进了左边日军的胸膛,苗君儒抓着那支从左边日军手里抢过来的三八大盖,瞄准一只狼狗打去。在清脆的枪声中,那畜生头部中弹翻身倒地。   李大虎的速度并不慢,挥拳击倒两个日军,两支飞镖同时射出,其中一支正中另一只狼狗的咽喉。   两道人影在洞口一闪而过,日军反应过来,纷纷开枪射击,子弹射在洞壁上,碰出点点火花。   清晨。   山林中鸟鸣声声。   一缕阳光照在苗君儒身边的枫树上,微风徐来,泛黄的枫叶摇曳出点点金光,看得人眼花缭乱。   远处山峦起伏,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出浴的少女披着一层轻纱,观此美景,整个人都醉了。   李大虎走过来说道:“我可不领你这份情。”   苗君儒笑道:“我没让你领我的情。”   昨天晚上他们两人在洞口杀了那两只狼狗,飞快逃回洞内。幸亏苗君儒有先见之明,进洞后再往前跑了一段路,才没有被鬼子扔进来的手榴弹炸着。他们追上大伙后,大家沿着最大的岔洞往前走,走了整整一夜,终于在天亮之前,出了山洞。   如今,看着眼前的世间美景,却不知身在哪里。   有几个兄弟在山林间找来了干柴,想要做早饭,却被李大虎叫住。在这种环境不明的地方,最忌就是暴露自己,要是再被扫荡的小鬼子围住,脱身就难了。   丑蛋悄声对苗君儒说道:“看到对面那棵大红枫没有?我放羊经常到那里的,离我们村不远。”   尽管她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被李大虎听到了。他笑道:“想不到在洞里走了一个晚上,走了那么远。小家伙,就去你们村。”   老地耗子过来道:“前天陪苗教授来的那个人,就住在抬棺村,那里是八路的地盘,我们这样去,怕不好吧?”   李大虎说道:“没什么好不好,八路很讲义气,就是吃个饭,歇息一下,更何况是我们自己带粮食。兄弟们,走!”   丑蛋在前面带路,领着大家在前面走。   李大虎对女肉票说道:“到了抬棺村之后,我叫村里人送你回去。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女肉票低声说道:“齐桂枝。”   “闺女,回去后劝你爹别跟着小鬼子犯浑,欠老百姓的账,迟早是要还的。”李大虎由衷地说道,“要是我的闺女还活着,也有你这么大了。”   说完之后,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苗君儒见他说话的时候,眼中隐隐有泪光。   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当土匪,有的人就是被逼的。或许李大虎的身上有着一段难以忘怀的伤心往事。   齐桂枝大胆地望着李大虎,说道:“大哥,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回去了。”   “为什么?”李大虎怀疑自己听错了。   齐桂枝说道:“城里的那个鬼子军官看上我了,每天往我家跑,还跟我爹提亲,我死活不答应,才打算逃到涉县我舅那里去,没想到半路上被你们劫来了。”   李大虎问道:“去涉县你不走官道,绕个大弯走山路干什么?”   齐桂枝说道:“不是怕半路上被我爹和小鬼子拦住吗?”   李大虎说道:“你一个闺女,跟着我们这群今天不知道明天死活的大男人,可别耽误了你。要不,我叫人送你去涉县。”   齐桂枝站在一处悬崖上,说道:“大哥,我就算去了涉县,也逃不出鬼子的手掌心,你要是不肯收留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李大虎急忙说道:“别……别……大哥我答应你还不行么?”   齐桂枝退了一步,说道:“大哥,你教我打枪,往后我就跟定你了。”   李大虎有些为难地看了大家一眼,勉强点了点头。   老地耗子呵呵笑道:“没想到大哥收了一个妹子,我们多了一个女山大王。”   当其他人都笑的时候,唯独苗君儒露出一抹担忧之色。那次他住在有朋客店时,韩掌柜带来一男一女两个人,说是请他帮忙鉴定一尊玉佛。那男的看上去像做大生意的,说话彬彬有礼,一口北方的腔调;而女的,就是面前的齐桂枝。当时齐桂枝并没有说话,所以他辨别不出她是哪里人。但从他们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两人的关系很不一般。   苗君儒走在后面,看着齐桂枝和大家有说有笑。才短短一天的时间,齐桂枝前后判若两人。这个女人看来很不简单。   一行人翻过两个山头,看到了抬棺村。   离抬棺村还有一段路,苗君儒远远地看见几个游击队员伏在柴垛后面,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们。   一个游击队员朝这边喊道:“对面是什么人?”   李大虎叫道:“我是李大脑袋,想和兄弟们借贵地歇个脚。”   游击队员喊道:“你们再往前走,我们可就要开枪了。”   苗君儒对李大虎说道:“你们等一会儿,我和丑蛋先过去说说。”   苗君儒和丑蛋来到柴垛跟前,见崔得金穿着一身新军装,举着盒子枪躲在柴垛后面。苗君儒走上前说:“崔干事,他们也是打日本人的中国人,自己带了粮食,进来吃个饭,休息一下就走。”   一个游击队员说道:“土匪的话信不得。”   苗君儒说道:“昨天晚上他们住的地方被日本人找到了,没有办法才……”   崔得金说道:“行,我同意让他们进来,可有一点,绝对不能拿走老百姓的东西。还有,休息一下马上就走。”   苗君儒正要说话,却见丑蛋娘从村子里跑出来,抱着丑蛋呜呜大哭。   丑蛋像哄孩子一样柔声说:“没事,娘,我回家了。”   苗君儒望着那个女人,心中由衷升起敬意,虽是捡来的孩子,却胜似亲生的。也许丑蛋自己都不知道,她是被她娘捡来的。   李大虎的人进村后,崔得金让他们在村中的一块平地上生火做饭,几个游击队员持枪站在四周,警惕地望着他们。村民们各自躲在屋内,把门关得死死的,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人。   苗君儒见每户村民的门上都画着一个红色的图案,像那种古代的驱鬼符。记得他前天离开村子的时候,可没有见到这样的图案。   丑蛋看到图案,顿时脸色大变。苗君儒问道:“是不是村里出了什么事?”   丑蛋有些惊恐地摇了摇头,扯着疯子娘快步往家里走。   苗君儒来到守春的屋前,见屋前的石板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守春蹲在一旁,一个女人领着两个孩子跪在地上抹着眼泪。   那个人还没死,只不过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苗君儒上前问道:“是谁把他弄成这样的?”   守春回答道:“是狼。”   在山区,经常有狼吃羊的事件发生,弄不好把放羊的娃子也给吃了,单个人遇上饿狼,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   这人听到说话声,似乎苏醒了过来,强睁开眼望着苗君儒,嘴巴微微动了动,好像有话要说。苗君儒认出这个人,正是前些天把他从小庙那边抬回来的守根。苗君儒上前蹲下,紧握着守根的手,说道:“我答应你,一定想办法救你。”   这时候,他惊奇地发现,守根身上的伤,并不是被野兽咬的,有两处是刀伤,伤得有些厉害,皮肉外翻,不断有血流出来。苗君儒的行囊内有止血药,只可惜行囊在学生那里,短时间内拿不到。不过,李大虎那里有药,要一点应该没有问题。   苗君儒对守春说道:“他不是被野兽咬的,得赶快止血,不然他会没命。你去找崔干事,叫他向李大当家的要点药来。”   苗君儒以为守春会跑出去弄药,不料守春却说道:“死就死吧,谁让他去了那里,被恶魔诅咒。”   苗君儒惊道:“他去了哪里?被什么恶魔诅咒了?”   守春说道:“这是我们村里的事,你一个外人,还是少管为好。”   有村民围了过来。   苗君儒说道:“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流血而死,你们不救,我救。”   守根望着苗君儒,眼中流出了感激的泪水。   守春回头看了一下周围的人,大声对苗君儒说道:“你不能救,他进去过那种地方,把魔鬼带了出来,如果他不死,我们全村人都会死的。”   苗君儒暗惊,难道守根进了皇帝谷?苗君儒说道:“人,我一定要救,如果因此给你们全村人带来灾难,由我来承担责任。龙虎山张天师的第三十七代传人,曾经教过我一套除魔法术,我连千年吸血僵尸都能降伏,还怕你们这里的恶魔不成?我就不相信,什么恶魔有那么厉害?”   苗君儒不再理会守春,快步跑到李大虎那里,要了点消炎药,回头抱起守根进屋,好容易找到针线笸箩,拿出针线,烧开水把针线消了毒。他解开守根身上的衣服,发现除了胸前的两处刀伤之外,守根的背部还有一处刀伤,深可见骨,其余的都是一些刮伤和茅草的割伤。苗君儒低声说道:“我要把伤口缝起来,会有点疼,你忍着。”   守根坚强地点了点头。   缝完三处刀伤,苗君儒的额前已经见汗。像这样的野外小手术,他并不是第一次做,只不过怕弄疼守根,才小心翼翼的。可自始至终,守根都没哼一声。   苗君儒把药洒在守根的伤口上,撕开一件旧衣服,将伤口包扎起来。微笑着说道:“没事了,你放心吧,死不了。”他接着低声问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守根望了望门口,恐惧地摇了摇头。   苗君儒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却见守根抓着他的手,吃力地在他的手心画了几下。   守根写的不是字,而是一个简单的图案,或者像是某个符号。苗君儒皱了皱眉,没有弄明白,他起身看着身后的那个女人。   苗君儒抱着守根进屋后,守根的女人就跟了进来,瘫坐在门边看着他。等他起身后,这女人突然走过来,跪在他面前,口中呜呜地叫着,不住地磕头。   苗君儒扶起女人,默默地走了出去。   守春和村里的人仍站在外面,有几个男人的手里还拿着棍子和锄头,一个个愤怒地望着他。   俗话说:众怒难犯。苗君儒不想和村民把关系闹僵,于是大声道:“请你们不要怕,我一定能帮你们杀死恶魔。”   面前的人一个个露出狐疑之色,没有人相信他的话。守春上前问道:“你别骗我们,我们不相信。这么多年来,我们历代祖先不知道请了多少降魔除妖的道士和尚,可他们进去后,没有一个人能出来。”   苗君儒说道:“你们这就找人带我进去,要是我三天内不能出来,你们再让他死也不迟。”   李大虎从人群中走出来,大大咧咧地说道:“算上我们几个。”   老地耗子把一小袋大洋和两袋白面扔在守春的面前:“这里有一些大洋和白面,受伤的兄弟就拜托村里照应了。可我把话说在前头,要是兄弟们受了委屈,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我也跟你进去。”随着声音,崔得金从人群中钻出来。刚才苗君儒需要他帮助的时候,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出现。   守春从人群里挑了两三个年轻人,让他们带苗君儒去。   崔得金对苗君儒说道:“我答应了肖司令,要保证你的安全,以防万一,我带了几杆枪过来。”   人群的后面站着几个背着枪的游击队员,看这阵势,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苗君儒见老地耗子望着崔得金的时候眼神闪烁不定,似乎有些畏惧,不知他究竟害怕什么。   一行人离开抬棺村,沿着山道往皇帝谷方向走。那三个村民走在最前面,他们腰上挎着两尺多长的砍山刀,手里拿着棍子,每个人都用红布包着头,脸上用锅底灰抹得漆黑,还背了一些吃的东西。那几个游击队员走在村民的后面,一路上嘻嘻哈哈地说着乱七八糟的事。   李大虎和老地耗子走在队伍的中间,两人不时低声说着什么。   出村没多远,两个人从后面追上来,是丑蛋和齐桂枝。丑蛋换了一身女孩子的打扮,头上扎着两只小辫。   李大虎喝道:“你们怎么来了?”   丑蛋说道:“姐姐说放心不下李……李大哥,要我陪着她一起来。”   老地耗子骂道:“小兔崽子,你害了我一次还不够,还想害我呀?大当家的,两个娘们跟着走,到时候还得照顾她们,像话吗?”   不等李大虎说话,齐桂枝的手腕一翻,手上出现一把刀,说道:“在山上的时候,你亲口答应我的,要是你不让我去,我立即就死在你的面前。”   苗君儒上前说道:“大当家的,既然她愿意去,就让她去吧?我们这么多大老爷们,还怕照顾不了一个女人?再说丑蛋进去过,到了里面,或许能帮到我们。”   李大虎沉思了一下,说道:“好吧。”   苗君儒望着齐桂枝,见这女人的眼中似乎有一抹得意的神色。   队伍继续往前走,丑蛋来到苗君儒身边,低声问道:“我听他们叫你苗教授,你真的姓苗吗?”   苗君儒如实说道:“是的,我叫苗君儒,是北大的考古学教授。你问这做什么?”   丑蛋的眼中闪现一抹异样的神色,瞬间便消失了,只是淡淡地说道:“我觉得你和他们不同,随口问问而已。”   她说完就跑到前面去了,和齐桂枝拉着手,就像两个一起游玩的亲姐妹。崔得金拉了苗君儒一下,两人故意与前面的人拉开一段距离。崔得金低声问道:“那个女的是什么人?”   苗君儒便把在山洞内遇到齐桂枝的事说了,隐瞒了他原来见过她的事。   崔得金大惊,低声说道:“据我所知,黎城大汉奸齐富贵只有一个女儿,原来在太原读书,鬼子打太原的时候,跟着同学去了延安,去年冬天在来我们根据地的路上遇到了小鬼子,失踪了。听说齐富贵还给她做了一场法事,这个齐桂枝铁定是假的。”   苗君儒问道:“什么人会冒充她呢?”   崔得金说道:“我看她不是国民党就是小鬼子的奸细……”他一边说,一边从腰里掏出枪,对准齐桂枝…… ------------   第四章 收魂亭   这根柱子发出的亮光由蓝转绿,照得他们三人脸上出现一层诡异的绿色。虎子想要下坑去摸,却被苗君儒拉住,低声说道:“最好不要乱动。”   苗君儒一见,忙迅速扣住崔得金持枪的手,食指牢牢抵住扳机,不让他扣下去,低声道:“她现在是李大当家的人,要是你不分青红皂白背后开枪把她打死了,李大当家的会放过你吗?”   崔得金挣扎道:“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不能让一个奸细到我们根据地来摸情况呀。一旦给我们根据地带来损失,我可担当不起。”   苗君儒说道:“你想过没有,齐桂枝只是失踪了,并不是死了,如果她是真的,怎么办?”   崔得金说道:“我们八路军有纪律,齐桂枝若是和队伍失散,肯定会尽快归队的。”   苗君儒说道:“她有没有归队,你怎么知道?再说了,到现在为止,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奸细,应该找你们八路军的驻地,不可能和一伙土匪在山里转,还要跟着我们去九死一生的地方。凡事都要讲证据的,等我们抓到她是奸细的证据,再处理她也不迟。”   崔得金望着齐桂枝的背影,愤愤地收起枪,说道:“苗教授,我听你的,先留她一条命。”   苗君儒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在这里一年多,就没想过进皇帝谷?”   崔得金嘿嘿地笑了几声,说道:“想过,每一个知道皇帝谷的人,都想进去看一看。可是,没有六成的把握,我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没来这里之前,就听说肖司令手下的游击队长鲁大壮带了十几个人进去,到现在都没出来。我还听说小鬼子那边也派了人进去,也没出来。这一年多来,我都在观察,每当十五月圆之时,谷内就会升起一股黑气,直冲九天。”   月圆之时有黑气直冲九天,就证明谷内有异类。当年苗君儒去昭陵旁边的袁天罡墓中盗取天宇石碑时,就遇到过两条吸收月之精华的虺蛇,差点丧身蛇口。   苗君儒说道:“既然这样,你认为这次进去能够出来吗?”   崔得金有些得意地说道:“其实我一直很想进去,可都没有机会。昨天我替自己算了一卦,卦象说我遇得贵人相助,出行无恙。”   苗君儒笑道:“可是我这个贵人,却差点死在你的枪口下。”   崔得金解释道:“这事不能怪我。前阵子日本人经常派奸细混进根据地探听情报,肖司令都吃了大亏,所以,上面命令下来,说遇上可疑分子,就地枪决。”   苗君儒说道:“不弄明白人家的真实身份,就把人杀掉,这也太草菅人命了吧?若不是肖司令及时赶到,我岂不成了冤死鬼了?”   崔得金说道:“上个月平顺县那边抓了两个人枪毙了,后来才弄清楚原来是正当的商人。非常时期,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就当是为抗日做贡献了,反正人民是不会忘记他们的。”   苗君儒冷笑一声,没有说话。那两个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活该他们倒霉,抗日胜利后,除了死者的亲人外,有谁会记得他们的名字呢?   崔得金突然把声音压得很低,神秘兮兮地说道:“苗教授,你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个村子里没狗。我问过他们,他们说从祖上开始,就从来没有养过狗。我查过,曹操是属羊的,孙权是属狗的,从命理上来说,狗是曹操的克星。曹操生前就不喜欢狗,也不准部下养狗……”   苗君儒其实已经注意到了,整个村子确实没有一条狗。看来,崔得金在弄清皇帝谷真相方面,确实下了不少工夫。他淡淡地说道:“你还知道什么?”   崔得金望着远处,有些失落地说道:“村里的人从来不对外人说起祖上的事,我在这里一年多,费了很大的劲,也没真正弄清楚他们为什么生活在这里。”   苗君儒说道:“村里有一个叫老半仙的人,你知道吧?”   崔得金的脸上掠过一抹狐疑之色,说道:“一定是丑蛋告诉你的,对不对?老半仙是村里最有权威的人。”   苗君儒说道:“老半仙的手里有一本书,你知道是什么书吗?”   崔得金说道:“我也听说老半仙手里有一本旷世奇书,几次找他聊,想看看是什么书,可他就是不答应。他被鬼子杀了之后,我看到他手里捏的一页纸,就是从那本书上扯下来的,纸上的内容是六爻八卦。我怀疑那本所谓的旷世奇书,其实是一本算命书,不是被烧,就是被鬼子拿走了,剩下的那页纸,放在守春的家里。”   苗君儒问道:“丑蛋没有上过一天学,却能写一手的好字,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崔得金说道:“村里的男人都识字,可他们识的是过去的字,还都是隶书。同样的字,宋体就看不懂了。我打听过,都是老半仙教他们的。”   苗君儒问道:“守根身上分明是刀伤,可守春说他是被狼咬的,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村里人说的恶魔,到底是什么东西?”   崔得金微微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苗君儒不再说话,默默一笑。   苗君儒跑去向李大虎要消炎药,并没有看到崔得金。他为守根缝伤口止血,前后时间长达半小时。在这半小时的时间内,崔得金也没有出现。等到苗君儒和李大虎等人要去皇帝谷,崔得金才从人群中钻出来。这么长的时间内,崔得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个八路军干事的身上,和齐桂枝一样,有秘密。   爬上一道山梁,山梁上有一间破亭子,亭子不大,长宽约四五米,是用方方正正的石头垒成的,亭子顶上有的地方已经坍塌,但仍可遮风挡雨。   最先走进亭子的村民发出一声惊呼,崔得金再也顾不得与苗君儒说话,急忙赶上前去。苗君儒走进亭子时,见地上躺了一具尸体,崔得金蹲在尸体的旁边,脸色很难看。李大虎和老地耗子站在一旁,那死者的身上,穿着八路军的军服。从尸身僵硬的程度判断,这个人死了至少三天。   死者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支盒子枪,枪里的子弹一颗都没少。也就是说,死者意识到危险来临,想要拔枪抵抗时,就已经遭了毒手。   崔得金对苗君儒说道:“他就是肖司令派来的通讯员,我去见你之前,他就已经回去了,怎么会死在这里呢?”   死者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但是嘴巴张开,脸上是极度恐惧之色,肌肉乌黑肿胀,眼睛大睁着,眼膜充血。   老地耗子慢悠悠地说道:“这毒可厉害,不知道是谁下的。”   苗君儒说道:“他是被吓死的。”   老地耗子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被吓死的?”   苗君儒见一个游击队员要去合上死者的眼睛,忙叫道:“不要碰。”   那个游击队员吓得脸色铁青,连忙把手缩回来。   苗君儒接着说道:“尸体脖子以下的皮肤都很正常,但脸上却像是中了剧毒。所以我说他是吓死,而不是被毒死。”   崔得金说道:“他是和我分开之后才死的。从村子走到这里,也就半天的时间,大白天的,不可能有什么怪物出现,怎么会吓死呢?”   苗君儒说道:“能够把人吓死的,不一定是什么怪物。”   苗君儒起身在亭子里转了一圈,见亭子的东南角落里有一些茅草,茅草上有被人躺过的痕迹。旁边的地上还有一个土坑,坑内有灰烬。从灰烬的颜色看,绝对不是近几日烧出来的。   崔得金站起来说道:“他去肖司令那里,不应该走这条路呀。从山脚那条路绕过去,直接往东北方向走就行。”   苗君儒说道:“他既然死在这里,肯定有死在这里的原因。这条路又是通向哪里的呢?”   崔得金说道:“是村民上山砍柴的山路,通向皇帝谷那边的。村民们砍柴回来,躺在草堆上休息一下,天冷的时候,还可以在这里烤火。站在这座亭子的前面,可以看到山下的几条路。我以前也经常来这里,还安插过一个观察哨。”   苗君儒问道:“那为什么现在不安插了?”   崔得金看了李大虎等人一眼,说道:“苗教授,这个问题我等一下再告诉你。”他接着对几个游击队员说,“就在亭子边上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回头我告诉肖司令。”   苗君儒没有再理会崔得金,在亭子里转了一圈之后,独自走了出去。站在亭口,他这才注意到两边的石柱上刻着一副对联,字体是隶书,笔法苍劲有力。右边的上联是:福兮祸兮福祸来兮;左边的下联是:人兮鬼兮人鬼去兮。   这上联倒还有点意境,只是配上下联,就显得不伦不类。看完这副对联,他突然觉得背脊微微发凉,似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他定了一下心神之后,那种恐惧感蓦地消失了。   亭子外面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上,各有一只大石龟,石龟举足仰首,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在对天长啸。   苗君儒走过大江南北的许多地方,见过不少奇形怪状的亭子,像这种亭子外面有石龟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般的亭子都有名字,可是这座亭子没有。   他刚才在里面看的时候,见亭子的四周都是石块,与外面不同的是,亭子里面却是圆的。圆顶的上方画着一个巨大的阴阳太极图,墙壁光滑如镜。   好奇怪的亭子。   他站在亭子外面眺目远望,只见群山重峦叠嶂,蓦然之间,令人禁不住心旌荡漾起来,一股气吞山河的雄心壮志油然而生。   不愧是一处风水宝地,连普通人站在这里都想纵横天下。   皇帝谷就在山梁的另一边,可以看见谷口的那座破庙,但山谷内笼罩着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远近的几条连绵山路尽收眼底,抬棺村就在对面的山坡上,看上去并不远,可实际上,从村子走到这里,他们足足走了三四个小时,眼见已经过了晌午。   转身的时候,苗君儒看到脚边有一样东西,弯腰捡了起来,放进口袋里。他见崔得金也从亭子里走出来,于是上前问道:“这座亭子应该有个名字吧?”   崔得金说道:“叫收魂亭。”他指着左侧一处凹陷的地面,接着说道,“原来这里有一块青石碑,上面有‘收魂亭’三个字,今年春天鬼子扫荡到这里,把石碑给炸了。”   石碑被炸了,但是亭子没有被烧,这完全不符合日军的作风。苗君儒原来经过一些被日军洗劫过的村子时,从来没有见过一栋完好无损的房子。可是他面前的这座亭子,除自然倒塌的地方外,并未有半点人为破坏的样子。凹坑距离亭子的石墙面不过三四米,如果石碑真是被炸的话,炸起石屑肯定会在石墙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苗君儒确定崔得金在说谎,只是他不愿去揭穿。崔得金既然骗他,肯定有骗他的道理,就算他当面揭穿,也未必能得到真正的答案。他望着那凹坑,说道:“收魂亭,好奇怪的名字。”   崔得金说道:“更奇怪的是,前面山腰有一块石头和镜子一样。遇到暴雨打雷的天气,石头上会出现很多人的影子,还有许多很奇怪的声音,村里的人都叫那块石头为鬼影石。”   那种现象并不奇怪,无非是石头含铁量高,在特定的自然条件下,那块石头具备一定的磁性,把当时的情形和声音“录制”了下来,每当雷电天气,石头的磁场发生变化,将“录制”的画面和声音释放出来。   崔得金见苗君儒眼中有少许不屑之色,便继续说道:“我知道苗教授见多识广,以为那块石头是个磁场,把古代的人和声音都录下来了。可是你不知道,如果雷电天气有人站在鬼影石的前面,会把人吸进去。”   苗君儒“哦”了一声,问道:“你亲眼见到有人被吸进去吗?”   崔得金说道:“我听别人说的时候,也像你一样不相信,可是我亲眼见到两个人被吸进去了。被吸进去的是他们的裸身,身上的衣物和武器都落在鬼影石前。”   苗君儒问道:“当时那块石头前面有几个人?”   崔得金说道:“包括我在内,有七八个人。鬼影石的吸力非常大,那两个人被吸进去时,我们怎么都拉不住。”   苗君儒继续问道:“是不是他们两个人距离那块石头很近?”   崔得金摇了摇头,说道:“距离鬼影石最近的是我……”   正说着,亭子另一边传来叫声:“崔干事,你过来看一下!”   苗君儒和崔得金走过去,见刚挖出的土坑内露出一截圆乎乎黑黝黝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李大虎他们也围了过来,指指点点地说着。   崔得金说道:“埋在地下的,肯定是古物。苗教授,这方面你在行,你看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露出来的部分大约一尺,呈圆柱形,直径约二十厘米,上下一样粗细,苗君儒用棍子轻轻敲了敲,感觉是铁的。若是铁的东西,埋在地下那么多年,通常都会氧化生锈,不可能连一点锈迹都没有。他用手拍了拍那东西,说道:“继续往下挖。”   往下挖了两三米,仍是老样子,不知道这根柱子埋了多深。几个游击队员躺在土坑边喘着粗气,不愿再继续挖了。苗君儒跳到坑里,用手抚摸着柱子,柱子通体光滑,没有任何雕琢的纹理,看了半天,连他都不知道柱子是什么材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铁。   游击队员在其他地方挖了一个坑,把那死去的通讯员埋了,又找了一根粗树枝立在坟前,用刀削出一个平面,也不知道该在上面写些什么。崔得金想了一会儿,用刺刀在木板上刻下“无名烈士之墓”几个字,算是对死者有一个交代。   干完这些活,天色已经不早,崔得金说道:“苗教授,还没走到皇帝谷口,天都已经黑了,我看今天晚上就在这亭子里歇息吧。”   李大虎也说道:“晚上进去不好,我看就在这亭子里住上一晚,明天一早动身。”   老地耗子低声说道:“大当家的,我听说这个亭子邪门得很,能把大活人变成僵尸,要不,我们再往前面走一点,找一处避风的地方歇息,你看怎么样?”   崔得金说道:“要走你们走吧,我的人留下。”   李大虎哈哈大笑道:“一起来的,怎么可以分开。兄弟们,别让八路笑话我们胆小。今晚就住这里,这么多人还怕了一个破亭子不成?老地耗子,要是我变成了僵尸,你一枪把我崩了。苗教授,你不是说会法术吗?帮忙看看这亭子,到底邪门在哪里?”   苗君儒没有搭话,仍在坑内看着那根柱子,出外考古这么多年,像这样的东西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服输的性格和对考古科学的执着,使他顾不上和崔得金搭话,低着头仔细看着面前的柱子。看了好一阵子,他跳出土坑,朝四周的山脉看了看,拍了一下脑袋,自顾自地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崔得金忙问道:“苗教授,你想到了什么?”   苗君儒指着周围的山脉说道:“你看,四周的山势都比较陡峭,但高度都低于这里,唯独我们这里比较平缓。如果皇帝谷真有墓穴的话,从风水学上来说,这里就是文峰所在。如果文峰太平,则失去其作用,故而在地下埋一根柱子。有了这根笔杆,就成了真正的文峰。曹操虽是一代奸雄,却是一个有修养的文人,一生崇尚文学,所以他希望后代出文人。”   崔得金问道:“按你的意思,可以肯定葬在皇帝谷里的就是曹操了?”   苗君儒说道:“我只是这么推测,还不能肯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根柱子的长度应该在三丈以上。不要说我们这几个人,就是再加上十几个人,也不见得能挖得出来。”   崔得金看着皇帝谷那边,说道:“从这里到皇帝谷口,最起码要走大半天,苗教授,今晚就在这亭子里住下,养足精神,明天一早再过去,你看怎么样?”   苗君儒见那几个村民和游击队员分别在旁边的山林内寻找干柴,以备晚上烧火取暖用,就算他不答应也没用。   夜幕降临的时候,大家吃了一些烤地瓜,围着火堆各自找地方躺下。苗君儒坐在火堆边,听着他们说话,崔得金坐在他的对面,从挎包中拿出小本子,借着火光用铅笔头在本子上写着。   李大虎和老地耗子低声说着话,丑蛋和齐桂枝依偎在一起,显得很亲热。   时已入秋,山区的夜里很冷,山风从外面吹来,有些许的寒意。苗君儒紧了紧衣服,和衣躺下,眯上眼睛想着这几天来发生的事。兴许是太累的缘故,他想着想着竟睡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苗君儒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在野外考古多年,他已经形成了习惯,每当危险来临,便会从睡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睛,见火堆已经熄灭了,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那几个村民和游击队员都睡得很沉,亭子内的鼾声很响。他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崔得金。   亭子外月色如银,好像有人在说话,声音显得压抑。   他偷偷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侧身在阴影里,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正是崔得金,另一个则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们低声说着话,说话的声音很低,隐约听到“……明天……所有人……应该是……很多……”之类的话,不过,这些话里,有两个词引起苗君儒的注意,那就是“……药品……黄金……”   临走的时候,那个人拍了拍崔得金的肩膀,转身走了。待那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崔得金说道:“苗教授,出来吧。”   苗君儒走了出去,在距离崔得金四五米的地方站定,问道:“李大虎他们呢?”   崔得金说道:“在你睡着的时候,他们就走了。那个土匪头子还要我跟你说一声,在前面的山坳里等我们。”   苗君儒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崔得金说道:“你没必要知道。”   苗君儒说道:“你在火堆里放了迷香,所以他们都睡得那么死。你坚持要在这里住一晚,是为了方便和那个人见面,是吧?”   崔得金并不否认,说道:“苗教授,作为一个考古学者,难道你不想揭开千古之谜么?”   苗君儒说道:“有些历史之谜,宁可让其隐没于历史中,也不能让后人知道真相。你不是做学问的,你不懂。”   崔得金说道:“我是不懂,但是我知道,曹操生前挖了那么多帝王的陵墓,可是传到他儿子曹丕的手上时,连赏赐有功将士的钱都没有了,那么多黄金和宝物,你猜藏在什么地方?”   曹操生前赏赐有功将士,都是很豪爽的,除了黄金白银外,还有女人和布帛。《三国志》上说他为了拉拢关羽,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小说虽然有杜撰之嫌,但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曹操的金银很多。   相对于曹操,魏文帝曹丕和魏明帝曹叡则很吝啬,史料上很少有他们赏赐有功之臣的记载,即便有,也是相当刻薄的。正因为如此,在曹丕死后,一些有功之臣倒向了平易近人的司马懿。司马懿跟着曹操那么多年,学了不少曹操的性格和笼络人心的手段,所以《晋书》上说他“帝内忌而外宽,猜忌多权变”。齐王曹芳即位后,实际上掌权的人是司马懿。司马懿攻公孙文懿的时候,时值隆冬,天寒地冻,兵士们还穿着夏装,当时的朝廷已经财政赤字,没钱给军士购置冬衣。司马懿打退了东吴之兵,凯旋还朝后,曹芳会集百官,盛宴庆贺,并对司马懿并司马师、司马昭厚加赏赐。司马懿父子三人所得到的赏赐,只不过数百匹薄绢和几块封地而已。司马昭之子司马炎废黜曹魏皇帝曹奂而称帝,建立西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秘密派人挖掘高平陵和寻找真正的高陵。史料中称司马炎即位后生活极为简朴,几乎是“衣为粗布食为粥”,并采取一系列经济措施以发展生产,屡次责令郡县官劝课农桑,并严禁私募佃客。他又招募原吴、蜀地区人民北来,充实北方,并废屯田制,使屯田民成为州郡编户。   晋武帝为什么要那么做,归总就是两个字:没钱。为时仅五十一年的西晋王朝,纵观其历史,竟如魏朝一样,对于有功之臣的赏赐,大都用土地和布帛,极少用金银。虽说有“石崇与王恺争豪”的故事流传下来,可那也许是后代的文人根据传说写出来的。就如一个即将饿晕了的人,希望得到一大碗肉一样。贫穷的西晋王朝,多么希望国内有石崇与王恺那样的富裕户呢?   结合所有的历史疑问,不难看出,魏晋之前大量的黄金白银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唯一可以让人揣测的,就是被曹操带到了地下。因而自西晋以来,历朝历代都没有放弃寻找真正曹操墓的行动。   苗君儒说道:“你认为真正的曹操陵墓里会有数不清的黄金和白银?”   崔得金说道:“不仅仅是我,很多人都那么想。姓李的土匪,不也想拼了命进去……”他望着苗君儒的身后,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苗君儒也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和沉重的喘息声,不止一个人。他的身形一晃,已经退到一旁,转身望去,见几个人从亭子里走出来,步履僵硬迟缓,目光呆滞,就像一具具僵尸。他惊道:“老地耗子说这亭子能把活人变成僵尸,原来是真的?”   崔得金说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在这里安排观察哨了吗?答案就在你面前。在亭子里休息的人会被亭子收了魂,变成行尸走肉,而且还会吃人。”   苗君儒说道:“你既然知道,还要大家住在这里?”   情况容不得他多说,那几个人像疯子一样朝他扑了上来。   苗君儒的手臂还有伤,不过躲开那几个人的攻击并不难。当那几个人朝他扑过来时,他并不躲避,反而迎了上去。他的身影在那几个人中间蛇形穿过,那几个人登时像木桩一样站在那里不动了。   崔得金说道:“我差点忘了,你向道士学过法术,对付几具僵尸不成问题。我父亲教过我一些对付僵尸和驱除厉鬼的小法术,可我一次都没用过。”   虽然月光皎洁,但苗君儒的手法太快,崔得金居然没看清那几个人是被点了穴的。   苗君儒一步一步走近崔得金,说道:“你只不过是八路军的一个小干事,能耐却不小。就为了等那个和你见面的人,居然让他们都变成僵尸?”   “他们只是失去了魂魄,并不是真正的僵尸,我有办法救他们。”崔得金抬头看着悬在夜空中的月亮,不急不慢地说道:“苗教授,今晚是阴历十五,这里是观看那股黑气的最佳场地。”   苗君儒说道:“看来,你不止一次在这里观察那股黑气。”   崔得金的眼睛仍望着月亮,说道:“再过一会儿,等月上中天之时,那股黑气就出现了。”   苗君儒说道:“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救这些失去魂魄的人?”   崔得金说道:“只要能把他们控制住,等天亮之后,从他们的身上弄点血,涂到亭子的石墙上,再从里面一块石头上刮下一些粉末,和着水给他们灌下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醒过来。醒过来后的人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村里的人叫这为以血还魂。”   苗君儒说道:“你也是睡在里面的,难道不怕被亭子收了魂去?”   崔得金从胸前拿出一块东西,说道:“这是我祖上流传下来的上古玉佩,是请得道高人开过光的,任何邪物都近不了我的身,所以我不用怕。”   亭子后面有亮光显出,两人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只见下午挖出来的那根柱子在月色的映照下发出蓝色的光,且光线越来越强。苗君儒跳下坑,打算摸柱子。他的手还未碰到柱子,就感觉从柱子上传过来一股很强的电流,他连忙缩回手,跳出坑外。   崔得金问道:“苗教授,你没事吧?”   苗君儒说道:“没事,这根东西上好像有电,而且电力很强大。”   崔得金高兴地说道:“这可是根宝物,把它挖出来,一定能卖不少钱。”   苗君儒有些厌恶地看了崔得金一眼。有些历史文物属稀世奇珍,不是能用金钱去衡量的。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苗君儒瞬间转身,见一个人从亭子里走出来。   崔得金叫道:“虎子,你没事吧?”   “没……没事呀。”被称作虎子的人,一边用手揉着眼睛,一边说道,“他……他们几个是怎……怎么啦,真的变……变成僵尸了?”   崔得金说道:“没事,他们被苗教授用法术定在那里了,等明天太阳一出来就活了。”   虎子走到土坑边上,说道:“你们在干……干什么?咦,这根柱子咋地……会发……发光呢?”   能够说话,而且步履很正常,苗君儒确定虎子没有被亭子收了魂去,于是说道:“崔干事说这东西很值钱,明天先把它埋起来,等你们有空了再来挖。”   虎子惊奇地看着柱子,说道:“崔……崔干事早就说这山上有宝……宝物,可肖……肖司令就是不……不相信,还叫大……大家不要靠……靠近这边。真不……不知道他是怎……怎么想的。队伍缺……缺衣少……少食,弹药也不……不多,伤员躺……躺在床……床上痛得嗷嗷叫,要……要是……”   崔得金叫道:“虎子,别乱说。”他接着对苗君儒说道,“虎子是个好同志,打仗也勇敢,就是说话不太灵光。”   虎子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嘀咕道:“肖……肖司令都不说俺,你凭……凭啥说俺说……说话不……不灵光,就……就你说……说话灵光?跟……跟着你的那几……几个同志……到现在还……还没弄清……是怎……怎么死的……”   崔得金拔出枪叫道:“别以为你是肖司令的人,老子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你再乱说话,看老子不毙了你?这地方很邪门的,死的又不是只有他们几个。今天那个通讯员你也看到了,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虎子顿时不吭声了。   这根柱子发出的亮光由蓝转绿,照得他们三个人脸上出现一层诡异的绿色。虎子想要下坑去摸,却被苗君儒拉住,低声说道:“最好不要乱动。”   虎子说道:“真……真是根宝……宝物呢,我就……就摸摸……”   他用力挣脱了苗君儒的手,跳到坑里,抚摸着那根柱子,口中不断发出“啧啧”的声音:“真……真像西游记里孙……孙猴子向老……老龙王要的金……金箍棒。”   苗君儒说道:“虎子,你有没有觉得这根柱子会电人?”   虎子扭头道:“没……没有呀。”   苗君儒跳到坑内,伸手再去摸那柱子,不料手还未触及,仍像刚才那样感觉有很强的电流。   崔得金笑道:“苗教授,这根宝物不喜欢你,不想让你碰呢。”   虎子那两只摸着柱子的手,竟也发出绿光,吓得他连忙松开,但是此时,他的胸前居然发出一道红光,瞬间罩住他的身体,手上的绿光渐渐消逝不见了。   崔得金问道:“虎子,你的胸前是不是挂有什么宝物?”   虎子跳出土坑,说道:“不……不是宝物,是俺娘给……给俺的护……护身符,说是上……上了战场,连子……子弹都绕……绕着俺走。”   虎子从胸前扯出一根用红丝带系着的小袋,在他们两人面前晃了一下,又放回去了。   不少士兵的身上都会有家里人到菩萨那里求来的护身符。有那东西在身上,心里面多少有些安慰,至于上了战场灵不灵,则是另外一回事。   苗君儒听出了虎子的口音,问道:“你是本地人?”   虎子说道:“是呀,俺是上……上庄的。当兵三……三年了,原……原来跟着肖……肖司令专门打小……小鬼子和二……二狗子,上个月肖……肖司令让俺来……来这里,俺不……不乐意,还被……被他骂了呢。”   苗君儒正要说话,只觉得那根柱子的绿光渐渐暗淡了下去。崔得金指着远处说道:“苗教授,看那边。”   月色下,只见皇帝谷中冒起一道冲天黑气,足有几百丈高,如一座巨大的烟囱一般,看上去似乎一直伸到月亮里。   虎子叫道:“妈呀,那……那是啥……啥玩意?”   崔得金说道:“妖气。”   虎子叫道:“那……那么大的妖……妖气,得是多……多大的妖呀?跟小……小鬼子拼……拼命俺不……不怕,可碰……碰上了吃人的妖……妖怪,可……可就吓……吓死人了。”   苗君儒说道:“你身后就有一只呢。”   虎子闻言急忙扭头,见一个眼睛闪着绿光的黑影,就站在他的身后…… ------------   第五章 鬼影石   苗君儒听到丑蛋的叫声,睁开眼睛看到鬼影石的表面泛起阵阵涟漪,就像被风吹皱的一池死水,又像一个巨人张开的大口。有几个人的大半个身子已经被吞了进去,只剩下两只脚还露在外面。   苗君儒的武术功底并不差,没离开北京的时候,他曾经与几个武术派系的掌门人切磋,那些人无不败在他的手下。在考古途中,他多次身临险境,也是仗着高超的武艺脱险。被他点中穴位的人,少则两三个时辰,多则四五个时辰,才能恢复过来。   可是眼下,那几个被他点中穴位的人,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就能动弹了。几个黑影如僵尸一般,朝他们三个人冲过来,动作僵硬却不慢。   虎子吓得“妈呀”一声,脚下一滑,恰好躲过两只伸向他脖子的手。接着飞起一腿,踢中僵尸的下腹,将僵尸踢退几步。   苗君儒微微一怔。虎子避开僵尸的身法,像极了豫西许氏形意拳中的“卧地灵猫”,而那一腿,正是许氏形意拳的绝招“倒踢金蝉”。许氏的祖上曾是嵩山少林寺里的俗家弟子,以少林拳为根基,结合中原各派的武术拳法,创立了许氏形意拳。有一次,苗君儒在洛阳参加武术盛会,见识过许氏门人打的许氏形意拳。   想不到八路军的队伍里有这么多能人,连一个普通的游击队员,也是武术高手。   崔得金一边躲避僵尸的进攻,一边叫道:“苗教授,你的法术不灵。得想办法把他们几个都捆起来。”   苗君儒一脚踢开一具僵尸,叫道:“崔干事,我的法术不灵,你为什么不试试你的法术呢?”   崔得金似乎醒悟过来,忙从黄布包内拿出几张画符的黄表纸,咬破中指,把血抹在纸上,口中念念有词,趁着避开僵尸的空当,将黄表纸沾在僵尸的额头上。那具僵尸被定住,登时不动了。   等几具僵尸都被定住后,崔得金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说道:“幸亏苗教授及时提醒,否则着了几具僵尸的道,差点被他们给吃了。”   虎子拍了拍一具僵尸,笑道:“崔……崔干事,真……真管用呵,要……要是这纸片能对……对付小……小鬼子,那……那该有多好?”   崔得金说道:“这是专门对付僵尸的,活人不行。”   虎子走过来说道:“崔……崔干事,那你那……符给俺几……几张,以后再碰……碰上僵……僵尸,就不……不用你一……一个人贴了,俺帮……帮你贴……”   崔得金说道:“这是镇尸符,你以为谁都能贴呀?要念驱魔咒的。”   虎子说道:“你……你教俺念不……不就行了吗?”   崔得金说道:“你还是省省吧,就你那说话的样子,别说念驱魔咒,念驱苍蝇蚊子咒都不行。念错一个字,别说镇不了僵尸,弄不好把自己的命给弄丢了。虎子,你把他们几个扛到亭子里去,别让月光照着。”   虎子问道:“照……照着又怎……怎么了?”   崔得金骂道:“叫你扛就扛,你啰唆什么?”   苗君儒说道:“月光会助长僵尸的魔性,崔干事是怕照的时间长了,镇尸符镇不住他们。来,我跟你一起扛。”   苗君儒和虎子一起把几具镇住的僵尸扛进亭子里,并排放到一处角落里,亭子里面那几个没有变成僵尸的人,呼噜声打得山响,谁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苗君儒走出亭子,见崔得金站在坑沿,望着山谷里的那道黑气。刚才被几具僵尸搅和一阵,时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明晃晃的月亮已经西斜,那道黑气也不如原先那么粗大,似乎淡了许多。   崔得金说道:“再过一阵子,黑气就消失了。苗教授,你说谷里有什么邪物?”   苗君儒说道:“这很难说,看到才知道。”   两人就那么站着,眼看着那道黑气渐渐消失。   两人回到亭子里,见虎子重新烧起了火堆,正在火堆边打盹。苗君儒找了个近火堆的位置躺了下来,脑海中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据他所知,共产党人都是无神论者,八路军的队伍里,也绝对不允许迷信的存在。可是崔干事在他和虎子的面前,居然毫不忌讳,拿出镇尸符来镇住几具僵尸。那些镇尸符,肯定是崔得金事先就准备好的。   抬棺村处于太行山腹地的山坡上,前后二三十里地没有别的村落,从地形上考虑,也不具备任何战略价值。八路军派一个懂风水和道家法术的人守在那里一年多,究竟有什么用意?   苗君儒醒来的时候,亭子外面有阳光透进来,还传来说话声,放在角落里的几具僵尸已经不见了。他起身走了出去,见昨天晚上变成僵尸的那几个人已经和正常人一样,正在收拾行李,有两三个还互相开着玩笑。   空地上有一些墨绿色的呕吐物,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腥臭。挖出柱子的那个坑已经被填平了,上面盖上一层老土,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曾经被挖开过。   虎子走过来道:“苗……苗教授,你醒了?我……我们早醒了,可崔……崔干事说让……让你多……多睡一会儿……”   苗君儒朝崔得金问道:“为什么不叫醒我?”   崔得金说道:“你昨晚太累了,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苗君儒问道:“昨天晚上的那几个人没事吧?”   崔得金说道:“没事。”   收拾好东西,大家继续往前走。这一次崔得金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不断看着道路的两边,好像在寻找什么人留下的痕迹。   苗君儒最后一个离开,当他转身看一眼昨天晚上住过的亭子时,惊奇地发现原本在右边的上联居然变成了:人兮鬼兮人鬼去兮,而左侧的下联却成了:福兮祸兮福祸来兮。   那四只石龟仍是老样子,不过那龟眼却隐隐露出一丝红色,显得十分诡异。   苗君儒当下心中一凛,暗道:好邪门的亭子。   在经过通讯员的无名烈士墓时,他用手在树枝墓碑上重重地按了一下,心道:兄弟,我知道你死得不明不白,放心吧,我一定找出杀死你的凶手,为你报仇。   从收魂亭到李大虎他们宿营的山坳,并没有多远,走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沿途每隔一段路,崔得金都会捡起一段树杈,那是他和李大虎约定的标记。   土匪真会选地方,在这处山坳里,有一块向前凸出的大岩石,下方自然形成遮风挡雨的大凹洞,睡在这种地方,比睡在破亭子里舒服多了。最重要的是,大凹洞两头各有一段险要的山路,山路紧贴着岩壁,宽不过两尺,下方都是深沟,临近大凹洞的地方恰好有一个直角拐点。人若躲在拐角的岩石后,前方视野开阔,一眼就能看到远处走过来的人。   苗君儒站在岩石后面,不由自主地说道:“这样的地形,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有一个人守在这里,即使前面有千军万马,都冲不过来。”   虎子笑道:“这算……算什么?俺们这里像这……这样的地……地形多得很,小……小鬼子不……不敢进来,都……都在山外晃悠呢。上次俺陪肖……肖……司令去黄……黄崖洞那边,那才叫……叫好地形呢。小……小鬼子就……就是去一个联……联队也……也冲……冲不上去……”   崔得金瞪了虎子一眼,说道:“你跟肖司令去那里做什么?”   虎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去……去领武……武器呀。你还……还不知道吧,那……那里现在成了俺们的兵……兵工厂了……造的武……武器可好使了,一点也不……不比小……小鬼子的差。”   崔得金说道:“别乱说。当心泄露军事机密。”   虎子望着苗君儒笑道:“这……这里就他一个外……外人,俺看他是个好……好人……”他朝四周看了看,继续说道,“咦……他……他们的人呢?”   崔得金说道:“李大脑袋说在这里等我们,不可能先走的。”   大凹洞的地上铺着一层干茅草,很凌乱,中间有一个小土坑,坑里有几根正在燃烧的木柴。   火还没灭,人去哪里了?   虎子说道:“他……他们会不会先……先走了?”   苗君儒说道:“不可能。以土匪的行事风格,每在一处野外留宿之后,临走时都会尽可能地消除痕迹,以免被人寻着痕迹追来。除非发生了什么急事,逼得他们来不及灭火就离开。”   苗君儒见火堆旁边的地上隐隐有几个字,仔细一看,认出是丑蛋留下来的隶书:姐姐杀人,速救之。   丑蛋所指的姐姐,自然就是齐桂枝。那么漂亮的女人混在这帮土匪当中,难免有土匪色胆包天,趁着黑夜想揩油。齐桂枝羞怒之下,或许失手把某个土匪给杀了。按照道上的规矩,外人杀了自家兄弟,肯定要抵命的,就算李大虎想保住这个刚收的妹子,也应该给其他的兄弟们一个交代。苗君儒想不明白的是,齐桂枝被抓来后一直关在山洞里,土匪们要想污辱她,早就污辱了,何苦等到现在呢?   崔得金也看到了那几个字,说道:“苗教授,怎么办?”   苗君儒说道:“火堆里还有火,他们没走多远,我们追。”   崔得金说道:“再往前就到鬼影石了。苗教授,我看算了,那是他们内部的事,我们管不了。我们和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我劝你也别多事,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苗君儒说道:“你们不管,我管,如果有麻烦的话,就让我一个人惹好了。”   他说完,快步往前面追去。对于齐桂枝的安危,他并不担心,他相信那个女人能够摆得平李大虎手下的兄弟。倒是丑蛋让他放心不下,一路上,他发觉老地耗子总是用一种怨毒的眼神望着她。小女孩才那么大,怎么知道人间险恶,危险就在身边呢?   一旦老地耗子借势发难,丑蛋肯定凶多吉少。   鬼影石其实就是一块五六平方米的大石壁,石壁表面光洁如镜,人站在石壁面前,能清楚地照见自己的影子。   大石壁与山岩连成一体,奇怪的是,周围的山岩都是褚红色,就这块石壁通体墨黑,石壁与山岩的界限异常分明。   此刻的鬼影石前站着几个人,李大虎用身体护着齐桂枝和丑蛋,老地耗子的手里拿着枪,和另外几个人站在一边,虎视眈眈地望着李大虎。   苗君儒疾步跑上前,说道:“大家都不要乱来,听我说一句。”   李大虎问道:“你怎么来了,他们人呢?”   苗君儒说道:“都在后面。崔干事说你们会在那里等我们的,我们一早赶到,没见着人,所以我就赶过来了。大当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老地耗子说道:“姓苗的,这是我们的事,你不要来蹚这趟浑水。”   苗君儒说道:“在山洞里的时候,我们说好去皇帝谷里找那眼泉水的,现在还没有进谷,怎么就起内讧了呢?”   丑蛋哭道:“他们要杀姐姐。”   苗君儒说道:“她原来是你们绑来的女肉票,人家家里出了钱粮和药品,想把人赎回去。现在她自己不愿回去跟着做汉奸的爹,愿意跟你们一起打日本人。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还要杀她?”   一个土匪说道:“她杀了我们两个兄弟。”   苗君儒笑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大小姐,别说杀两个大男人,就是让她杀一只鸡,我看都很困难。那你说说,她是怎么把那两个人杀掉的?”   另一个土匪说道:“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两个守天窗(黑话:放哨)的兄弟都死了,被刀子抹了脖子,她手上正好拿着带血的刀子。我们几个找她理论,可她二话不说拔腿就跑,我们追到这里才追上。”   苗君儒在凹洞那边的时候,仔细看过地上,除了丑蛋留下的字迹外,并未发现有血迹。他想了一下,说道:“你们想过没有,她和那两个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们?还有,就算她杀了人,也应该趁机逃走,或者把刀子藏起来。她为什么要把带血的刀子拿在手里,等到你们醒过来找她算账?我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地上有血迹,也没有看到尸体,你说你们追她,难不成你们算定她跑不远,把死去的兄弟埋好之后,再来追她?”   老地耗子叫道:“姓苗的,你可别哄我们。是我亲手把两个兄弟的尸体放在火堆旁边的,还在他们身上盖上了我的一件衣服。”   苗君儒说道:“如果你相信我,等崔干事他们来了之后,可以问问他们。如果我有半句假话,你把我也一起杀了。”   老地耗子说道:“如果人不是她杀的,为什么她要跑?”   苗君儒说道:“你们的兄弟死了,刀子在她的手上,谁肯听她解释呢?在当时的情形下,不要说她这个弱女子,就是我,也可能会跑。”   老地耗子问道:“照你这么说,人不是她杀的,会是什么人杀的呢?”   苗君儒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个把尸体弄没有了的人。”   李大虎禁不住问道:“除了我们和你们之外,还有别人?”   苗君儒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李大虎苦笑道:“苗教授,让你见笑了。我这帮兄弟,个个都是血性汉子,山野之人不懂道理,我怎么说都不信。你要是再晚一些来,连我都保不住她们。”   苗君儒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到齐桂枝的面前,问道:“你们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丑蛋叫道:“是有一股香味,不是很香,我还以为是松香呢。”   李大虎朝老地耗子喝道:“是谁捡的干柴?”   一个土匪说道:“大当家的,我们几个都捡了,火是你生的。”   苗君儒说道:“别怪他们,有人事先在干柴枝上动了手脚,烧火时能发出一种让人昏睡的香味。”   李大虎惊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干我们这一行的,睡觉时都很警觉的,连只耗子走过,我都能听得到,从来没有像昨天晚上睡得那么死。那你说,谁会那么做呢?”   苗君儒说道:“我也很想知道。”   崔得金带着人赶过来,看到这阵势,故意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李大虎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我那两个死去的兄弟?”   崔得金说道:“什么死去的兄弟?”   不用再问,情况已经明白了。是有人趁他们昏睡的时候,偷走了齐桂枝身上的刀,杀了那两个放哨的人,又把刀放到了她的手里。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崔得金有些恐惧地看着鬼影石,说道:“快走,快走,不要在这里停留。要是被鬼影石吸进去,连一根骨头都不剩。”   他的话音刚落,平地卷起一阵怪风,吹得大家的眼睛都睁不开。虽说太行山上风大,有时能把站在山梁上的人吹下山谷,可在这种避风的地方,不可能吹这么大的风。   崔得金低着头,用手遮着眼睛,大声喊道:“大家的脚千万别离地。”   他说得太迟了,有几个游击队员和李大虎手下的兄弟想跑,脚刚一离地,身体就被风吹起,直直向鬼影石飞过去。   一个土匪从李大虎的头顶飞过时,被李大虎一把抓住脚踝。他只觉得一股很强的力道从这兄弟的脚上传来,拉扯着他的脚也离开了地面。   齐桂枝和丑蛋大叫着,两人一左一右地抱住李大虎的大腿,想把他往下拽。可那股力道奇大,不但没有把他扯下来,反倒把她们两个人拉上去了。   几个人像串葫芦一样,在空中连成一串,缓缓朝鬼影石飞过去。   苗君儒听到丑蛋的叫声,睁开眼睛看到鬼影石的表面泛起阵阵涟漪,就像被风吹皱的一池死水,又像一个巨人张开的大口。有几个人的大半个身子已经被吞了进去,只剩下两只脚露在外面。   苗君儒见丑蛋抱着李大虎的大腿,两脚已经离地,拼命地蹬着,忙大声叫道:“快放手,快放手。”   崔得金也喊起来:“放手,不然你们也会被吸进去。”   李大虎听到叫声,瞬间清醒过来,急忙放开手。风停了,三个人从空中跌落,滚在一起。   苗君儒扑到鬼影石前,用手一摸,触手坚硬如铁。鬼影石下方的地面上堆着好几套衣服鞋帽,还有武器和包裹。   李大虎抓着几件衣服,对着鬼影石号叫道:“兄弟呀。”   崔得金走过来说道:“苗教授,我说得没错吧?”   苗君儒用力拍了几下鬼影石,由衷地说道:“大自然赋予人类的不仅仅是生存环境,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谜团。以我的学识,只怕难以解开这块怪石的玄秘。”   崔得金说道:“那是,那是。”   苗君儒的手仍停留在鬼影石上,但他的脸色已经变了。他扭过头去,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底下。   鬼影石确实光亮如镜,可是他的手,却分明摸到一些凹痕。他凑近石面,果然看到一行细小的字:太行山腹地有如此奇石,实则……   字是用硬物刻上去的,只可惜没有写完。当他看清那个“山”字时,眼睛顿时瞪大了许多,喃喃说道:“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到了这里。”   崔得金问道:“苗教授,不可能什么?”   苗君儒说道:“你们过来看,鬼影石上有人刻了字。”   崔得金看清了上面的字,说道:“咦,真的有字,要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这上面的字不像是古代人写的。”   苗君儒说道:“我认得这个山字,林教授教课的时候,在黑板上都是这么写的。”   崔得金听得一头雾水:“你说什么,怎么又冒出一个林教授来?”   看来刻字的林淼申想在石头上留下一点儿痕迹,以便有人去找他,只是时间不允许他那么做。除了鬼影石外,或许在其他地方还留下了痕迹,只是苗君儒没有注意到。   苗君儒拉住崔得金,问道:“你对我说过,一年前有两拨人马进入皇帝谷,是不是?”   崔得金惊道:“是呀,怎么啦?”   苗君儒说道:“林教授一定是跟着其中一队人马进了皇帝谷。那些人挟持他的目的,并不是要他解开皇帝谷的真相。”   崔得金问道:“不是去解开真相,那要他去干什么?”   “每一朝皇帝的陵墓,里面都有机关,他们做搞考古工作的,跟我们倒斗的一样,最会破解机关。”老地耗子站在不远处说道,“斗里的有些古董,我们不识货,可他们识货。”   崔得金问道:“皇帝陵墓里的东西肯定都是好货,还用得着找人去看吗?要我说,他们把姓林的教授绑了去,一定还有别的用意。”   苗君儒的目光定在鬼影石的那行字上。林教授刻字的时候,一定有人在一旁监视他,否则他应该会刻下“林淼申被人挟持由此前行”,而不是现在的这句话。八路军游击队不可能挟持他,挟持林教授的,应该是日本人。   崔得金拍了拍苗君儒的肩膀,说道:“不管林教授被哪拨人马挟持,只要我们进了谷,说不定能遇上他呢。走吧,得赶早进去。”   老地耗子走到李大虎面前,手里托着一把刀,低头说道:“大当家的,刚才的事兄弟们多有冒犯,你要想执行山规,就请动手吧。我老地耗子要是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娘养的。”   李大虎长叹一声,说道:“兄弟,我知道你是条硬汉子。这些年来,你们跟着我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是我对不起你们。如果这次有命回去……”   说到后来,他哽咽着说下去了,铁骨铮铮的汉子,竟流出几滴泪。   齐桂枝拉住李大虎,说道:“大哥,别说丧气话。妹子的命是大哥救下来的,我以后都跟着大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虽说损失了几个兄弟,可用不了多久,队伍照样能拉起来。”   崔得金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望着齐桂枝,眼神有些复杂,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冷笑。   虎子说道:“干……干脆投……投奔我们八……八路军算了。”   李大虎说道:“我要是想投靠八路,也不用等到今天。”   老地耗子说道:“八路好是好,肯打鬼子和二狗子,可就是纪律太严,没有饷钱也就算了,还不让喝酒赌博。”   旁边两个土匪随声附和:“就是,就是。”   虎子说道:“你……你们这……这样的人想参加八……八路,俺们还……还不……不收呢。”   崔得金说道:“虎子,少说两句,憋不死你。”   苗君儒走到李大虎身边,低声说道:“大当家的,别伤心了,少了几个兄弟,多了一个女将。只要她跟着你,还怕那个有钱的爹不给你送钱来?有钱就有枪,有枪就有兄弟……”   李大虎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多谢了。”   老地耗子收起刀,和剩下的两个土匪一起跟在李大虎的身后往前面走去。丑蛋看了看苗君儒,似乎有话要说,却被齐桂枝扯着走了。   等李大虎他们走了一段路,崔得金来到苗君儒的面前,低声说道:“苗教授,你还看不出来么?”   苗君儒望着他们的背影,心情沉重起来,跟着这样一群各怀居心的人去一处生死未卜的地方,实在并非所愿,但为了林教授,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去闯一闯。 ------------   第六章 皇帝谷口的小庙   说也奇怪,几股尿液撒到柱子上后,一阵婴儿的呜咽不知道从破庙的哪个角落里传出。乍一听到这样的声音,几个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好在是白天,人多壮胆,才不至于吓得三魂丢掉七魄。   过了鬼影石,上了一道山梁,就看到了皇帝谷口。谷口的正前方,有一道东西走向的山脉,像一条长蛇般盘卧着,在风水上称之为案山。谷口宽不过数十米,两侧陡峭的崖壁就像两扇半开的大门,山脉蜿蜒向后延绵,始终保持着左高右低的山势,紧紧依靠着太行山的主山脉。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好一个虎踞龙盘的风水宝地。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感觉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谷内那雾气笼罩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皇帝谷。   皇帝谷本无名,千百年来,附近几十里地的乡村都传说这个谷内葬着一个皇帝,名字就这么传下来了。至于谷内葬着哪一朝哪一代的皇帝,谁都说不上来。   在晋东南这片崇山峻岭当中,如棋盘中的棋子一般散布着许许多多村落,有利的地形和厚实的群众基础,使这块中原土地成为八路军的抗日根据地,连后勤和总部都设在这一块。   八路军仰仗这块神奇的土地和凶悍的日军苦苦周旋了四年之久。根据地就像一把利剑,插在敌人的心坎上。   为了破坏根据地,日军想出了很多种惨无人道的方法,甚至多次集中优势兵力扫荡“围剿”,但都未能成功。   根据地成了日军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快。   在皇帝谷周边三十里地的范围内,除了抬棺村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村庄了。   那座小庙就在谷口左侧崖壁的下面,就像一个忠实的守门人,顶着千年的风风雨雨伫立在那里。   崔得金说道:“苗教授,听说你就是晕倒在那里,被村民抬回去的。”   苗君儒的心中蓦地升起一个疑问,从小庙到抬棺村的距离不算近,正常人走路也要一天。数天前他晕倒在小庙门口时,是守根和另两个人把他抬回抬棺村的。   山里人的庄稼地都在村子附近,砍柴也就在临近村子的山坡上,一般情况下,他们绝对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守根到小庙这边来,究竟是做什么?   联想到守根受伤后守春说的那些话,苗君儒疑虑更深了。守根在哪里招惹了所谓的邪魔,被伤成那样的呢?伤他的,到底是什么人?   一行人到了小庙前,老地耗子从包袱内拿出一个罗盘,在庙门口转来转去,口中连连说道:“奇怪,奇怪。”   苗君儒走近一瞧,见罗盘内的指针滴溜溜乱转,根本指不定方位,笑道:“在这种地方,罗盘还有用么?”   他转身走进破庙,见阳光从破漏的屋顶上透下来,几尊泥塑神像和那块写有“武德昭天”四个隶体大字的牌匾还在,到处都是蜘蛛网,遍地鸟兽的粪便,主神位的石台上还有几只死老鼠,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臭气。   几根粗大的顶梁柱耸立在那里,相互之间用木椽连着,有两根柱子的顶上完全塌了,受风雨侵蚀这么多年,底座都不见半点腐烂。苗君儒见识过这种古代建筑物的神奇之处,即使屋顶和外墙全部坍塌,只要木椽连接处的榫头不烂,这几根柱子永远不会倒下。   一个土匪走了进来,骂道:“他娘的,庙宇虽破,但这几根柱子倒也结实,老子找人把它弄回去盖房子。”   说着,他拔出刀往柱子上砍了几下,柱子没事,刀倒是卷了刃。当下叫道:“这是什么木头,怎么比老子的刀还硬?”   其他几个人听到叫声,连忙围了进来。   柱子的外面泛着一层油光,通体漆黑,夹杂着一些白色的斑点,就像夜空里闪烁的星星。苗君儒用手拍了拍柱子,说道:“这是铁檀树,不要说你的刀,就是子弹都打不进。”   那个土匪不信,摘下肩膀上的汉阳造,对准柱子开了一枪,枪声过后,只见柱子上留有一个白点,子弹不知道弹到什么地方去了。   崔得金问道:“苗教授,你怎么知道这是铁檀树?”   苗君儒说道:“白帝城的白帝庙内也有几根这样的柱子,只不过没有这么粗。铁檀树生长在北方极为寒冷的地方,几百年的铁檀树才如碗口般粗细,已属难得。像这么粗的,要长上千年呢。”   老地耗子围着柱子转了几个圈,嘿嘿笑了几声,说道:“我听说铁檀木不怕风吹雨打刀砍火烧。千年的铁檀木已经有了灵气,要是被邪气侵蚀,就有了魔性。可惜我们这里没有童子,要不然撒泡童子尿试试。”   虎子问道:“童子尿有……有……有用吗?”   老地耗子说道:“当然有用,你要是没有碰过女人的,朝着柱子来一泡试试。”   “试试就……就试试。反……反正也憋……憋得慌。”虎子把衣服一撸,齐桂枝见状,脸一红,忙转身走了出去。   虎子也不管别人看不看,褪下裤子,对着柱子“嗞嗞”地撒起来。尿液撒到柱子上,发出“嗞嗞”的声音。   虎子叫道:“咦,真……真奇……奇怪了,尿咋地变……变红了呢?”   众人眼见虎子撒在柱子上的尿流到地上后变得跟血一样红,瞬间渗入泥土中。   老地耗子兴奋地叫起来:“还有谁?还有谁?继续呀。”   另外几个游击队员见状,纷纷对着其他几根柱子撒起了尿。说也奇怪,几股尿液撒到柱子上后,一阵婴儿的呜咽不知道从破庙的哪个角落里传出。乍一听到这样的声音,几个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好在是白天,人多壮胆,才不至于吓得三魂丢掉七魄。   李大虎和崔得金同时拔出枪,警惕地看着周围。   老地耗子呵呵笑道:“没事,没事!继续撒,继续撒!”   虎子的一泡尿撒完,又大叫起来:“你们……你们快……快来看……”   苗君儒过去一看,只见柱子上被尿液冲过的地方,竟然像被浓硫酸腐蚀过一般,深深地凹了进去,并且腐蚀还在继续,一团团像血块一样的黏稠物不断地从柱子上掉落。庙宇开始摇晃起来,碎瓦片从屋顶扑簌簌砸到大家的头上。   有人叫起来:“不好,要塌!”   老地耗子的腿脚最利索,那人叫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到外面去了。当其他人都跑出去的时候,有一个游击队员似乎吓坏了,反而躲在一根柱子下面。苗君儒一个箭步冲上去,抓起那人的衣领,连拖带拉地把他扯出庙外。他们刚一出庙,只听得“轰隆”一声,从他们的背后冲起一股呛人的气浪。回头看时,整座庙宇都已经坍塌,弥漫的灰尘中,只剩下一堆废墟。   一个土匪捶胸道:“老地耗子,你出了什么鬼主意?看吧,庙都塌了,可惜了那几根木头。”   老地耗子摸着那几根稀疏的老鼠须,沉默不语。   齐桂枝说道:“不知道这个庙是给谁立的。”   崔得金说道:“如果葬在山谷里面的是曹操,你说这个庙是给谁立的呢?”   除了那块没有落款的牌匾,破庙内就再也找不到任何有文字的东西了。苗君儒在庙里庙外仔细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林教授留下的印记。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丑蛋呢?”   记得他们听到叫声进庙的时候,丑蛋在外面晃悠,可当他们出来却没见到丑蛋的人影。除了丑蛋外,另外三个带路的村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齐桂枝说道:“奇怪了,刚才还在这儿呢,一个小女孩会去哪里呢?”   说完之后,她朝四周喊了几声。喊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却不见人回应。   虎子说道:“会……不会她……她一个人进……进去了?”   崔得金说道:“别说一个小女孩,就是一个大男人,也不见得有胆量进去。”   齐桂枝说道:“她会去哪里呢?”   老地耗子半阴半阳地说道:“在这种地方,别说小女孩,就是几个大男人不见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估计他们一定是回去了。”   苗君儒的目光停留在右侧草丛中的一块碑上。他那天走出破庙,就是晕倒在碑前的。他拨开杂草,来到碑前,见这碑齐腰高,通体银白色,上面写着几个阴刻的小篆:入谷者死。   字体是红色的,像血一般鲜艳,字迹凹陷下去的地方,似乎有液体流出来。他忍不住用手沾了一点,闻到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崔得金说道:“一块石头里面怎么会有血流出来?上次我见过之后,就觉得很奇怪。”   李大虎问道:“你来过这里?”   崔得金说道:“游击队长鲁大壮带人进去后一直没有出来,肖司令命我派人在谷口守着,可是我们守了半个多月都没见人从谷内出来。”   老地耗子睁着一双死鱼眼,问道:“你们住在这里,就没发生什么邪门的事?”   不待崔得金说话,虎子就急着说道:“出……出事了,我……我听肖……肖司令说,这……这边有一……一个班的战……战士,原……原本是要等……一个月的,可……可每天不……不见一个,十天不……不到,一……一个班的人没……没了,后……后来……”   崔得金的脸色铁青,叫道:“别后来了,你知道什么?”   老地耗子的脸色也变了,问道:“一天死一个,是怎么死的?”   崔得金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站岗的人,每天都死一个,一个班的战士,死得只剩下两个。肖司令又调来一个班,不管几个人站岗,还是一样每天死一个,后来谁都不愿站岗了……”   齐桂枝问道:“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你没事呢?”   崔得金说道:“我没站岗。”他看着苗君儒面前的碑,继续说道,“那些天这块碑天天流血,看得我们的心都寒了,每个人都怕。”   一个土匪笑道:“你们八路不是都不怕死的吗?”   崔得金说道:“打小鬼子当然不怕死,可这不阴不阳的死,谁不怕呀?我们都觉得这块碑很邪门,就找来一些木头烧它,可烧了两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碑的四周确实有很多木灰和未烧尽的炭头。   李大虎说道:“连柱子都成妖精了,这块碑指定成精了。你们谁还有尿,过来撒一泡。”   虎子说道:“这……这才刚尿……尿完,哪……哪还……还有呀?”   老地耗子围着碑转了几个圈,用手摸了摸,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碑上来回划了几下。   李大虎叫道:“老地耗子,是不是这块碑成精了?”   老地耗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成没成精现在说不准,不过,我就想不明白。你们说这么一大块银子摆在这里,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咋就没人给搬走了呢?”   “银子?”李大虎的眼睛一亮:“你没看错?”   老地耗子说道:“错不了。大当家的,要不你敲下一块来,找人拿到邯郸城的金银店去看看?”   李大虎喜滋滋地走过去摸着碑,说道:“这么一大块,能换多少枪支弹药呀!”   苗君儒微微一笑。他看清这块碑的颜色时,还以为是来自西域的银石,没想到被老地耗子用试金石试出来是一整块银子。考古这么多年,苗君儒对文物的鉴定从来没有出现差错,想不到面对这块银子,居然看走眼了。   一个土匪走上前,摘下枪,用枪托在碑上使劲砸了几下,银碑纹丝不动,碑顶上只留下几个印痕。土匪看了一下印痕,叫道:“这上面有字。”   苗君儒仔细一看,碑面被土匪砸过的地方果真有几个如虫蚁般大小的字,字是有人用刀在碑面上刻出来的:此山对峙,阴阳相冲,为万壑凶险之地。   “山”字还是那个写法。由于碑面是白色的,所以很难看清。若不是被土匪砸那几下,压根就没人看得到那几个字。   此碑高约一米,土下面还不知道有多深。字体的凹槽内不断流出红色的液体,没多久,整个有字的碑面都被染得通红,看得人心里发麻,汗毛一根根都竖起来了。   一个土匪叫道:“大当家的,你说这么多年来,进去的人没一个出来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要不我们不进去了,把这块大银子挖走,够我们吃喝一辈子的。”   老地耗子骂道:“人家八路都没说话,我们这些在刀尖上舔血的人,难道还怂了不成?大当家的,你说句话吧。”   李大虎说道:“进去又怎么啦?老地耗子说得对,我们的命早就别在裤腰带上了,怕什么?你们要是没胆,就转回去。”   那两个土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吭声了。   虎子说道:“小……小丫头是……不是……被……被这碑给……给……”   崔得金说道:“老地耗子,你是这方面的行家,你说,这碑该怎么办?”   老地耗子笑道:“我这个干地趟活的(黑话:盗墓),怎么成了《西游记》里的孙猴子,尽给你们除妖精了?”   虎子说道:“三……三国里面的关……关公,还……还过五关斩……斩六将,不……不就是想给自……自己让……让条道吗?要……要是我们过……过去了,这……这家伙在……在后面冷……冷不丁地给……给我们来一下子,谁……谁吃得消呀?我看呀,就……就当是炮……炮楼里小……小鬼子,我们给除……除干净喽。”   老地耗子摇晃着脑袋,说道:“这世间万物,只要年代久了,沾上点灵气,皆可成妖。说起除妖的方法,就当是医生看病,对什么样的妖,用什么方法收拾。刚才我教你们对付小庙内的那几根柱子妖,是一个老前辈教给我的。可是这么一大块银子成了妖,连火都烧不灭它,我还真想不出什么方法。”   虎子骂道:“你……你这话说了,不……不等于白……白说吗?这……这妖不除,我们……能……能安心进去吗?”   苗君儒仔细看着字迹内的凹痕,再用手沾了一些“血”,低声道:“奇怪。”   老地耗子问道:“奇怪什么?难道这碑里流的不是血?”   苗君儒说道:“确实不是血,如果是血液,流出来后遇到空气,会氧化后凝固。你们看,这些液体流出来,一直渗入到泥土里,没有半点氧化的迹象。”   老地耗子问道:“你说这不是血,那是什么?”   苗君儒说道:“碑里流出的液体里有含铁的物质,遇到空气中的氧原子后,迅速生成氧化铁浓液,氧化铁是红色的,看起来像血一样。”   虎子说道:“都……都一……一两千年了,总……总这么流,怎……怎么流……流不完了呢?”   苗君儒说道:“问得好!所以我猜这块碑不是实心的,下面应该还连着什么……”   李大虎叫道:“来,大家一起使点劲,把这碑给刨开,看看下面连着什么玩意。”   老地耗子说道:“大当家的,你看天色不早了,我们得进谷去。既然苗教授说没有成精,那就暂时让它立在这里,等我们出来后再刨走也不迟。”   一行人收拾停当,朝谷内走去。苗君儒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当他经过谷口那两扇像门板一般的大崖壁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孩童般的笑声,他转过身,可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他听得出不是丑蛋的声音,这笑声里包含着得意和讥讽,却又有些许的沧桑与落寞,绝对不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能笑得出的。   顿时,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后跟窜上了头顶,额头也接着冒出几滴冷汗。他无法预料,进入山谷之后,将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没到收魂亭之前,崔得金告诉苗君儒,他奉命在抬棺村待了一年多,就是想了解村子和皇帝谷的情况,虽然关于皇帝谷的传说有很多,可没有哪个传说能够说得清谷内的地形情况。   苗君儒问过崔得金几次,待在抬棺村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可他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反而将话题岔开,谈起明清两朝帝王的风水陵墓来。不愧是风水世家出身的人,崔得金有着非比常人的功底,从观龙、寻脉、堪舆、定穴,到落葬时的阴阳和时辰对冲,说得头头是道。   但一过了收魂亭,崔得金似乎有什么顾忌,不再与苗君儒说话。   从收魂亭到皇帝谷口的这段路上,苗君儒见崔得金多次在石壁上划痕,想必是给后面的人留下记号。出于某些方面的考虑,苗君儒并没有点破,只装作不知道。对于昨晚发生在收魂亭的事,虎子和崔德金只字不提,苗君儒便没有与任何人谈起,只是偶尔摸到口袋里的那件东西,想起亭子边上的那座孤坟,他就寻思着等时机成熟,替屈死的通讯员讨一个公道。   进入皇帝谷,一级级的条石台阶往下延伸,深不见底。条石长约两米,高约二十厘米,可容两三个人并排走。但是坡度很陡,加上台阶上有青苔,落脚湿滑,没有人愿意和别人并肩,自动一个跟着一个,每走一步都很小心。   两边丛林密布,枝叶茂盛,有几棵树上还长着不知名的野果子。雾气很大,连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很潮湿。走不了几步,头发就往下滴水,连衣服都湿透了。   四周听不到鸟叫和虫鸣,更别说是野兽的吼叫了。除了大伙儿沉重的喘息声,偶尔能听到周围树林内零零落落的滴水声。一种很奇怪的安静,紧紧地拽着众人的心。   一个土匪低声骂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连只鸟都没有。”   越往下走,光线越暗,能见度越低。但是走完七八十级台阶后,光线逐渐明亮起来,雾气也没有那么浓了。   和外面不同的是,山谷内的温度比较高,不像外面那么寒冷。走了一阵,几个人的身上已经见汗,那两个土匪都把穿在外面的棉袄给脱了,搭在肩膀上。   尽管看不清周围的山貌,但苗君儒能断定身处的山谷是什么地形。四面悬崖峭壁,中间一个大凹洞,俗称天坑,学名叫喀斯特漏斗或岩溶漏斗。其形成原因是在可溶性岩石大片分布且降雨比较丰富的地区,地表水沿着可溶性岩石表面的垂直裂隙向下渗漏,裂隙不断被溶蚀扩大,从而在距地面较浅的地方开始形成隐藏的孔洞。随着孔洞的扩大,地表的土体逐步崩落,最后便形成大漏斗。苗君儒想不明白的是,以太行山脉的地质和中原地区的气候,是不可能形成这种喀斯特地貌中的天坑的。   走了两百多级台阶,队伍停下来,最前面的老地耗子传过话来,叫苗教授过去。   苗君儒走到最前面,见脚下的路分成了两条,一条往左,一条往右,正中间有一块灰色的石碑,碑面上刻了一幅阴阳八卦的图案,并未有任何文字。   两侧上方的悬崖峭壁十分陡直,好像斧砍刀削一般,连猴子都下不来。绝壁上的岩纹颜色奇特,红、黄、黑相间,犹如一幅超巨大的国画。树丛间野花烂漫,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看得人心醉。好一处世外桃源。   可惜他们不是来观赏风景的。   老地耗子问道:“往哪边走?”   苗君儒朝左右看了看,见两边都是青石板铺成的路,比台阶要略微宽一些。石板上同样长满了青苔,看不出有人走过的痕迹。   从上面下来的,他们不是第一拨,也不是最后一拨。苗君儒的眼睛定在碑面的阴阳图案上。在中国传统的术数中,阴阳就代表生死,阴为死,阳为生。阴阳循环,生生死死永不停息。   眼前的这两条路,一条为生,一条为死,选择错了,就将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老地耗子说道:“我怎么觉得八卦中间那两条阴阳鱼在游动?”   老地耗子说得不错,八卦图案中间的那两条阴阳鱼,果真在缓慢地游动。苗君儒看了一会儿,抬脚往左边走去。   崔得金叫道:“苗教授,你肯定没有走错?”   苗君儒头也不回地说道:“石碑上的八卦图已经告诉我答案了,生为死,死为生。既然已经下来了,还考虑那么多干吗?你们要是害怕,就从右边走。”   没人朝右边走,一个个都跟在苗君儒的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生怕稍有疏忽触发机关,把小命丢在这里。   齐桂枝似乎也有些害怕,走在李大虎的身后,用手抓着他的衣角。李大虎安慰道:“妹子,别怕,大哥保护你。”   话是这么说,可在这种地方,一旦有事,别说保护别人,连他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苗君儒非常留意面前的青石板。这些青石板每一块都一样大小,经过细致的打磨,板面光滑,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缝隙很窄,连一把匕首都插不进去。   他走得很小心,一旦觉得脚下的石板有异常,便以最快的速度闪开。   进谷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过,如果谷内葬着的人真是曹操,那可真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加倍小心了。以曹操的性格,死后绝对不想被人盗墓的。   机关是防止陵墓被盗的最佳手段。古代的帝王为了防止陵墓被盗,想出了各种各样的防盗机关。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盗墓贼们总能准确地找到陵墓的软肋,成功破解机关。   古今多少帝王陵墓,没有被盗墓贼光顾的,还剩下几座呢?   他们从谷口走下来,并没有碰到一个机关。   莫非机关被以前的人破解了?   答案是否定的。   苗君儒以前进入过不少被盗过的帝王陵墓,见过许多中了机关的盗墓者的干尸和骸骨。无论什么样的机关被触发后,都会留下被触发后的痕迹。可是从上面走下来,无论是脚下的石板,还是旁边的树丛,都未有半点被破坏的痕迹,草丛中不要说人体的骸骨,连鸟屎都不见一滴。   老地耗子吩咐后面的人,相互之间隔开一块青石板的距离,这么一来,即使前面的人触发了机关,后面的人也有闪躲的余地和机会。   往前走了一段路,两边树木越发浓密,只留下头顶的一线光明,两边的悬崖峭壁也看不到。空气有些沉闷,苗君儒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走这一点路,他已经大汗淋漓。他一生经历过无数凶险,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   身后传来叫声,苗君儒回头一看,见齐桂枝站在那里,脸上尽是惊恐之色。他很快看出了问题,进谷时总共十个人,现在只剩下八个人了,走在最后的那两个人,居然无声无息地不见了。   刚才他走在最后面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异常,为什么走到这里,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崔得金和其他人一样,吓得脸色都变了,紧张地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左顾右看。失踪的那两个游击队员是崔得金的手下,如此一来,他的身边只有虎子一个人了,往后与李大虎要是有冲突,这伙土匪轻而易举地就能吃掉他们。事到如今,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苗君儒的身上了。崔得金说道:“苗教授,走,我和你到后面去。我就不信还会那么邪门!”   老地耗子和李大虎都不同意苗君儒到后面去,他们需要一个探路的。还是齐桂枝出了一个主意,让两个土匪并排走在最后,每人手里捏着一根带子,由前面的人扯着。   这个办法不错。齐桂枝刚说完,两个土匪就解下了腰带,两根腰带系在一起,让前面的虎子拿着。他们一手捏着腰带,一手提着裤头,样子有些滑稽。   虎子笑道:“看……看你们那……那熊样,吓……吓得都快……快要尿裤子了,还……还是我走……走在最后,我身……身上有保……保命符,不……不怕……”   虎子这么自告奋勇,那两个土匪如获大赦,三两步窜到前面去了。   虎子骂道:“小……小兔崽子,光……光想着逃命,把老……老子撂……撂下了?”   两个土匪嘿嘿地笑着,把腰带扔给他。   虎子抓着腰带,说道:“没……没事了,走……走吧。”   苗君儒走了几步,回头去看虎子,只见虎子闭着眼睛,一副睡着的样子,被前面的人拉着走,恐怖的是,虎子的下半身不见了,只有一个上半身悬浮在空中。   “虎——子——呀!”崔得金的声音变了调,已经失去了两个游击队员,要是虎子再失踪,他就成了孤家寡人。   虎子瞬间清醒过来,苗君儒似乎看到有一团薄雾迅速从虎子的下半身移开,飘到草丛中去了。与此同时,虎子的下半身也奇迹般地露了出来。   是那团薄雾作祟。   虎子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奇怪,我怎……怎么就睡……睡着了呢?”   人只有在极度困倦的时候,才会边走路边睡觉。虎子能吃能睡,一路上精神抖擞,怎么就睡着了呢?   问题就出在那团薄雾上。   李大虎对两个土匪说道:“你们两个倒着走,看着他一点儿。万一他睡觉,就叫醒他。”   那两个土匪一手拉着绳子,一手扯着裤子,倒着一步步走,样子非常滑稽。   走过一段树荫笼罩的平坦石板路,众人眼前顿时一亮。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块半圆形的沙地,沙地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在沙地的中间,有一块黑乎乎的大磐石。   站在沙地上,可以看到正前方那堵高约十几丈的崖壁,崖壁的上半部隐入云层中,不知道有多高。   前面好像没路了。   大家陆续走拢,这一次有人看着,虎子并没有失踪。他摸着脑袋说道:“奇怪,就……就是觉……觉得很困。”   老地耗子说道:“困什么困?能活着就不错了。”   虎子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懵懵懂懂地朝大磐石走过去。   崔得金叫道:“小心。”   虎子扭头问道:“小……小心什么?”   崔得金叫道:“机关呀。”   一听有机关,虎子登时不敢再往前走了,说道:“机……机关……哪……哪里呀?”   李大虎说道:“可能就在你的脚下。兄弟,别再往前走了。”   虎子摸着头,朝周围看了看,自顾自地说道:“这……这地方咋……这……这么熟呢?”   老地耗子惊道:“你说什么?你对这里很熟?”   虎子说道:“是呀,在……在梦里经……经常梦到呢。跟这……这里一……一模一样。”他指着前面的大磐石,继续说道,“那不……不是石头,是只大……大乌龟,还……还会喷……喷火呢。”   苗君儒微笑着问道:“那你还梦到了什么?”   虎子说道:“梦……梦到一……一群人和……和那……那只大……大乌龟斗,死了不……不少人。”   苗君儒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虎子摸了摸头,嘿嘿地笑了几声:“记得不……不太清。不……不过我记……记得大……大乌龟的后……后面有一……一条小路,走那……那条路可……可要小……小心了……都……都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个土匪叫道:“石头,哦不,大乌龟动了!”   果然,一个硕大乌黑的圆形“东西”从“石头”下面伸了出来。就在这一刻,苗君儒觉得脚下有些异样,心道:糟糕。 ------------   第七章 万年大鼍龙   大鼍龙已经觉出来者不善,抬头张口,一团巨大的火球喷出。这团火球比方才吐的都要大出许多,如一张大网般朝苗君儒罩去。   苗君儒下意识地抬脚,刚要闪身躲避,却见沙土松动,从里面钻出一只小鳄鱼来。小鳄鱼似乎不惧生人,趴在沙地上,好奇地望着大家。   苗君儒认出这是生活于江浙一带的扬子鳄。   在古代,术士们都称呼扬子鳄为鼍龙,也属于神物。早在殷商时代的甲骨文里就出现了鼍字。鼍是一个非常生动的象形文字:有头有尾,有鳞有甲,似乎还有两只眼睛突出在上面。   又有几只小扬子鳄钻了出来,在沙土上爬行嬉戏。   山谷内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块大磐石渐渐变了形状,缓缓伸出几支粗大的黑爪,尾部也舒展开来,大圆头有些懒散地晃动了几下,像一个午睡过后转醒的老人,伸展着疲惫的筋骨。   几只小扬子鳄听到那声音,立即停止了嬉戏,不约而同地朝前面行去,来到大圆头的下面,如孩童般发出“嘤嘤”的叫声,像是孩子呼唤着母亲。大圆头上两个铜铃般大小的眼珠露出慈祥之色,大圆头垂了下来,轻轻碰了每只小扬子鳄一下。小扬子鳄欢快地叫了几声,钻入大圆头下面的沙土中。   只有一只小扬子鳄例外。它围着虎子转了几个圈,久久不愿离去。   苗君儒意识到危险,忙叫道:“虎子,回来。”   虎子也想退回来,可惜不容他抬脚,那只大鼍龙已目露凶光,迈动四只巨足,朝虎子扑了过来。崔得金拔出手枪,朝大鼍龙开了几枪,子弹打在大鼍龙的身上,如打在钢板上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鼍龙被激怒了,加快了前进的步伐,离虎子还不到十米远。看到它的嘴巴张开,苗君儒不顾一切地扑上前,从后面抱住虎子,往地上一滚。   大鼍龙的巨口一张,一团夹杂着令人恶心的腥臭味的烈焰从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苗君儒和虎子滚躺在沙地上,总算躲过烈焰的袭击。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感受到了那团烈焰的炙热。   一个土匪来不及闪避,被烈焰击中,瞬间成了一个火人。那个土匪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变成灰烬飘落在沙土中,再也寻不见了。   不待大鼍龙再喷火,老地耗子已经率先迈动双腿,他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苗君儒和虎子仍躺在沙地上,情形万分紧急。那只大鼍龙的前足离他们不到两米,他一抬头,看到大鼍龙又张开巨口。   如果这个时候他和虎子都跑出去,即便两人的身法再快,也快不过那团飞速而至的烈焰。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活路。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   苗君儒扯着虎子朝前面滚去,一团烈焰擦过他的衣服,喷到他们刚才躺过的地方。   他们两人站在大鼍龙的颌下,虎子脸色铁青,显是吓得不轻。苗君儒拍了拍他的肩膀,投过去一个安慰的微笑,低声说道:“有我在,别怕。”   站在他们现在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大鼍龙的甲壳和巨足。那甲壳黑乎乎的,足有五寸厚,而巨足上的鳞片,闪着黄黑色的光泽,每一片都很厚实。钢钩一样的爪子,轻轻一下就能把人抓个稀烂。   越是在紧急的情况下,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虎子点了点头,感激地望着苗君儒,刚才若不是苗君儒出手相救,他已经是一堆骨灰了。   大鼍龙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庞大的身体朝后面退去,一张巨口从天而降,似乎想将他们一口吞掉。   当他们闪身时,一只巨足挟着一阵腥风横空扫到。   “跳上去!”苗君儒大喝一声,一手扯着虎子,一手抓住大鼍龙的边缘甲壳,右脚在凌空而至的巨足上一点,借力翻了上去,站到大鼍龙的背脊上。   大鼍龙的背脊并不平,上面有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形凸起,有的还生有倒刺。   大鼍龙发出几声怒吼,身体剧烈地摆动起来。苗君儒和虎子相互搀扶着,努力使身体保持平衡,不至于被甩下去。   背脊也不是安全之地。没容他们喘口气,一条巨大的黑影从大鼍龙的尾部翻起,卷着沙土朝他们劈头抽来。   那是大鼍龙的尾巴,若是被尾巴碰上,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如果是苗君儒单独与大鼍龙斗,凭他的身手,就算斗不过大鼍龙,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他身边多了虎子,情况就不同了。无论跳跃还是闪避,都大大打了折扣。大鼍龙周围二十米的距离内,都是它的攻击范围,只有出了这个距离,虎子才有逃生的机会。   苗君儒早就想利用虎子手里拿着的那根带子,只是一时找不着机会。跳到大鼍龙的脊背上后,他就要虎子抓紧带子。   大鼍龙的尾巴已经挟着风势凌空而至,苗君儒推了虎子一把,避开大鼍龙的尾巴。   大鼍龙的尾巴来势凶猛,“砰”的一声打在背脊上,激起一些尘土。说时迟那时快,苗君儒已经牢牢抓住大鼍龙的尾巴,顺势荡了起来,凌空以力借力,将虎子抛了出去。   这一荡一抛,力道拿捏得正好。虎子的身形在半空中划过,落入老地耗子面前的草丛中。   虎子安全了,可苗君儒却陷入了绝境。大鼍龙扭起脖子,怒吼着朝他喷出一团烈焰。烈焰由下自上,身在空中的他前后不着力,似乎毫无回旋的余地,也无从闪避。   远处的李大虎他们禁不住大声喊叫起来。   如果换作别人,肯定会被那团烈焰包个正着,但只见苗君儒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了一个圈,并向下坠去。速度之快令人咂舌。那团烈焰从他的头顶擦过,烧焦了他几缕头发。   老地耗子跺脚道:“我知道,那是千斤坠,是上乘的武功。”   李大虎由衷道:“想不到他一个考古学家,居然会这样的武功,不当土匪真是太可惜了。只要他愿意入伙,我拜他做大哥。”   苗君儒重新站在大鼍龙的脊背上,他闻到了自己头顶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无论外表多么强大的动物,都有最脆弱的致命之处,只要找到那处地方,轻而易举就能将其制服。这是他一个研究古生物的同僚告诉他的。   从外形上看,这只大鼍龙根本不像鳄鱼,而与乌龟极为相似。无论鳄鱼还是乌龟,最薄弱的地方应该就在腹部。可是,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这个大家伙翻过身来呢?   他不是大罗神仙,抚掌之间就能移山填海,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更不可能像小扬子鳄那样钻进沙土中,游到大鼍龙的肚皮底下去。   李大虎梗起脖子叫道:“苗教授,惹不起躲得起。大不了我们不进去了。”   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来对付这只大鼍龙,苗君儒也想躲,可是眼下这情形,该躲到哪里去?   他那受伤的手臂由于刚才几次勉强用力,伤口已经迸裂,根本无法再用力。如果想要摆脱困境,只能单靠左手。   “呼”的一声,大尾巴再次扫来。他闪过之后,左手抓住大鼍龙的尾巴,右脚在它的背脊上一跺,腾起一丈多高,左脚在大尾巴上一点,借势弹了出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平稳地落到虎子面前的草丛内。大鼍龙怒吼了一声,连连喷出几团烈焰,但烈焰距离他数米远的地方,自然消失不见了。   相隔四五十米远,大鼍龙心有余而力不足,空有嘶吼的份。   脚一落地,苗君儒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副古代武将的头盔。头盔内还有一颗骷髅头,一条蜈蚣从骷髅头的右眼眶中爬出,迅速爬进左眼眶中去了。   他拨开杂草,看清了头盔下面的那副盔甲,以及盔甲中的骸骨。在骸骨的右侧,五根已经没有皮肉的手指,还紧紧抓着那把长剑。   崔得金叫道:“苗教授,你在看什么呢?”   苗君儒俯身抓起那把长剑,只见剑身青光凛凛,如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荡漾着神秘的色彩,双刃上不见任何缺口;日月形剑颚的护手铜片,依然闪耀着光泽,未见半点铜绿;握手处金丝缠绕,兴许是被用过的缘故,有些地方被磨平了。他平端此剑,见吞口处有两个小篆,为“青釭”二字,当下一惊。   《三国演义》中说曹操有宝剑两口:一名“倚天”,一名“青釭”;倚天剑自佩之,青釭剑令夏侯恩佩之,后于长坂坡被赵云夺走。但史书上并未有半点记载,因而不足为信。   可在史料中,未有曹操佩带什么宝剑的记载,史学家们也没有对这种事情进行过研究。但依常理推断,曹操所佩之剑,定然不是凡物。   这身披甲胄,手提青釭剑,躺在草丛中的武将,会是谁呢?   见苗君儒捡到宝剑,大鼍龙的火焰喷不到这里,其他人忙聚拢来。老地耗子从草丛内拾起那顶头盔,说道:“这个家伙在这里躺了至少一千七百多年。”   崔得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躺了一千七百多年?”   老地耗子笑道:“你别忘了我老地耗子是干哪一行的,掏出来的东西,能看个八九不离十。每个朝代的武将盔甲都不一样,你看这个头盔上的花纹和外形,是汉代末期的,这官还不小呢。要不,你问问苗教授?”   在这些人里面,没有人比苗君儒更具权威。苗君儒笑了笑,表示同意老地耗子的观点。   虎子想要去捡甲胄,手刚一碰到,甲胄便如腐败的棉絮一般,碰一处落一处,怎么都提不起来,甲胄上的牛皮片刻便成了一堆粉末,只有两个青钢的虎头护肩和一根玉带滚落在粉末中。   在汉末,只有校尉以上的武将,才有资格穿戴这种虎头甲胄和配系玉腰带。   虎子从粉末中捡起一个印玺,叫道:“苗……苗教授,你看看这……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玉质的印玺,高约六厘米,玉质淡白如蜡而不鲜,光泽不足而温润有余,为古代的昆仑玉。上层是一只镂空的老虎,雕刻手法简单而古朴,底座印面左右约为两厘米的长方形,阴刻着八个篆体小字:大魏右将军夏侯印。   曹操死后,曹丕逼汉献帝退位,篡夺汉室政权,建朝曹魏,也称大魏。在大魏朝前后四十几年的时光里,夏侯家族受曹家恩宠,大多封侯加官,而官封右将军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夏侯渊的次子夏侯霸。   夏侯霸自幼弓马娴熟,被司马懿推荐成为其部将,多次参加对蜀战争,后受曹爽之恩,官至右将军。后来司马懿政变,曹爽被杀,夏侯霸看出司马懿的野心,遂起兵造反,却被郭淮击败,不得已降蜀。后来,夏侯霸随姜维北伐,多有功劳,官至车骑将军,约在公元259年病逝于蜀汉。但民间也有夏侯霸于公元262年在洮阳之战里中埋伏被射死,以及被姜维猜忌而暗中杀死一说。   不管夏侯霸是病死还是中埋伏而死,他的私人印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若这具骸骨就是夏侯霸,他来这里做什么呢?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呢?   老地耗子看清苗君儒手中的剑,惊道:“青釭剑不是被赵云从夏侯恩的手里抢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崔得金说道:“你说的那是故事,要不是亲眼见到,我还不相信世间真的有这把剑呢。”   齐桂枝这一路上都很少说话,进谷后,更是没有说一句话。苗君儒望着她,低声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齐桂枝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读过几年书的女人,能有什么看法?我听大哥的。”   李大虎嘿嘿地笑了几声,也不说话。   草丛中陆续发现几具骸骨,从保留完好的衣着外形看,都是校尉一级的武将。只不过那些盔甲一经碰撞之后,随即化为齑粉,只有几把没了剑柄的生锈长剑,被人捡起后,立刻断为两截,无声地落入草丛中。   老地耗子问道:“苗教授,他们都是一些什么人?”   苗君儒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过吗?都是大官。”   老地耗子拍了一下脑袋,说道:“难道他们都是摸金校尉?”   苗君儒说道:“他们至少是校尉一级的武官,至于是不是你所说的摸金校尉,就不肯定了。”   老地耗子说道:“这么多大官,怎么会同时死在这里?”   苗君儒也想知道答案。曹操之时,摸金校尉是正规的军事编制。曹操之后,盗墓者各自为政,同行之间并无师徒之分,凡以摸金之法盗墓,均为摸金校尉,摸金校尉逐渐成为盗墓界的名词,与军事分离开来。历朝历代的摸金校尉,多以个人行动为主,不可能集中行动。再说,国内几支摸金校尉后裔的家族,都把曹操当成祖师爷一样供着,曹操已经成为他们心目中的神,他们的祖先根本不可能去盗曹操的陵墓。   苗君儒的手一挥,剑光闪过老地耗子手里的头盔,头盔立刻被削成两半,毫不拖泥带水。   真是把宝剑。   难怪赵云拿着这把宝剑在曹操的阵营中横冲直撞,连劈曹操的数十员大将。   苗君儒看着手里的青釭剑和印玺,说道:“这把剑的主人是谁,我无法确定,但是这个印玺,却是属于夏侯渊的次子夏侯霸的。”   老地耗子说道:“夏侯霸?就是书上说的投靠了蜀国,最后被箭射死的那个人?”   苗君儒说道:“他投靠了蜀国是真,至于他是怎么死的,则有好几种说法。”他继续说道,“这印玺是夏侯霸在魏国做右将军的时候用的,若他投靠蜀国后还随身带着这个印玺,即便他是蜀国的皇亲国戚(编者注:其妹嫁给张飞为妻,外甥女嫁给刘禅为皇后),也难免不被怀疑是奸细。他是个识时务的人,不可能这么笨。”   李大虎问道:“苗教授,你的意思是这个人不是夏侯霸?可是他怎么有别人的印玺,还有这么好的宝剑呢?”   苗君儒说道:“也许我们往里面走,就能找到答案。”   虎子说道:“有那……那个大……大怪物在,怎么过……过去呀?刚……刚才差……差点没……没有……”   老地耗子不耐烦地说道:“你说话那么吃力,我看还是别说了。这边过不去,我们可以走另外一条路。”   李大虎也说道:“听说八路和小鬼子都进来了,到现在连尸体都不见一具,他们可能从另一条路过去了。”   见大家都同意走另一条路,苗君儒也只好跟着大家走。回到那座八卦石碑前,他惊奇地发现,石碑上的八卦图案居然不见了。怪事,明明是阴刻在石碑上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苗君儒站在石碑前,见石碑的正面光滑如镜,连一点人为雕刻的痕迹都没有,他绕到背面,见背面也是空空如也。   这就是一块类似武则天陵墓前的无字碑,只不过碑顶没有任何纹饰而已。   进谷后,苗君儒非常留意两边的树丛和脚下的石板,想找到林教授留下的记号,可目前为止,一个记号都没发现。   “走吧。”老地耗子催促道。他已率先往那条路去了。这一次,他却不担心路上有机关。   崔得金经过苗君儒身边,低声说道:“要防着他们一点。”   在这种地方,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蹦不了,有必要防着别人么?苗君儒看着崔得金的背影,思索着这句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谁都没有想到,这条路虽没有机关,却是一条死路。   大家前行不到两百米,遇到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下面黑咕隆咚的,不知道有多深。而对面也没路,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岩壁,岩壁上下如刀砍斧劈一般,除了几株小草外,没有任何可攀之处。   老地耗子站在沟边往下面看了看,说道:“难道是从这里下去的?”   进谷之前,大家就做了一番准备,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可一路上走来遗失了不少,不说别的,就说那捆绳索,原来是一个土匪背着的,可那土匪连人带枪带绳索,被大鼍龙喷出的烈焰烧没了。   没有绳索,怎么下去?既然无法下去,那就只有回头。   “你说,你还梦到什么了?”老地耗子不时扯住虎子问这问那的,问到后来,虎子火了:“你……你不是叫……叫我不……不要说话的吗?我……我就不……不告诉你。”   老地耗子落不着好,低声骂了几句,走到一边去了。但他在经过崔得金身边时,似乎有意无意地轻轻碰了一下。   虽然只是不经意的一碰,但苗君儒却看清老地耗子从崔得金手里拿走了一样东西。   一个是盗墓人出身的土匪,一个是八路军的干事,他们两人会有什么勾结呢?从抬棺村到这里,一天多的时间中,他们有的是机会避开大家联系,为什么偏要在这骨节眼上接触呢?   或许在这之前,崔得金没有想过要把那东西给老地耗子,只是眼下的突发情况使得他那么做的。   现在他们只是走了一条无法继续走下去的路而已,并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李大虎走过来道:“苗教授,凭你的身手,用这把宝剑一定能杀得了那只大乌龟。要不,我再给你两颗手榴弹?”   连子弹都打不进的地方,手榴弹不一定管用,或许手中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能派上用场。如果站在大鼍龙的脊背上,用宝剑刺下去,结果会怎么样?   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在经过那块石碑时,苗君儒特地看了几眼,仍是和先前一样,没有阴阳八卦图和任何刻痕。   大鼍龙看到他们,似乎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断怒吼着,一次又一次地喷出火焰。   老地耗子说道:“苗教授,你注意到没有?这只大乌龟好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了。”   苗君儒也看出来了,大鼍龙每次往前走两三步,就会退回去,如果它真的往前追,在烈焰下,这几个人能活着逃走的,剩不了两个。   他们第一次走到这里时,并没有惊动大鼍龙,所以苗君儒和虎子才能够在机缘巧合之下,与大鼍龙来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他们只要试探性地走近沙土地,大鼍龙就会发出一声怒吼,随即喷出一大团火焰,阻止他们近前。   苗君儒已经观察过,火焰的有效攻击范围大约是四十到五十米,大鼍龙每次喷火,间隔时间最短为三秒。人在松软的沙土地上跑步,比不得硬路面,速度会大大打了折扣。以他的武术功底,想要到达大鼍龙的身边,最快的速度也要三秒钟。冲过去之后,既要考虑闪避火焰,又要顾及大鼍龙的利爪和巨尾,还要预防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若是身体状况良好,应该不成问题。可是他现在浑身带伤,右手根本不能再用力,两边的实力一对比,自己实在讨不到便宜。   苗君儒望着大鼍龙,思索着对策。   李大虎托着腮帮说道:“我们打小鬼子和二狗子的时候,最喜欢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搞偷袭。苗教授,要不我们几个在这里引开它的注意,你从别的地方绕过去……”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已经看明白了,就他们所处的位置以及周围的地形,根本没有办法绕道。   既然没有办法绕,就只有硬闯。   崔得金看着苗君儒那受伤的手,关心道:“苗教授,你能熬得住么?”   苗君儒微笑道:“难道你想退回去么?”   人是最能熬的动物,在特定的环境下,能够爆发出自身的潜能,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相信。没有退路可走,唯有仰仗手中的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奋力一搏,只要有百分之一的胜算,他都不会轻易放弃。   苗君儒想了一下,对李大虎说道:“准备两颗手榴弹,尽可能地丢到它的面前去。手榴弹的爆炸,就算伤不到它,也能令他吓一跳,只要它多迟疑几秒钟,我就有办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惊骇地看着前面,原来就在说话的时候,大鼍龙将圆头钻进沙土中,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声音还在持续,就有几只大鳄鱼从沙子里钻了出来。这几只鳄鱼每只的长度都超过两米,通体金黄色。   几只鳄鱼一字排开,如卫士一样守护在大鼍龙的面前。   不断有大鳄鱼从沙土里钻出,有的张开獠牙巨口,朝他们冲来。崔得金和虎子连连开枪,打死了前面的,后面的继续扑过来。   李大虎扯开了两颗手榴弹的拉线,远远丢了过去。手榴弹一落地,立刻被两只鳄鱼抢着吞到肚子里。爆炸声中,那两只鳄鱼被炸成两截。   大伙儿被鳄鱼逼得连连后退。其他的人也连连开枪,子弹暂时减缓了鳄鱼的攻势。李大虎摸了摸腰间,不敢再扔了。所有的手榴弹加起来,还不够鳄鱼吃的。   虎子一边开枪,一边叫道:“苗……苗教授,你……你想想办……办法呀。”   沙土地上都是鳄鱼,死的活的,几乎没有可落脚的地方。   苗君儒望着那些鳄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没等别人说话,他的身形已经掠起,双脚的足尖在鳄鱼身上如蜻蜓点水般点过,身影在空中几起几落,迅速接近了大鼍龙。   大鼍龙已经觉出来者不善,抬头张口,一团巨大的火球喷出。这团火球比方才吐的都大出许多,如一张大网朝苗君儒罩去。   齐桂枝忍不住惊叫起来,所有的人都认为苗君儒会被那团火焰吞噬。就在这一刻,奇迹发生了,苗君儒居然不顾一切地滚落到鳄鱼群中,避过了那团火球。   在齐桂枝的惊叫声中,大家看到有几颗鳄鱼的头颅飞了起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踩着鳄鱼的尸体,翻越到大鼍龙的脊背上。   就在苗君儒运起腕力,用左手将青釭刺入大鼍龙背脊的时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见过许多远古神兽,都是具有灵性的,大鼍龙能够呼唤出这么多鳄鱼来当它的护卫,就是很好的证明。   凭他手里的这把利器,要想杀死大鼍龙,估计不是难事,但是,万一大鼍龙一死,那些鳄鱼疯狂地向大家发起攻击,结果会怎么样呢?   崔得金已经换了两副弹匣,再这么下去,等大家的子弹打光,就是葬身鳄鱼腹的时候。   必须降服大鼍龙,利用大鼍龙来控制那些鳄鱼,而不是杀死大鼍龙,使所有的鳄鱼都疯狂报复。   就在大鼍龙仰头的时候,苗君儒一个直越,从大鼍龙的背脊跳到它的面前,随便用剑尖在大鼍龙的鼻梁上轻轻点了一下。大鼍龙的鼻梁上很快出现一条裂口,暗红色的血从里面流出来,流到下颚上。就如一个被隐藏的对手多番调戏却无法与对手真正来一场鏖战以发泄心头怒火的勇士一样,大鼍龙一看到站在面前的苗君儒,暗幽的眼瞳立即射出极度兴奋的光。   就在大鼍龙张开巨口,想要将苗君儒化为灰烬的时候,他不失时机地用剑柄对大鼍龙的鼻尖狠敲了一记。   鼻子是很多猛兽最敏感而又最脆弱的地方,狮子、老虎和猎豹都如此,鳄鱼也是。   两只鳄鱼扑来,被苗君儒用青釭剑砍为两截。就在大鼍龙的面前,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干净利索。他死死地盯着大鼍龙的眼睛,眼神显得无比的坚定和无畏。   在光线的映照下,青釭剑发出一种夺人心魄的寒光。青釭剑虽饮过几只鳄鱼的血,可通身看不见半丝血迹。   正如苗君儒所想的那样,大鼍龙发出一声悲鸣,眼神中渐渐有了一些恐惧之色。因为它知道,它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来自鼻尖的疼痛,使它忍不住流泪,它似乎知道,眼前这个人并不想杀它,否则,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已经将它坚硬如铁的外壳刺出几个大洞了。   苗君儒闭上眼睛,专注地用另一种声音与大鼍龙交流。几只鳄鱼见有机可乘,同时扑向苗君儒,想将他撕碎。   一秒,两秒……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很慢。   苗君儒就像一尊寺庙里的菩萨,一动也不动。他必须集中精神,与大鼍龙进行心灵上的交流。   就在几只鳄鱼扑到他的脚边时,大鼍龙突然伸出巨爪,将那几只鳄鱼扫到一边,鼻子“呼哧”了一声,像是对那几只鳄鱼发出警告。   果然,那几只鳄鱼调头就走,其他想要进攻的鳄鱼,也都在外围游走。   苗君儒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自豪地笑了一下。他听一个生物学家说过,人和动物不能用语言直接沟通,但可以用肢体语言和心去交流。他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搏了一把。   尽管赢得很惊险,但他赢了。   大鼍龙的眼神中出现希冀的神色,有几分期盼和渴求,但也有些许担心。   正如老地耗子所猜测的那样,大鼍龙确实被锁住了。大鼍龙告诉他,有根粗链子系在它的身上,很痛苦。   苗君儒无法得知什么人用什么方法锁住大鼍龙,他要做的,就是帮大鼍龙摆脱束缚,还它自由。   大鼍龙吃力地将身体往上拱起,苗君儒看清了大鼍龙的腹部有一个血洞,一根比大拇指还粗的链子,从血洞中伸出来,连到沙土内。   或许是不久前移动过的缘故,血洞内不断有血流出,渗入到沙土中。   苗君儒往前一步,手中长剑一挥,满以为可以一剑砍断链子,哪知金属的碰撞声过后,链子上只留下一个砍痕。   他这才意识过来,像这种能够拴住大鼍龙的链子,绝对不可能是一般的钢铁,最起码也是千锤百炼的精铁。青釭剑即便削铁如泥,想要砍断这根链子,也绝非易事。   他可以多砍几剑,只怕大鼍龙受不了这个痛。再者,即使将链子砍断,可大鼍龙的腹中仍残留一段,伤口不能痊愈,很可能危及性命。前人制住大鼍龙后,在其腹内拴上链子,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利用大鼍龙防止外人进入。链子扣在大鼍龙腹内的某个部位上,既不危及它的性命,又能令它无法动弹。   可怜的大鼍龙,多少年来待在这里,几乎不能动弹,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   李大虎叫起来:“苗教授,快点把它杀了。”   苗君儒不理会他们的喊叫,再一次与大鼍龙进行交流。有了第一次的沟通,第二次交流起来就容易得多。他提出两个条件,第一,鳄鱼不能再向他的朋友进攻;第二,他不想砍断链子,必须想办法把链子彻底从腹内除去,以除后患之忧。但是这么做他没有把握,而且会很痛。   大鼍龙发出一声低吼,鳄鱼停止了攻击,迅速回到沙土地上。   从大鼍龙那赞许的目光中,苗君儒知道他的想法得到了同意。他扭头大声叫道:“你们过来两个人帮我。”   那些鳄鱼仍在沙土地上爬来爬去,李大虎等人面面相觑。谁敢上去送死?   虎子“哼”了一声,甩了甩胳膊,把枪背起,大步往前走去。经过鳄鱼群时,只见鳄鱼纷纷避开。他来到苗君儒身边,问道:“苗……苗教授,要……要我怎……怎么帮你?”   苗君儒把手中的剑递过去,说道:“先帮我拿着,等一会儿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虎子接过剑,站在一旁。   苗君儒蹲下身,左手伸进血洞中,顺着链子往上摸。他的手在大鼍龙的腹内摸索,完全能感受得到这具庞大身躯一阵阵的颤抖。大鼍龙正忍受着来自体内的巨大疼痛。   链子的一头就拴在大鼍龙的主脊椎上,一上一下两个钳子般的倒扣紧紧扣住了它。他摸了一会儿,眼中出现惊奇之色,眉头却微微皱起。   这种凹凸形榫状金属扣接手法,常见于秦汉时期的各种金属器皿的相互衔接,特别是镣铐,一经锁住就无法再脱开,除非用锤子将镣铐砸坏或者用锉刀慢慢挫开。随着历史的发展和金属工艺的进步,到西汉末期,这种接手法已经被直接挂锁头的技术所取代。但这种扣接手法,仍在民间流传,并未消失。他曾经在一座元代的墓中发现过这种方法制作的镣铐。   想要彻底除去链子,就必须把两个倒扣弄坏,可倒扣却紧箍着大鼍龙的脊柱,根本无法见到,更别说用锤子去砸了。   链子是精钢打造,连青釭剑都不易砍断,就算他的武功再高,也没有办法用手指头将两个倒扣分开。   见虎子没事,李大虎等人壮着胆子走了过来。老地耗子由衷道:“苗教授就是高人,连这只大乌龟都降服了。”   “这话别说得太早。”苗君儒把他遇到的困难对大家说了。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看看大家能不能帮着一起想想办法。   老地耗子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件事很麻烦。那是个死扣呀,除非把脊柱骨弄断,可脊柱骨一断,大乌龟还能活么?”   李大虎说道:“前年鬼子扫荡的时候,我和几个兄弟被鬼子抓住,用钢丝穿了琵琶骨,老地耗子趁着鬼子不防备,用锉刀帮大家锉开钢丝,逃了出来。要是有把锉刀就好了。”   他说完,扯开左边的衣领,让大家看他的伤疤。   老地耗子说道:“大当家的,刀子倒有,可是谁的身上会有锉刀呢?”   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苗教授,也许我能够帮你。” ------------   第八章 僵尸粉   经过改良的僵尸粉是很神奇的东西,如果有人身上带着僵尸粉,夜晚潜入某个村庄时,狗一闻到那股味道,立马吓得屁滚尿流,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假如遇到僵尸,只消在鼻子底下抹一点,僵尸就嗅不到生人的味道,以为站在面前的人也是一具僵尸。   说话的人是齐桂枝,自从苗君儒发觉似乎在邯郸城见过她之后,就对她有了新的看法。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她,想寻找出某种破绽。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找到。   她望着苗君儒,继续说道:“日本人打太原的时候,我曾经在后方医院帮忙,有一个战士的腰椎被两块弹片一前一后死死地卡住了,根本取不出来。医生说像那种情况,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见到了。”   崔得金问道:“后来用什么方法取掉的?”   齐桂枝说道:“把骨头削掉一些,两块弹片只要一松动,就容易取出来了。”   苗君儒的眼睛一亮,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只要将骨头削去一些,卡口处有些松动的缝隙,就能用剑尖插进缝隙撬开死扣。可问题是,他把手伸进血洞的时候,大鼍龙已经疼得发抖,如果要进一步做一个开膛破肚的大手术,没有麻醉剂,大鼍龙吃得消么?   老地耗子似乎知道苗君儒有什么顾虑,他嘿嘿一笑,从背袋里掏出一包东西,在众人的面前打开,是一撮黑色的粉末。   虎子惊道:“迷……迷魂散?”   老地耗子有些得意,却又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可不是迷魂散,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僵尸粉。”   苗君儒暗惊。他在湖南考古的时候,听湘西一个赶尸的老道士谈起过僵尸粉。关于僵尸粉的故事,是有些来历的。不知哪朝哪代,有个盗墓贼进入一座大官的墓葬,哪知惊醒了里面的千年僵尸,盗墓贼施展浑身解数,总算消灭了千年僵尸,可他也被千年僵尸咬伤,中了尸毒。一般中了尸毒的人,若有高人及时相救除去体内的尸毒,躺个七七四十九天,并无大碍,否则死后都会变成僵尸。盗墓贼挣扎着回到家里,体内的尸毒已经攻心,就算找到高人,也回天乏术。他吩咐婆娘在他死后将他烧成灰烬,以免变成僵尸害人。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婆娘是个蛊师,连夜进到大官的墓葬中,从千年僵尸口中拔出那四颗獠牙,把獠牙磨成粉,混在蛊虫里制成一种黑色的粉末,用祖传的蛊术保住了丈夫的性命。   盗墓贼的命虽然保住了,但变成了活死人,除了头和手,胸部以下没有半点知觉。他靠着婆娘的服侍,度过了余生。   人死了,但那种用千年僵尸獠牙配制的僵尸粉,却经过一些蛊师和术士的改良后,秘密流传了下来。   经过改良的僵尸粉是很神奇的东西。如果有人身上带着僵尸粉,夜晚潜入某个村庄,狗一闻到那股味道,立马吓得屁滚尿流,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假如遇到僵尸,只消在鼻子底下抹一点,僵尸就嗅不到生人的味道,以为站在面前的人,也是一具僵尸。在特定的环境下,人可以用僵尸粉把自己变成一根木头,数天不吃不喝,不动不移。   僵尸粉的最奇妙之处,就是能瞬间止血,并使伤口愈合。但那种东西终究不是良药,像鸦片一样容易让人上瘾而无法摆脱,用过一次,以后其他的药物一律无效。老地耗子那套用童子血治伤的把戏,其实就是靠僵尸粉在忽悠人。   根据剂量的不同,僵尸粉也能当麻醉剂使用,甚至能把人变成活死尸。苗君儒听人说过,宋朝的时候,有一个盗墓贼被古墓穴里的墓石压住了双腿,同伙见死不救弃他而去,盗墓贼依仗腰里的那包僵尸粉,自行砍断双腿,靠两只手爬出古墓。在朋友的帮助下,他用僵尸粉把那个见死不救的同伙变成了活僵尸。   僵尸粉是好东西,可要是放在坏人的手里,就成了助纣为虐之物,况且千年僵尸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得到的,有的人找了一辈子,别说千年僵尸,就是百年僵尸也找不到一具。   僵尸粉在江湖上失传,与一个大人物有关,那就是明太祖朱元璋。   朱元璋原名朱重八,明史记载,他自幼贫寒,父母兄长均死于瘟疫,孤苦无依,入皇觉寺为小沙弥。入寺不到两个月,因遇荒年,寺租难收,寺主封仓遣散众僧,朱重八只得离乡成为游方僧人,浪迹江湖。后于至正八年又回到皇觉寺,在其友汤和的来信劝说下,参加了郭子仪领导的起义军,并改名“朱元璋”,意为诛(朱)灭蒙元的“璋”。值得人们深思的,就在这个“璋”字上。   “璋”是古代的一种玉器,形状像半个圭,始见于新石器时代晚期,古代朝聘、祭祀、丧葬、发兵时,君主与群臣手里拿着“璋”,用以表示瑞信。战国之后,玉璋退出了历史舞台,纵观近代的考古研究和历代的古董记载,从未见到战国之后的玉璋。   不是专业的人,不知道“璋”是什么东西,而“璋”字的含义,也绝对不是一个没有念过一天书的人所能知道的。   事实上,朱重八确实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朱元璋,是一块诛杀元朝而给他自己带来祥瑞和运气的玉“璋”。   朱重八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名字改为“璋”,历史学家想破了脑袋都无法找到答案。但是流传于民间的一段野史传说,或许能够解释这个疑问。   传说朱重八在游历四方浪迹江湖时,干过各种各样的事,包括盗墓。正是由于盗墓,才使他从前辈人的口中知道各种古董玉器的来历常识,也知道“璋”是做什么的。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从一座古墓中拿到一本奇书,正是这本奇书,教会了他怎么运用兵法,如何笼络人心。   朱重八改名为朱元璋,打败几个强大的对手,建立了大明朝后,开始干起了兔死狗烹的活,大肆诛杀功臣,除幼年好友汤和一人得以善终外,其余的人都死在他的手里,虽然这些功臣的死法不尽相同,但有一人的死法实在过于怪异,那就是御史中丞兼太史令弘文馆学士诚意伯刘基刘伯温。   刘基,字伯温,浙江青田人,故时人称他刘青田,明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封诚意伯,人们又称他刘诚意。此人几乎是个天才,会写诗,通经史,晓天文,精兵法。他辅佐朱元璋完成帝业,被后人比作为诸葛武侯。朱元璋多次称刘基为“吾之子房也”。在文学史上,刘基与宋濂、高启并称“明初诗文三大家”。   在民间,刘伯温是一个奇人异士,相传由他所著的《烧饼歌》向朱元璋暗示大明日后所发生的事,甚至明亡之后数百年的事。全文共计一千九百一十二字,用四十余首隐语歌谣组成,是用隐语写成的“预言”歌谣,据卦撰词,从一定的“象数”规律排来,涉及“象、数、理、占”的入化应用,可谓一篇神文。   明史记载:洪武八年三月,帝亲制文赐之,遣使护归。抵家,疾笃,居一月而卒,年六十五。基在京病时,惟庸以医来,饮其药,有物积腹中如拳石。其后中丞涂节首惟庸逆谋,并谓其毒基致死云……   就是这样一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物,居然是中蛊而死的。   在政治上,刘伯温并没有犯多少过错。他一见情况不妙,便急流勇退,谢绝了朱元璋要他出任丞相的好意,还与朝中大臣保持一定的距离。可就算他再识时务,心狠手辣的朱元璋仍是没有放过他。据青田县刘氏后人相传,刘基感染了风寒,朱元璋知道之后,派胡惟庸带了御医去探望。御医开了药方,刘基照单抓药回来煎服后,觉得肚子里好像有一些不平整的石块挤压在一起,让他十分痛苦。虽有名医用药,但于事无补。他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在与朱元璋谈论政事时,随便提了一下自己的病,他以为朱元璋会很在意,可惜他错了。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朱元璋已经对他这个开国功臣起了杀心。   刘伯温回到老家后,开始闭门谢客,不与任何朝廷中人来往,暗中研究各种治疗奇症的偏方。可就在他的病情略微好转的时候,朱元璋给他来了一封信,他看完信后就把信给吃了,稍后开始全身僵硬,口不能语,三天后腹胀如鼓,七日后卒。皇上得知他的死讯,只派人前来吊唁了一下,并没有其他的表示。直到一百多年后,明武宗朱厚燳才追赠他为太师,谥文成。   传闻刘基死于中蛊,但没有人知道是谁下的蛊,那是历史之谜。不过,以刘伯温的身份,若无皇上同意,谁敢害他?   就在刘伯温死后的当天晚上,南京的“诏狱”发生大火。明史记载:洪武八年三月,诏狱大火……   这“诏狱”是朱元璋直接掌控的,里面关押的都是朝廷重犯。按理说,“诏狱”失火这样的大事,朱元璋不可能不闻不问。奇怪的是,朱元璋不但不闻不问,还把管理“诏狱”的五品镇抚司童招弟升为从三品同知,派出京城公干。童招弟出京城后没多久,就离奇暴毙,而他的家人,上至七十多岁的老母,下到三岁孩童,一夜之间都暴毙身亡。   据民间的说法,当时的“诏狱”关押着的,除了“胡蓝二案”所牵扯的要犯外,还有一批特殊的犯人,那就是受刘伯温之邀,从各地赴京的能人异士。这些能人异士里面,既有技术高超的盗墓贼,也有游历四方的风水师,还有能掐会算的算命先生。“诏狱”失火之后,这些人从世上蒸发了,成了一个谁都解不开的谜团。   所有的这些事,都是锦衣卫干的。锦衣卫虽然有侦察、缉捕、审判、处罚罪犯等权力,但是最厉害的,就是侦察的手段了。哪个官员在家里做过什么,说过什么话,即便是最隐秘的夫妻床笫之事,朱元璋都一清二楚。有些官员为了防备锦衣卫的打探,暗中在家里养狗,夜晚防止陌生人进入。   明史记载,锦衣卫精通各门各派功夫,能趴在人家的屋梁上,或躲在某个角落里,数日不吃不喝不动不移。   如果让一个人数日不吃不喝不动不移,即使是鼓上蚤时迁转世,也无法做到。   往深处想一想,如果这些锦衣卫有药物的帮助,就不难办到了。   从洪武八年的“诏狱”大火,到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驾崩的这二十三年间,无论是官方正史,还是民间书籍,都找不到一处有关盗墓贼、风水先生和算命先生等江湖术士的记载。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没人去考虑,更没有人去深究,史学家们只能根据各种版本的民间书籍记载去猜测。   自那以后,许多民间秘术、武学奇技和良药偏方,都从江湖上失踪了。当然,也包括僵尸粉。   朱元璋虽然是铁腕皇帝,但要想牢牢地控制每一个锦衣卫为其卖命,除了金钱与权力的诱惑外,肯定还有别的方式。   江湖上很多邪派组织,往往会用药物控制组织内的人为其卖命。   可以猜想,浪迹江湖的朱元璋,在江湖上学到了很多很实用的手段,包括用药物控制每一个锦衣卫。   皇家的机密,岂可让外人得知?于是朱元璋对每一个知情者举起了屠刀。朱大屠夫的屠刀所到之处,人头纷纷落地。江湖中人斩草除根的特性,被朱大屠夫发挥得淋漓精致。   刘伯温是个奇士,又与江湖上的那些能人异士打过交道,却死于江湖上耸人听闻的蛊毒,这样的结果不得不使活着的人三思。   朱元璋为什么要那么做?或许只有他本人才知道答案。   几年前,苗君儒在皖西考古的时候,听一个姓程的风水先生说过,朱元璋父母的坟地就是这个风水先生的祖上帮忙一起抬葬的。当时的情形,确实如朱元璋当上皇帝后所说的“殡无棺椁,被体恶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浆”。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样的一块破地方,居然是风水宝地。   朱元璋发迹之后,曾经想把他的父母另寻吉地安葬,可奉命前去看风水的风水师,在看了朱元璋的祖茔之后,才发觉这是一块万年难遇的“凤凰点穴”地。   照风水堪舆术的说法,有山才有气,有气才有脉,有水才能活。风水师根据山脉流水的走向,判断龙脉何处结穴,适合什么样的人下葬,怎样福荫后人。   皇帝谷附近虽然有些小山,但总体是平的,属于平原地带。只是平洋结穴不像山地结穴那么明显,那么气势恢宏,需要风水师仔细勘测寻找蛛丝马迹。   一般情况下,平洋之脉结穴的可能性极小,但皇帝谷却不同。这里有一条河像玉带河一样横切在坟茔的远处;附近有两口井,左右对称;有玉带河环绕,风水上称为玉带缠腰,却还不够,若没有这两口井,此穴只能算是普通的穴,后人连大官都当不了,别说做皇帝了。   但有了这两口井,情况就不同了。好比一盘看似僵持的死棋,因为有了两个活眼,全盘棋就活了。遇水聚气,这两口连接天地玄气的井,使此处成了“凤凰点穴”的风水宝地。虽然这里是朱元璋当时无奈之下为父母所选的葬地,却无意之中找到了一块风水宝地。   平洋龙结穴,比山龙结穴发福更快更悠久。所以朱元璋就发迹了,而且他的后代子孙中,陆续出了二十个皇帝(包括南明)。   一般坟墓立向多是癸山丁向,即坐北朝南,而朱元璋父母坟是丁山癸向,即坐南向北。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龙穴,被称为“反掌之穴”,后代子孙薄情寡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纵观明朝的每一个皇帝,大多是薄情寡义之辈,更别说明太祖朱元璋了。   或许是受朱元璋当皇帝的影响,那个程姓风水先生的祖上,便拜了一个风水先生为师,开始学着看风水,走遍了大江南北,想替自己看一个风水宝地,好让后人发迹。可事不如愿,程姓风水先生的祖上不但没有替自己看到一处好风水,还客死他乡,做了孤魂野鬼。受祖上的影响,程姓风水先生的后代子孙多从事风水研究,为的就是寻找风水宝地。宝地倒是葬了不少,但几百年来,程姓当皇帝的,没有一个,当大官的也寥寥无几。   风水师只会看风水,可他们参不透天机,而一个人能否当皇帝,岂是单靠风水决定的?   见苗君儒在发愣,李大虎问道:“苗教授,你在想什么?”   苗君儒忙道:“没事,没事。”   老地耗子意味深长地说道:“苗教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这僵尸粉的来历。”   李大虎骂道:“老地耗子,那你还卖什么关子?直接说就是了。”   老地耗子说道:“大当家的,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让苗教授把这只大乌龟救了再说,像这么大的乌龟,是有灵性的,说不定能帮到我们。”   有僵尸粉的帮助,就能够给大鼍龙动一个开膛破腹的大手术。苗君儒接过僵尸粉的时候,老地耗子说出了僵尸粉的用法:用尿稀释后喝下去,能够让人身体僵硬,就是把大腿砍断,都不会觉得痛,混合童子血涂抹在伤口上,可以使伤口快速愈合。他还煞有介事地说,以前他疗伤,就是用的这两种方法。   李大虎呵呵笑道:“以前我们见你的伤口好得那么快,都以为你真的会法术,原来靠的是这种东西。”   苗君儒向虎子要了一个水壶,把里面的水喝完,按老地耗子所说的分量,倒了一点僵尸粉进去,背过身往水壶里撒了一泡尿,接着摇了几下,让僵尸粉与尿液充分溶解。他转身走到大鼍龙的面前,闭上眼睛,用意念与大鼍龙交流起来。   刚开始,大鼍龙似乎不太愿意,可是经不住苗君儒的劝说,想到从今往后可以摆脱使它痛苦了一千多年的大铁链,便同意让苗君儒替它动手术。   它尽最大的力度翻转庞大身躯,以便于动手术。它在张开嘴巴,喝下僵尸粉尿液之前,对着周围的那些鳄鱼低嚎了几声,只见那些鳄鱼纷纷聚拢来,围在李大虎他们的周围,冰冷的目光齐聚在他们的身上,好像要张开血盆大口,随时扑上前开始一顿人肉大餐。   大鼍龙告诉苗君儒,如果救不了它,所有两只腿的人,都将被它的子孙们吃掉。   大鼍龙喝下僵尸粉尿液之后,身体果然逐渐僵硬,四只大爪子也伸直开来,就像一条歪斜的大木船。   老地耗子嘿嘿地笑道:“苗教授,还是你有办法。”   苗君儒说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如果我不能把链子取下来,我们都会被吃掉,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老地耗子说道:“我们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没想过能活着离开,只不过被这些怪物吃掉,死得实在很恶心。”   老地耗子和其他人一样,都没有见过鳄鱼,所以他认为这些长得很奇怪的鳄鱼都是怪物。   齐桂枝说道:“大家都别说话了,让苗教授尽快动手术吧。”   苗君儒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在野外考古的时候,碰到摔伤骨折之类的伤势,我虽说都能应付,但动这样的手术,还是第一次,如果你们哪位自认比我行的,就请他动手吧。”   李大虎说道:“苗教授,我们这些都是粗人,哪个会做呀?还是你来吧。”   苗君儒见没有人再吭声,便朝大鼍龙的腹下走去。大鼍龙腹部的创口比原先大了许多,流出不少鲜血,把沙地都染红了。他见李大虎的腰间系了一把匕首,便要了过来,拿出随身带的打火机,将匕首烧了一下,算是消过毒。接着,他小心地沿着创口横向切开。   鳄鱼的皮一向很坚硬,即便是最薄弱的腹部,也比一般的动物要厚实。这只千年大鼍龙的腹皮足足有四寸厚,更是坚硬如铁。饶是匕首锋利无比,苗君儒使上全身的劲,还是切得很吃力。   李大虎站在苗君儒的身边,说道:“这只大怪物的皮怎么这样硬,我的匕首是花了两百大洋买来的,连两三层牛皮都能捅得穿呢。”   老地耗子说道:“大当家的,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大怪物,至少活了一两千年呢。别说你的匕首,就是枪都打不进。依我看,以前进来的人,在这只大怪物身上,没少吃亏。说不定他们都被这些小怪物给吃了。”   崔得金说道:“小怪物吃人不假,难不成他们身上的枪支弹药,都给吃了不成?”   沙地上连半缕衣服的碎片都没有,更别说损坏的枪支了。   老地耗子说道:“苗教授,等大怪物醒了,你问问它,见过以前进来的那些人没有?”   苗君儒可没有心思回答老地耗子的问题,他已经将创口切开了十几厘米,不断有鲜血流出来,滴到他的脚上。   “还要再割开一些。”李大虎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个小药瓶,往大鼍龙的伤口上倒了些白色的粉末,呵呵地笑了一下,说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变法术的药没有,可这金创药还是有的。”   金创药的药效还不错,倒上去之后,切口就不再流血了。苗君儒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切开了一个长达二十多厘米的切口。通过切口,可以看到大鼍龙肚子里面的脏器。动物的脏器没有人类的复杂,把几条粗大的肠子挤到一边,就清楚地看到了那个扣在脊柱骨上的大铁扣了。   李大虎也看清了那两个倒扣,说道:“苗教授,其实不用削骨头,用我的匕首直接卡进扣环里,说不定能撬开。”   古人在制作这种倒扣的时候,早就想到怎样才能不被人轻易弄开,所以在铁扣的衔接内部,还有两道相互卡死的凹凸槽。凹凸槽的作用,就是防止被人撬开的。令他感到欣慰的时候,铁倒扣受大鼍龙腹内酸性物质的侵蚀,表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衔接口最薄的地方,厚度不到一厘米,要是有把小铁锯或小锉刀就好了。   苗君儒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按李大虎说的去做,而是说道:“大当家的,你这匕首真的花了两百大洋买的?”   他拿到这把匕首的时候,就知道是现代工艺打造的,只不过多用了一些好钢,多锻造了几次,比一般的匕首锋利耐用些而已。像这类的匕首,若是铁匠铺出售的话,最多不过几角钱,在重庆黑市上的美国军用匕首最高也不过十块大洋,勃朗宁手枪的黑市价,也不过三百大洋。若是李大虎真的花了二百大洋换来这把匕首,肯定是被人骗了。   李大虎还没说话,老地耗子就笑道:“这把匕首是邯郸城外肖家铁铺的肖二妹亲手打的,在我们大当家的眼里,别说二百大洋,就是两千大洋都值。”   那年苗君儒进邯郸城,路过一个小村子,确实见到一个挂着“肖家铁铺”木牌子的铁铺。他听人说过,肖家几代打铁,打出来的东西经久耐用,而且钢火很好,在那一带很有名气。当时他只是路过,并没有进去,不知道老地耗子说的肖二妹长什么样,但他从老地耗子的话中听出这把匕首对李大虎的重要性,于是把匕首递给李大虎,说道:“大当家的,你还是收起来吧。”   李大虎的脸色一变,问道:“干吗,嫌我的匕首不好用?”   苗君儒说道:“不是,我想要一把锉刀。”   “苗……苗教授想……想把匕……匕首变成锉……锉刀。”虎子说着,拔出了自己的刺刀,说道,“苗……苗教授,用……用我的。”   老地耗子说道:“你那刺刀太长了,在它肚子里不好使。”   虎子说道:“不……不是有……有把削……削铁如泥的青……青釭剑吗?把……把刺刀削……削成匕……匕首就行了。”   苗君儒把插在腰间的青釭剑抛给虎子,虎子拔出剑,用力在刺刀上一磕,刺刀立即断为两截。大家的脸色都为之一凛。李大虎说道:“要是用这把剑和小鬼子拼刺刀,保准不会吃亏。”   虎子用剑连连在短刺刀的刃上磕了几下,刀刃立即出现一排锯齿。很快,一把小锉刀就在他的手中完成了。   锉刀有了,可挫起来并不省力,没挫一会儿,短刺刀上的锯齿就被磨平。好在有青釭剑,可以继续制作锉刀。   一个多小时后,苗君儒用坏了三把由刺刀制作成的锉刀,终于把铁扣的衔接口挫开,他舒了一口气,抹了一下额头的汗,重新伸手进去,抓住铁扣用力一分,终于将铁扣分开。就在这时,大鼍龙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   齐桂枝惊道:“它醒了。”   大鼍龙确实醒了,原本僵硬绷直的大爪子,也缩了起来。   老地耗子说道:“可能药力不够。要不给他再来点儿?”   “不……用……了……”苗君儒的手从大鼍龙的腹内抽了出来,手上拿着的正是卡在大鼍龙脊柱骨上的大铁扣。   李大虎高兴道:“这下好了,不用担心被怪物吃掉了。”   老地耗子说道:“东西取出来了,得让它的伤口尽快愈合,可到哪里去找童子血呢?”   崔得金说道:“我们八路军队伍里面,有的是童子,虎子就是一个。”   虎子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苗君儒用水壶装了一点儿,混合了僵尸粉之后,随手给虎子的伤口抹上。众人眼看着那伤口渐渐愈合,到后来只见一条粉红色细线。   苗君儒脱下衣服,把绑在右臂上的绷带解开。伤口抹上僵尸粉后,只觉得一阵麻痒,片刻工夫,被子弹打穿的地方,就只剩下一个比铜钱小的红点。他运了运气,感觉好多了。   老地耗子说道:“只消几个时辰,连红点都不见了,你就完全恢复了。”   僵尸粉果真是好东西,大鼍龙腹部的伤口被抹上之后,也很快愈合了。大鼍龙翻过身体,在沙地上转了几圈,发出兴奋的吼声。   老地耗子把剩下的僵尸粉要了回来,小心地包好,藏进贴身的衣兜里,又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问问它,有没有见过以前进来的人?”   崔得金说道:“它被锁在这里一两千年,见过的人多了。”   老地耗子知道自己没说清楚,接着说道:“去年进来的那两拨人,一拨是八路军游击队,一拨是小鬼子。另外,前年进来的那拨人……”   崔得金说道:“我只听说去年进来了两拨人,除此之外,就是民国十一年直奉大战的时候,直系军阀孙传芳曾经派了一个团,在这一带大山中寻找皇帝谷,结果那个团离奇失踪了,一千多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进了皇帝谷出不去了,也有人说团长明知完不成任务,索性投降了奉系军阀。后来孙传芳打了败仗,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老地耗子冷笑道:“有的人是明目张胆进来的,大家都知道,可有的人却是偷偷进来的,没有几个人知道。说不定今年在我们之前,就有人进来了呢。哪个胆大的人不想看看皇帝谷里面究竟什么样子,又有哪个人不想发大财呢?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拿干我这一行的人来说,谁掏了一个什么样的洞,除了他本人和同伴之外,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老地耗子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几分道理。对一些人而言,皇帝谷是一处充满神奇诱惑力的地方,谁不想进来看一看呢?   李大虎说道:“老地耗子,那你说说,前年什么人进来了?”   老地耗子说道:“大当家的,难道你忘了邯郸城博雅轩的孙老板托我们帮忙打听的那个人?”   李大虎回忆起来,说道:“你说的是他呀。你怎么会认为他会进皇帝谷来呢?”   崔得金说道:“你们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什么他呀他的,说出来给大家都知道。”   李大虎说道:“老地耗子说的是何大瞎子。”   前些年在邯郸附近考古时,苗君儒就听过何大瞎子这个名字。   何大瞎子是个算命先生,由于算得极准,被人称为何半仙。何半仙泄露了天机,导致双眼患上恶疾,怎么治都治不好,后来双目失明成了瞎子。信他的人都称他为何半仙,不信他的叫他何大瞎子。   何大瞎子在没有瞎之前,经常替人看风水,瞎了眼睛之后,就只有靠算命为生了。何大瞎子之所以在邯郸一带出名,是因为他替驻守邯郸城的直系小军阀韩督军算过命。民国九年的时候,韩督军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连长。一天,他经过何半仙的卦摊,突然心神一动,要何半仙给他算一算前程如何。还没等他报上生辰八字,何半仙就说他这两三年会发迹。   直皖战争和湘鄂战争过后,韩督军随上司一起投靠了湖北军阀孙传芳,当时,孙传芳急需扩张势力,就鼓励所辖各部扩充兵力,以期达到与其他军阀争霸的战略目的。韩连长收罗了一大批土匪武装和地方民团势力,成为权倾一方的小军阀。   被何半仙说中了。   春风得意的韩督军并没有忘记那个替他算过命的人,派了手下人带着一千大洋,想请何半仙进督军府去当军师,谁知何半仙不去,还说韩督军活不过三年,命中注定会被乱枪打死。韩督军盛怒之下,要拿何半仙法办,哪知何半仙逃去无踪。   两年后,直系军阀内部混战,韩督军果然在出巡时被对手派来的刺客乱枪打死。   几年后,何半仙出现在邯郸城,同样支了一个卦摊算命,但是他算的却不灵了,生意渐渐做不下去,也不知道靠什么维持生活。有关他的故事,成为邯郸城内街知巷闻的传奇。   老地耗子说的邯郸城博雅轩的孙老板,苗君儒也见过一面,是有朋客店的韩掌柜介绍来的,求苗君儒帮忙看两件东西。一件是白玉酒樽,一件是镂金玉带,都是东汉时期的文物。此人长得矮矮胖胖,一张大磨盘脸上镶嵌着两只绿豆小眼,眼神中充满了精明与狡诈。   想到这里,苗君儒不由得问道:“博雅轩的孙老板和何大瞎子是什么关系?”   李大虎惊道:“苗教授,你认识他们?”   苗君儒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老地耗子说道:“苗教授,你还是赶快问问这只大怪物吧。”   苗君儒走到大鼍龙的面前,闭上眼睛和大鼍龙交流起来,没两分钟,他睁开眼睛,对老地耗子说道:“它说没有见过他们。”   老地耗子叫道:“不可能,它一定是骗你。”   崔得金来到苗君儒身边,低声说道:“苗教授,你忘了我们在晚上看到的那股妖气了么?妖怪的话怎么能信呢?”   苗君儒说道:“就算那股妖气是这只大鼍龙身上的,可是到现在,它都没有……”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   第九章 明代皇陵   在大树的左边,有一处被削去树皮的地方,上有四个红色隶体大字:大明皇陵。右面同样有四个红色隶体大字:擅入者死。   苗君儒想到那个问题之后,把话题一转,接着说道:“也许它真的没有见到。游击队和小鬼子都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崔得金说道:“据我所知,都是二月份,前后相差几天而已,大雪还封着山呢。”   苗君儒说道:“这就对了,你们面前的这些动物,都像蛇一样,一到冬天就找个洞钻进去睡觉,不到惊蛰打春雷,它们是不醒的。如果你们睡得跟死猪一样,有人从你们身边走过,会知道么?”他转向老地耗子,继续说道,“何大瞎子只是一个瞎子,孙老板只是要你们帮忙打听他的下落,难道孙老板对你说,他进来这里了?”   老地耗子的神色有些惊慌,说道:“没……没呢,我只是怀疑……”   苗君儒说道:“也许他根本没来。就算他进来了,也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或许他也是冬天进来的呢。”   没有人吭声了。   苗君儒接着说道:“大鼍龙愿意让我们过去,它说前面有它的一个死对头,要我们小心点。”   崔得金说道:“它的死对头,肯定又是一只千年大怪物。”   苗君儒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怕也没有用,大家小心点就是了。”   大鼍龙低吼一声,那些鳄鱼自动让开一条路,一行人绕过大鼍龙,沿着沙地往前走。过了沙地,就是一条木板铺就的小道,两边都是浓密的树林,树下的杂草间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空气中荡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谁都不敢走到树林中去,生怕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兴许是年代过于久远,很多木板都已经腐烂不堪,一踩就变成了碎末。从木板被踩过的痕迹看,有不少人经过了这里。好在木板下面还是木板,层层叠加,不至于踩塌,但稍不注意,就容易崴了脚。   走了没多远,最前面的虎子用步枪挑起一只丢在路边草丛中的皮靴给大家看。这是日军的军靴。   在皮靴旁边的草丛中,躺着一具骷髅,骷髅身上的服装还没烂,苗君儒看清领口处的领章,是日军少尉。在骷髅旁边,还有一柄已经生了锈的指挥刀。李大虎上前捡起指挥刀,抽了出来,刀鞘虽然锈迹斑斑,但是刀身并未有半点锈迹。   李大虎呵呵笑道:“我听说鬼子指挥官的刀很好,劈开两块大洋都不会卷刃,早就想弄一把来玩玩,可一直没逮着机会。嘿嘿,这把刀归我了。”   苗君儒说道:“看看旁边还有没有人。”   李大虎在骷髅旁边转了几个圈,并未发现第二具骷髅。   苗君儒连连说道:“奇怪,奇怪。”   崔得金问道:“奇怪什么?”   苗君儒说道:“这具骷髅身上穿着日军少尉的军官服,据我所知,日本人是不会轻易丢弃士兵尸体的,即使是在最恶劣的条件下,他们也会想办法把尸体烧了之后带走骨灰。对于军官的尸体,更是想方设法都要把尸体运回去。”   老地耗子冷冷说道:“那也要看在什么地方。在这里,他们就是想运回去都没有办法。我看呀,那些鬼子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了,还顾得着死人吗?”   苗君儒问道:“那你告诉我,这个日本人是怎么死的?”   老地耗子说道:“都变成一堆骨头了,我哪儿知道呀?又不是用刀砍死的,你以为能在骨头上找到痕迹呀。说不定草丛里窜出一条蛇来咬了他一口,不伤骨不伤肉的,人就死了。在这山谷里,被蚊子叮上一口,说不定都会没命。苗教授,我们还是尽快往前走吧,别围着死人骨头看个半天,耽误了时间。”   等其他人相继离开后,苗君儒仔细看了看骷髅的脚板股,眼中露出一抹疑惑。日本人大腿以下的骨骼,与中国人的有些不同,略带外八字型的弯曲,脚板骨更是扁平塌陷。可是这具骷髅的下肢笔直,脚板骨往上拱起。   他心中荡起一个疑问,如果这具骷髅不是日本人,而是穿着日军军服的中国人,会是什么情况呢?   前面的人已经走远了,他来不及多想,拔腿追上前去。   这一路走过去,道路虽然崎岖,但是都是由厚木板铺成的,路略微好走一些。尽管没有出现第二具骷髅,但每个人都走得很小心。苗君儒从背后看着齐桂枝,觉得应该找个机会和她单独谈一谈。   木板路上除了腐烂的木屑和凌乱被踩过的脚印,就再也没有别的痕迹了。   林子越来越密,终于,一棵十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大树挡住了大家的去路,大树的中间有一个黑乎乎的大洞,就像怪物张开的巨口,随时把人吞噬进去。   在大树的左边,有一处被削去树皮的地方,上书四个红色隶体大字:大明皇陵。右面同样有四个红色隶体大字:擅入者死。   大家都惊呆了。李大虎和崔得金用手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的眼睛没有发花。历史上称为“大明”的,除了朱元璋创建的明朝,还能有第二家么?   可是大家一直认为,葬在皇帝谷内的皇帝,是大魏朝的武皇帝曹操曹孟德。   明朝的皇陵有两处,一处在南京,一处在北京,即便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父母或祖上的陵墓,也应该在安徽的凤阳,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就在众人都诧异之际,老地耗子突然哈哈笑起来:“原来是真的,原来是真的!”   李大虎踢了老地耗子一脚,骂道:“你是不是疯了,到底在说什么?一下子说何大瞎子来了这里,一下子又说什么是真的。好像你到过这里似的,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崔得金说道:“他肯定有很多事情瞒着你,他不是说等苗教授治好了大怪物就把僵尸粉的来历告诉大家吗?可他到现在都还没说。”   李大虎说道:“你不提醒,我还差点忘记了。老地耗子,你到底知道多少?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别怪我不客气。”   老地耗子望着那块石碑,说道:“既然大当家的逼我,那我只好说了。”他有些得意地说道:“我祖上曾是洪武皇帝的亲信,官至锦衣卫千户。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洪武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不多说了。洪武八年的时候,我祖上替洪武皇帝办了一件大事……”   苗君儒说道:“助纣为虐,帮他杀了一批江湖奇士。”   老地耗子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苗君儒说道:“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继续说吧。”   老地耗子继续说道:“你们知道洪武皇帝为什么要那么做吗?”   李大虎骂道:“别废话,说下去。”   老地耗子干咳了几声,吐出一口浓痰,说道:“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洪武皇帝当年离开寺庙浪迹江湖的时候,什么事都干过,也干过和我一样的活。他在一座古墓里发现了一本奇书,正是这本奇书,使他从一个江湖混混变成明朝的开国皇帝。”   崔得金问道:“你不是说你祖上是锦衣卫千户吗?难道他是跟朱元璋一起浪迹江湖的?要不然,他怎么知道朱元璋做过什么事?”   “问得好。”老地耗子说道,“我祖上确实没有跟洪武皇帝浪迹江湖,否则我们家早就被他诛灭九族了。苗教授刚才不是说过吗?我祖上替洪武皇帝杀了一批江湖异士,他说得一点都不错,当年诏狱大火,烧死了七十八人,这些人都是洪武皇帝的旧相识,具有各种各样的本领。他们有的是风水算命大师,能准确算出诸事凶吉,帮助洪武皇帝驱凶避邪;有的是江湖上某一个门派的头面人物,掌握各种秘制毒药,可以轻易控制别人……大明朝的江山,其实有一半是这些人的功劳。洪武皇帝坐稳江山之后,照例对有功之臣论功行赏,所以也把那些江湖能人异士都招来了,打算封赏完那些文臣武将后,再对这些人进行封赏。可是,他正要对这些人进行封赏时,有一件事情突然改变了他的想法。因为他发觉有些大臣与这些人走得很近,甚至称兄道弟。你们知道当皇帝的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大臣们拉帮结派,大臣们的势力大了,皇帝就当不成了。再说了,要是让天下的百姓知道他过去闯荡江湖时干过什么,他还能令百姓信服吗?所以洪武皇帝杀了那么多人,一来削弱大臣们的势力,二来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过去。一开始,洪武皇帝只是对大臣们下手,没想过要对付这些能人异士,因为他还用得着他们。后来,大臣们私下议论洪武皇帝浪迹江湖时做的那些事,还说洪武皇帝成为义军领袖后,要昔日的江湖朋友盗挖墓葬,靠着墓葬里挖出来的金银财宝充作军费招兵买马。这些事被锦衣卫打探到报呈给洪武皇帝,他才觉得问题大了。于是,洪武皇帝不惜捏造各种罪名,大肆诛杀群臣。所有知道那些事的大臣,一个都没逃过,全都被灭了九族。杀完那些大臣,他开始转过头来对付那些被软禁起来的能人异士,将他们全部下了诏狱。为防止这件事外泄,引起江湖帮派对朝廷的怨恨,他秘密要先祖去诏狱点起一把大火,把关押的能人异士全部烧死,一个都不许放过。可惜洪武皇帝百密一疏,那些能人异士里面,有一个曾是先祖的救命恩人。先祖虽有皇命在身,可不忍救命恩人丧身火海,便将恩人请到另一间牢房实情相告,想偷偷救恩人一命。谁想恩人听完先祖说明来由后,只淡淡一笑,说早就知道了,还说洪武皇帝是天煞星下凡,这些人注定都要死在他的手里,天意不可违。恩人问先祖,是不是每到月圆之夜,浑身就麻痒难当,腹内疼痛难忍,只有吃了大内秘制的药丸才没事。先祖如实相告。恩人拿出一包黑色的粉末,说每一个锦衣卫都中了江湖奇毒,只有僵尸粉能够化解。大内秘制的药丸里面,就有僵尸粉的成分。恩人把僵尸粉的配制方法教给了先祖,还给了先祖一本寻龙问穴的风水奇书,要先祖办完事之后离开京城,找到恩人的后人,一起逃到乡下隐居起来。有那本书在手里,盗一个墓葬,就足够几代人吃喝的了……”   李大虎听得入神,情不自禁地问道:“后来呢?”   老地耗子说道:“后来诏狱大火,所有的能人异士都丧身火海。先祖趁夜离开京城,去找恩人的后人。可当先祖赶到时,恩人的后人都被锦衣卫给杀光了,一个都没活下来。先祖隐居到乡下,开始研究那本奇书。后来,先祖按照那本书所指,掏了两个洞,果然得到大批金银财宝。”   虎子说道:“挖……挖一个坟墓就……就够几……几代人吃的,那……你还……还干……干那……那些事做……做什么?”   老地耗子苦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的,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是你的怎么逃都逃不掉,不该是你的,怎么得都得不来。干我们这一行,最怕的就是遇到墓神,就算保住命,也会被诅咒。”   虎子问道:“什……什么是墓神?”   李大虎说道:“墓神就是守卫陵墓的大将军,防止坏人进去盗墓的。若没有一点真本事,一旦遇到墓神,就会被墓神吸干血肉,变成一具干尸。说白了,墓神就是坟墓里的僵尸。我本来也不知道,是老地耗子告诉我的。”   苗君儒问老地耗子:“你的先祖遇到了墓神?”   老地耗子说道:“先祖在掏第二个洞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千年墓神。先祖想起僵尸粉已经不多,决定收服墓神。于是,他和墓神大战几百个回合,终于收服了墓神,得到僵尸獠牙。可他也中了墓神的诅咒,后代子子孙孙不但无福享受地下掏出来的富贵,而且都活不过十四岁。”   崔得金笑道:“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老地耗子说道:“先祖自从收服墓神,取出财宝之后,家中就遭了大火,生意每况愈下,接着,他那刚满十四岁的大儿子,掉进河里淹死了。我祖上看了那本奇书之后,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祖上花了三十年的时间遍访高人,终于在他六十四岁那年,使他的第八个儿子成功度过了十四岁,要不然还会有我吗?可是,人虽然没事了,后代子孙却都无福享受地下掏出来的富贵,穷得叮当响。就拿我来说,掏点东西换成大洋,不是丢到赌场里,就是放进了女人的裤裆里。嘿嘿嘿嘿……”   苗君儒说道:“你祖上能找高人破解墓神的其中一个诅咒,就没想过用另一个方法试试破解另一个诅咒吗?”   老地耗子说道:“有,再找到一个千年墓神,死在墓神手里,诅咒就解除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家世代还在干这个活的真正原因。掏洞取财宝是次要的,主要还是找墓神破解诅咒。可几百年过去了,一个千年墓神都没找到。我这次进皇帝谷,就是想找一个千年墓神。”   苗君儒说道:“阴阳万物相生相克,你祖上中了墓神的诅咒,是因为他进入别人的陵墓,乱了阴阳,中了邪气。其实破解墓神诅咒还有另一个方法,就是行善积德,造福百姓扬正气,以正气压邪气,诅咒自然破解了。自古以来,每一朝的开国皇帝,在登基后,无不大赦天下,减赋税,轻徭役,另外广修寺院,请高僧超度亡灵,就是这个道理。你所说的洪武皇帝,虽然杀了那么多人,可不也对很多地方免除三年赋税徭役,令百姓安居乐业吗?”   老地耗子似乎明白过来,说道:“苗教授,如果我有命出去,一定照你所说的去做。”   李大虎说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明朝皇陵的?”   老地耗子说道:“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说是大明真正的皇陵不在安徽凤阳,而是在太行山一个神秘的山谷里,只要找到皇陵,就能解开一个万古之谜。”   虎子问道:“什……什么是万……万古之谜?”   老地耗子说道:“现在说了也没用,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李大虎一拍大腿,说道:“走。”   苗君儒跟上去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他转身一看,却看不到一个人,只见四五十米远的树林边,有一根小树在微微晃动。   经过洞口时,苗君儒看到下面有划过的痕迹,是几个字,他认出正是导师林淼申的字迹。   进了树洞,就像进了一个大山洞,眼前的光线顿时一暗,穿过树洞之后,光线仍然很暗。越往前走,连脚下的路几乎都看不清了。好在众人在进来之前就有了准备,几个人低声诅咒着从背包里拿出松明,点了起来。   走在最前面的虎子举着火把,猛地看到一只大老虎朝他扑来,吓得“哎呀”一声,跌倒在地。   崔得金眼疾手快,拔出手枪朝前面开了几枪,依稀见到那只大老虎一动都不动。崔得金举着火把,壮着胆子一步步走过去,原来是一只石雕的老虎。他松了一口气,说道:“是一只石虎,不吃人的。”   在几支火把的映照下,大家才看清,这里不止一只石虎,在这条厚木板铺成的道路两边,各有两排石羊、石虎和石马,还有几根望柱和石翁仲(编者注:石翁仲指古代帝王或大臣墓前的石像)。眼前的这些石雕,与历代皇陵前面的石雕规格一模一样。   不错,从雕刻的手法上看,确实是明朝的。   顺着这些石雕往前走,一座巨大的建筑物耸立在众人的面前,有一排木质台阶逐级往上。可惜光线太暗,无法看清其整体规模。   无论哪朝的皇陵,其地表宫殿的奢华一点都不亚于皇宫,同样分为多重宫殿的整体结构方式,只不过由于历代的战火侵蚀,保留比较完整的就属明清两代。在台阶的右侧,有一尊三米多高的石人像。   老地耗子低声说道:“这就是镇陵将军。”   只见这尊石像身躯高大,虎背熊腰,豹头燕颔,穿着盔甲,绣袍边装饰着缠枝和花朵图案,左手握拳,右手持剑,两眼虎视眈眈,其神态惟妙惟肖,观之令人顿生敬畏之心。   老地耗子跪在地上,朝这尊石像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听不清他在叨念着什么。   见李大虎踏上台阶,苗君儒连忙说道:“大当家的,我看就在这里住下吧,有镇陵将军保护大家,应该不会出事。”   李大虎狐疑地看了石人像一眼,把抬上去的脚缩了回来。既然没有人反对,那就只好在这里休息了。几个人一坐下来就顺势躺在木地板上,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其实大家自进谷之后,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单单遇到一只大鼍龙,就把大家累得够呛,一旦放松下来,就倍感劳累,瘫倒了就不想起身。   李大虎用日本刀撬了几块木板,劈开当柴烧。在野外宿营,没有一堆篝火是不行的。   大家围坐在篝火前吃了一些干粮,苗君儒开始分配任务:“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守夜可不行。两个人一组,虎子和老地耗子守上半夜,我和这个姑娘守下半夜,其他人安心睡觉。”   他这么安排,是想趁大家睡熟之后,与齐桂枝好好谈谈,再次摸摸这个女人的底。   李大虎首先不同意:“苗教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有我们这些大老爷们,还用得着她守夜吗?我陪你就是。”   其他几个人也随声附和。   见他们不答应,苗君儒只得作罢,不料齐桂枝却说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愿意陪苗教授守下半夜。大当家的,这一路上,妹子都没有为大家出过半点力,就让妹子和苗教授一起守夜吧。有苗教授在身边,没事的。”   李大虎叹了一声,说道:“好吧。如果遇到什么情况,千万要喊醒大哥。”   连李大虎都同意了,别人也就不再说话。苗君儒打了一个哈欠,在镇陵将军脚边躺了下来,想着等一会儿怎么和齐桂枝说话,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耳边响起细细的声音:“苗教授……苗教授……”   苗君儒睁开眼睛,见齐桂枝贴着他的耳朵吐气如兰,一股女性特有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孔里,令他的心神一阵荡漾。这一辈子,他只和一个女人有过一次亲密,那就是他的初恋情人廖清。以往的考古奇遇中,虽然与别的女人有近距离的接触,可他从来没有心动过。当下,他不禁自责道:我这是怎么啦?   还没等他替自己的疑问找到答案,就听齐桂枝说道:“老地耗子和虎子不见了。我没有叫大当家的。”   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苗君儒听得很明白。他一惊,立马起身,见其他人睡着,篝火还燃烧着,只是不见了守夜的老地耗子和虎子。他怕吵醒其他人,便低声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   齐桂枝摇了摇头,说道:“我一醒来就没见他们了,也没听到异常的动静。”   苗君儒朝四周看了看,台阶之上的建筑物和绝大部分石雕都笼罩在夜色之中,根本看不清全貌。他的目光落在镇陵将军的底座旁边,见底座与木板之间的缝隙中,插了一支已经燃尽的香。他捻起一撮香灰闻了闻,隐约有一丝奇怪的香味。这种江湖上的迷香,他以前就见识过。大家这么昏睡不醒,都是这支迷香的功劳。幸亏这是空旷的地方,迷香不能完全发挥药效,否则齐桂枝根本叫不醒他。   这些人里面会使迷香的,除了老地耗子,不可能是别人。   令他迷惑不解的是,虎子是游击队员,老地耗子是土匪,两个不同阵营的人,怎么会走到一起去了?   齐桂枝接着低声说道:“我很晚才睡着,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到他们两个人在说话,说是进去看看。”   这么说,虎子和老地耗子有可能上了台阶,进入皇陵的地表宫殿中去了。   齐桂枝拣了两支火把在手里,期待地望着苗君儒:“我估计他们俩是进皇陵了。走,我们也进去。”   苗君儒往篝火中加了几根木柴,用青釭剑在篝火旁边的地板上划了一个箭头。李大虎他们醒来后看到这个箭头,就知道他们的去向了。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上台阶,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吵醒下面睡着的人。走了十几级,齐桂枝却又担心道:“他们睡在那里,不会出什么事吧?”   苗君儒说道:“在这种地方,很难说。如果你担心他们的话,我们不妨把他们都叫醒,大家一起进去,怎么样?”   齐桂枝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苗君儒回到镇陵将军旁边,把李大虎和崔得金他们都叫醒,说了当前的情况。崔得金的脸色很难看,但没有吭声。李大虎却狠狠地骂道:“他奶奶的,居然敢对我下迷香,要是让我再见到他,一定饶不了他。”   骂归骂,还得按苗君儒所说的,大家收拾好行装,点燃火把一起进殿。人多壮胆,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也好应付。   苗君儒见崔得金掏出手枪,打开了保险,眼睛不住地朝四处张望,不知在找什么。   每上十八级台阶,就有一个小平台,平台的两侧各有两个与真人一般大小的石翁仲,左文右武。苗君儒刻意在两边的石翁仲上面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导师林淼申留下的印记。   走到第八座平台时,渐渐可以看清大殿的外形了。大殿的外形与南京明皇宫的奉天殿极为相似,但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崔得金低声说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背脊上凉飕飕的。”   每个人都觉得背脊凉飕飕的,只是仗着人多,手里有枪,硬着头皮往上走。苗君儒把青釭剑抽了出来提在手里,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第九层平台要比其他八层宽大许多,台阶分为左右两排,中间是浮雕的龙腾丹陛。   台阶上面就是大殿的正门,正门的左右各有一条回廊,回廊的外沿有一排廊柱,每一根廊柱的直径超过一米,一人合抱不过来,廊柱上同样是盘龙浮雕。龙腾是皇家的象征,除了皇宫和皇陵,一般的建筑物上不敢擅用,否则对皇帝大不敬,要诛九族的。   两扇正门都大开着,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道有多大,从里面飘出一股腐尸般的臭味,令人恶心。苗君儒正想着要不要进去,只听到里面传出一声枪响。大家的脸色顿时一变,不约而同地往里面冲。   进门之后,大家在大殿内搜寻了一圈,别说人,就连鬼影子都找不到。明明听到里面传出枪声,怎么就看不到人呢?   苗君儒禁不住说道:“奇怪。”   皇陵的地表建筑物,每一座大殿内,都有神像和供桌,上面竖着牌位,可是这座大殿内空荡荡的,除了几根柱子外,连张椅子都没有。和外面一样,大殿内的地面也是木板的,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黑色的光泽,更加显得有几分诡异。   崔得金叫道:“大家注意脚下,看看有没有血迹或者子弹壳什么的。”   大家举着火把,分头仔细寻找血迹和弹壳。不料突然刮起一阵怪风,把所有人的火把都吹灭了。就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听得众人头皮发麻。   苗君儒飞快地从背袋里拿出手电筒,循着声音照过去,只见一个游击队员七窍流血,双手疯狂地乱抓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噗通”倒下。其他人见状,吓得拔腿朝殿外跑去。   李大虎的腿脚最快,他刚跑出大殿,就见台阶下面出现两支火把,火把移动的速度很快,他忙把手枪一抬,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再不说话我就开枪了!”   说着,他瞄准了那两支火把…… ------------   第十章 镇陵将军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看到骸骨的右手上抓着一样东西,是一块金属牌子。尽管看不到牌子上的字,但是他肯定,这块牌子和他口袋里那块锦衣卫的牌子,是一样的。   莫非镇陵将军是锦衣卫?   就在李大虎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听得下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大当家的,是我。”   是老地耗子。   还没走出大殿的苗君儒也听出是老地耗子的声音。他冲出大殿,见下面跑上来两个手持火把的人,正是老地耗子和虎子。他心中暗惊,醒来之后不见了他们,还以为他们进殿了,哪知却在后面。   李大虎骂道:“老地耗子,我他妈崩了你……”   苗君儒抢上一步,把李大虎持枪的手往上一抬,“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射到屋檐上,击碎了一些瓦片,哗啦啦地落下来。   李大虎把枪一晃,问道:“苗教授,你这是做什么?”   苗君儒对李大虎说道:“大当家的,不要这么冲动,问清楚再说。”   老地耗子吓得往台阶上一趴,连说话都结巴了:“大……大……当家的,你……你这是怎……怎么了?”   李大虎大声道:“你奶奶的,敢对我下迷香。”   老地耗子说道:“我……我没……没呢!什……什么迷香?”   虎子踢了老地耗子一脚,骂起来:“你……你学……学我……”   老地耗子叫道:“我……我这是吓的……大当家的想崩了我。你瞎起什么哄呀。要不是我,你的小命早就没了!”   苗君儒走下台阶,扯起老地耗子,说道:“不是叫你们守上半夜的吗?你们跑到哪里去了?”   老地耗子喘着气说道:“苗教授,麻烦你叫大当家的先把枪放下,他那枪很容易走火。”   等李大虎把枪收起后,老地耗子才说道:“这地方很……邪门。”   崔得金冷笑道:“我们大家都知道这地方很邪门,还用得着你说!”   老地耗子说道:“你们不知道,就在你们睡了之后,我们听到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就在那尊镇陵将军的后面,我叫虎子不要走过去看,可他就是不相信,结果差点出事……”   睡觉的时候,苗君儒就躺在镇陵将军的底座下,他一向都很警觉,一丝异常响动都能使他惊醒,可能是那支迷香令他和别人一样睡得那么死。他看了虎子一眼,见虎子的胸脯剧烈起伏,和老地耗子一样喘着粗气。也难怪,从下面一直跑上来,一百多级台阶,一般人早就累得趴下了。   虎子说道:“我……我只……只想走过……过去看看……”   崔得金说道:“虎子,听你说话太吃力,还是让老地耗子说吧。”   老地耗子走到李大虎面前,说道:“苗教授让我们守上半夜,我就点了一支香,插在镇陵将军的底座边上,一来给镇陵将军上上香,二来我也知道时间,一支香烧完大约是一个小时。打算烧完六支香,就叫醒苗教授……”   苗君儒说道:“可是我在镇陵将军的底座边才发现了一支香,而且香灰里有迷药成分。”   李大虎说道:“老地耗子,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是说不清楚,老子崩了你。”   老地耗子的脸色大变,说道:“不可能,我前后明明点了五支香,不信你们问虎子,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就让大当家的崩了我。”   虎子说道:“是……是五支……第……五支刚……刚点着……就……就听到小……小孩子……的哭声……很……很凄惨的……所以……”   老地耗子接过话头说道:“所以他就想过去看看,我怕他出事,就跟他一起过去。再说了,哭声就是从镇陵将军身后传出来的,万一有什么情况,大声把大家喊醒就是了……”   崔得金问道:“你们见到那个孩子没有?”   苗君儒想不到崔得金会问出这样的弱智问题。有哭声不代表真有孩子,有的妖孽和怪物也能用声音蛊惑人。   不料老地耗子却说道:“是一个孩子,才几个月大,用破棉袄包着,就放在镇陵将军的后面。我们都觉得很奇怪,虎子还把孩子抱起来。可就在这时,我们看到离孩子不远的地方有一道人影。我转身点了支火把,才看清地上躺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看上去二十多岁,穿的衣服很少,好像很害怕我们。还没等我们问她话,她起身就像疯子一样朝我们扑过来,我还没来得及拔枪,就见她把孩子抢了就跑,我们两个在后面追。谁想到,我们两个大老爷们,连个女人都追不上,追着追着,居然迷了路,到处都是木桩,每一根木桩上,都放着一颗骷髅头。我们吓坏了,转身就跑,兜了很久,总算回到了睡觉的地方。没想到你们都不见了,连篝火都灭了。我们不知道你们去了哪里,正寻思着要不要回去,就听到枪响。所以……”   剩下的话,不需要他再说了。李大虎问道:“这么说,那支迷香不是你点的?”   老地耗子说道:“当然不是我点的。大当家的,我对天发誓,如果是我点的,就让我立马死在这里,尸骨无存。”   迷香肯定是有人点的,老地耗子发毒誓,就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那点迷香的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苗君儒思索了一下,有些想不明白,于是说道:“老地耗子,不管迷香是不是你点的,我看这件事就算了。现在我问你,你们真的看清了,那个女人和孩子是活人?”   虎子说道:“是……是活的,我……我还……还抱了呢。”   老地耗子说道:“一大一小绝对是两个活人,错不了。那个女人逃走的时候,屁股还一扭一扭的,僵尸不可能跑得那么利索。小孩子还在虎子的手上尿了,正宗童子尿,避邪的,你们闻闻。”   苗君儒凑过去,闻到一股婴儿的尿味。小孩子的尿味和大人的尿味不同,一闻就能够闻出来。   老地耗子说道:“在这种地方,居然还有活人,你们说邪不邪门?”   李大虎凶道:“邪什么邪?我们不都是活人吗?要说死人,里面躺着一个呢。”   大家这才想起离奇死掉的游击队员,尸体还在大殿里呢。   每个人手上的火把又重新燃起,一齐朝大殿内望去。想起刚才那个游击队员死时的样子,谁都不敢先进去。   见其他人不敢动,苗君儒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持剑,走了进去。他来到游击队员倒地的地方,却没有见到尸体,地板上很干净,连一滴血迹都没有,但是腐臭的空气中却有一丝丝淡淡的血腥味。   尸体呢?去哪里了?   其他人陆续进来,找遍了大殿的每一处角落,都没有找到尸体。李大虎用刀在几根柱子上劈了几刀,以为柱子会像谷口小庙里的柱子一样流出血来,可除了飞起的木屑外,并没有异常的情况。   苗君儒说道:“大家不要分开。”   所有的人都聚拢起来,连火把都聚在一起。老地耗子抬头看了一眼,惊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具具的尸体在大殿的顶上,像挂葫芦一样悬挂着,无风自动,在空中轻轻地晃来晃去。苗君儒用手电筒照了照,只见那些尸体有的干枯萎缩,有的未完全干枯。那具游击队员的尸体,就悬挂在离他们不远的上方。尸体的身上都穿着衣服,不同时代的尸体,衣服的样式也不同。最早的尸体是明朝的,有穿着铠甲的官兵,也有身着布衣的普通人。   从这些尸体的服饰上不难看出,这么多年来,不断有人进入皇帝谷,丧身于此。   其中有几具尸体引起了苗君儒的注意,他的右脚往地板上一跺,身体腾空而起,挥起手中的剑。当他落下来的时候,几具尸体同时落在地上。   那几具尸体中,有两具身上穿着八路军的服装,而另外的两具穿着日本人的军服。还有一具干尸,则是一身的锦服官袍。干尸落到地板上时,身上的锦服官袍像烂絮一般散开,尸体腰间的一块金属牌子现了出来。   苗君儒捡起那块牌子,低声道:“是锦衣卫千户,和老地耗子的祖上一样的官。”   他又在那两具穿着日本人军服的尸体上搜了一下,掏出几样东西来。有香烟洋火,还有大洋和照片。照片有些模糊,但仍可看得清,照片中有一男一女和两个孩子,男的英俊威武,穿着一身国军的军官服,女的温文尔雅,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他低声说道:“他们不是日本人。”   李大虎问道:“你肯定他们不是鬼子?”   苗君儒把照片给大家看,说道:“你们看清楚,照片里的人是中国人。如果死者是鬼子,他不可能把中国人的照片带在身上。还有这香烟,日本人是不抽的。”   李大虎问道:“如果他们是国军,为什么要扮成鬼子?”   苗君儒说道:“这我可不知道了。”   他抬头望着上面的尸体。尸体是谁挂上去的,怎么挂上去的?没有人知道答案。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紧紧地攫住了他们的心。   崔得金朝四周胡乱开了几枪,大声骂道:“不管你们是人是鬼,有本事出来呀,面对面较量……”   李大虎高举着火把,说道:“管他们是人是鬼,大家退出去,点一把大火,我就不相信烧不死。我就当一回西楚霸王,火烧皇陵。”   他的话音刚落,苗君儒瞥见一道黑影凌空扑下来,忙叫道:“小心!”   大殿内响起一阵枪声,开枪的不止一个人。苗君儒看到那道黑影时,李大虎和崔得金他们都看到了,几个人同时举枪,一齐朝黑影射击。   那黑影身中数枪,往前冲了几步,扑倒在地,大家看清原来是一只长毛大猴子。眨眼间,又有十几道黑影扑下来。苗君儒用电筒一扫,见都是长毛猴子。与一般猴子不同的是,这些猴子眼冒绿光,模样凶狠,动作灵敏,不嘶不叫,有两只猴子手里居然还倒提着枪。先前听到的那声枪响,想必就是猴子玩弄枪支发出的。   李大虎他们一边开枪,一边退出殿外。苗君儒正要随大家退出去,突然感觉右侧一股劲风袭到,心中暗叫不好,身体本能地伏倒在地。他还没起身,耳中听到一阵关门声,抬头时,见大门已经关上了。   苗君儒迅速起身,用手电筒往周围照了一下,有两只猴子堵住了他的退路,另外几只猴子包抄过来,将他围在中间,朝他龇牙咧嘴地示威,作势要扑上来。   外面传来齐桂枝的叫声:“苗教授还在里面呢!”   苗君儒朝外面喊道:“不要管我,你们先下去。如果过十分钟我还没出去,你们就放火。”   他的话一说完,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往下去了。他右手紧紧握着青釭剑,打算奋力一搏。以他的功夫,对付这十几只猴子,应该不在话下。那些猴子似乎看出他不好对付,不急于进攻,而是慢慢往前逼。僵持了半分钟后,他看出了一点门道,当手电筒的光线扫到猴子身上时,猴子会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似乎有些畏惧。   手电筒的光与火把的光不同,而且能聚光,眼睛一旦被照着,瞬间就花了。这些猴子只见过火把,对于手电筒这样的稀罕物,还是第一次见,以为是什么很厉害的武器。   一只个头稍大、穿着铠甲的猴子从黑暗中走上前来,绿幽幽的眼睛盯着苗君儒。这只大猴子的胸前挂着一块金属牌子,上面刻着“镇陵将军”四个字,字体和雕刻手法,与他口袋中的那块锦衣卫牌子一模一样。   每一群猴子都有一只猴王,苗君儒面前的这只大猴子,应该就是猴王了。他也盯着猴王,但眼角的余光却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猴子是很聪明的动物,说不定会暗中偷袭。   盯了片刻,大猴子朝苗君儒伸出手,样子有些友善,好像要与他握手。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放下武器,与这只大猴子来一次亲密接触时,就见大猴子的嘴巴张了张,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回去吧,趁你们还有机会。”   奇怪,猴子居然会说人话。苗君儒定了定神,说道:“我是来找人的,找到了就回去。”   大猴子说道:“这里没有活人,只有死人,你还是回去吧。”   苗君儒说道:“如果我们不回去呢?”   大猴子说道:“那就让你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苗君儒的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若是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情形下,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去分辨说话的到底是猴子还是人呢?但是他不同,他是经历过许多次奇遇的考古学者,不但胆子比一般人大,而且看待某些事情比一般人看得透。所以,他在和猴子说话的时候,已经凭声音分辨出,真正和他说话的不是猴子,而是人。声音就来自大猴子身后的阴影里。   只要确定说话的是人,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苗君儒冷笑一声,左手的手电筒照过去,右手挽了一个剑花,身形已经掠起,朝大猴子的身后扑了过去。   他的行动速度很快,但是猴子比他的反应更快,当他身在空中时,已经有四五只猴子跳了起来,堵在他的面前。   以他手中这把削铁如泥的青釭剑和一身的武功,对付这几只猴子,绝对不在话下。可当他的剑锋距离第一只猴子的脖子不到三寸时,突然往上一转,从猴头上方滑过,削下几缕猴毛来。   他不是不想杀死这些猴子,而是惊骇地发现,站在大猴子身后说话的人,居然就是离奇失踪了的丑蛋。   这是怎么回事?   他避过几只猴子的攻击,轻巧地落在地上。丑蛋就站在他的不远处,在手电筒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惊慌。那几只猴子分别落在他的身边,却并未对他继续攻击。他已经看出,大猴子虽是猴王,可所有的猴子,都听丑蛋的指挥。   丑蛋迎着手电筒的光,往前走了两步,说道:“苗教授,你是好人,你还是回去吧。”   苗君儒轻声问道:“为什么?”   丑蛋说道:“这种地方,本来就不是你们外人来的。每一个外来的人,都得死。”   苗君儒问道:“以前进来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死了?”   丑蛋迟疑了一下,说道:“还有两个活的。”   苗君儒说道:“那你带我去见他们。”   他希望那两个活着的人,其中一个是他的导师,只要把导师救出去,就等于完成了一桩心愿。丑蛋不让他继续往前走,定然也是想帮他,毕竟这种地方凶险万分,稍不留神就会把命丢了。世界上有很多旷古之谜,并不是每一个都能解开的。他此行考古的目的地是邯郸,不是皇帝谷,更何况,那几个学生还在肖司令那儿等着他呢。   丑蛋露出很为难的样子,说道:“你见不到他们的,没有人敢去那里。”   只要有人活着,就是龙潭虎穴,苗君儒也要闯一闯。他说道:“不管见不见得到他们,你带我去吧。”   就在丑蛋思索了片刻,要说话的时候,大殿外面火光冲天。   原来苗君儒和这些猴子一折腾,早就过了与李大虎约定的时间。李大虎一看情况不妙,就在下面放起了火。所有的台阶都是木板,火势很快就蔓延上来。   苗君儒扑到门口,透过门缝朝外面望去,只见火势熊熊,不消多久,整座大殿都会烧成灰烬。他连忙转身问道:“这里有没有后门?快走,再不走,就要被烧成灰了。”   丑蛋招手道:“跟我来。”   苗君儒跟丑蛋来到大殿的一个角落里,只见丑蛋用手往柱子上一拍,只听得一声响,面前的地板朝两边分开,露出一个大洞来,大洞内有台阶顺级而下。丑蛋的手脚利索,已经跳了下去,苗君儒紧跟着下去。在他的身后,是那些动作灵敏的猴子。   顺着台阶一直往下,走了约三四十级,通道往左一拐。顺着通道走了一两百米,眼前一亮,居然来到一个山洞内,山洞的洞壁上插着几支火把,旁边有张石桌,桌子旁有几个石鼓,紧靠着洞壁那边有张床,床上铺着一些羊皮,床边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家什。   看样子,这个洞是有人住的。   丑蛋往床上一躺,说道:“先歇一会儿。”   约莫此刻,大火已经烧到大殿了。这个通道是从大殿下来的,要真的烧毁大殿,也许李大虎他们会发现这个通道……苗君儒关掉手电,收起剑,坐在石鼓上正在想着,却听丑蛋说道:“苗教授,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离开你们?”   苗君儒看着那只猴王,缓缓说道:“你们抬棺村的人,世代守护着皇帝谷里面的秘密,肯定有不让外人进去的方法。是你告诉我,要进入皇帝谷,还有另外一条通道。从谷口进来的,是一条死路,所以你们都不愿与我们同行,悄悄离开后,从另一条道进来,看着我们一个个死在这里。我没说错吧?”   丑蛋欠起身,眼中露出一抹得意而又厌戾的神色,恨恨地说道:“你救了我和守根,我救了你,我们互不相欠。”   她那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而像一个老谋深算的成年人。   苗君儒微微愣了一下。他晕倒在谷口的时候,是老蠢和守根他们几个人救的。从谷口到抬棺村,距离不算太近,他们去那里做什么?难道就是看看有没有外人进去吗?守根被人伤成那样子,却不敢说出是什么人伤的他,而村民们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做法,可以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一定做了什么对不起村民的事。   还有比泄露皇帝谷的秘密更令村民愤怒的事情吗?如果杀守根的是老蠢他们,那么,守根究竟向谁泄露了皇帝谷的秘密呢?   是在收魂亭见过的那个背影,还是别人?   他问道:“守根他还活着吧?”   他虽然暂时救了守根,却难保离开后,村民们还是不放过守根。   丑蛋说道:“你们活着,他就得死,你们死了,他才能活着。”   不错,要想保住守根的命,就得让泄露出去的秘密成为永久的秘密。   苗君儒说道:“老蠢派人带我们进谷,就是想让我们都死在里面。只要我们一到谷口,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其实你和齐桂枝没必要跟来的。”   丑蛋冷笑道:“你以为那个姐姐是个好东西吗?你们离开村子之后,我见她溜到村西头的坟地那边去了,是去见一个人,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没看清长什么样。她发现我跟踪她,就把我抓住,要我和她一起来找你们。”   照丑蛋这么说,齐桂枝是去见了一个人之后,才决定要和大家一起进谷的。如果丑蛋不答应,她有可能杀丑蛋灭口。那个和她联络的人,会不会就是那晚在收魂亭和崔得金说话的人?如果是,齐桂枝和崔得金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苗君儒想到这里,说道:“崔干事住进你们村里之后,平时都干些什么?”   丑蛋说道:“经常去山上溜达,还帮着我们种地,偶尔离开村子,一般几天就回来。听老蠢说,外头的村子都住着八路军,每个村都一样。只不过有的村多,有的村少。”   苗君儒问道:“难道他就没有向你们打听皇帝谷的事?”   丑蛋说道:“肯定打听了。有一次,他还要我带他们到收魂亭那里住了一个晚上呢。去年他们还在皇帝谷住了一段时间,听说死了不少人。”   苗君儒问道:“你们住在收魂亭的时候,没有人被收魂?”   丑蛋笑道:“不是每一次住在那里的人都会被收魂的,得看什么时候。听村里的人说,只有月亮出来,人才会被收魂,有的人命硬,收不走。”   太阳属阳,月亮属阴,许多异类必须依靠月亮的至阴精华才能不断成长。很多地方的灵异现象,都与月亮有关。   苗君儒见这些猴子在洞内蹦来蹦去,问道:“猴子是你们养的,专门用来杀人?”   丑蛋一本正经地说道:“猴子是谷里的,是镇陵将军,听说是皇帝封的。就住在大房子里面,它们吃蛇,所以身上有毒,被它们抓一把或者咬上一口,会七窍流血而死。”   动物都有自己的地盘意识,最忌外人闯入,那个死状恐怖的游击队员,一定是不小心被猴子抓了一把,才毒发身亡。苗君儒一直认为皇帝谷里的皇帝是曹操,可所见到的皇陵却是明代的。丑蛋说猴子吃蛇,可他进谷到现在,也没有见到一条蛇,倒是见到一只千年大鼍龙和一群吃人的鳄鱼。   他想起在谷口听到的诡异哭声和笑声,问道:“我们在谷口的时候,你弄出那些声音来,就是想吓我们,对不对?”   丑蛋没有说话,等于是默认了。   苗君儒还想问,只见一只小猴子从通道内窜出来,朝猴王嘶叫起来,猴王立即望着苗君儒,眼露凶光。丑蛋忙起身拦到苗君儒面前,朝猴王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或许看在熟人的面子上,猴王并没有对苗君儒发飙,但眼中仍有愤怒之色。   丑蛋说道:“那些人把大房子烧了,镇陵将军不会放过他们的。那头的洞口塌了,他们进不来。苗教授,我带你出去。”   苗君儒说道:“带我去见那两个活着的人……”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其他人死了,就他们两个人活着。既然活着,就肯定有活着的理由。   丑蛋说道:“苗教授,你不能去那里,你会死的。我还是带你到泉水那里,让你带几壶泉水回去吧。”   苗君儒说道:“就见他们一面。我答应你,能救就救,如果救不出,我就和你一起离开,好不好?”   丑蛋思索了片刻,说道:“我和镇陵将军商量一下,如果它能帮你,你就有活着的希望。”   她转过头去和猴王商量起来。刚开始猴王不答应,可经不住她再三厮磨。她见猴王同意了,就对苗君儒说道:“到时候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能说话,千万要记得。”   苗君儒点了点头。   猴王在前面带路,朝另一条通道走去。苗君儒和丑蛋紧跟其后,其余的猴子都跟在他们的后面。   这条通道与来时的通道不同,要矮许多,得弓着腰走,洞壁是开凿出来的,脚下的地面坑坑洼洼,每隔一段路,洞壁上就有一处凹进去的小洞,洞内有一盏油灯,从油灯的式样上看,为汉末弧形盘龙青铜油灯。这种式样的油灯,一般只有宫廷和豪门贵族中才有。他以前挖掘过一个汉代贵族的墓葬,在里面发现这种式样的油灯。油灯尽管不亮,但可照见脚下的路。   猴子腾跳起来速度很快,但正儿八经像人一样走路,却像八九十岁的老太太一般,一摇一摆地走得很慢。   走了约二十分钟,猴王停了下来,在洞壁上一按,洞壁“轰隆”一声,开了一道门,从里面透出亮光来。   一进去,苗君儒就看出这是皇陵的地宫。在他的正前方有一个石台,台子上放着两口长约五米、高约两米的巨大金丝楠木棺椁,棺椁上盖着七彩金丝绣龙腾锦缎。地宫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金银和陶瓷器皿,其中有不少做工精细的元代宫廷物品。随便拿一件出去,都能卖数千大洋。   在棺椁的两侧,各有一个屈膝抬臀弯腰的塑像,塑像为菩萨模样,头上梳数根发辫,戴着象牙佛冠,身披珠子串成的璎珞,他们双臂左右张开,手心上各托着一盏油灯,油灯比通道内的油灯要大许多。   这不是菩萨。菩萨面部的表情是端庄而神圣的,而这两尊塑像的脸部表情却充满了挑逗与妩媚。朱元璋虽是皇帝,但他的胆子再大,也不敢亵渎菩萨。那两尊菩萨模样的灯具,其实是按照元代宫女的形象制造出来的。元朝的皇帝都很荒淫,且崇信佛教和道教,经常命宫女扮成菩萨的模样跳舞,完事后供皇帝和胡僧们淫乐。   用元朝的宫女来做祖上陵墓内的灯具,也亏朱元璋想得出,他这个诛杀元朝的大人物,心里想着的一定是如何作践被他灭掉的元朝。   在棺椁的下方有一张供桌,供桌上摆放着两块大灵牌,其中一块上写:熙祖裕皇帝之灵位;另一块上写:恒皇后侯氏之灵位。   苗君儒看过之后大惊,果然是明朝的皇陵。他以为这里是朱元璋的真身墓,没曾想却是朱元璋的祖父。   在明史中,朱元璋称帝之后,追封其祖上为帝。这熙祖裕皇帝就是朱元璋的祖父朱初一,江苏句容人,后迁居到盱眙,死后葬在盱眙。朱元璋在盱眙重修祖陵是假,移葬是真。只是苗君儒不明白的是,朱元璋为什么要将其祖父母移葬到这里,这么做有何目的?这处外人都进不来的皇帝谷,朱元璋又是如何派人进来修建皇陵的呢?   历代的皇陵地宫,都装有防盗措施,普通江湖盗贼是无法进入的。当年孙殿英盗挖清东陵,从看守东陵的太监口中逼出地宫的真正入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死伤好几十人,经过四道石门,才得以见到棺椁。可是现在,苗君儒仅仅跟着猴王,经过一条在山内开凿出来的通道,就直接进入地宫见到棺椁了。   那条通道是什么人开凿出来的?猴王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棺椁的右侧有一扇小门,过了小门,又是一间地宫。不过这间地宫比刚才那间要小许多,几口不大的棺椁并排放在一起。没有供桌,几口棺椁的旁边,还有十几具整齐的女性骸骨。这应该就是陪葬的了。朱元璋死后还用了不少宫女和后宫妃嫔殉葬,他建这座皇陵时,一定想过弄几个漂亮的女人在九泉之下服侍祖父,也不枉他的追封谥号。   过了这间陪葬室,进入一个小空间。与另两处地方不同的是,这个小空间确实很小,约四五平方米。里面既没有棺椁,也没有陪葬品,只有一张靠墙的太师椅。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一具骸骨,一具穿着铠甲的骸骨。   猴王来到骸骨面前,像人一样跪了下去,居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从铠甲的式样上看,是明初的大将。乱世出豪杰,元末明初是武将辈出的年代,朱元璋坐稳江山后,官封国公王侯的就有数十名,而千户以上的将领,不知道有多少。   坐在太师椅上的这具遗骸究竟是谁,一时间无从考证。依常理判断,能够替朱元璋镇守祖陵的,绝对不是什么小人物。   丑蛋说猴王是镇陵将军,可苗君儒不那么认为。以朱元璋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让一只畜生当镇陵将军的。真正的镇陵将军,应该就是这具骸骨,而跪在地上的猴王,十有八九是镇陵将军的宠物。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只猴王最起码活了五百年。一只普通的猴子,其寿命不过十几二十年。活了五百年的猴子,真成猴精了。   苗君儒不由得想到:若猴王是靠喝不死神泉中的泉水才活了这么久,那抬棺村的人呢?岂不是一个个都是不死神仙?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脑袋大了许多。   猴王哭了一阵,起身站到一旁,用手抹着眼泪。苗君儒走到骸骨的面前,双手合十,躬身施了一礼。   他这么做,按江湖上的规矩,其实就是一个礼数。到了人家的地盘,总不能不给人家面子,要是惹怒了人家,跳起来跟他纠缠,那就麻烦了。老地耗子在外面跪拜的是镇陵将军的雕像,而他在这里,是对着真身施礼。镇陵将军泉下有知,也会对他礼让三分。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看到骸骨的右手上抓着一样东西,是一块金属牌子,尽管看不到牌子上的字,但是他肯定和他口袋里那块锦衣卫的牌子是一样的。   莫非镇陵将军是锦衣卫?   朱元璋诛杀大臣们的时候,对那些有功之臣,已经失去了昔日的情分,能够信任和完全控制的,就只有锦衣卫了。派一个贴心的锦衣卫当镇陵将军,不失为上策。   吊在大殿内的那具锦衣卫干尸,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明朝后面的皇帝又派人来了这里?   锦衣卫的牌子都是挂在腰间或是藏在衣服内的,这具骸骨为什么要把牌子拿在手里,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丑蛋见苗君儒愣着,忙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苗君儒醒悟过来,暗叫一声惭愧。在这种地方,是由不得他这个考古学家对任何物件进行考古分析的。他望了猴王一眼,见猴王的眼神没有原先那么怨毒,和善了许多。   每一只陆续走进来的猴子,都对着骸骨跪拜行礼。从它们动作的整齐和娴熟程度来看,它们绝对不止一次来这里跪拜。   也许在猴子们的眼中,这具骸骨就是它们的祖宗。   苗君儒朝四周看了一下,除了进来的那扇小门外,就没有第二扇门了。等所有的猴子都跪拜完,猴王这才上前,将太师椅推到一边,露出后面的一个圆洞来。   与过来的那条通道一样,圆洞也是直接在岩石中开凿出来的,洞不大,刚好够一个人爬进去。进去之后,甬道呈斜坡一直往上。   甬道内很黑,没有光线,大约爬了半个多小时,猴王往前一窜,跳了出去。   苗君儒抬头望去,见洞口透进一些光来。   爬到洞口,他抬头望去,登时惊呆了。 ------------   第十一章 史前飞蛇   独眼腾蛇不住地吐着信子,极力保护着苗君儒。几次之后,那条腾蛇看出了苗君儒与独眼腾蛇的关系,放弃了寻机攻击,眼神也变得有几分和善。   从洞口望出去,看到的是一片草地,草地上繁花似锦,清晨的雾气将周围的景物笼罩在朦胧之中。   若不是草地上出现的那惨烈一幕,这该是一个多么舒适而充满无限生机的清晨呢?   苗君儒不是没有见过动物之间的搏杀。在草原上,他见过苍鹰扑兔,自空而下气势逼人;在丛林里,他见过老虎捕猪,暗中偷袭一击得手;在荒漠里,他见过群狼猎牛,如海水汹涌澎湃势不可当……动物终究不是人,其杀戮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不可能像人类那样进行大规模的残杀。   在动物的食物链中,猴子和蛇是没有矛盾冲突的。虽说热带丛林中的蟒蛇有时会吃猴子,可那也是一只对一只,符合动物的生存法则。   可是眼前却不同,遍地都是蛇和猴子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上千只猴子和数千条蛇搅在一起,猴子有大有小,蛇有粗有细,所有的猴子通体黑色,而蛇则是红黄白花。几只猴子围住一条蛇,被围攻的蛇将身体盘成一圈,只守不攻,稍有疏忽就会被猴子一前一后扯住,眨眼间扯为数截。同样,几条蛇围攻一只猴子,被围攻的猴子左冲右突想冲出重围,可没等冲出几步,就会被蛇缠住,瞬间被撕扯成几块。这些猴子似乎不惧蛇毒,有的被毒蛇咬中,反而抓住毒蛇,放入口中乱咬,直咬得嘴角鲜血淋漓,蛇肉纷飞。   双方如同战场上的士兵一般以死相拼,鲜血将草地染成了红色。这场混战不是一两天才发生的,地上的那些尸体,有的残肢正在腐烂变臭,有的已经变成一堆白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   猴王站在旁边,就像一个坐镇指挥的将军,目露凶光却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苗君儒跳出洞口,无比惊讶地看着。   丑蛋出来后,大叫道:“这么快!”   苗君儒问道:“什么这么快?”   没等丑蛋回答,那些从洞内爬出来的猴子作势要冲上前去,只听得猴王的喉咙里闷哼一声,那些猴子一只只乖乖地站在猴王的身后,像一群忠实的侍卫。   草地上的残杀仍在继续着,没有惨叫和呐喊声,只有溅血和肢体的落地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看着前面的猴蛇大战,苗君儒想知道丑蛋说那句话的含义,可丑蛋不愿说,他不好再问。   草地上的搏杀尤为激烈,猴子在数量上不及蛇群,连怀抱着小猴的母猴都上去了。猴子身手敏捷跳跃自如,加上不少猴子的手中握有兵器,像古代的士兵一般左刺右劈,所以,从整体战局上看,蛇群并没有占上风。   猴王的神色很平静,默默地观察着战局。   光线突然一暗,苗君儒抬头望去,见空中出现一团乌云。准确地说不是乌云,而是一条木桶般粗细的大蛇。说它是蛇,是因为它不像龙,没有角和四肢。但它与普通的蛇也不同,虽没有四肢,却有一双大翅膀,头部没有角,如同被激怒的眼镜蛇一样扁平,尾巴像鱼尾,在空中左右摇摆着,两颗铜铃般大小的眼珠,放射出红色的光芒。   见过不少奇珍异兽和远古神物的苗君儒,当下吃惊不小。像这样的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莫非在月光下看到的那股冲天妖气,与这条飞蛇有关?   他听法国的一个动物学家说过,在白垩纪的后期,有一些进化的动物,在那场世纪浩劫中存活了下来。现今地球上有不少动物种类,其祖先可追溯到白垩纪。这名动物学家还断言,在地球的某些神秘的角落里,有一些未被人类发现的远古遗留物种,只是这样的言论,受到不少同行们的质疑。   他很赞同这个动物学家的观点。眼前这条庞然大物,像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奇珍异兽一样,也是远古遗留的物种。   在中国古代的一些典籍中,能够找到这种飞蛇的身影。《尔雅·释鱼》中称:螣,螣蛇。郭璞注:龙类也,能兴云雾而游其中。《荀子·劝学》中也有“螣蛇无足而飞”的句子。   有些古籍里面的螣蛇图画是一条背生双翼的大蛇。虽然现代人对古籍中所描述的神兽都持否定态度,那是他们没有见过的原因。在远古时代,这种背生双翼的大蛇,是人类的朋友,或许还是人类出行的工具呢。   容不得他多加思索,螣蛇在空中盘旋一阵之后,朝猴王这边扑了下来。   螣蛇距离苗君儒还有十几丈距离,一股强烈的腥风突然袭来,吹得人几乎站不住脚。身旁黑影一闪,猴王已经凌空扑了上去。其余的猴子则纷纷加入战团。   丑蛋见螣蛇来势凶猛,吓得“哎呀”一声,转身要钻进洞,可惜终究慢了一步,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条花斑大蛇,拦腰把丑蛋卷住,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当头咬下。   说时迟那时快,苗君儒抽出青釭剑,剑光一闪,蛇头离开蛇身,滚落到草地上,蛇身顿时瘫软萎缩,松开了丑蛋。   丑蛋的身上溅了不少蛇血。她从地上爬起来,惊恐地望着苗君儒,问道:“苗教授,你不怕吗?”   苗君儒说道:“怕就不来了。”   说话间,数十条蛇朝他们围了上来,其中两条碗口粗的蛇,已经占据了洞口,堵住了丑蛋的退路。丑蛋吓得躲在苗君儒的身后,连声叫道:“苗教授,怎么办,怎么办……”   除了奋力一搏外,还能怎么办?   苗君儒将丑蛋护在身后,手中青釭剑划出几道漂亮的弧线,剑光过后,蛇血如喷泉一般从几条蛇身喷出,化作一蓬血雨。   青釭剑根本无法阻挡蛇群的攻势,前面的蛇被削断,后面的蛇继续扑上前,如潮水般连绵不绝。苗君儒和丑蛋已经退到石壁下,再也没有退路了。   这些蛇似乎看出青釭剑的厉害,开始有次序地紧逼,而不是像先前那样胡乱进攻。当前面的蛇被斩断时,后面的蛇虚晃着进攻,而左右两边的蛇则趁机偷袭。好几次,毒蛇都已经冲到了苗君儒的脚边,幸亏丑蛋及时提醒,他才没有被毒蛇咬到。   数十条蛇围成一个半圆形,蛇头高高抬起,红色的信子伸缩不定。   丑蛋叫道:“不好,它们要喷毒了。”   喷毒的毒蛇不在少数。非洲的一种毒蛇,能把毒液喷出三四米远,人的眼睛被溅到,就算不死,也会变成瞎子。   就在毒蛇张开口喷出毒液的时候,苗君儒一手持剑,一手扯着丑蛋,右脚往石壁上一跺,腾起两米多高,及时躲过蛇群的毒液。   两人落到混战的猴蛇群内,苗君儒手腕一翻,将三条毒蛇各砍为两段。他不想与蛇混战,只想快点冲出重围。   苗君儒施展毕生所学,用一溜剑光护住两人,无论是毒蛇还是猴子,只要碰着剑光,立马丧命。   两人退回到石壁下,茫然四顾,不知往何处去。   在空中,猴王与螣蛇展开一场恶战。螣蛇的体积庞大,气势逼人,但猴王身手灵敏,骑在螣蛇的背上,躲过螣蛇头部的攻击,专挑薄弱的蛇身下手。猴爪似钢爪,每一抓都带起一两片碗碟大小的鳞片。螣蛇也不是傻子,借助双翼的飞腾,使身体不断扭曲和旋转,躲避猴王的利爪。   只见猴王再一次避过螣蛇的袭击,右爪在螣蛇的左眼猛抓一把,登时点点血雨飘洒。螣蛇失去一只眼睛,仰天发出巨吼。   随着吼声,空中又出现一大团黑影,另一条同样粗细的螣蛇加入了战团。两条螣蛇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停地翻转攻击。螣蛇的双翼带起的大风在山谷内回旋,吹得苗君儒的衣衫猎猎作响。   如果猴王单斗一条螣蛇,或可与螣蛇拼个上百回合,不至于落败。但另一条螣蛇的加入,使得原来的平衡发生了变化。两条螣蛇相互配合同时攻击,使得猴王疲于应付,显得非常吃力,数次险些被螣蛇咬住,估计熬不了多久。   丑蛋叫道:“苗教授,你要是想见那两个人,就帮镇陵将军杀了那两条妖蛇。”   苗君儒说道:“你还没回答我,‘这么快’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丑蛋生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些?要是镇陵将军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和我都会死在这里。”   苗君儒当然不愿意死在这里,他该怎么做才能帮到猴王?他手中只有青釭剑,并没有远距离攻击的武器,两条螣蛇在空中飞舞,距离地面有七八丈高,旁边没有大树可供攀爬,身后的石壁陡峭光滑,根本无从落脚。他就是再有本事,也跃不到那么高。除非猴王能把螣蛇引到地上,使螣蛇失去空中的优势,他才能上前相助。   他闭上眼睛,想着能不能像之前用意念与鼍龙谈话那样和螣蛇进行一次对话,但他感应不到半点能够交流的信息。   耳边传来丑蛋的惊叫声,他睁开眼睛,见面前又围了数十条毒蛇,有的已经爬到了他们脚边。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若被毒蛇咬上一口,哪儿还会有命在?挥剑斩断几条毒蛇之后,他不得不考虑对策。   前有蛇群,后无退路,要想摆脱眼下的困境,就得在那两条螣蛇身上想办法。擒贼先擒王,只要打败了两条螣蛇,蛇群也许就会不攻自退。问题是那么高的地方,他怎么上去呢?即使他有本事能够上去,可丢下丑蛋一个人,怎么对付蛇群?   他想过把剑给丑蛋,将丑蛋抛上去帮猴王解围,可丑蛋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剑都拿不稳,别说救猴王,抛上去就等于送死。   就在无计可施的时候,他感觉脚下的地面一阵阵地晃动,原本战成一团的猴子和毒蛇,不知何故纷纷夺路而逃,有的钻洞,有的连跳带爬,有的毒蛇还跟在猴子的身后,完全忘记了对方刚才还是生死残杀的死敌。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石壁上不断有大块大块的石头往下坠,砸死了不少跑到石壁下的猴子和毒蛇。   猴王自空而下,跳了几跳就不见了。两条在空中飞翔的螣蛇,也都突然没影了。   苗君儒的第一反应就是,地震。   太行山沿线处于地震带上,有地震也是很正常的。   在地震时,最安全的去处就是最空旷的地方。他二话不说,拉着丑蛋往草地中间跑,等他们跑到草地的中间时,震动停止了。   刚才还是惨烈搏杀的战场,现在除了满地的残肢断骸,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有几处草皮被石头那巨大的冲击力掀起,露出下面金黄色的泥土来。   按理说,草地下面的泥土,不是黑色就是灰褐色,黄色泥土很少见。苗君儒并非没有见过黄土,但是这种金黄色、泛着光泽的泥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望着那些金黄色的泥土,似乎想到了什么。   丑蛋问道:“苗教授,你拉着我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苗君儒说道:“是地震的前兆,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丑蛋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听老半仙说,每隔六十年,皇帝谷地下的地牛就会翻一次身,在地牛翻身之时,谷里面的野兽会争王,只有赢了的野兽,才能成为王,进去那个地方见到地牛,吃了地牛给的仙丹,就能成仙飞上天。老半仙说,谷里的野兽成精的有不少,但真正成仙的,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镇陵将军没有赢妖蛇,打平了。谁都成不了王。”   地牛翻身是地震的民间说法,已经流传了几千年。丑蛋说的话像神话故事,但苗君儒并不质疑。就如地震是地牛翻身一样,也许真正的实情与丑蛋说的有些出入,只是说法不同而已。   苗君儒问道:“这次地牛翻身的时间,比原来提前了,是不是?”   丑蛋像个大人一般,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半仙说地牛是在晚上翻身,现在地牛已经翻身了,它们得找地方躲起来,否则就没命了。”   动物在地震时都会逃命,不足为奇,但在丑蛋的意识里,就成了另外一种景象了。   她见苗君儒不吭声,接着说道:“你不是想去见那两个人么?我现在就带你去。”   苗君儒说道:“先前你说要镇陵将军带着我才能进去,现在不需要它了么?”   丑蛋说道:“那里是妖蛇的地盘,你是好人,所以我想让镇陵将军带着你进去,有它在,你还有活着回来的希望。现在妖蛇都躲起来了,我就能带你去。说好了,我只带你到口子上,能不能见到他们,就看你自己。”   苗君儒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觉得这个神秘而可爱的女孩子越来越让人无法捉摸,不知道她对皇帝谷内的事还知道多少。   丑蛋领着苗君儒往草地的另一边走去。   尸体的腐败带来了土地的肥沃,草地上的野草长得很茂盛,掩盖了堆积的残骸,许许多多不知名的野花在骸骨间争奇斗艳,开得很灿烂。   在动物的残骸中,夹杂着不少人类的骸骨和铠甲,从腐化的程度上看,他们分属于不同的时代。   他们本着同一个目标进入这处神奇的山谷,却都死在了这里,有的或许死于猴子的利爪,有的或许死于毒蛇的毒牙,甚至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毫无例外地为这片草地贡献了自己强健的肉体。   苗君儒不由得想起李大虎他们几个人来,他们每个人都各有居心。   李大虎进谷,不仅仅是寻找不死神泉那么简单。   老地耗子是个盗墓贼,却和丑蛋一样,知道不少谷内的事情,此人身上有太多秘密,与何大瞎子的关系也绝非一般。   那个叫齐桂枝的女人,从一出现,就令苗君儒觉得十分诧异,尽管他肯定这个女人不叫齐桂枝,与黎城维持会的会长齐富贵没有关系,但他也无法确定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只是怀疑她极有可能是日本间谍。如果她真是日本间谍,跟着大家进入皇帝谷,究竟有什么目的?还有之前见过的两具尸体,为什么要假扮成日本军人,那些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这个女人和那些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虎子虽然是游击队员,可在收魂亭的那一夜,苗君儒就已经看出他不是一个普通人,连崔得金都对他有几分顾忌。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到现在还无法确认。   最可疑就是崔得金。他蹲点在抬棺村那么长时间,目标肯定是皇帝谷。作为一名八路军干事,其工作任务是受上级指派的。可是此人的种种行为完全不像八路军干部的作风,倒像是一个身具特殊使命的特务。   游击队长鲁大壮带人进入皇帝谷,可到现在为止,除了两具穿着日军军服的尸体外,苗君儒并没有见到一具游击队员的尸体或者骸骨。   李大虎他们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按照皇陵的基本建筑模式,不可能只有一座大殿。他们放火烧了大殿,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丑蛋扭头说道:“不要想他们了,还是想想你自己等一会儿见到他们之后怎么办吧。”   苗君儒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丑蛋不以为然地说道:“是呀,我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只要我站在别人的身边,就知道那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苗君儒说道:“他们那几个人都是什么人?”   丑蛋笑道:“我不是对你说过吗?他们都不是好人。”   苗君儒说道:“他们都想了些什么?先说说那个大姐姐,她是怎么想的?”   丑蛋说道:“大姐姐并不怕虎爷,她还会武功,会开枪,而且……而且她还有男人……”   见丑蛋不说了,苗君儒问道:“就这些?难道她就没有想过别的事情,比如进皇帝谷想做什么?”   丑蛋说道:“就这些呀。她很想那个男人的,想了很多次。哦,她还想杀了你,她好像认得你呢。”   这个问题无需丑蛋说出来,苗君儒都知道答案。他说道:“我只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中国人。难道她就没有想过她以前的一些事情?”   丑蛋嘟着嘴说道:“她没有想,我怎么知道?”   因为思维有时候会从脸部的表情上显露出来,一个训练有素的间谍,是不会轻易让人捕捉到其心理活动的。越是这样,越说明齐桂枝不简单。   苗君儒问道:“那个八路军的干事呢?”   一听到这话,丑蛋立刻露出一副极其厌恶的样子,说道:“那个家伙在我们村子里,以前就和老半仙套近乎,还说要拜老半仙为师,老半仙死活不答应。老蠢为这事还专门去找过八路军的大官,可一点用都没有。那个家伙仍住在村里,后来还勾搭上了守根的媳妇……”   苗君儒说道:“不可能,他是八路军的干事,怎么能够做出那样的事?”   八路军特别注重与当地群众的关系,别说八路军的干部,就是普通战士,要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都会被严肃处理的。   丑蛋说道:“信不信随你。那个家伙就是想着怎么进皇帝谷,拿走皇帝的东西。”   她说的皇帝的东西,自然就是陵墓里陪葬的物品。若皇帝谷内葬的人真是曹操,其陪葬物品一定不少。   苗君儒问道:“老地耗子呢?他想做什么?”   丑蛋说道:“那个死老鬼想成仙呢。”   苗君儒会心一笑。老地耗子对皇帝谷内的事情知道得不少,以他的身份,若不是为了陵墓里面的殉葬品,那就是六十年一次的成仙机会。动物都有可能成仙,人为什么就不能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了草地,来到一条小河前。河水清澈见底,水中成群的鱼儿游来游去,河边有几株桃树,树上的桃花开得正艳,还结了不少桃子,更奇怪的是,有的桃子已经成熟。皇帝谷外已是秋季,漫山遍野的草木在秋风中一片萧索,落叶乔木上的几片黄叶在风中残喘挣扎着,别说桃花,就是桃叶也看不到一片。   从进谷的那一刻起,苗君儒就知道这处神秘的山谷与外面完全不同,所以他对眼前的景象并不感到意外。这处世外桃源,若没有外人的进入,那该有多好呢?   丑蛋灵巧地爬到一棵桃树上,摘下两个熟透的大桃子,递了一个给苗君儒,说道:“老半仙说吃一个桃子能多活十年,他吃了那么多桃子,也没活过七十岁呢。”   苗君儒问道:“村子里的人都来过皇帝谷吗?”   丑蛋自豪地说道:“不是每个人都能进来的,守根几次想跟我进来,被老蠢发现,打个半死。”   丑蛋能进来的通道,守根进不来,这就说明通道是有人把守的。所以守根多次想进谷,不但进不来,还被看守通道的人抓到。这次,他被砍成那样,绝对不仅仅是偷进皇帝谷那么简单,否则村里人不会那么恨不得他死。   丑蛋笑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守根的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吃桃子啦。”   苗君儒咬了一口桃子,汁水四溢,沿着嘴角滴到胸前的衣服上,口腔内有一种异样的香味,特别好吃。   丑蛋继续说道:“树上还有很多呢,如果你想吃,我去摘给你。”   苗君儒吃了几口,说道:“算了,我们还是走吧。等见了那两个人,我就离开这里。”   小河的对面是一大片比人还高的芦苇,河上并没有桥,只有一根横搭在两岸的枯木。   丑蛋说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河那边就是妖蛇的地盘,是一片烂泥塘,有很多蛇,还有泥陷阱,陷下去就别想出来。以前进来的那些人,没几个能走过去。过了那片烂泥潭,你会看到一个石头牌坊,过了石头牌坊往左走,有一条深沟,那两个人就困在沟下面的一个石洞里。”   苗君儒问道:“你不是说送我到口子上吗?”   丑蛋说道:“这里就是口子。”   苗君儒笑道:“你没有去过那边,又怎么知道那边的路呢?”   丑蛋说道:“是老半仙告诉我的,哦,他还告诉我,千万不要去塔林。”   苗君儒愣了一下:“塔林?”   丑蛋说道:“在牌坊的右边,你站在那里就能看到的。如果塔林那边有人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答应,更不要走过去看。”   苗君儒微笑道:“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一并说出来吧。”   丑蛋嗫嚅了一会儿,说道:“如果你不去那边,我可以带你去不死神泉。”   苗君儒笑道:“你是怕我去了之后回不来?”   丑蛋认真地点了点头,眼中有几许泪光。   苗君儒摸了摸丑蛋的头发,说道:“傻孩子,我以前经历过的一些事,比现在凶险多了,放心吧,我没事的。”   丑蛋从脖子上摘下一串七彩贝壳,递给苗君儒,低着头说道:“我在这里等你。如果……如果你遇上他们,就把这个拿出来,能够保你一命。”   在镇陵将军石像下休息的时候,老地耗子和虎子都说见过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如此说来,山谷里面肯定生活着一群与世隔绝的人。苗君儒接过七彩贝壳,挂在脖子上,转身朝那根独木桥走去。   河面宽约二十米,独木桥的长度约三十米,直径约一米,上下一般粗细,受风雨的侵蚀,树皮早已经剥落,表面浑圆滑溜。苗君儒上去之前,用脚跺了跺,感觉木质坚硬,并没有腐朽。   河水平缓流动,看上去也不深。他走到独木桥中间时,忽然觉得河水激荡起来,低头一看,河水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变得很浑浊,也起了波浪,河水拍打着岸边,哗哗作响。   身后传来丑蛋的叫声:“不要看桥下,快点过去。”   苗君儒收起目光,挺起胸膛向对岸走去,蓦然间心中荡起一阵奇怪的感觉,有些豪气冲天,又有些伤感,仿佛一个出征的勇士,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离对岸还有七八米远的时候,河水“哗啦”一阵响,劲风袭面,从河边的杂草中窜出一条巨蛇,向他扑来。   地震的时候,不是所有的蛇都躲起来了吗?怎么还有蛇?   苗君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大步,脚下一滑,差点掉到河里。他晃了几晃稳住身形,拔出青釭剑横在面前,随时阻挡巨蛇的进攻。   巨蛇并没有继续攻击,蛇头上下移动,像是在端详着对手。这条蛇足有水桶粗细,头部伸到桥上,高出苗君儒一两米,可绝大部分蛇身还在草丛里。蛇头的外形与蕲蛇极为相似,只是头顶有一处高高隆起,脊背上没有翅膀,却有一排背鳍,蛇牙足有四寸长,又尖又利,两个铜铃大小的眼珠放射出逼人寒光。   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与这么粗的蛇面对面,他完全能闻到蛇口吐出来的腥气。   丑蛋大叫道:“苗教授,这是护桥蛟龙,不要怕它,你一害怕,它就会吃你。”   苗君儒并不害怕,只是有些吃惊而已,这条巨蛇与他见过的蛟龙完全不同。   一人一蛇就这样僵持着,足足有两分钟。就在苗君儒挥剑示威时,巨蛇“嗖”的一下退了回去,瞬间不见了。只有岸边的杂草不住地晃动着。   苗君儒深吸了一口气,三两下过了独木桥,他回头去看,站在河对岸的丑蛋也不见了。在芦苇丛中,有一条隐约可见的小道。尽管小道上的荒草高过了膝盖,但仍清晰可见的脚印说明不久前有人从这里走过去,从脚印的痕迹上看,经过的不止一个人,应该有两三个,或许更多。   丑蛋说过这边都是烂泥塘,陷下去就别想出来,所以苗君儒每走一步都很小心。他循着别人走过的脚印一脚踩下去,溅起的泥水沾了他一裤脚。   四周很静,只有脚踩泥水发出的“扑哧”声。他用剑砍了一根芦苇杆,一手拿剑,一手握着芦苇杆敲打着面前的杂草,偶尔还用芦苇杆探探烂泥路的深浅。   走了一段路,出现一条石块垒成的堤坝。堤坝上的石块方方正正,有人工打磨过的痕迹,石块与石块中间的接缝处,连一柄很薄的匕首都很难插进去。   在堤坝下方的草丛中,发现了一只沾满泥水的皮靴。苗君儒记起来,李大虎的脚上穿的就是这样的一双皮靴。   从芦苇丛中走过来的,会不会就是李大虎他们呢?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堤坝一直朝两端延伸,不知道有多长。站在堤坝上,可望见这一片芦苇丛以及河边的桃树,再往前就有些模糊不清了。   堤坝的另一边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路,每一块青石板都一样大小。丑蛋说的石头牌坊就在石板路的尽头。牌坊由八根正方石柱并列而成,中间两根最高,其余的六根按顺序高矮排列,两根石柱的顶上有石匾连接,中间的那块石匾最大,上面刻着“龟德安民”四个隶体大字。   皇帝谷口那座小庙上面的牌匾是“武德昭天”,这里却是“龟德安民”。魏武帝曹操不仅是个军事家和政治家,而且是个颇有文采的诗人,所作的《龟虽寿》是千古传诵的名句,全诗五十六个字,字字珠玑,蕴含一股自强不息的豪迈气概。这两块匾额上的文字,无论怎么看,都与曹操有着莫大的联系。   牌坊石匾上的纹饰以及两边的两只石狮,正是汉代线雕的手法。苗君儒站在牌坊下面,一股感叹而又自强不息的怀古之情油然而生。   曹操虽是一代枭雄,却属于很理性的人物,他能清楚地意识到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是精神却可以无限地传承下去。在当时炼丹修仙之气盛行的情况下,他能够写出这样的一首诗,无疑给陷于痴迷的世人当头棒喝。   曹操的诗大多悲壮慷慨,震古铄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种充满激情的诗歌所表现出来的爽朗刚健的风格,后人称之为“建安风骨”,曹操是最突出的代表。千百年来,曹操的诗就是以这种风骨及其内在的积极进取精神,震荡着天下英雄的心灵。也正是这种可贵特质,使建安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上闪烁着夺目光彩。   在最右侧的那根石柱上,苗君儒又发现了导师林淼申留下的印记。   在牌坊的右前方,可见一个又一个的尖顶建筑,应该就是丑蛋说的塔林了。   牌坊左边的草丛中一阵躁动,从里面爬出一条大蛇来。大蛇背上的双翼耷拉着,周身有很多伤痕,失去了左眼的眼眶变成了一个血窟窿,不断流出血来。   苗君儒认出,这正是那条与猴王拼斗时被抓去左眼的螣蛇。它不是还有同伴的么?另一条螣蛇呢?   此时的螣蛇,残存的一只眼睛中没有了暴戾凶猛之色,显得十分悲怜,每动一下,都显得很吃力。它游到牌坊前面时,就再也不动了。   在草地上时,苗君儒是与猴王站在一起的,尽管他并没有出手帮助猴王,可在螣蛇的眼中,两条腿的动物都是敌人。   迟疑了片刻,苗君儒往前走了两三步,螣蛇警觉地抬起头,独眼中闪出一抹寒光,像是在警告他。   螣蛇眼眶中流出的血滴到地面上,积了一大摊,照这么流下去,螣蛇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苗君儒有心帮螣蛇治伤,可螣蛇不允许他走过去,更别说贴身治伤了。   蛇类对面前所移动的物体都有敌意,并随时会发起攻击。苗君儒想起了那位动物学者教给他的方法,便兜了一个弯,来到螣蛇的尾部,悄悄往前移,试探着用手轻轻抚摸螣蛇的背鳍。螣蛇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在治疗鼍龙时,苗君儒偷偷藏了老地耗子的一些僵尸粉,以备不时之需。他从衣袋内拿出僵尸粉,用指尖挑了一些,轻轻洒在螣蛇背上的伤口上。   螣蛇似乎感觉到了,巨大的蛇头扭了过来,独眼中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凶猛,反倒露出几许祈求与和善来。   苗君儒一边轻轻抚摸着蛇身,一边在蛇身所有的伤口上洒上僵尸粉,眼见得蛇身上的伤口止血并迅速痊愈。但他也明白,与蛇头越近,危险就越大。   他终于来到了蛇头跟前,轻轻抚摸着蛇的额顶,并轻巧地将僵尸粉弹到那个空洞的蛇眼眶中。僵尸粉一弹进去,眼眶就不再流血,与其他伤口一样迅速结疤。   螣蛇的眼中露出感激的目光,蛇头歪起,在苗君儒的身上蹭了一下,像一只在主人脚边撒娇的小猫。   丑蛋说地牛翻身的时候,所有的动物都要躲起来,如果不躲就会死。这条螣蛇也许受伤太重,还没有飞回躲藏的地方就坠落在了这里。   螣蛇喘着粗气,无力地动了几下。虽然它的伤口痊愈,可流血太多,短时间内不能恢复元气。   苗君儒正要转身离去,却见一团黑影自空中飞速而至,劲风扑面之时,另一条螣蛇已经张开巨口向他扑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条躺在地上的独眼螣蛇突然昂起头,挡在苗君儒的前面,朝同伴示威性地张开巨口。   苗君儒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得到了螣蛇的信任和感恩。否则,即使他的武功再高,要想逃出蛇口,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攻击苗君儒的螣蛇退到一旁,没有继续攻击,但那充满敌意的眼神和左右盘旋的身躯,令他不寒而栗。   独眼螣蛇不住地吐着信子,极力保护着苗君儒。几次之后,那条螣蛇看出了苗君儒与独眼螣蛇的关系,放弃了寻机攻击,眼神也变得有几分和善起来。   苗君儒正在考虑着怎样让另一条螣蛇对他彻底消除敌意,就听到塔林那边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叫声:“苗教授。”   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丑蛋说过,如果塔林那边有人叫他的名字,千万不要答应。   现在他已经答应了,接下来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   第十二章 九宫八卦阵   这个九宫八卦阵,确实有些邪门。尽管九宫八卦阵有千万种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只要算准时辰,找对生门所在,按照既定的方法去破解,就不会走错。   年轻的时候,苗君儒和导师林淼申去过嵩山少林寺,考察过那块被称为“达摩面壁石”的神奇石头。石头的表面很光滑,石纹中隐约可见一个人体的影像。据说是达摩面壁九年,精诚所至,以致他的影像也透入石中。   他们在少林寺中住了三个晚上。第一个晚上他起夜的时候,发觉导师竟然不在,等天亮睁开眼睛,导师又回来了。第二个晚上他就警觉起来,一直装睡。半夜时分,导师轻轻叫了他几声,见他睡得正香,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开门出去了。   他随即跟了出去。   夜晚的寺院笼罩在一片宁静与祥和之中,偶尔传来几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夜枭鸣叫。学考古的人,胆子比一般人要大许多。在朦胧的月光下,他发觉导师朝塔林那边走去。   第一天到寺院看过达摩面壁石之后,导师就提出去塔林走一走,却被寺院拒绝了。   国内的很多寺庙都有塔林,那是存放历代高僧法体的地方,是神圣而神秘的地方,普通人不得进入。   眼见导师的身影消失在塔林的边上,他正要跟上去,就听到侧面传来脚步声,几个举着火把的值夜僧人已距离他不远。不得已,他只得回到住处倒头便睡。   第三个晚上,他照例跟到塔林边,却被两个从黑暗中出现的僧人挡住了去路。   自那以后,导师也没有再带他出去,对那块“达摩面壁石”的研究也没有了下文。   导师去塔林做什么?这么多年来,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苗君儒。   应了那一声之后,苗君儒朝塔林那边望去,却只见几个尖尖的塔顶,看不到一个人。当他收回目光时,两条螣蛇不知什么时候交缠在一起,蛇身一动都不动,连嘴巴都紧紧地贴着,就像两个热恋中的情侣正拥抱着亲吻。   他微微笑了一下,低头想从螣蛇的蛇身跨过去,却又听到塔林那边有人叫道:“苗教授,苗教授……”   这一次他没有答应,而是仔细回忆那个似乎听过的声音,有点像崔得金,又有点像李大虎。他的脚还没跨过去,脚下的螣蛇突然动了起来,两条蛇身迅速分开。   独眼螣蛇“嗖”的一下滑了出去,展开双翼飞了起来,在苗君儒的头顶转了几个圈,随后落在他的面前,盘成一团,头部高高昂起。它的独眼中闪现的精光无不说明,不久前还在死亡边缘的螣蛇,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   “苗教授,救命呀!”声音再一次从塔林那边传来,显得急迫异常。   苗君儒忘记了丑蛋对他的警告,正要抽身向塔林那边跑去,不料独眼螣蛇抢前一步,拦在他的前面,双翼扑腾着激起不少灰尘,拦住了他的去路。它巨大的蛇头来回晃动,像是叫他不要过去。   那边继续传来叫声,吐字含糊不清,而且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呜咽。   一股义不容辞的豪气蓦然而生,苗君儒再也顾不上螣蛇的阻拦,从旁边飞掠过去,没等他跑出十米,两条螣蛇一左一右地贴地面飞了过来。独眼螣蛇直接飞到他的脚下,他一时收势不住,仆倒在螣蛇的背上,螣蛇一展双翼,“呼”地飞了起来,眨眼间已飞起十几米高。   苗君儒收敛心神,双手紧紧抓着螣蛇的背脊,保持身体的平衡。   从牌坊到塔林的直线距离并不远,蹲在螣蛇的脊背上,苗君儒一眼就看到了塔林那边的情景。   在没有看清塔林的全貌之前,苗君儒以为塔林里面都是佛塔,哪知一看之下才知道所谓的塔林其实就是一个个用石头堆砌而成的石堆,每个石堆的顶上,都有一个圆锥体的塔尖。每个石堆的外形,与埃及的金字塔一样,都是层层堆砌而成。石堆有大有小,有高有矮,东一堆西一堆的,看似杂乱无章,可他却越看越吃惊。整个塔林,就是一副变化无穷的九宫八卦阵,只不过阵中间不是阴阳两极,而是一个大石塔,这个大石塔比其他石塔都要高出许多,如鹤立鸡群一般引人注目,尖顶上有一件闪闪发光的东西,不知是何物。   八卦阵是由太极图像衍生出来的一个更精妙的阵法,起源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至今最为盛名的莫过于《周易》八卦。周易本是依照太极八卦衍生出来的卜筮之书,后来学者渐渐将《周易》八卦的运用推到了一个巅峰,甚至依据八卦图形演变成了八卦阵法。八卦分别象征自然界的八种物质,天、地、雷、风、水、火、山、泽,是万物衍生的物质基础,其中以乾坤天地二卦为万物之母。万物生于天地宇宙之间,水火为万物之源,阴阳之基,风雷为之鼓动,山泽终于形成,有了山泽,生物开始滋生,生命开始孕育,人类因此繁衍。八卦阵分成生、开、休、景、杜、伤、惊、死等八门,其中八个卦象分含八种卦意:乾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离为雉,艮为狗,兑为羊,分别是八个图腾的意思。   古代的能人异士,大都精通周易,能掐会算,而且能根据周易排兵布阵。其实普通的八卦阵并不稀奇,一般通晓周易的人就能摆得出来,只是那样的八卦阵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有精通奇门遁甲的异士,将奇门遁甲之术与八卦阵融合在一起,形成内含奇门遁甲之术的九宫八卦阵,才是最具杀伤力的。   “奇门遁甲”的含义是由“奇”、“门”和“遁甲”三个概念组成。“奇”就是乙、丙、丁三奇;“门”就是休、生、伤、杜、景、惊、死,开八门;“遁”即隐藏,“甲”指六甲,即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甲”在十干中最为尊贵,它藏而不现,隐遁于六仪之下。“六仪”就是戊、己、庚、辛、壬、癸。隐遁原则是甲子同六戊,甲戌同六己,甲申同六庚,甲午同六辛,甲辰同六壬,甲寅同六癸。另外还配合蓬、任、冲、辅、英、芮、柱、心、禽等九星。奇门遁甲的占测主要分为天、门、地三盘,象征三才。天盘的九宫有九星,中盘的八宫(中宫寄二宫)布八门;地盘的八宫代表八个方位,静止不动;同时,天盘和地盘上,每宫都分配着特定的奇(乙,丙,丁)仪(戊、己、庚、辛、壬、癸六仪)。这样,根据具体时日,以六仪、三奇、八门、九星排局,以占测人类社会和自然世界,在人事关系方面选择吉时吉方,就构成了中国神秘文化中一个特有的门类——奇门遁甲。   九宫八卦阵内含奇门遁甲之术,每个时辰内都有不同的变化,而且变化繁多,人被困阵内,只觉四处昏黑如晦,阴气森森,雾气沉沉,不得其门而出。   三国时期,诸葛亮就用一些石头堆布下一个九宫八卦阵,在他死后还困住了一个东吴大将陆逊。陆逊在阵中左冲右突,损失惨重,差点性命不保,后来还是诸葛亮的岳父黄承彦于心不忍,指引陆逊走出了阵。   尽管历史事件被后人无限夸大,可是奉节鱼腹浦沙滩上那处历经千年风雨的石堆,至今都没人敢进去。   民国初年有个研究了半辈子周易的高人,带着三个徒弟进到石堆里,结果他们被困了一个多月才走出来,幸好他们有准备,带了充足的食物,才没有被饿死在里面。   苗君儒的手上用力,迫使螣蛇尽量飞低一些。独眼螣蛇会意,双翼平伸,斜着滑了下去,紧贴着塔顶而过。   他看清了塔尖上的发光物体,是一块锥形的无色透明物,高约三十厘米,底面为正方形,边宽约二十厘米。   不能近距离研究,他就无法确定这个发光的塔尖究竟是什么物质。   螣蛇在塔林上方又转了一个圈,为了能看到人,苗君儒用力将蛇身往下压,迫使螣蛇下降,在石塔中间穿梭而行。   螣蛇距离地面不过三四米,这样的距离,别说石塔里的人,就是一只老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现在,人呢?   明明听到有人叫他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正中间大石塔的后面冒出一阵烟雾,当螣蛇飞临大石堆时,苗君儒纵身跳了下去。一落地,他就觉得很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螣蛇在他的头顶盘旋了两圈之后,无奈地发出几声吼叫,最后煽动两翼飞走了。   他完全能听得出,螣蛇的叫声是在对他提出警告,就像之前丑蛋对他说的那些话一样。但是作为考古学者,他对任何充满神秘的地方,都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冲动,很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望着螣蛇渐渐消失的身影,他将目光转向面前的大石堆。他自信对古代术数的研究并不比别人差。以他的本事,要想走出这个由塔林形成的九宫八卦阵,应该不成问题。   问题是他怎么才能找到那个叫他的人。   在大石塔的旁边,有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石碑上似乎刻着一些字。他走近一看,认出是阴刻的隶书,受风雨侵蚀,字迹粗糙,很多字已经模糊不清,但有些字仍可看清楚:建武元年,帝登千秋台,有凤南来,紫气东升……十七年八月,光烈皇后患顽疾而沉……汤药不就……仙药方能愈……余奉皇命外出寻仙……幸……指引入谷……善……弗能敌……垒石为阵……   历史上用“建武”为年号的只有两个皇帝,一为汉光武帝刘秀,二为东晋十六国时西燕皇帝慕容忠。登千秋台称帝而皇后的名讳为光烈的,就只有光武帝刘秀。   光烈皇后就是阴丽华,南阳新野人,相传为春秋时代著名的齐相管仲之后,貌美而贤惠,远近闻名。刘秀经过新野时,十分仰慕阴丽华的美貌,不禁叹曰:“娶妻当得阴丽华。”经过他的多番努力,终于抱得美人归。刘秀称帝之后,阴丽华成为了他的宠妃,备受他的宠爱。建武十七年,即刘秀扫灭群雄、统一天下之后的第五年,阴氏被册封为光烈皇后。永平七年,阴丽华薨,与刘秀合葬于原陵。   碑文的大体意思是:建武十七年,阴丽华被封为光烈皇后时得了不治之症,只剩下一口气,连药汤都灌不进去。有人说只有求得仙药才能救皇后,于是皇帝命这个人外出求仙药。这个人得高人指点入谷,遇上了敌人,打不赢对方,只得垒起石头布阵,抵御对方。   可惜后面的字迹都看不清了,不知道这个被刘秀派来求仙药的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人到了这里,遇上了什么事情。   古代的人大都期盼长生不老,秦始皇还数次派人去海外仙山求不死灵药呢。阴丽华是光武帝最宠爱的女人,他怎么舍得让她离他而去呢?只要有一线希望,他是不会放弃的。   阴丽华是永平七年才死的,比刘秀还多活了几年。照这么推算,要么有人治好了阴丽华的病,要么就是拿到了仙药。   皇帝谷内称得上是仙药的,除了不死神泉,还会是什么呢?   可是按丑蛋的说法,不死神泉应该不在这边,如果仙药已经找到,这个替刘秀寻找仙药的人就不可能被困在这里。除非是为了引开对手,让别人将仙药送了出去。   更令苗君儒不解的是,无论是民间传说还是历史学家的研究,都默认九宫八卦阵是诸葛亮所创,可这处九宫八卦阵却是汉代时就有了,比三国时的诸葛亮还早了一两百年。   能够布下这个阵法的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为什么历史上竟没有半点记载?   石塔底层的石头,每一块都差不多大小,地表以上有一米多高,两米多宽,沙土下面还不知道有多少。第二层的石块相对要小一些,越往上石块越小,层层叠叠。石块中间的缝隙很窄,别说手指,就是刀片都很难插得进去。   如此巨大的工程,怎么历史文献上没有半点记载?这么大块的巨石,是从哪里运来的,又是怎么堆砌起来的?   这个九宫八卦阵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苗教授,快点来救我们呀。”声音是从左面传来的,这次苗君儒听清楚了,是齐桂枝的声音。   可是当他转到左面的时候,眼前突然一暗,一阵狂风席卷着沙石朝他扑来。   这就是九宫八卦阵的奇妙之处,入阵者只觉得四处昏黑如晦,阴气森森,雾气沉沉,只要走错了方位,非死即伤。   苗君儒掐指一算,微笑着退了几步,脚踏中宫,怪风立刻消失,光线也恢复了。他接着走乾位,游坎位,来到方才发出声音的地方。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见到人,却发觉方才看过的那块石碑离他不到两米。   奇怪了。   他不是没有走过九宫八卦阵,十年前在洞庭君山的一处道观中,他还和观主一同走过阵。照正常的推算,他现在已经站在艮位上,与先前所站的位置至少隔了十几米远。可现在看来却不到两米。   难道还有几块一模一样的石碑不成?   可是这块石碑上有几处他刚才看石碑时留下的划痕。   他的头顿时觉得大了许多,这个九宫八卦阵,确实有些邪门。尽管九宫八卦阵有千万种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只要算准时辰,找对生门所在,按照既定的方法去破解,就不会走错。   他如今被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九宫八卦阵的阵法并不是他所研究和熟悉的那种。   当下,他干脆不走了,鼓足丹田之气,大声叫道:“你们在哪里呀?”   他在牌坊那边的时候,听得到这边有人喊叫。阵法可以困住人的身体,但控制不了无形的声音。   “我们在这里,快来救我们。”声音从苗君儒的身后传来,混杂不清,听不出是谁在说话。   苗君儒叫道:“你们有几个人?”   那声音道:“老地耗子不见了,就剩我们几个,八路军的崔干事伤得很重,我们都没有办法……”   苗君儒叫道:“你们都不要乱动。”   那声音道:“苗教授,快点来救我们。”   虽然声音是从他背后传来的,可是他并不知道李大虎等人具体在哪个位置上。   在螣蛇背上时,苗君儒看清了这个九宫八卦阵的全貌,其实面积并不大。可一旦走错,后果很严重。   苗君儒身边的这座金字塔形的大石塔,是所有石塔中最高的。他粗略数了一下,约有二十层,每层高约六十至八十厘米,并不难攀爬。如果站到塔顶上,说不定能看到李大虎等人。   当他往上攀爬了十几分钟后,发觉自己的判断错了。以他的武功,一分钟能攀爬五六层,用不了十分钟就能爬到塔顶。可是攀爬到现在,他离塔顶还有十几层。   奇怪!   有这么高吗?   他又往上攀爬了十几层,抬头望去,他离塔顶居然还有十几层,塔尖那个发光的锥形物体,此刻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再往下望时,见下面白雾弥漫,居然看不到地面。雾气缓缓流动,像极了海上的波浪,那些若隐若现的塔尖,就像一座座漂浮在海面上的孤岛。   云雾中隐隐有几个人影,发髻高耸,飘飘若仙。从服饰上看,是几个道士。为首一个道士年纪略长,留着一缕山羊胡,右手持着一柄拂尘,另外几个的年纪尚轻,各自手里握着一柄剑,背上都背着行囊,行色匆匆。   从古至今,道士的服饰大同小异,苗君儒一时间无法断定他们是哪个朝代的。塔顶的光线经云雾折射之后,最容易产生超自然的幻象,也会重现一些古代的场景。   光线一转,云雾中又出现几个人影,人影越来越清晰,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斜挎着盒子枪,在这个男子的身后,是两个背着长枪的人,都受了伤,相互搀扶着,一步一瘸走得很吃力,他们的打扮看上去就像游击队。苗君儒看到了他的导师林淼申扶着一个瞎眼的老头,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们一个个都显得很疲惫,却又不愿意停下休息,偶尔惊慌地朝后面望,似乎有人在追他们。在他们的身后,正是那片猴子和毒蛇相互残杀的草地。不同的是,草地上躺着几具尸体。   之后,云雾中出现了一个牌坊,牌坊石匾上“龟德安民”四个隶体大字清晰可见,李大虎等人就站在牌坊的下面,看上去都很狼狈。   李大虎赤着一只脚,手里倒提着枪,斜靠在石柱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齐桂枝搀着崔得金,吃力地往前面走。虎子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老地耗子走在最后,边走还边往后看,好像后面有什么人追他们似的。   他们几个人都是从独木桥上过来的,肯定遭遇了那条护桥蛟龙,所以才这么狼狈。   李大虎的头扭向塔林这边,似乎听到这边在喊叫。   光线逐渐暗淡,云雾中的景象消失了。   苗君儒苦笑了一下,他犯了和李大虎一样的错误,都是被喊叫声吸引过来的。   自他爬上大石塔后,居然再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叫喊声。莫非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他不再往上爬了,而是往下走。这一次,他数着所走的每一级台阶,走了四十九级之后,他的双脚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四十九,在古代术数中是个不吉利的数字。   这地方果真很邪门,他明明记得自己至少爬了六七十级台阶,如今前后相差十几二十级,怎么就没有感觉到呢?   更奇怪的是,四周居然像死了一般沉寂,听不到一点声音。之前他在这里,除了能听到有人喊叫之外,还能听到虫鸣鸟叫,甚至是自然界所有的声音。   一双无形的巨手紧紧地扼住他的脖子,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他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当缓过气来时,发觉刚才站过的沙地上露出一个圆形的白色物体。   他蹲下身子,小心地将白色物体上面的浮沙拨开,露出一个完整的骷髅头来。骷髅的嘴巴张开着,像是临死前发出的最后呼喊。从牙齿上看,死者的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死亡时间约莫三到四年前。骷髅头上两个空洞的眼眶,无声地述说着死者的不幸遭遇。   他双手不停,继续往下刨,没过多久,土黄色军装包裹下的整具骷髅就被全刨出来了。除了骷髅外,他还刨出了一支生锈的三八式步枪和一个黄色帆布背包。   死者是个日本士兵。   日本人不是一年前才进来的吗?   难道三四年前,就有日本人进来过了?   若是把时间往前推三到四年,这地方还是国统区,日本兵是不可能来的。可是眼前的事实,却容不得他不信。   军装一触即烂,变成了布片,但黄色帆布背包却还结实,里面装着一个饭盒,一个日记本,一块西式怀表,还有一张标准的军事地图。   饭盒里面有两个发霉的干饭团,西式怀表的指针早已经停止走动。军事地图并不大,但晋鲁豫三省交界地区的地形,却标得很清楚。在长治往北一点的地方,用红笔画了一个小圈。   他打开日记本,满以为日记本里写满了日记,至少日记本里会有一些文字,包括日记本的主人是谁。哪知日记本内被撕去了几十页纸,余下的都是白纸。倒是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五个穿着日本军装的年轻人,上面有一行文字,写着:昭和十一年,小野君惠存。   昭和十一年是1936年,那时的日军势力还仅仅在东三省。虽然日记本被撕掉了,但从这张照片中可以看出,死者是个叫小野的军人。   日记本里面究竟记载了什么样的内容,以至于死者要把日记本撕掉?   三年前,为什么会有日本人来到这里,他们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苗君儒收好照片和军事地图,用那支步枪在旁边的沙土中探了几下。果然,在这具骷髅的旁边,又相继发现了几具骷髅。   他没有办法再把另外几具骷髅全挖出来,斜靠在石塔底层的基座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喝水了。如果找不到方法走出去,他就会像这几具骷髅一样,永远留在这里。   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李大虎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可是,在这个他完全陌生的九宫八卦阵中,怎么样才能找到他们呢?   “你们在哪里呀?”他又大声喊了几句。   没有回音。   在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孤立无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是,任何困难都无法难倒他,因为他是经历过无数次劫难的考古学大师,知道如何在逆境中解救自己。   他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石塔,其规模比埃及胡夫的金字塔要小许多。当年他沿着胡夫的金字塔底座走了一圈,用了一个多小时。   沿着这座石塔走一圈,应该用不了半个小时,只要能回到那块石碑旁边,就能听到李大虎他们的叫声了。   只要能相互说话,就有办法见面。   就在他迈开右脚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还未来得及扭头,另外一个声音传来:“如果你想跟他们一样,就转过身来。”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苗君儒并未转身,而是问道:“是你杀了他们?”   女人说道:“每一个进来这里的人都得死。”   这样的话,之前丑蛋也说过,不过丑蛋告诉他,还有两个人没死,至于是哪两个人,就不知道了。   苗君儒的手握住了青釭剑的剑柄,如果他们做出对他不利的行为,他也能避开。   女人的声音很甜美,但也很冰冷:“一把好剑,通常都是用来杀人的。你手上的那把剑,一定杀过不少人。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也许我会放过你。”   苗君儒微微一笑,说道:“我来找我的导师,他一年前进来这里,再也没有出去。”   女人说道:“我说过,每一个进来这里的人都不能活着出去。”   苗君儒说道:“可是我并没有说他出去了,我是来找他的。”   女人停顿了一下,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们出不去的。你……”   苗君儒已经转了身,青釭剑也已出鞘。从刚才的对话中,他就已经准确地判断出身后人与他的距离。那个人要想杀他的话,根本不需要和他说这么多废话。   此刻,他手中的青釭剑就搭在那女人的肩膀上,只消他轻轻用力,就可以划开女人的脖子。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女人的手里也拿着一件武器,准确来说,根本就不是武器,而是一根木棍子。   他吃惊地望着这个女人,只见她的一头长发用细麻绳系在脑后,身上穿着用麻布和兽皮缝制的衣服,根本掩盖不住她那丰满的胸部以及修长而结实的大腿,她眉宇间那种带有野性的风情,会令每一个男人情不自禁。在女人的胸前,挂着一串和他一样的七彩贝壳。   他愣了一下,问道:“你见过有人用剑杀人吗?”   女人并没有回答苗君儒的话,而是盯着他胸前的那串七彩贝壳,问道:“是谁给你的?”   苗君儒想起丑蛋送给他这串七彩贝壳时说的话。在这个神奇的山谷中,还生活着另外一群人,而一串挂在脖子上的七彩贝壳,则是那群人身上的标志。丑蛋经常进入皇帝谷,自然和他们熟悉。   虎子和老地耗子在明代皇陵那边看到的那个女人,或许就是那群人中的一个。   他收起剑,微笑着说道:“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哎,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见过有人用剑杀人吗?”   女人迟疑了片刻,说道:“见过,经常看见的,死了很多人,血都喷起很高。”   苗君儒暗惊,都什么时代了,还用冷兵器杀人?莫非皇帝谷内生活的这群人,都是用冷兵器对付那些入侵者的?   女人用手指着石塔的上方,接着说道:“爬上去,你就能看到了。”   苗君儒记起他爬上去的时候看到的奇景,或许在石塔上,经常能够看到各种各样的情景,包括惨烈的古代战争。   女人见苗君儒不说话,继续说道:“这是魔塔,你要是不信,可以爬上去看。”   “我刚才已经爬上去了。”苗君儒问道,“你经常爬上去吗?”   女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苗君儒笑道:“你每次进来,都能够出去,是不是?”   女人问道:“你想我带你出去?”   苗君儒说道:“不仅仅是我,还有我的几个朋友。”   女人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必须死在这里。”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   女人说道:“因为他们和你不一样,是外人。”   苗君儒说道:“可他们是我的朋友,是和我一起进来的。如果你不愿意救他们,那请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女人指了指石塔,说道:“他们都被魔塔吃了。”   苗君儒从心底感谢丑蛋,若不是丑蛋送他这串七彩贝壳,这个女人绝对不会帮他。   按道理,要想回到那块石碑前,只要沿着大石塔的底座转过去就行了,可是那个女人却带着他从另两个石塔中间走过去,又绕了两个圈,才回到那块石碑前。   魔塔的神奇之处,苗君儒已经领教过。女人那么做,自然有她那么做的道理,否则,她就不会叫这座大石塔为魔塔了。   这个女人能够在九宫八卦阵中来去自如,肯定知道阵中的奇妙之处。   他站在石碑前,低声问道:“告诉我,你怎么走出去?”   “我不会救他们的。”女人一本正经地说,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苗君儒问道:“怎么进去?”   女人说他们都被魔塔吃了,那他们肯定在石塔的内部。只要找到进去的门,就能把他们救出来。   女人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从女人的眼里可以看出,她确实没有说谎。苗君儒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们被魔塔吃了?”   女人说道:“进来这里面的人,不是死在外面,就是被魔塔吃掉。大家都知道呀。”   她说的大家,除了生活在皇帝谷里的人之外,应该包括丑蛋和抬棺村里的一些人。否则丑蛋就不会警告苗君儒,要他千万不能去石堆那边了。   齐桂枝的声音再次传来:“苗教授,你在哪里,快点来救我们……”   如果声音来自石塔的内部,不可能传出太远。但在这种地方,是不能按常理推断的。   女人问道:“你真的要救他们?”   苗君儒点了点头。   女人低声说道:“你往前走,就能进去了。”   从石碑的左面往前,是一段平坦的沙地,沙地上有许多纷乱的脚印。苗君儒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并未发现异常,就在他转身说话的时候,突然觉得脚下一空,身体向下坠去。他下意识地往上一纵,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拖住。他低头看时,身下的沙地赫然出现一个黑洞,四周的沙土像瀑布一样泻下去。   当他的眼睛陷入一片黑暗之时,感觉右手抓住了一样东西。   那是根棍子。 ------------   第十三章 尸体上的秘密   苗君儒看着那只断手。或许在这只断手上,能够找到解开他心中谜团的线索。他弯腰捡起那只断手,接着说道:“要想弄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成为这样子,我认为线索可能就在这里面。”   这是一个圆拱形的大空间,面积超过五百平方米,四周都是石块垒成的墙壁,坚实无比。光线来自顶部那四方形的物体。   苗君儒睁开眼睛,看到了李大虎等人。李大虎的一只脚用布包裹着,好像受了伤,连鞋子都没穿。崔得金斜靠在一旁,身上有不少血迹,看样子受伤不轻。其他三人都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上到处沾满泥巴,连头发上都有。   苗君儒记得自己掉下黑洞后,身体在沙土中翻了几个滚,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知觉。   李大虎说道:“我们都以为你被烧死在那座木头大殿里面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苗君儒不愿让他们知道丑蛋救他的事,仰起头问道:“我掉下来之后昏迷多久了?”   老地耗子嘿嘿笑道:“不长,才半个时辰,我们怎么叫你都不醒。”   苗君儒问道:“你们有没有看清我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李大虎说道:“上面起了一层雾,接着你们就掉下来了。和我们一样,摔不死的。”接着问道,“她是谁?”   那个女人就躺在苗君儒的身边,手里还抓着木棍。   苗君儒说道:“是我在这个石堆中碰到的。”   虎子认真地看着那个女人,说道:“晚……晚上看……看到……”   老地耗子拍了虎子一下,说道:“我们在镇陵将军那里看到的那个女人和这个女人穿的一样。看她的打扮,好像是野人呢。”   几个人都打量起昏迷中的女人。   进谷时有十几二十人,到现在就只剩下六个人了。苗君儒起身,问道:“你们是怎么来这里的?”   李大虎说道:“我们烧了木头大殿之后,就一直往里面走,没多久就发生了地震,我们逃到一块草地上,见到很多蛇和猴子打架,是崔干事带我们走的独木桥,碰上一条大蛇,差点把命都丢了。我们在石头牌坊那里休息,听到这边有人喊救命,就过来看看,结果一进来就出不去了。”   苗君儒说道:“你们怎么受伤的?”   李大虎说道:“崔干事为了躲猴子,被草丛里的长矛扎了大腿。我这脚是在过独木桥之后,在烂泥潭里被扎穿的。妈的,这地方不知道进来了多少人,到处都有骨头和生锈的兵器,稍不注意就上当。”   苗君儒说道:“老地耗子不是有僵尸粉吗?”   老地耗子连忙说道:“你救那只大乌龟的时候,僵尸粉就用了不少,后来有几个人受了伤,就全部用完了。唉,都怪我没长心眼,早知道就给大当家的留一点了。”   苗君儒没有吭声。以他对老地耗子的了解,僵尸粉那么贵重的东西,老地耗子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的。或许是真的不多了,老地耗子留着预防不测,连大当家的都舍不得给。   李大虎说道:“老地耗子说这些大石堆是个很奇怪的阵法,我们走了很久都没走出去,后来不知怎么就掉下来了。”   老地耗子说道:“是呀,是呀。这些石堆初看上去杂乱无章,但在内行人看来,却是一个九宫八卦阵。我自信是旁门中人,一般的九宫八卦阵难不倒我,可是走了几次,居然走不出去。”   苗君儒说道:“我也这么想。表面上看是九宫八卦阵,但实际上不是。”   李大虎说道:“你看这里,连个门都没有,那些石壁光溜溜的,连老鼠都爬不上去。我们会和那些人一样死在这里。”   苗君儒这才注意到,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堆了不下一百具骸骨,有的颜色泛黄已经风化,有的却还森白,死了不过一两年。虎子的手里,还拿着一支从骸骨堆里捡来的驳壳枪。有几具森白的骷髅旁边,还放着生锈的三八大盖。   苗君儒说道:“我在石牌坊那边的时候,听到这边有人叫我,才过来的,你们……”   李大虎指着头顶说道:“苗教授,你看到那个发光的东西没有?每过一段时间,那上面就能看到外面的人。我说这么远你听不到,可是他们不信。”   一直没有开口的齐桂枝终于说话了:“事实上就是苗教授听到我们的喊叫才过来的。”   苗君儒抬头看着那个发光的物体。他考古这么多年,会发光的珍奇异宝见过不少,但是会发光又能折射影像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李大虎说道:“老地耗子说顶上那块发光的东西是金刚钻。我虽没有见过金刚钻,可听人说过像羊粪那么大的一颗就值不少钱。那块发光的东西要真的是金刚钻,我们都发财了。”   苗君儒微微笑了一下,据他所知,至今为止,世界上发现的最大的钻石名叫“库里南”,原石有三千多克拉,体积约一个成年人的拳头大小。钻石本身不发光,而是折射光线。石塔顶上那块东西明显会发光,应该不是钻石。   说话间,那个女人醒了过来,惊恐地看着李大虎等人,身子缩到苗君儒的身后。   苗君儒微笑道:“不要怕,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那个女人还是很畏惧。   苗君儒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人低着头说道:“我叫守金花。”   苗君儒暗暗一惊,想不到这个女人和抬棺村的人是同一个姓。那么生活在皇帝谷内的人和抬棺村的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当守金花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苗君儒注意到躺在旁边的崔得金的脸上有种异样的神色。崔得金待在抬棺村那么久,知道的事情肯定要比他多得多。   苗君儒带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金花,是我连累了你。现在我已经和我的朋友在一起了,你要救我的话,肯定要连我朋友一起救。如果让你的族人知道你救了外面进来的人,会不会责罚你?”   守金花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说道:“要是救了外面进来的人,天神会发怒的。”   苗君儒问道:“天神发怒会怎么样?”   守金花说道:“他们会要我去做天神的妃子,我不要……我不要……”   她吓得用双手抱着头,浑身发抖。   齐桂枝走上前轻轻拥住守金花,安慰道:“放心,我们会帮你的。只要我们杀了天神,你就不用去做妃子了。”   尽管这是齐桂枝安慰守金花所说的话,但在苗君儒听来,却有另外一种意思。一个“杀”字,已经泄露了她心底的暴戾之气。   她果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守金花听了齐桂枝的话,眼睛望着苗君儒,问道:“你们……真的去杀天神?”   她只相信苗君儒。   苗君儒违心地点了一下头。不管杀不杀得了天神,他都不会让守金花受到伤害。   守金花看着大家,说道:“要是在上面,我就能带你们出去,可是……”   李大虎说道:“这么说,你也无能为力喽?”   守金花点了点头。   李大虎大声诅咒了几句,像只被激怒的狮子在原地转来转去,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对象。恼怒之际,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手枪,朝着石壁一顿乱射,直到把枪里的子弹都射完,才瘫软在地。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之后,虎子低声问道:“苗……苗教授,我们能……能出去吗?”   李大虎大声道:“本来就没打算活着走出皇帝谷,只是死在这种地方太窝囊。老地耗子,你不是会打洞吗?现在这么多人帮你,怎么样才能挖出个洞来?”   老地耗子说道:“大当家的,打洞我是在行,可是单靠两只手,可挖不出洞来。再说这下面全是松软的沙土,根本没有办法打洞。”   崔得金指着离他不远的石壁,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那边的石壁上有一些图案和文字,你是考古学者,如果能够破解,说不定我们就能够走出去。”   要想知道这些石塔的来历,内部石壁上的图案和文字是最好的研究材料。苗君儒站起身,按崔得金所指的方向来到石壁前。   在六七平方米大小的石壁上,果然有不少文字和图案,文字和图案有大有小,大的如斗,小的如豆,而且排列很不规则。   崔得金说道:“我和老地耗子看了很久,都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别说崔得金和老地耗子,就是苗君儒也看不懂这上面的文字和图案。他从事考古工作这么多年,破译过不少古代文字,包括消失已久的佉卢文和粟特文,但是眼前的这些文字和图案,他真的无法破译。   单就文字而言,有的文字像某个英文字母,却又与阿拉伯文有相似之处;有的文字类似象形文字,却又像孩子随手画出的不规则图形,而那些图案,更是乱七八糟的,完全是抽象派的画法,有些像某种动物,有些则是简单的几笔线条。   在文字和图案的正中间,有一个大圆圈,圆圈里有一个五角星。所有的文字和图案,都汇集在圆圈的周围。   苗君儒之前在某些考古研究的资料和照片里见过这些文字和图案。记得那次在英国参加世界考古工作者研究会议的时候,一位美国的考古学家就曾经拿出一份报告,报告声称在亚马逊丛林中一个金字塔形的建筑物上,发现了一些无法破译的文字和图案。报告里面还夹着拍摄下来的照片,来自全世界一百多个顶级的考古学家研究之后,初步断定有可能是史前文明留下的,但也有考古学家认为是外星文明留在地球上的有力证据。   之后有一些考古学家在一些地区的古建筑上陆续发现了类似的文字和图案。由于同一种史前文明不太可能在世界的不同区域出现,所以越来越多的考古学者比较趋向于后一种解释。   世界上不少于五十个考古学者和语言类科学家都在研究那种文字和图案,可至今没有人能够给出比较令人信服的答案。   如果这些文字和图案真是外星人留下的,那么,这些形成九宫八卦阵的石堆,也是外星人建造的么?外星人留在石壁上的文字和图案,又是想表达一种什么意思呢?   苗君儒的眼睛盯着圆圈里面的五角星。要想破译那些文字和图案,首先就得从五角星上面寻找答案。   老地耗子和其他人一样站在苗君儒的身后,低声说道:“苗教授,这些字有时还会发光的。”   苗君儒问道:“什么时候发光?”   崔得金说道:“我先前在看那些字的时候,不小心把手上的血抹在了字上,结果字体就发光了。”   苗君儒皱起了眉头:“有这样的事情?”   他用手指在崔得金受伤的地方沾了一点血,轻轻抹在一个字上。果然,血迹迅速渗入字体内不见了。这个像一扇小门,却又与古希腊文中的“Π”有点相似的文字,果然逐渐发出金黄色的光芒,但是光芒只出现了十几秒就消失了。   李大虎说道:“要是把所有的文字和图案都抹上血,会怎么样?”   老地耗子说道:“大当家的,谁愿意出那么多血呀?要死人的。”   要把石壁上的所有文字和图案都抹上血,少说也要上千毫升,一个人要是流那么多血,在这种环境下,肯定会有生命危险。   李大虎把手枪上了子弹,眼睛环视了大家一个圈,最后定在崔得金的身上,崔得金忙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苗君儒说道:“别想打我的主意,我就是死在这里,也要拉上苗教授,你们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虎子挡在苗君儒的身前,对崔得金说道:“崔……崔干事……你不……不能这样……肖司令他……”   李大虎骂道:“妈的,你这个结巴,不会说话干脆就不要说了。你替苗教授挡着子弹,老子先毙了他。”   李大虎说着,枪口对准崔得金扣动了扳机。说时迟那时快,他身边的齐桂枝伸出手,往下按他那握枪的手。“砰”的一声,子弹射入崔得金面前的沙土中。   崔得金手中的枪也响了,子弹从虎子的鞋边擦过,钻进土里。他挥了挥手里的二十响德国造,打开连发保险,用手指头指着自己的头部,挑衅地望着李大虎:“有本事朝这里打,我还有时间扣动扳机。枪里还有十几颗子弹,都便宜你们了。”   他没有说谎。在战场上,即便把头砍掉,失去头颅的躯体确实还能够紧紧地扣住扳机,把枪里的子弹射完。   李大虎瞪着齐桂枝道:“你干吗拦着我?”   齐桂枝说道:“李大哥,不能再死人了。”   李大虎说道:“死他一个,总好过大家都死在这里。”   李大虎第二次抬起枪口的时候,只听得苗君儒沉声喝道:“慢着。”   苗君儒推开虎子,对大家说道:“越是在困难的时候,越要注意团结。没有一个人能够单独在恶劣的环境中活过三天。如果你们不相信,尽管试好了。”   李大虎说道:“苗教授,我这不是想让你快点破解那些文字和图案,早点出去吗?”   苗君儒说道:“那你们就应该给我时间,而不是让我分心。”   老地耗子说道:“大当家的,听苗教授的。崔干事是八路军,看在肖司令的面子上,我们不能那么做。”   李大虎把枪插回腰间,说道:“苗教授,我一直觉得这小子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他对皇帝谷里的情况,比我们都熟。”   老地耗子说道:“大当家的,既然守金花也姓‘守’,要想知道抬棺村的人和谷里的人是什么关系,问她就知道了。”   老地耗子这么一说,大家都把注意力转移到守金花的身上。   苗君儒微微一笑。老地耗子明明是李大虎的人,可在这当口,却和齐桂枝一样,都在帮助崔得金。他们两个人和崔得金究竟是什么关系?   刚才崔得金面对李大虎的枪口时,似乎并不惧怕,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他有恃无恐呢?   守金花还没有开口,崔得金就说道:“苗教授,你知道多少?”   他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看着苗君儒胸前的七彩贝壳,想从苗君儒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苗君儒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崔干事,我现在只想带着大家尽快离开这里。其他的事情,等出去之后再说。”   其实苗君儒早就注意到守金花所说的话与抬棺村的人一样,属于安徽亳州的方言。而丑蛋在皇帝谷内的行为,以及给他的这串七彩贝壳,更能说明抬棺村的人和皇帝谷内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在这种场合,他不愿意让大家有过多的相互猜忌。不管怎么样,先想办法走出这个地方再说。   李大虎说道:“苗教授说得对,不管每个人心里有什么想法,等出去再说。”   见大家没有异议,苗君儒转过身,重新研究石壁上的文字和图案。   除了崔得金外,其他人都站在苗君儒的身后。尽管他们没有人能够看得懂,但一个个屏住呼吸,看得很认真。   苗君儒用手在圆圈和五角星上轻轻抚摸着,眼睛顺着五角星的五个角向相反的方位望去。渐渐地,他看出一些门道来。   他捡起一块小石头,以五角星的中间为中心点,分别朝五个方向画出一条射线。在这条射线上,所有的图案和文字,居然是相同的,只是前后的位置不同而已。   老地耗子笑道:“教授就是教授,比我们有本事。”   崔得金把枪收起,干笑了几声。   李大虎骂道:“你笑什么?要不是看在肖司令和苗教授的面子上,老子一枪崩了你。”   崔得金大声道:“苗教授,你进谷这么久,别人看不出来,你还看不出来吗?”   苗君儒转身望着崔得金。从见到对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小瞧过对方。也许在玄学的研究上,崔得金并不比他差多少。   他笑了笑,说道:“崔干事,你又看出了什么?”   崔得金说道:“过了树洞之后,难道你们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同吗?比如脚下踩的木板。”   李大虎说道:“我也觉得很奇怪,这些木板与其他地方的不同,被刷了一层黑漆。”   齐桂枝说道:“木头被刷上黑漆,不容易烂呀。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苗君儒呵呵笑道:“崔干事,谢谢你的提醒,我终于明白了。”   老地耗子问道:“苗教授,你明白了什么?”   苗君儒对老地耗子说道:“皇帝谷内暗藏阴阳五行之术,他们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吗?”   老地耗子想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说道:“五行配五色。东方木,在色为苍;南方火,在色为赤;中央土,在色为黄;西方金,在色为白;北方水,在色为黑。我们进来的方向,确实是东边。东边属木,所以见到的都是树林,脚下踩着的都是黑色的木地板。”   苗君儒接口道:“那片草地下的泥土是金黄色的,位在中央。而把我们都困在这里的大石堆,无论是沙土还是石塔上的石块,都是白色的。”   李大虎说道:“老地耗子,你不是说只要找到大明的皇陵,就能解开一个万古之谜吗?可是到现在你都没有告诉我们,那个万古之谜到底是什么?”   老地耗子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五行定乾坤?”   苗君儒微微一愣。他听程姓风水先生说过,风水堪舆的最高境界就是能观风水、辨气象,看清来龙去脉,确定真穴所在。有先祖葬入真穴,后人当出皇帝。若再以阴阳五行定位,连接天气灵气,可掌乾坤万代。但历史上,还没有出过这样的高人。   见其他人都摇头,老地耗子说道:“每一个做皇帝的都希望子孙后代永远做皇帝。做皇帝靠的是祖茔保佑,有的祖茔后天不足,就得找懂风水的高人修补。汉高祖刘邦登基后,命精通‘天书’的张良修缮祖茔,填补风水欠缺,想保刘氏万代基业,可只出了二十四个皇帝。同样,唐高祖李渊命袁天罡和李淳风二人修缮大唐祖茔,李氏也只出了二十二个皇帝。为什么会这样呢?那就是阴阳五行没有定住祖茔的风水,漏了真气。祖茔风水的真气一泄,皇帝就当到头了。”   苗君儒点了点头。所谓风水,就是藏风聚气得水,分为阴宅(祖坟)和阳宅(住房)。风水的好坏,均关乎人的吉凶。现存最早出现“风水”一词的文献为东晋郭璞撰的《葬书》:“《经》云:‘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   阴阳五行与风水堪舆术结合,是在汉代。   早期的相地术,以观察地形为主,占卜吉凶为辅。到了汉代,受当时盛行的阴阳五行学说影响,人们把兴工动土的人事与天体运行相联系,产生“黄道”、“太岁”、“月建”等宜忌,以及五音配五姓的图宅术,地道(空间)的观察与天道(时间)的占测并行不悖。同时,又认为阴宅位置关乎子孙后代的命运。   魏、晋以后,相地术除承袭阴阳五行、天人感应诸法外,尤其讲究审察山川形势和墓穴、宫室的方位、向背及排列结构,其中突出的倾向是葬地选择越来越受重视。   在郭璞的《葬书》中,明确提出“乘生气”之说,认为死者的骸骨可通过土中的“生气”勃勃与在世的子孙产生感应,从而左右他们的命运。其说为后世的术家所尊奉,附会出极为复杂的理论体系,助长了厚葬的习俗。   正因为厚葬的盛行,才令盗墓人有利可图,也使得这个古老而又神秘的职业一直延续下来。以老地耗子的身份,他对风水堪舆方面的知识,懂得自然比一般人多。   苗君儒问道:“听你们这么说,皇帝谷里暗藏了阴阳五行,可以使葬在这里的人后代都当皇帝。那为什么明朝包括后面的几个短命皇帝一起,只出了二十个皇帝呢?”   老地耗子正色道:“我不是说过吗?一定是漏了真气。”   苗君儒笑道:“以前那些进入皇帝谷的人,都死在了里面,那么他们的后代,怎么就没有当皇帝呢?”   老地耗子说道:“是大当家的要我说的。连我都想不到谷内居然是天生的阴阳五行风水,这样的好地方,风水先生找一辈子都找不到。”他转了一个圈,继续说道:“肯定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导致葬在这里的皇陵漏了气。至于那些死在这里面的人,没有选对入土的时辰和方位,肯定受不到阴阳五行风水的庇佑,自然成不了气候。嘿嘿。”   苗君儒也是懂风水的人,老地耗子这么解释,虽然不着边际,却也勉强能够说得过去。   李大虎叫道:“老地耗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故弄玄虚,别说什么五行阴阳了,倒是想办法帮助苗教授把大家都救出去才是。”   老地耗子说道:“我这不是在帮吗?你看苗教授画的这五条线,不就是与阴阳五行相通的吗?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在西边。”   崔干事将腿上绑着的血布条解开,鲜血立即从伤口涌出来。他吃力地说道:“苗教授,这些血够吗?”   苗君儒撕了一块布,在崔干事的伤口上沾了一些血,低声道:“谢谢。等出去后我就叫守金花带你去不死神泉治伤。”   崔得金低声道:“苗教授,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苗君儒低声道:“要我帮什么?”   崔得金拿出一块残缺的袁大头递给苗君儒,低声道:“如果你能够活着离开皇帝谷,麻烦你去邯郸城的博雅轩,把这块袁大头交给掌柜的孙老板。”   苗君儒愣了一下。老地耗子一直怀疑何大瞎子的失踪与博雅轩的孙老板有很大的关系。他与孙老板有过一面之缘,觉得此人不像个好人。崔得金是肖司令的人,应该是肖司令派他进谷的,有什么遗言托付,应该要转达给肖司令才对,怎么会轮到孙老板呢?而这块残缺的袁大头,又代表着什么意思?   苗君儒低声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崔得金笑了一下,说道:“他见到袁大头,自然会告诉你的。”   苗君儒收起袁大头,起身走回石壁前,用沾了血的布条去抹五角星西边那条线上的文字和图案。   血一抹上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文字和图案发出光芒。   眼前一道刺目的亮光,随着“轰隆”声,眼前的石壁陷进去一大块,露出一个洞口来。下面是一个一人多高的通道,有台阶顺着往下。   一股冷风从里面吹出来,吹得人连打几个寒战,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地耗子朝下面看了看,说道:“咦,里面有光。”   通道内有柔和的光线透出,并不像一般的地洞那么漆黑。通道两边由石块砌成的石壁,顶部是一整块石板。石壁上亮晶晶的,像是结了一层冰。   李大虎说道:“怎么不是往上去的?”   老地耗子说道:“大当家的,有路总比没路好。”   李大虎说道:“你不是说很多地洞里面都有机关吗?谁先下呀?”   老地耗子看了看众人,说道:“抽签。”   抽签的最后结果,是崔得金先进去。他包好伤处,挣扎着起身,拖着伤腿一步一拐地朝洞口走过去。苗君儒上前一步,拉住崔得金说道:“我进去。”   崔得金推开苗君儒,说道:“谢谢你的好意,可别坏了规矩。”   在这种充满凶险的地方,每个人都生死未卜,随时都有可能没命。第一个下去的人,死亡的概率比后面的大得多。崔得金那么做,是不愿苗君儒替他死。   崔得金一步步地走近洞口,伸脚下去的时候,不忘回头对大家用一种怨毒的声音说道:“我先走一步,你们跟着来呀。”   他的话就像是恶魔的诅咒,让大家不寒而栗。   苗君儒上前扶着崔得金,说道:“你走路不方便,我扶着你一起下去,总行了吧?”   崔得金紧紧地抓着苗君儒的手,说道:“苗教授,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不想你跟我一起死。”   苗君儒笑道:“有一个高人替我算过命,说我会死在高处,命终于西方。这里是中原地带,而且是往下走的,怎么会死呢?我死不了,你也不会死的。”   崔得金点点头:“我信你。”   苗君儒扶着崔得金走下去,为防万一,他们走得很小心。接连下了几级台阶,并未发现异常,只是觉得通道内有些寒气逼人,连呼出去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虎子想跟进来,但是守金花比她快了一步。   李大虎和齐桂枝是跟着虎子走进来的,两人都抱着胳膊,打了几个哆嗦。   老地耗子走在最后,当他下了三级台阶后,“轰隆”声起,身后的洞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大石壁。   没有退路,大家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尽管通道内很冷,可还不至于把人冻僵。   苗君儒拔出青釭剑护在胸前,细心留意脚下的石板和两边的墙壁,只要听到有一丝异常的响动,他都会将崔得金扯向身后。   每个人都走得很小心,身边人的呼吸都能听到。人处在这种紧张的状态,完全忘却了寒冷。走完长约两百米的通道,苗君儒居然感觉背心出了一层汗。   眼前又是一个大空间,与上面的空间不同的是,这个空间呈圆柱形,周边是圆的,顶部却是平的。和通道内一样,墙壁上白亮亮的,结了一层薄冰。光线柔和,却找不到光线的来源。正中是一眼喷泉,水流高出水面约半米,八块两尺高的石头围栏,呈八卦状围在四周,水质清冽,没有结冰。   奇怪的是,他们站在距离喷泉不到五米的地方,居然听不到喷泉的水流声。   在泉水的四周,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放着四口石棺。石棺也是白色的,长约三米,宽约一米,高约两米。石棺表面平滑整洁,也没有任何纹饰。   虎子飞快地冲到水边,弯腰伸手去捧水喝,手还未触到水面,却听苗君儒叫道:“不要碰。”   虎子吓得一哆嗦,把手缩了回来,扭头疑惑地看着苗君儒。   苗君儒指着左边说道:“你们看那边。”   在左边一具石棺的旁边,躺着两个死人,其中一个人穿着日军少佐的军服,双手握着指挥刀,腹部插着一把匕首,另一个人的身上穿着八路军的军装,胸口有两个枪眼,两具尸体身上都结了一层白霜。而就在这两具尸体的旁边,却躺着一具骸骨。骸骨的身上没有任何衣物,右手上有一支驳壳枪,左手齐腕而断,断手落在旁边,却骨肉完整,只不过紧握成拳状。   崔得金呆呆地望着那具穿着八路军服装的尸体,喃喃地说道:“他果真死在这里了。”   苗君儒问道:“他是谁?”   崔得金说道:“游击队长鲁大壮。我听说他一年前抱着必死的决心,向肖司令请命进入皇帝谷,肖司令原本不同意的,后来不知怎么竟然同意了。同行十几个人,没有一个出去,都死在了里面。”   苗君儒“哦”了一声,问道:“肖司令原本不同意,后来却同意了……以你们八路军的行事风格,是绝对不会让人白白进来送死的,除非鲁大壮有几分把握,是不是?”   崔得金点了点头,说道:“我后来才知道,鲁大壮带进来的那十几个人里面,有一个人身份很特殊。”   苗君儒说道:“我听说守春有两个儿子,守金和守银,不知哪一个参加了游击队。”   崔得金钦佩地望着苗君儒,说道:“是守金,他是抬棺村的人,以抬棺村和皇帝谷的关系,有他在队伍里,鲁大壮就多了几分完成任务的把握。”   苗君儒说道:“这里有三具尸骨,一具是鲁大壮,另一具是不知名的日军少佐,而剩下这具骸骨……”   李大虎问道:“如果他是守金,为什么和另外两个人不一样,只剩下骸骨了呢?”   苗君儒望着虎子问道:“你是不是想去喝水?”   虎子点了点头,自进谷之后,所有的食物和水都已经遗失,几个人忍着饥渴走了那么多路,都有些撑不下去了。   苗君儒吃了几个丑蛋摘给他的桃子,倒是不觉得饥渴,可李大虎他们几个人就不同了。要不是他叫住虎子,他们都会扑到喷泉边去牛饮一番。普通人没有食物,可以熬上好几天,若是连水都没有,很难熬过三天。   他们一定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追着逃过独木桥的,否则也不至于那么狼狈,连河边桃树上熟透的桃子都来不及摘几个充饥。   虎子反问道:“你……怀怀……疑泉水有……有毒?”   苗君儒说道:“不是怀疑,是肯定。我一闻到空气中有一丝带有酸味的牛奶香,就觉得似曾相识。当年我在宁夏的戈壁滩考古的时候,也在一个地方闻到过。当时我们几个人又累又渴,就在身体支撑不住的时候,看到一眼泉水,我看到泉水边上有不少人类和动物的骸骨,怀疑泉水有毒,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提醒同伴,就眼看着他们在喝完泉水后,痛得满地打滚,没两分钟就断了气。死后没一会儿,尸体上的肉就化成了血水,只剩下骸骨了。后来我从一个法国的地理学专家那里得到了答案,这是一种从地底最深处渗透出来的泉水,这种泉水在渗透的过程中,受到矿物岩层的化学作用,水里面含有剧毒物质,还有很强的腐蚀性。我清楚地记得站在泉水边上闻到的就是这种味道。当我看到这具骸骨的时候,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有谁想变成他那样,尽管去喝好了。”   苗君儒从地上捡起一截断掉的枪把,丢到泉水里。只见枪把浮在水面上,泉水立即像被煮开了一般沸腾起来,随着白气的升起,眼见着枪把慢慢融化,最后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恐惧地望着喷泉,谁都不敢走过去了。   李大虎问道:“他们三个人怎么会同时在这里?”   按他的意思,鲁大壮是八路军的游击队长,绝对不可能和日本人搅和在一起。   “当面对更大的危险时,两个仇人可以成为暂时的朋友。”苗君儒走到两具尸体旁边,仔细观察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们会不会觉得很奇怪?鲁大壮是被枪打死的,而枪却在这具骸骨的手中,如果骸骨是守金,他为什么要杀死鲁大壮?至于那只断手,看样子是握着指挥刀的日军少佐砍下来的。你们再看喷泉里的水,距离水面约一米,即使趴在石头围栏上,若不用手去捧或用东西舀,是绝对喝不到水的。如果日军少佐砍手在前,那么,这具骸骨怎么可能在另一支手拿枪的情况下,喝下有毒的泉水呢?再者,鲁大壮的匕首还插在腰间,杀死日军少佐的匕首又是谁的呢?他们三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被苗君儒这么一问,大家都觉得问题很严重,想来想去,也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谁都想不明白。   苗君儒接着说道:“只要有一丝活着离开这里的可能,我想他们都不会这样子。”   过了片刻,虎子问道:“你的意……意思是没……没有人能够活着离……离开这里,如果日本人不……不是鲁……鲁队长杀的,会是……谁干的呢?”   苗君儒笑道:“我也想知道答案。”   虎子问道:“那我……我们能不能活……活着离开?”   苗君儒没有说话,这个问题他没有办法回答。   一股死亡的气息在大家的心中弥漫开来,除苗君儒和守金花外,其余的人都面露恐惧之色。   苗君儒看着那只断手,或许在这只断手上,能够找到解开他心中谜团的线索。   他弯腰捡起那只断手,接着说道:“要想弄清楚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子,我认为线索可能就在这里面。”   他用力掰开僵硬的手指,眼前金光一闪,一个金属物件从断手的手心掉在地上,没等他看明白,守金花冲上前,将那金属物件抓在手里。   他望着守金花,柔声道:“告诉我,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守金花惊恐地往后退,想要把那金属物件藏在身后。齐桂枝趁她不备,迅速地从她手中把那金属物件抢了过去。守金花冲上前要去夺回,可齐桂枝已经躲到李大虎的身后。   李大虎手中握了一支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守金花。   苗君儒叫道:“姑娘,不要冲动,我们只不过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放心吧,会还给你的。”   齐桂枝伸出手,让大家看清她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枚长约五寸,通体金黄,造型古怪的钥匙。   李大虎说道:“苗教授,你是考古学者,你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其实苗君儒已经看清了齐桂枝的钥匙,只是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已。   一直没有开口的老地耗子终于说话了:“苗教授,你不可能不认识这件东西,对吧?”   苗君儒说道:“是的,我认识,只是我不敢相信。”   “有什么不敢相信的?”李大虎急切地说道,“苗教授,不要再拐弯抹角了,快点告诉我们,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苗君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霸王之鼎,不祥之物呀。”   李大虎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明明是一枚长不过五寸的金钥匙,怎么说是霸王之鼎呢?   崔得金说道:“苗教授,有关霸王之鼎的传说,我也略知一二,传说是真的吗?”   有些传说虽然显得荒诞无稽,但与真实的历史出入并不大,只是由于某些方面的原因,被人为地将那些史实变成神话般的传说,渐渐地就没有人相信,更没有人去追寻其根源,只将其故事作为传说流传而已。   苗君儒微微苦笑了一下,说道:“是不是真的,并非我说了算。如果霸王之鼎真的在这谷里,就由不得人不信了。”他转向李大虎,接着说道,“这枚金钥匙并非霸王之鼎,而是打开洪荒之门的钥匙。任何人只要能够打开洪荒之门,就能问鼎天下,成为一代帝王。”   虎子问道:“霸……霸王之鼎和西……西楚霸王有……有什……什么关系?”   老地耗子的声音像从地底下传出来一样,冷冰冰地说道:“当然有关系。” ------------   第十四章 死亡诅咒与石棺   老地耗子阴森森地说道:“苗教授,你好像漏了什么没说吧?张良命巫师在金钥匙上下了死亡诅咒,见到金钥匙的人,四者存一,谁都逃不过。”   苗君儒看着老地耗子,两人的眼神接触了一下,相互揣摩对方的心思。作为一个老盗墓人,知道一些民间传说与历史典故,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说话的口气,和大家先前认识的老地耗子似乎不是一个人。   李大虎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别理他,你说出来让大家知道知道吧。我们就是死在这里,也死得明明白白,总比做个糊涂鬼强多了。”   其实最早与霸王之鼎有关系的人,并不是西楚霸王项羽,而是治水的大禹。   大禹治水有功,闻名天下。在舜病死后,大禹受诸侯的拥戴,成为领导诸侯的“王”,以安邑(今山西夏县)为都城,国号为“夏”。后收取天下的铜,铸成了九鼎,作为天下共主的象征。   九鼎共分天下,这就是华夏九州的由来。   大禹将其中的八个鼎册封给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势力最大的八个诸侯,自己拥有其中的一个鼎。传说大禹所拥有的那个鼎,与其他的八个鼎不同,铸成之日,铜鼎放射出万道金光,百里外都能看得见;天空中出现七彩云霞,并有仙乐阵阵,凤凰飞到王宫的屋檐上,鸣叫三声后往西南方向飞走。另有一只巨大的玄鸟飞到王宫的上空,展开的翅膀几乎遮住了阳光,玄鸟的叫声嘶哑而悲哀,盘旋一阵后,跟随凤凰往西南方向飞去。大禹将此鼎封为王之鼎,他认为此鼎虽有祥瑞,但也寓意着不祥,遂命人将此鼎沉于云梦之泽。   王之鼎在云梦之泽中沉睡了几百年,直到夏朝最后一个王桀的出现。   桀又名癸、履癸,史书上称为夏桀。夏桀文武双全,赤手可以把铁钩拉直,但荒淫无度,暴虐无道。桀在位时,各方诸侯已经不来朝贺了,夏王室内政不修,外患不断,重用佞臣,排斥忠良,德政衰败,民不聊生,各种矛盾日趋尖锐,危机四伏。但夏桀不思改革,仍然骄奢自恣。据《竹书纪年》记载,他“筑倾宫、饰瑶台、作琼室、立玉门”,还从各地搜寻美女,藏于后宫,日夜饮酒作乐。   夏桀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了有关王之鼎的故事,尽管宫内收藏的财宝不计其数,可是对王之鼎充满好奇之心的夏桀还是忍不住派人去云梦之泽寻找王之鼎。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夏桀派出第十三拨人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历史资料中找不到对这只王之鼎的任何描述,所以除了见过它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样子。   苗君儒曾经在一个夏朝的王侯墓葬中的青铜器皿上发现了一些甲骨文,“王数日拥鼎而卧,奇于鼎,疏于美色,自喻神乌,不灭。大夫关龙逢谏,王杀之,血入鼎,沸声震天,黑气数十丈……”其中的意思就是夏桀得到王之鼎之后,数日抱着鼎睡觉,连美人都顾不上了。他惊叹于王之鼎的神奇,于是认为自己是天上的太阳,永远都不会灭亡。大夫关龙逢劝谏,却惹怒了夏桀,被夏桀残杀,鲜血溅到鼎内,像开水一样沸腾起来,声音震天,接着黑气窜起几十丈高。   夏桀为什么认为自己得到了王之鼎就不用担心天下灭亡呢?苗君儒也想解开这个历史之谜,虽然他后来在水神帮中又知道了一些,可惜由于王之鼎的史料太有限,令他无法寻求历史根源。   就在夏桀日益失去人心,众叛亲离的时候,商部落在其首领汤的领导下,日益强大起来。汤通过各种怀柔和交换的手段,陆续拥有了八个鼎。八个鼎一到手,汤就在名相伊尹的谋划下,起兵伐桀。经过几年的战争,汤终于打败了夏桀,得到王之鼎。汤拥九鼎而立威天下,成立了商朝,史称为商汤。   商汤将九个鼎放进大炉中融化,奇怪的是,八个鼎均已融化,唯独王之鼎在铜水中煮了七天七夜,一点破损都没有。商汤听说过王之鼎的神奇,命人将王之鼎从铜水中捞出,而后祈祷上苍。负责祭祀的大巫师对商汤说,王之鼎受到天神的护佑,谁拥有王之鼎就能拥有天下。夏桀之所以失去天下,是因为关龙逢的血溅到了鼎上,忠臣的怨气惹怒了天神,使夏朝灭亡了。只要能够消除鼎上的戾气,王之鼎就能恢复原先的祥瑞。   那个大巫师除去了王之鼎上的戾气,几百年来,王之鼎放在商朝宫殿中一处很隐秘的地方,只有皇帝等少数一些人知道它的存在。直到有一天,商朝的最后一个皇帝辛(世称商纣王)发现王之鼎不翼而飞,迁怒于身边的近臣和大臣,人们才想起这件神奇的物件来。   一般人只要提到纣王,就以为他天生残暴,荒淫无度且滥杀无辜,却不知历史上真实的商纣王天资聪颖,德才兼备,且武力过人,有倒曳九牛之威,具抚梁易柱之力,深得父亲的欢心。商纣王继位后,重视农桑,社会生产力发展,国力强盛。他对东夷用兵,打退了向中原扩张的东夷,把商朝势力扩展到江淮一带,国土扩大到山东、安徽、江苏、浙江、福建沿海。他的前半生确实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到了后半生,变得居功自傲,变得荒淫无比,宠爱苏妲己,耗巨资建鹿台,造酒池,悬肉为林,修建豪华的宫殿园林,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他刚愎自用,宠信小人,不听忠臣之言,使用炮烙等酷刑对付忠臣。   从另一个角度去看纣王和夏桀,会发现他们两人竟然离奇般的相似,两人在后期的所作所为与原先的纣王和夏桀不同,简直判若两人。是什么原因使他们变成那样的呢?没人能够找得出答案。   如果从传说中去寻找原因,或许有些蛛丝马迹。夏桀是在想得到王之鼎的时候开始变的,而纣王却是在失去王之鼎的时候开始变的。一得一失,冥冥之中似乎又预示着什么。   无论纣王想尽什么方法寻找王之鼎,王之鼎就像在人间消失了一般。没有多久,凤鸣岐山,武王姬发举行祭天仪式,供王之鼎于神坛之上,历数纣王无道,开始伐纣。纣王怎么都想不明白,藏在深宫之内的王之鼎怎么会到了武王的手里?纣王至死都没有找到失去王之鼎的原因。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王之鼎在各诸侯国中转了一个圈,最后为秦穆公所得。每个得到王之鼎的国君,都成了霸主。于是更多的人相信王之鼎是上天的神器,谁拥有它,就能拥有天下。   秦穆公将王之鼎传到秦王嬴政的手里,嬴政果然不负所望,励精图治,经过多年的努力,统一了六国。秦始皇为了不让后人知道王之鼎的秘密,派人收集六国中所有记载了王之鼎的书籍,予以焚毁,此举引来了士贤们的抗议。秦始皇一怒之下,坑杀了一大批抗议他的士贤们。   虽然历史上对秦始皇焚书坑儒的原因有诸多的说法,但没有几个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楚霸王项羽起兵反秦,兵入咸阳,火烧阿房宫,王之鼎为项羽所得。项羽将王之鼎命名为霸王之鼎,以为得到了霸王之鼎就能拥有天下,于是骄横不可一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项羽与属下谈事的时候,总喜欢把鼎托举在手里,以显示他的天子霸气,这就是霸王举鼎的来历。   谁都没有想到,楚汉相争的最终胜利者居然是刘邦。项羽乌江自刎之后,霸王之鼎落入刘邦之手。谁拥有霸王之鼎,谁就能拥有天下的神话,最终像气泡一样破灭了。但是霸王之鼎的神奇,仍令刘邦另眼相看,将之视为心爱之物。张良却认为霸王之鼎是件不祥之物,刘邦最后听从了张良的建议,命张良将霸王之鼎藏在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隐秘地方。从此,霸王之鼎彻底从历史舞台上消失了。   但又有传说,张良将霸王之鼎藏在一处具有天子之气的地方。要想找到霸王之鼎,就必须打开一扇通往地狱的洪荒之门,而打开洪荒之门的金钥匙,就放在一处任何人都能进入,却无法出来的地方。   从三国开始,不少英雄豪杰和民间能人异士,都想找到传说中的霸王之鼎,却一直没有人能够找到。   霸王之鼎又被人称为死亡之鼎,因为每一个寻找它的人,都离奇地从世上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苗君儒一口气说完有关霸王之鼎的传说后,发觉所有人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他,完全忘记了寒冷,以至于身上什么时候结了一层薄霜都不知道。   苗君儒看着齐桂枝手里的金钥匙,继续说道:“你们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李大虎回过神,问道:“苗教授,你的意思是,只要拿到了金钥匙,就能得到霸王之鼎?”   苗君儒点了点头。   李大虎又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得到霸王之鼎的人既然不一定能得到天下,那它的神奇之处究竟在哪里呢?”   苗君儒笑道:“只有见过它的人,才知道它的神奇,老地耗子,我说的对吧?”   老地耗子并没有说话。   崔得金冷笑道:“你是考古学者,知道的自然比别人多。现在我只想知道,你跟我们进谷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是你的导师,还是霸王之鼎?”   苗君儒笑道:“你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目的,我也一样。至于我的目的是不是你说的那两种,暂时无法回答你。”   齐桂枝问道:“你说每一个寻找霸王之鼎的人,都离奇地从世上消失。我们……”她看着地上的几具尸体,说道,“会不会和他们一样?”   老地耗子阴森森地说道:“苗教授,你好像漏了什么没说吧?张良命巫师在金钥匙上下了死亡诅咒,见到金钥匙的人,四者存一,谁都逃不过。”   水神帮有几代帮主都曾多次派人寻找金钥匙,身为水神帮长老的苗君儒,怎么会不知道金钥匙上的死亡诅咒呢?只是他不愿在这种地方说出来,使大家徒增恐惧而已。   老地耗子的话一说完,虎子和崔得金等人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恐惧之色,连一向对老地耗子呵斥惯了的李大虎也有些畏惧地看着老地耗子。   且不说老地耗子与邯郸城博雅轩的孙老板以及何大瞎子是什么关系,单从他带苗君儒去那个空墓穴这件事,就能看出,此人身上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连李大虎都摸不着他的底细,老地耗子的城府之深出乎人的意料。   齐桂枝低声问道:“你说见到金钥匙的人,四者存一,他们只有三个人,所以全都死了,我们现在有七个人,也就是说,最少有两个人能活着,是不是?”   苗君儒在三具尸骸旁边看了看,说道:“从现场看,我认为这里曾经至少有四个人。”   李大虎问道:“如果有人活着出去,那为什么不把金钥匙带走呢?”   苗君儒说道:“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活着的人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霸王之鼎。”   李大虎说道:“既然有人已经活着出去了,那我们就一定能活着出去,是不是?”   老地耗子嘿嘿地笑了几声,说道:“如果你想活着出去,就要把别人杀掉。否则,谁都逃不过死亡诅咒。”   地上的那几具尸骸的死状,证实老地耗子所言非虚。杀死日本鬼子的那把匕首,一定是哪个活着离开这里的人留下的了。   残酷的生存法则,杀死别人,自己才能活。若真是这样,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朝身边的人下手。   每一个人望着别人的眼神,无形之中多了几分敌意和杀机,空气都几乎凝固起来,充满了呛人的火药味。   苗君儒低声道:“大家别着急,先把这几具棺材打开看看,或许能发现些什么。”   他这么说的目的,无非是想缓解紧张的气氛。守金花是为了救他而掉下来的,他可不愿看到她变成别人袭击的目标。如果有谁想出手杀人,他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守金花。   老地耗子哼了一声,说道:“苗教授果然是高人,不用你动手就把人给算计了。”   苗君儒生气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老地耗子说道:“意思很清楚呀。我们进来的那条通道,若不是之前有人走过,你和崔干事会走得那么轻松吗?这四口石棺看样子没人动过,你敢说没有机关?”   苗君儒笑道:“能够有胆量进皇帝谷的,还怕打开几具石棺吗?你们要是害怕,就躲远点,我可无法担保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暗器射出来。”   听了他的这番话,李大虎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只有守金花站着没动。   苗君儒走到一具石棺边上,动手掀开棺盖。他嘴巴上虽然那么说,可心底早已经存了几分警惕。老地耗子说的不错,在这种地方,到处都是机关,稍有不慎,随时都会没命的。古代墓葬的防盗手段神秘莫测,盗了一辈子墓葬的老盗墓者,很多都死在古墓中。   古人在装殓尸体的时候,通常喜欢用木棺,也有以铜和石头制作的棺材。普通人的尸体入棺之后,木棺一般用粗大的棺材钉钉死。铜棺则以铜汁将棺盖与棺身浇死,连为一体。而石棺则多用糯米石灰胶泥封住棺盖与棺身之间的缝隙,也有用石头铆钉扣死的。   苗君儒把手搭在石棺的棺盖上,仔细看了棺盖与棺身之间的缝隙,并未发现有糯米石灰胶泥封住的痕迹。石头铆钉虽然能将棺盖扣死,但仍有些许可移动的空间。不管什么棺材,只要被盗墓贼光顾过,就很难留下有价值的东西了。   苗君儒以前挖开的很多大型墓葬,都已遭到盗墓贼的洗劫,找不到几件有价值的东西。   石棺棺盖厚达五寸,有数百斤重。苗君儒运内力于手上,试探性地推了一下棺盖。他原以为以他的力气,要想移动棺盖,并非难事。哪知一推之下,棺盖居然纹丝不动。   “我来帮你。”守金花走了过来,站在苗君儒的身边,接着低声说道,“四座石棺,三座都是死棺,打开会死人的,只有一座是活棺。”   苗君儒愣了一下,低声问道:“哪一座是活棺呢?”   守金花遗憾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是听族里的老人说的。”   苗君儒的心弦一动。根据民间传闻,见到金钥匙的人,四者存一,这里有四座石棺,其中三座是死棺,只有一座是活棺。金钥匙的诅咒和石棺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不成?打开了那座活棺,是不是就能走出去呢?   见苗君儒没有打开石棺,李大虎叫道:“苗教授,如果力气不够的话,用你那把剑先撬开一条缝。”   这倒是一个方法,但是苗君儒并没有用。他蹲在地上,重新打量起那具穿着八路军军装的尸骸来。过了片刻,他用手拂开结在尸骸脸部的冰霜,扭头道:“崔干事,你确定他是鲁队长吗?”   崔得金说道:“我虽没有见过鲁队长,可听别人说过。如果他不是鲁队长,还会是什么人呢?”   苗君儒起身道:“这具尸体的脸上结满冰霜,根本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就是认识他的人,也不见得一眼就能认出。还记得你见到这具尸骸时说的第一句话吗?你说的是‘他果真死在这里了’,你并不认识鲁队长,却肯定他就是鲁队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有人告诉你,鲁队长被人杀死在这里。你事先就知道了答案,只是有些怀疑而已。所以你在见到尸骸之后,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崔干事,那个告诉你答案的人,应该就是从这里活着出去的人。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他是怎么出去的吗?”   被苗君儒这么一问,崔得金的脸蓦地变得煞白,他仰头干笑了几声,说道:“苗教授,我真是太低估你了,想不到连一点小小的破绽,都能被你察觉到。”   李大虎端枪对准崔得金,吼道:“他奶奶的,快说,不说我先毙了你!”   崔得金得意地笑道:“你开枪吧,杀了我,谁都活不了。”   李大虎的手指搭在扳机上,眼睛冒着火,却不敢扣下扳机。如果崔得金活着,他就有希望活着出去,打死崔得金,自己也得死在这里。   苗君儒说道:“大当家的,还是把你的枪收起来吧。”   李大虎讪讪地垂下枪口。在这种地方,“死”是威胁不了别人的。如果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心里面还巴不得有别人一起陪着死呢。   苗君儒缓缓说道:“崔干事,我还想知道,这三个人是怎么死的?”   崔得金说道:“要我说出来,没问题,但是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叫老地耗子用僵尸粉治好我的伤,第二,我要金钥匙。”   老地耗子说道:“我哪里还有僵尸粉呀?都让苗教授用在那个大怪物身上了。”   李大虎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给他。”   老地耗子是什么人?像僵尸粉那么珍贵的奇药,他舍得一次性全部给别人吗?李大虎不敢杀崔得金,但要对付他,还是轻而易举的。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抛给崔得金。   有了僵尸粉,崔得金的伤势很快痊愈,他走到齐桂枝面前,拿走了金钥匙。   苗君儒说道:“你的伤已经好了,金钥匙也在你手上,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崔得金拔出了盒子枪,当着大家的面打开保险,警惕地看着大家,说道:“我答应过那个人,不会说出他的名字。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怎么样才能从这里出去。”   听了这话,苗君儒微微笑了一下。从这里活着出去的那个人告诉了崔得金有关皇帝谷里面的一些事情,而崔得金也遵守自己的承诺,不把那个人的秘密说出去。如果他那晚在收魂亭边看到的人影就是那个人,那么,崔得金和那个人之间,是否还存在别的约定呢?而他所听到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李大虎大声道:“姓崔的,两个条件我们都已经答应你,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崔得金看着四口棺材说道:“这四口棺材中,有三具是死棺,只有一具是活棺,出去的通道就在活棺里。很简单,用人血涂抹在其中的三口棺材上,就知道哪一具是活棺了。”   李大虎似乎不相信,追问道:“真的吗?”   崔得金用诡异的眼神看了苗君儒一眼,对李大虎说道:“每一口棺材用一个人的血,要全部涂满。”   如果用一个人的血涂满整座棺材,那个人还有命在?   苗君儒退到一旁,感觉守金花有些异样地看着他。当他扭头去看时,却见守金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虎子。虎子的右手拿着一把匕首,目光却停留在老地耗子的身上。老地耗子站在离大家最远的地方,微微弯着身子,右手插在裤袋里,不知在做什么。   李大虎和崔得金都把枪口端平,枪管左右移动,对准每一个目标,枪口似乎随时会射出子弹。   每个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神经绷得紧紧的,空气几乎凝固了,死亡的气息一下子笼罩在众人的头上。没人敢说话,更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成为众矢之的,引来杀身之祸。连喷泉都几乎被冻住了,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在身体的每一处血管中急速流动。   崔得金的话,与死亡诅咒很吻合。只要死三个人,用三个人的血,找出那具活棺,就能救一个人出去。但仔细一想,他的话未必可信。死亡诅咒中的四者存一,如果是仅仅四个人的时候,还能解释得通。可是现在有这么多人,死去三个人,找出那具活棺,剩下的人是不是都不用死了?既然有人已经从这里出去了,就肯定知道哪一具是活棺,崔得金的那个朋友不可能没有告诉他。而对于皇帝谷里面的情形,他肯定知道得不少。至于如何打开进入这个空间的通道,崔得金想必也是知道的,为什么要等到别人来打开呢?可是进谷之后,他却表现得一无所知的样子,到现在才说出来。他这么刻意地隐瞒,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苗君儒想到这里,问道:“你确定你那个朋友是这么对你说的?”   他这么说,是想提醒崔得金,在这种地方,多一个人或许能多一分力量。大家齐心协力,还能有机会活着离开,单靠一两个人的力量,生存的几率要小得多。再说,每个人进来皇帝谷的目的都不一样,还没到最后的利益相争,就想别人死,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   崔得金冷笑道:“苗教授,你以为我在骗大家不成?”   老地耗子上前两步,说道:“不管崔干事说的话是真是假,其实只要我们能够找出那具活棺,就不用死人了。苗教授,你说是不是?”   崔得金说道:“我当然不想有人死在这里,只不过我那个朋友确实是这么对我说的。”   气氛有所缓和,每个人看着别人的眼神也比刚才少了几分敌意。也许大家都清楚,如果贸然动手杀别人,说不定自己也会被其他人杀死,最好的办法就是提高警觉性,不要轻易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李大虎大声道:“既然是活棺,肯定能移动,推一推就知道了,还用得着费那些心思?”   他说完,大步走到一具石棺前,左手持枪,右手去推棺盖。他的右手刚触到棺盖,只听得“滋”的一声,冒起一阵青烟。他大叫着缩回右手,只见他右手掌焦黑,就如被烧红的铁块烙过一般。   苗君儒冲到李大虎的面前,只见他的掌背渐渐蒙上一种诡异的黑色,而且慢慢向手肘处蔓延,不由惊道:“不好,有毒!”   要想阻断毒气向上蔓延,唯一的方法就是砍断手掌。李大虎当即扔掉手枪,拔出那把日本军刀,“唰”的一刀砍断了自己的右手掌,然后撕下一块衣襟扎住断腕处,不让鲜血狂喷,扭头对老地耗子吼道:“僵尸粉。”   不愧是土匪头子,办事干净利索。拔刀砍断自己的手掌,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砍断的是别人的手掌。   老地耗子犹豫了一下,从身上拿出一包僵尸粉,上前洒在李大虎的伤口上。伤口立即止血,没两分钟就结了疤。   断掌落在地上,变得像石炭一般漆黑,空气中隐隐有一抹腥臭味。   虎子看着那具日军少佐的尸体,说道:“原来这个小鬼子用刀砍断这个人的左手,并不是要害人,而是救人呢。”   李大虎看着鲁大壮的尸体,说道:“我明白了,鲁队长是被砍断手的这个人打死的。”   苗君儒说道:“不错,这个人可没有李大当家的气魄,中毒的左手被砍断后,他受剧痛的影响,右手筋脉情不自禁地弯曲起来,扣动了扳机,没曾想子弹打中了鲁队长。”   虎子问道:“就算你说得对,鲁队长被人失手所杀,可是这个救人的小鬼子,又是被谁杀死的呢?”   老地耗子说道:“四者存一,那个逃出去的人,肯定知道这个死亡诅咒,在一人受伤一人死的情况下,那个人要对付的,肯定是小鬼子。”   虎子说道:“断了手的这个人拿着枪呢,他眼看着那个人杀死小鬼子,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他,难道他不反抗吗?”   苗君儒从骸骨的右手上捡起那支生锈的手枪,退下弹匣,不用他多说话,大家都已经看明白,弹匣里没有一颗子弹。   虎子继续说道:“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这两个人的尸身都好好的,而断了手的这个人,怎么就烂得只剩下骨头了呢?”   苗君儒说道:“很简单,因为逃走的那个人,不想让后来的人知道这具骸骨究竟是什么人。一个人的手腕被砍断,如果未能像李大当家的那样,有僵尸粉及时止血止痛,在大量失血之后,通常情况下都会失去反抗力。凶手在杀人之后,只要往尸体上洒点特殊的粉末,尸体就会被化去血肉,只剩下骸骨了。老地耗子,你应该知道是什么粉吧?”   听完苗君儒的话,崔得金的眼中露出一抹敬佩之色。   老地耗子干咳了几声,说道:“是有那样的东西,好像叫腐尸散。只要往伤口上洒一点,不消两个时辰,一个大活人就能变成一具骸骨。只是那东西太过于阴毒,一般有点良心的人都不屑使用,江湖上有这种东西的人不多,就算有,也不会告诉别人,只有在用得着的时候,才拿出来害人。我这僵尸粉是用来救人的,我可从来没有用来害过人。”   齐桂枝说道:“照你的意思,我们这些人当中,可能有人身上带有那种东西,是不是?”   老地耗子嘿嘿一笑,看着大家说道:“别胡乱猜疑了。依我说呀,大家都别胡思乱想,得想办法找出那具活棺,在不死人的情况下,都能离开这里,是吧?”   苗君儒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怕只怕他愿意,有些人不愿意。他对崔得金说道:“崔干事,你的那个朋友应该对你说过,当确定哪口棺材是活棺之后,怎样才能打开它?”   崔得金说道:“抹满人血的三口死棺会自行下沉,活棺的棺盖也会自行打开,出现一条通往下面的通道,进入通道后往上走,出去就是那座石牌坊。”   苗君儒说道:“这么说,还是要人血抹棺,还是要死人?”   崔得金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也不愿意看到有谁死在这里。”   苗君儒撕下一块衣襟,从地上沾了一点李大虎的断腕处喷溅出来的血,抹在其中的一口石棺上。只见那血抹上石棺后,渐渐渗入石棺中,被抹过的地方,透出瘆人的血红色。   李大虎说道:“如果非要死人的话,还是用老办法,抽签决定。”   没有人对他的话有异议,因为在这种时候,谁都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还是按原来的抽签办法,抽出了三个人。老地耗子、苗君儒和虎子。   崔得金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签是你们自己抽的,怨不得别人。如果我有命出去,替你们三个立个碑,也不枉大家相识一场。”   老地耗子捏着手里的短签,面如死灰地望着李大虎。虎子却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但他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瞟向离他不远的齐桂枝。   苗君儒把手里的短签丢在地上,对虎子说道:“把你的匕首借我,我倒想看看,涂抹一口石棺需要多少人血。”   他的坦然与豪情似乎镇住了每一个人。李大虎有些歉意地说道:“苗教授,我……我们会记住你的。”   苗君儒笑道:“我还没死,你说这些话干吗?人死如灯灭,一个人倘若死了,是不在乎有没有人记得他的,崔干事,我说的对吗?”   他走过去,从虎子的手里硬夺过匕首,走到一具石棺前,右手持匕首,去割左手的手腕。就在这时,只听得守金花叫道:“不要!” ------------   第十五章 千尸屋   他举着火把,在千尸屋里转了几个圈,除了满地的杂草和几块烂石块外,剩下的就是被火烧过的焦黑的木头了,连根人类的骨头都没有找到。可当他看清断壁残垣下面的屋基时,登时变了脸色。   与外界极少联系的抬棺村本身就是一个谜。八路军派一个精通玄学的人住在村里一年多,目的就是要揭开抬棺村和皇帝谷内的秘密,但其真正的目的,一般人无从知晓。   苗君儒早就知道,崔得金属于那种深藏不露且又心狠手辣的角色。在抬棺村的时候,崔得金刚和他探讨完推背图上的玄机,转身就捏造罪名要将他枪毙,若不是肖司令及时赶到,他说不定已经丧身乱葬岗了。   崔得金要置他于死地的真正目的何在,苗君儒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不过,从此人刻意隐瞒某些事情,以及种种不正常的迹象上分析,此人似乎有难言之隐,背后仿佛有一双无形的黑手在操控这些事。   当守金花叫出“不要”两个字的时候,崔得金手中的枪口似乎动了一下。   匕首就搭在左手上,苗君儒并没有割下去,他的眼睛一直都看着崔得金。他可以不防备其他人,但不得不防备这个阴险而毒辣的角色。如果崔得金的枪口移向守金花,而眼神又充满杀机的话,他会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飞掷出匕首。   崔得金也望着苗君儒,眼神充满了自信,却又有几分得意。两人的眼神就那么交织着,面部都浮现一抹微笑。   他们的举动看得其他人一愣一愣的,李大虎忍不住说道:“你们俩唱的是哪一出呀?”   苗君儒微笑道:“大当家的,崔干事手里的枪容易走火,我担心会伤了谁。”   李大虎听明白了,哈哈笑道:“苗教授,你放心吧,他的枪要是走火,我的枪也会走火的。”   崔得金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说道:“苗教授,你可别挑拨我和李大当家,还是想想怎么用你的血把石棺抹满吧。”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老地耗子,你身上到底有多少僵尸粉?全拿出来吧,好及时给苗教授止血。你们大当家的可舍不得他死呢。”   老地耗子翻着白眼对李大虎说道:“大当家的,刚才给你的是最后一包,要是不信,你搜我身上好了。”   苗君儒笑道:“不仅仅是大当家的舍不得我死,还有人舍不得我死呢。”他对走到他身边的守金花说道,“我说的对吧?”   守金花说道:“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会帮你的。”   苗君儒笑道:“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出去,你就绝对不会跟着我进来。”他的目光转向大家,继续说道,“在魔塔的边上有一块石碑,石碑上记载着建武元年,光武帝刘秀为光烈皇后治病,派人寻找仙药的故事。这么一两千年来,进入皇帝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而碰巧来到这里的人,肯定也不少。你们注意到没有,在这四具石棺的周围,除了这三具尸骸之外,居然没有一具古代人的尸骸。原来的尸骸去了哪里呢?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有人定期进来这里,清理死在里面的尸骸。”   李大虎哈哈笑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守金花是皇帝谷的人,她肯定知道怎么出去的。哈哈,不用死人了。”   守金花低声对苗君儒道:“虽然这次我能够救大家出去,可是在谷里,你们是逃不过死亡诅咒的。”   虎子走过来,对守金花说道:“苗……苗教授说……说你能让大……大家出去,还……还等什么?”   守金花走到那具使李大虎失去右手掌的石棺前,她的手在石棺侧面的一个地方轻轻按了一下,只听得一阵巨响,沉重的棺盖缓缓移开来,棺材内部是一排向下走的台阶。   还没等苗君儒细看,崔得金已经抢先几步,跳入棺材之中,顺着台阶走下去了。其他人都鱼贯而入,唯恐落在后面。   李大虎捡起那只断手,塞到衣兜里,嘀咕了一声:“身子是父母给的,就是死,也要留个全尸。”他在经过苗君儒身边的时候,低声说道,“他奶奶的,如果他不是肖司令的人,我早就一枪崩了他了。”   太行山周围一带的土匪,习惯打劫百姓,袭扰国军和日伪军,却从没有哪股土匪,敢和八路军过不去,究其原因,说法有很多种。有的说八路和土匪有关系,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也有的说,八路的组织纪律很强,土匪打了一支部队,说不定会遭到几支八路的围攻,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事,土匪是不干的,更有人说,八路和土匪一样,都在山里面转悠,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是熟人,不好下手。究竟哪种说法是真的,谁也说不清。   苗君儒最后一个跨进棺材,他扭头看了一眼躺在边上的鲁大壮的遗体,脑海里蓦地冒出一个疑问,鲁大壮是游击队长,可身为八路军干事的崔得金,在见到鲁大壮的遗体时,居然没有半点悲哀的神态,完全违背八路军那种血浓于水的同志情怀。   他的手扶着棺材边沿,感觉触手处有些凹痕,低头一看,发现棺材的内壁上居然有一个刻出来的字,当下心中大惊,想不到导师林淼申也是从这里出去的。   托开头顶的一块石板,崔得金就看到了那座熟悉的石牌坊,动作利索地跳了出去。其他人都学着他的样子,手脚麻利地冲了出去,唯恐落在别人的后面。   站在石牌坊的下面,大家相互看着,有种劫后余生的兴奋。众人衣服上的薄霜已经化去,原本冻得青紫的嘴唇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之前,若不是死亡来临的感觉冲淡了寒冷和饥饿,说不定已经有人饿趴在里面了。   老地耗子望着不远处石塔顶端那刺目的亮光,心疼地说道:“可惜,可惜,说不定是一块比磨盘还大的金刚钻呢。”   李大虎踢了老地耗子一脚,说道:“命都没有了,还想着金刚钻?”   齐桂枝叫道:“咦,那个女的呢?”   苗君儒这才发现,守金花不见了。在通道里的时候,守金花走在他的前面,出通道的时候,她却转到他的后面去了。出了通道口,他以为她会跟在他的身后,没想到她居然没有出来。   虎子冲到通道口,弯腰朝里面看了看,说道:“没……没人。”   老地耗子说道:“不用看了,她一定从其他地方走了。”   通道内肯定还有其他的出口,守金花既然已经选择离开,众人觉得没有必要再回去找她。   苗君儒让虎子将通道口的石板重新盖上。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李大虎说道:“肚子已经饿扁了,得找些吃的才行。”   老地耗子说道:“要是能抓到几只猴子,烧猴子肉吃也好。”   苗君儒说道:“我在独木桥那边吃了几个桃子,树上好像还有一些,要不大家一起过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崔得金说道:“弄不好桃子没吃到,倒成了那条大蛇的晚餐了。”   苗君儒笑道:“要是你们不敢回去,就在这里等吧,我一个人去,我吃饱了,会给你们带点过来的。”   除了虎子外,其他人都不愿意跟苗君儒前去。   看着苗君儒和虎子的身影消失在芦苇丛中,崔得金转过身对其他人说道:“我们没有必要等他们,我们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没有人对他说的话有异议,各怀心思地跟着他往前面走去。   经过石牌坊的时候,石塔那边又传来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是一个人发出的惨叫。大家听得头皮发麻,情不自禁地朝那边望去,可是谁都不敢再朝那边移动脚步了。   从石牌坊往左,是一条崎岖不平的小道,道路上都是沙石,间或有一两块石板,两旁都是齐腰高的杂草和矮树丛。   崔得金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枪口低垂着,不停地左右晃动。他的眼睛除了看脚下的地面之外,还不停地看着道路两边,期待里面窜出一只兔子或是别的动物。能吃到火烤野味也不错,总比饿着肚子强多了。   走了约莫一里多地,右侧出现一堵断崖,断崖上岩石呈红色,那种红色,红得十分刺眼,像是有血从石头里渗出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在断崖的边上,有一条宽约两丈的深沟。深沟下面不断有白色的雾气冒出来。站在沟沿边,只感到阵阵的寒意。老地耗子往沟下探了探头,丢了一块石头下去,半天都听不到响声。   李大虎笑道:“当心下面出来一个什么怪物,把你吃了去。”   深沟的下面传来几声干咳,随即传出一个声音来:“有人在上面吗?”   听到深沟下面传来的声音,几个人登时吓得变了脸色,有一次教训还不够,还想来第二次吗?   崔得金朝深沟内“啪啪”开了两枪,拔腿就跑。其他人跑得并不比他慢,唯恐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沟。   大家跑了一段路,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刚停下来休息,就听深沟那边仍有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会……打枪的,一定……是从……来的……哎,你们别走……救救……救救……我们……我们是……”   李大虎坐在地上,喘着气说道:“我实在跑不动了,不管深沟里出来什么怪物,我先给他一梭子再说。”他望着坐在旁边的齐桂枝,有些愧疚地说道:“妹子,其实你不应该跟着我们进来的,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哥真的对不起你。你放心,只要哥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会让妹子受到伤害的。”   齐桂枝说道:“李大哥,你这是说哪里的话,能够和大哥一起,是妹子的福气。”   老地耗子说道:“大当家的,一帮子弟兄,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得找点东西吃才行,要不然,饿都饿死了。”   崔得金叫道:“大当家的,前面好像有人。”   在朦胧的夜色下,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李大虎爬起来,朝前面吼道:“前面是什么人,不吭声我就开枪了。”   人影晃了几下就消失不见了。   李大虎刚要举枪,就听老地耗子上前道:“大当家的,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冲动,看清楚再说。”   李大虎并没有开枪,他枪里的子弹已经不多了,要留在关键的时候用。老地耗子扯了一些杂草和枯树枝,扎了几个火把。   点燃了火把,几个人小心地往前走。崔得金照例走在最前面。李大虎让齐桂枝走在中间,他和老地耗子殿后。   道路两边的树丛中不时传来声响,像是有人躲藏在里面,却又像夜出寻食的动物。但是动物不会发出像人一样的喘息声,那种很奇怪的喘息,时缓时急,就像是一个快要断气的人临终前的挣扎。   尽管天气有些寒冷,可几个人的额头都已经冒汗。路是没有尽头的,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他们实在走不动的时候,隐隐看到前面有一栋房子。   有房子肯定就有人,几个人的脚下顿时来了劲。他们来到所谓的房子跟前时,登时傻眼了。   这确实是一栋房子,只不过现在只剩下几根被火烧过的断梁,还有几堵坍塌的石头墙壁。但在靠近路边的门口,却有两根直立的石柱,左边石柱上刻着一条盘柱大蛇,右边的石柱顶上则盘着一只大石龟。   齐桂枝一屁股坐在左边石柱下面的一块石板上,揉着腿肚子说道:“李大哥,我实在走不动了。”   “我也走不动了。”李大虎也坐了下来,对崔得金说道:“崔干事,你要是想走,你一个人走吧,我们不走了。”   见李大虎实在走不动了,崔得金只得说道:“好吧,先休息一下。”   老地耗子端详着那两根石柱,低声道:“蛇龟镇宅,屋主人一定是位奇人异士。只是蛇龟镇宅一般都镇阴宅,极少有镇阳宅的。”   齐桂枝问道:“什么是阴宅,什么是阳宅?”   崔得金说道:“阴宅是死人住的,阳宅是活人住的。”   齐桂枝摸着屁股下面的石板,说道:“这上面有字呢,快拿火把过来照照。”   老地耗子举着火把过去,见石板上果真有三个字,他看了一会儿,说道:“这是古代的字,它认得我,我认不得它,要是苗教授在这里就好了。”   崔得金凑过来看了一下,说道:“这是隶书。”   老地耗子说道:“那你说说,是什么意思?”   崔得金看了齐桂枝一眼,说道:“我说出来,你们可不要害怕。”   老地耗子拍了几下干瘪的胸脯,说道:“嘿嘿,老子活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害怕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呢。”   崔得金说道:“是‘千尸屋’。”   李大虎骂道:“妈的,连名字都这么邪门,这破屋里真的有过一千具尸体吗?就算有又怎么样?老子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死尸见得多了。可怕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妹子,你不用怕,有大哥在。”   老地耗子说道:“建得像阳宅一样的阴宅,我从未见过。一蛇一龟乃至阴之物,阴上加阴,生人回避。呵呵,我倒要好好见识一下。”   他举着火把,在千尸屋里转了几个圈。除了满地的杂草和几块烂石块,剩下的就是被火烧过的焦黑的木头了,连根人类的骨头都没有找到。可当他看清断壁残垣下面的屋基时,登时变了脸色。   他回到李大虎身边的时候,用一种颤抖的声音低声说道:“大当家的,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李大虎问道:“为什么,难道你害怕了?”   他认识老地耗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到老地耗子像现在这么害怕过。   老地耗子点了点头,说道:“这地方很邪门,如果今晚真的在这里过夜,我怕会出事。”   李大虎说道:“你的僵尸粉不是要用完了吗,要是真有一只千年僵尸跳出来,我们一起抓住僵尸,你……”   老地耗子喘着粗气说道:“大当家的,听我一句劝,再熬一下,到前面再休息吧。要是真有一具千年僵尸倒还好办,只怕……”   李大虎问道:“只怕什么?”   老地耗子看着石板上的字,说道:“千尸屋,尸气冲天,尸气逼人。我虽然会一点驱邪的小法术,只怕在这里不管用。”   崔得金问道:“老地耗子,你看到了什么?”   老地耗子说道:“千尸阵。”   李大虎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问道:“什么是千尸阵?”   老地耗子找了一根棍子,拨开齐桂枝身后的杂草,露出一段残破的屋基来。只见最下面靠近土层的屋基,是用一个个黑色的圆滚滚的“石头”垒成的。   建房子的基脚,一般都是用平整的大石块,哪里有用圆石头的呢?当老地耗子将火把凑近了一些,李大虎等人才看清那些圆石头的样子。   原来那一个个黑色的圆滚滚的“石头”,并不是石头,而是一颗颗人头,人头上面的皮肉并没有腐烂,而是干枯发黑,两个眼眶深深地陷下去,形成两个看不见底的小窟窿。有的人头的嘴巴张开着,像是临死前发出绝望的呐喊,有的嘴巴紧闭着,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在人头的下面,有一层黑色软乎乎的东西,都是寸把长,长得像蚂蟥一样的蛆。   大家当即觉得背脊发凉,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老地耗子说道:“整座屋子的基脚,都是用这样的人头垒成的,上下三层,我粗略算了一下,不下一千颗人头。而房子的构造则是外方内圆,隐含天地阴阳两极之术,却又颠倒阴阳。那些被火烧过的梁木,一头大一头小,为棺材型,所以这座屋子……”   老地耗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齐桂枝扯着李大虎的衣服,惊恐地说道:“别说了,李大哥,我们还是快走吧!”   千尸屋后面传来脚步声,隐隐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崔得金举着枪叫道:“什么人?不说话我就开枪了。”   那几个人越走越近,崔得金见对方不吭声,对着人影的脚跟前开了两枪,子弹射在石块上,迸出一些火花。那几个人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崔得金依稀看到第一个人的样子,只见那人浑身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和杂草,有些地方被撕成布条,披在身上,露出黑褐色的肌肉。这个人表情呆板而木然,两眼无神,却充满着诡异的凶光。他的双臂挥动有力,下肢行动僵硬,两只脚上缠满了干枯的藤条,走起路来哗哗作响,且走动时根本不避开脚下的障碍物,一根碗口粗的梁木,被那人一脚强行踢断,一端被藤条缠住,拖着走。   崔得金惊道:“是僵尸!”   “要是僵尸还好办,这是行尸。僵尸乃是人死了之后,喉咙中还有一口人气未散,尸体吸收了阴气之后,形成僵尸。而行尸则是人为控制的,会邪术的妖人将死尸变成行尸,妖人的法术越高,行尸就越厉害。江湖上有‘僵尸易躲,行尸难缠’的说法。行尸一旦出现,不见人血是不收手的。”老地耗子说着,像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拿出三支香,几张用朱砂画了符的黄表纸,还有一个罗盘。   他把香点燃,呈三角形插在地上,罗盘放在三支香的中间,右手往背上一操,居然又拔出一把桃木剑。   崔得金不敢再开枪了,和李大虎他们一起,站在老地耗子的身后。   老地耗子用桃木剑挑着黄表纸,迎风一晃,黄表纸自行烧着,火团射向第一具行尸,悬浮在距离行尸面部两尺的地方。   第一具行尸停止了前进,但其他行尸却一步步朝前走来。   老地耗子用这种方法接连控制住四具行尸后,他额头上出现豆大的汗珠,因为在这几具行尸的身后,又出现了几具行尸。   罗盘中间的指针滴溜溜地转动得很厉害,其中一支香突然从腰部折断,香灰掉在罗盘上,指针也断为两截。   老地耗子像被人推了一下,后退了两步,嘴角溢出血丝。他大叫一声:“我跟你拼了!”   他咬破左手中指,将血抹在桃木剑上,桃木剑上立刻出现一道金光。他用尽力气,缓缓将桃木剑朝前面刺出。   桃木剑往前移了一尺多远,像是受到很大的阻力,再也无法前移了。   老地耗子口中喷血,大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来帮我!”   崔得金和李大虎冲上前,拼命帮着老地耗子往前顶。齐桂枝走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踢倒一支香,把香头踩灭了。   老地耗子手里的桃木剑出现一团火光,在金光消失的时候,桃木剑烧得只剩下剑柄。他们三个人的身体腾空飞了起来,滚落到杂草丛中。   崔得金和李大虎很快就爬了起来,但是老地耗子却吐出一大口鲜血,爬了几次都未能爬起来。   崔得金从衣服内拿出几张画了符的黄表纸,冲到一具行尸面前,避过行尸的攻击,手脚麻利地将黄表纸贴在行尸的额头上。   行尸的脚步并没有停止,继续往前走。   老地耗子喘着气说道:“你那是镇……僵尸的符,对行尸没有用。大……当家的,我们几个……都要死……在这里了。用……火……火和童子尿可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晕了过去。   大家手里还有几个火把,可童子尿去哪里弄去?要是虎子在就好了。崔得金点燃了火把,递给李大虎和齐桂枝。他这才发觉,他们的身前身后都出现了行尸,就像一个包围圈,将他们紧紧地包围在中间,想逃都没有机会。   行尸一步步地往前走,包围圈在缩小。   崔得金绝望地连连开枪,可是子弹射在行尸的身上,如同打在破棉絮里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大虎骂道:“都怪你这么急着赶路,若是在石牌坊那里等苗君儒和虎子回来之后一起走,就不会这样了。”   他说着,将枪口对准崔得金,正要扣下扳机,就听不远处一个声音叫道:“是大当家的吗?”   李大虎听出是苗君儒的声音,扭头看到来的路上出现一个火把,登时百感交集,哽咽着叫道:“苗教授,救命呀!”   却说苗君儒和虎子离开石牌坊后,顺着芦苇荡里的那条淤泥路,很快来到独木桥边,见桥那边的河沿上,成熟的桃子在桃叶间随风晃动,空气中都仿佛有一种桃子的味道。   站在桥边,苗君儒朝对面望了望,并没有看到他所期待的身影。那个谜一样孩子,此刻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他打心底感谢丑蛋,若不是丑蛋送给他这串七彩贝壳,守金花不可能帮他的。   两个人过独木桥时,那条护桥蛟龙并没有出现。饱餐了桃子之后,苗君儒才脱下衣服,将摘下来的几十个桃子打成包裹。   虎子走到苗君儒身边,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苗教授,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跟着来吗?”   苗君儒问道:“他们不是怕这条护桥蛟龙吗?”   虎子说道:“那是其一,主要是怕你。”   “怕我?”苗君儒有些听不明白。   虎子说道:“你不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崔得金对大家说,你这个考古学家好像对什么都懂,进谷的目的,恐怕不是为了寻找你的导师,而是另有企图。他还说你有可能就是日本人派来的奸细,说不定日本鬼子的大批军队已经跟在我们后面了。你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连李大当家的都有些怕你呢。”   苗君儒微微一惊,问道:“崔得金还说了什么?”   虎子说道:“就这些了,他和老地耗子好像有一腿,两人背着李大当家的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崔得金和老地耗子之间的那层微妙关系,苗君儒早有察觉,在没有弄明白真相之前,他是不会捅破的。他问道:“为什么你不怕我呢?”   虎子嘿嘿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两人顺着原路往回走,来到石牌坊下面时,却没见到李大虎等人。   虎子说道:“他们一定以为我们回不来,往前面去了。”   苗君儒不经意地问道:“你就没有想到,会死在这里面?”   虎子笑道:“苗教授,你不也一样吗?”   苗君儒说道:“我不同,我是考古学者,解开历史的谜团,还原真实历史,是我的职责。而你不同,你是一名战士,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   虎子说道:“对我而言,皇帝谷何尝不是战场呢?小鬼子能进来,我就不能进来吗?”   苗君儒说道:“别忘了,你和老地耗子他们不同,你是有组织的,如果不是上级派你来,你不能单独行动。”   虎子说道:“不错,是上级派我来配合崔干事的。”   苗君儒微笑道:“别把我当小孩,我看得出来,你和崔干事,好像也不是一路人。”   虎子说道:“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苗教授,在收魂亭那里的时候,难道你没有看出他的后面还有人吗?”   苗君儒大惊。在收魂亭那晚发生的事情,他以为虎子并不知道,没料想虎子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虎子接着说道:“苗教授,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在这种地方,就你我两个人,不怕泄密出去。”他深深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当前的国内形势你应该知道,就不消我多说了。自去年的百团大战以来,鬼子多次对我根据地进行反复扫荡,造成我根据地军民重大的伤亡,不少伤员就是因为药品短缺,躺在病床上疼死的。虽然有民间老中医帮忙,以草药代替西药,可草药终究比不上西药好。有不少伤员在鬼子扫荡的时候,因伤势未愈未能及时转移,而惨遭鬼子的毒手。三年前,肖司令带队奉命执行任务时,遭到大批鬼子和伪军的包围。肖司令冲出包围圈时,身上受了重伤,身边只剩下三个人。其中的一个人背着肖司令到了抬棺村,他们不知道用什么药水给肖司令清洗了伤口,结果第二天早上,肖司令的伤就好了,连伤口都结了疤。肖司令把这一重大的消息向上面汇报,于是上面派人到了抬棺村,想讨要那种神奇的药水,可抬棺村的人居然不承认。我们八路军有铁的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人家不愿意给,我们绝不会强夺。于是上级就派工作组进村,和村子里的群众拉好关系,让群众知道我们八路军是人民的队伍,和天下穷苦人是心连心的,让村里的群众从思想上觉悟,把神奇药水献出来。可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批进村的工作组,在进村五天后,不是自杀就是变成疯子,此后不管什么人进村,长则一个月,短则四五天,就出现和第一批工作组的情况。上级经过调查,得知了抬棺村的奇怪之处。一年前,上级派来了这个崔干事带队进村,到现在为止,除崔干事外,工作组的其他人换了好几批,和以前的人一样,不是疯了就是死了。我听肖司令说,崔干事是个能人,是上面为了调查抬棺村的事,从别的地方调来的,他来了一年多都没出事。就在上个月,上面得到消息,说他曾经被日本人抓过,怀疑他投靠了日本人。在收魂亭那晚和他接头说话的人,应该不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没有必要那么鬼鬼祟祟的。”   时值抗日最艰苦的阶段,举国上下投敌当汉奸者不计其数,八路军队伍中也不乏其人。   听到这里,苗君儒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审问呢?”   虎子说道:“可能是别的原因吧。再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上面不想错抓好人。不过就我看,他不像是好人。他来抬棺村没多久,日本鬼子就进谷了。还有你,要不是肖司令及时赶到,你都被他莫名其妙地杀了。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要杀你?”   苗君儒笑了一下,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暂时找不到答案而已。   虎子说道:“我总感觉他的身上有许多秘密。”   每个人身上都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苗君儒把话题岔开,问道:“当年背肖司令进村的那个人,是不是守金?”   虎子点了点头。   苗君儒说道:“守金是守春的儿子,他不可能不知道抬棺村的秘密,你们问他不就明白了?”   虎子说道:“守金是个哑巴,而且连字都不会写。”   苗教授问道:“难道你们游击队里面就找不出一个能够和他沟通的人吗?”   虎子说道:“他除了作战勇敢外,从来不愿和人交流,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和他沟通。无论我们怎么跟他交流,他都是摇头。”   苗君儒问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他带你们的人回抬棺村吗?他既然能够救活肖司令,一定可以将抬棺村的秘密告诉你们。”   虎子说道:“肖司令几次带他回抬棺村,当走到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时,他就不走了,跪在地上朝抬棺村磕头,还拔出枪要自杀。”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他又愿意跟鲁队长进皇帝谷呢?”   虎子说道:“刚开始,我们只知道皇帝谷的传说,肖司令几次想亲自带人进去,上面都没有同意。百团大战之后,上面考虑到诸多方面的原因,终于同意鲁队长带人进谷,并派人在谷口等候。守金原来被安排在谷口等候的,不知怎么,他居然跟鲁队长进去了。肖司令得到消息,是守候在谷口的同志出事之后,听崔干事汇报的。鲁队长带人进去一年多都没有出来,无论肖司令怎么要求,上级都不愿有人再进去冒险了。苗教授,事情就是这样。”   苗君儒笑道:“从收魂亭的那晚开始,我就知道你不简单。若你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游击队员,恐怕不可能知道那么多事,对吧?”   虎子说道:“我是肖司令的警卫员,所以知道那些事。”   苗君儒笑道:“肖司令能有你这样的警卫员,是他的福气。我还想知道,当年跟随肖司令逃出包围圈的那三个人,除了守金和你之外,还有谁?”   虎子说道:“那个人在两年前的一次战斗中牺牲了。”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当着大家的面,你说话结巴,而现在,却连一句话都不结巴了呢?”   虎子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说道:“我也不知道。是呀,我以前都是结巴的,怎么就不结巴了呢?是不是这些桃子?”   苗君儒只听说过有语言障碍的人在经历诸如从空中落下却没有摔死的特殊遭遇后,言语会恢复正常,也有通过中医的针灸刺激神经系统,让哑巴说话的事,却从没听过吃几个桃子就能使结巴不再结巴的奇迹。莫非皇帝谷里面的桃子,都与外面的不同?可再怎么样,总不可能是仙桃吧?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苗君儒身上原本有电筒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两人动手捡了一些枯枝败叶,扎了几个火把,过了石牌坊,往左边的那条路走去。   走了没多久,虎子说道:“苗教授,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身后好像有人?”   苗君儒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隐约传来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人。   皇帝谷内一定有一群与世隔绝的人,守金花就是最好的证明。千百年来,这群守卫着皇帝谷秘密的人,是绝对不允许外人侵入的,而他们保护皇帝谷的最好方式就是杀死每一个入侵者。经历过多次入侵之后,这群人也知道入侵者的厉害,所以他们在暗中监视,选择最佳的时机出手。   苗君儒终于看到了丑蛋说的那条深沟。   他记得丑蛋说过,有两个人就困在沟内。   站在沟沿,完全能感觉到沟内冒出的冷气,吹得火把呼呼作响。   苗君儒朝沟内喊了一声:“林老师,我是苗君儒,你在下面吗?”   过了半晌,下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谷外进来的人吗?”   虎子叫道:“是的。你是谁?”   苗君儒叫道:“是林淼申老师吗?我是你的学生苗君儒。”   那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把我们救出去,你们就知道了。”   虎子低声骂道:“还卖关子。”接着大声吼道,“我们连绳子都没有,怎么救呀?要不你们先等着,我们找到其他人,明天一起想办法救你们。”   苍老的声音说道:“原来前面那拨人和你们是一起的?他们一定往千尸屋去了。这么晚去千尸屋,一定会遇上那个老家伙的阴阳行尸大阵,他们死定了。”   苗君儒叫道:“老前辈,什么是阴阳行尸大阵?”   过了许久,无论苗君儒怎么问,下面都没有声音再传上来。   如果林淼申在下面,不可能不回答他。下面的两个人中,有一个人应该是何大瞎子,而另外一个不是林淼申的人,会是谁呢?   虎子说道:“阴阳行尸大阵真的那么厉害吗?崔干事和老地耗子都会些法术,他们应该能对付吧?”   “那可不一定。”苗君儒说道,“快走,希望能救出他们。”   两人刚走出不远,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尖厉的惨叫。 ------------   第十六章 阴阳行尸大阵   苗君儒走近了一些,看清是二三十个人影围着李大虎等人,老地耗子倒在地上,不知道死了没有。崔得金举着枪,一步步地后退着。最近的人影离他们不到两尺,情况万分紧急。   在川西考古的时候,苗君儒听一个老道士谈起过阴阳行尸大阵。   这阴阳行尸大阵源于何时,已经无从稽考,只知其属于民间的秘术,在汉末的时候,发展到高峰。半路出家的道人张角,在得到一本奇书《太平要术》之后,学会了一些道法,创立太平道,以施送符水为名,招收徒众,并借机篡夺汉朝江山。   传说张角不但能够呼风唤雨,而且能将“不死符”施在徒众身上,使徒众在冲锋陷阵之时不畏刀劈剑砍,汉军每次与之对阵,无不大败。黄巾起义迅速席卷中原地区,最强盛时有上百万兵力,汉朝江山摇摇欲坠。   据后世流传,张角能够将死去的人变成行尸,用来冲锋陷阵,而且不用浪费粮食。这就是民间秘术中的阴阳行尸大阵。   但中原地区有的是奇人异士,无论是袁绍和袁术,还是后起之秀的曹操和孙策,身边都有一批精通秘术的谋臣。   张角的法术在那些谋臣们的面前,完全失去了作用。所以,黄巾军在数路诸侯的围攻之下惨败,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就这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自那以后,阴阳行尸大阵隐匿了数百年,直到元末才出现。   和尚出身的朱元璋,带着手下一批死士参加了郭子兴领导的抗元义军。那批死士在战场上的表现实在出乎别人的想象。只要那批死士出征,没有打不赢的仗。郭子兴庆幸自己得到了朱元璋这位能人,为了笼络朱元璋,不惜将自己的义女下嫁身份低微的朱元璋。   有了那批死士,朱元璋在义军中的地位和权势直线上升,私欲的膨胀,使他萌生出取代郭子兴的念头。就在他羽翼渐丰之时,郭子兴离奇地死了。明史中记载,郭子兴与某些将帅不和,终以愤恨卒于和州。   明史是朱元璋派人编的,该怎么编,完全按他的意思。所以,明史记载上的可信度,值得人怀疑。郭子兴是怎么死的,仍是一个历史之谜。   据史料记载,朱元璋小时候患过天花,虽然没死,却留下满脸的大麻子,他的下巴比较长,微微上翘,额骨稍凸,深目线眉,双颊高而扁。就是这样的一个丑八怪,明代的御用文人居然说他是帝王奇相。   若真按相面术去看,这样的面相,确实是个奇人之相,完全符合相术中异术高人的相貌。所以,朱元璋既是一个帝王,更是一个精通民间秘术的奇人。   以朱元璋的手段,要想害死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正因为如此,当上皇帝后的朱元璋,害怕有人利用民间秘术害他,才绞尽脑汁想杀尽天下的奇人异士。   像这样的历史真实事件,是不可能出现在明史等资料中的,最多也就是在民间流传。   所以,老地耗子说的故事,确实有可信之处。   朱元璋所设御用拱卫司,就是后来的锦衣卫。锦衣卫公开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但实际上却是探访民间的能人异士。明初时,锦衣卫所侦办的几宗大案,虽然针对的是朝廷命官,但牵连甚广,有不少“无辜”的人都卷入其中。细心的人会发现,无论是“胡惟庸案”,还是“蓝玉案”,都能找到与秘术有关的影子。   朱元璋虽然杀死了不少奇人异士,但不可能全部杀光,有不少民间秘术还是暗中传承了下来。   要说起行尸,其实在明清两朝的湘西一带非常盛行,就是民间传说的湘西赶尸。精通秘术的道士将死人的尸体变成行尸,使行尸听命于道士,利用夜晚阴气的保护,将尸体送到目的地。   会赶尸的道士,不一定能布阵。道士赶尸只是一种职业,为了生活。他们有自己的行规,绝对不会在赶尸时颠倒阴阳,使行尸向生人发起攻击。但有一些法力高强的人,利用邪术控制许多具行尸,在自己隐居的地方布下阴阳行尸大阵,防止生人的侵扰。   据那个老道士对苗君儒说,即使会布阴阳行尸大阵的人,也不一定去布阵,因为阴阳行尸大阵一旦形成,就无法收手。布阵的人要不断地修炼邪术,才能控制行尸,一旦行尸控制不住,第一个丧命的,就是布阵的人。倘若遇到高手,破了阴阳行尸大阵,布阵的人也会丧命。   阴阳行尸大阵其实就是一柄双刃剑,害人也害己。   其实要想破阴阳行尸大阵并不难,方法也有很多种。其中的一种就是找到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生的童男子,取其尿液和精血,并配以秘术,以阳气对付行尸的阴气,从而破阵。当然,破阵之人也需精通秘术,且道行要深。   朱元璋的道行高深到什么程度,没有人知道。但他参加义军到登基当皇帝,那么多年来,没有人能够破他的阴阳行尸大阵,这是铁的事实。   有一个精通秘术的祖宗,后代子孙自然想钻研秘术,于是明朝的皇帝中,不少皇帝并非治国之才,却喜好钻研秘术,明宪宗朱见深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不但钻研秘术,更经常与宠信的大臣切磋。明史中记载:李孜省最初是江西布政司的吏员,由于贪赃被削职为民,却因为学习过五雷法这样的方术而受宪宗宠幸。而有一个叫继晓的和尚,据说知道多种“秘术”,一步步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和皇帝一起在宫内大搞神仙方术,弄得宫中乌烟瘴气。   另一个正德皇帝朱厚照,更是将秘术钻研到了女人的身上,以期采阴补阳,白日飞升成仙。   而嘉靖皇帝朱厚璁,更是整日不理朝政,只顾修炼秘术和丹药,弄到后来因吃丹药中毒而死。   朱元璋的子孙们,尽管有修炼秘术的书籍,却没有祖宗的那份天赋。就如一个没有资质的粗人,就算拿到了绝世武功秘籍,也不可能成为武林高手一样。   朱元璋怎么都没有想到,他赖以开国的民间秘术,到了他的子孙手里,却派不上用场了。崇祯皇帝在李自成攻入北京城时,不但提剑砍杀了不少皇室子孙,还在上吊之前,命人一把火烧了藏有许多民间秘术书籍的文华殿。   因而自明朝以来,许多玄门秘术都消失了,阴阳行尸大阵就再也没有出现,成为了民间的传说。   惨叫声就在前方不远,像是一个女人发出的。   苗君儒和虎子手持火把疾步冲上前,跑了一阵,却没见着人。还是虎子眼尖,在路旁的一棵小树上,看到一片被撕扯下来的麻布。   苗君儒清楚地记得守金花身上就是穿着用兽皮和麻布缝制的衣服。这一小片麻布,会不会是从守金花的身上扯下来的呢?   守金花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还会走这条路?如若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虎子举着火把晃了几下,说道:“苗教授,管不了那么多了,快走吧。”   两人继续往前赶,走了半个多小时,听到一阵枪声,看到前面有火光,苗君儒喊道:“是大当家的吗?”   李大虎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完全变了调:“苗教授,救命呀!”   苗君儒走近了一些,看清是二三十个人影围着李大虎他们,老地耗子倒在地上,不知道死了没有。崔得金举着枪,一步步地后退着。最近的人影离他们不到两尺,情况万分紧急。   从那些人走路的样子判断,肯定不是活人。   阴阳行尸大阵究竟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生性不怕邪的苗君儒也想知道。他放下装桃子的衣服,对虎子说道:“赶快脱下一件衣服,撒尿在上面。”   他接着咬破左手中指,用指血在右掌心画了一个五雷大法。   霹雳声中,一道闪电从他的右掌心射出,击中第一具行尸。行尸往后退了几步,仆倒在地。   苗君儒大惊,这五雷法是一个道教高人交给他的,内含金、木、水、火、土阴阳五行之法。施法者的自身道行达到一定的境界,使用时以气运神,以神化形,以形化虚。而后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阴阳虚实相通,方可震慑邪物。   遇到任何邪物,只需使出五雷大法,就能使邪物灰飞烟灭。苗君儒以前用这个方法,使一具百年僵尸瞬间化为齑粉。   走近了一些,苗君儒终于看清几具行尸的样子,有的披头散发,有的脑后居然拖着辫子。其中一具行尸,身上居然穿着明朝锦衣卫的飞鱼服。明朝初始,飞鱼服并非锦衣卫都有的“工作服”,而是与蟒服、斗牛服一起作为内使监宦官、宰辅蒙恩特赏的赐服。能够穿着飞鱼服的人,即便级别不高,也是替皇帝立过大功,深得皇帝宠爱的狠角色。   这些行尸身上的穿着打扮,从宋朝到民国初年的都有。也就是说,这些行尸生前是不同年代的人。   被邪恶的术士控制下的行尸,自然比一具百年僵尸要难对付得多。   一股浩然正气油然而生,苗君儒大喝一声,接连画了几道五雷大法,击倒几具离李大虎等人最近的行尸。   虎子将一件撒了尿的衣服递过来,问道:“苗教授,还要我做什么?”   苗君儒拔出青釭剑,叫道:“把你左手的中指血抹在这上面。”   他把剑递给虎子,接过那件沾满童子尿的衣服,凌空抛了出去,双手结成辟邪伏魔手印,口中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疾!”   这道家的辟邪伏魔手印,内含佛教的大日如来手印,依次分为普贤三昧耶印、大金刚轮印、内狮子印、外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和隐形印,有九种不同的变化,为佛道二教结合的法术,能降服九天十地一切妖魔。   一声“疾”之后,苗君儒的手心出现一道金光,射在那件衣服上,只见那件衣服悬浮在李大虎等人的头顶,衣服由上自下放射出一道金光,像把雨伞一样罩在他们的身上。   有几具被金光罩住的行尸,身体冒出蓝色的火焰,像触电一般弹跳起来,扑向崔得金等人。   说时迟那时快,苗君儒已经接过虎子递来的青釭剑,一个箭步冲上前。耀眼的剑光中,几具无头行尸再次仆倒在地,身体慢慢萎缩,眼见着化为黑色的粉末。   虎子一声尖叫,苗君儒望去,见虎子的身后出现了十几具行尸。这些行尸的动作似乎要快得多,几乎与正常人一般无异。在尖叫声中,有两具行尸抓住虎子的胳膊,张开黑乎乎的獠牙,朝他一口咬下。   一旦被行尸咬中,身体就会中了尸毒,用不了多久,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会变成一具毫无生命而任人摆布的行尸。   就算苗君儒的身手再快,也没有办法去救虎子,眼看着虎子就要被行尸咬上。   可就在行尸的牙齿碰上虎子的手臂时,虎子的胸前出现一个黄色的光圈,光圈迅速变大,罩住了他的全身。眨眼间,那两具行尸被震飞了出去。   几乎忘记了,虎子身上有护身符。   护身符分为很多种,有避难的,有辟邪的,护身符有多厉害,是根据画符人的道行而定的。画符人的道行越深,护身符就越厉害。   虎子说过,这个护身符是他娘给的,上战场时,连子弹都绕着走。   护身符要么避难,要么辟邪,极少有兼二者之功能的。由此可见,画符人的道行确实高得出乎人的想象。如果虎子的娘还在世,苗君儒倒想去拜访一下。   虎子几步跳了过来,站在苗君儒的身边,说道:“还好有护身符,否则命都没有了。”   苗君儒微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围着他们的有几十具行尸,这些行尸分为内外三层,当内外两层的向左快速走动时,中间那层反而逆向向右快速走动。   苗君儒冷笑道:“玩起阵法来了。”   中国古代十大阵法分为: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八门金锁阵,九字连环阵,十面埋伏阵。   汉代以前,每个阵都有固定的阵法,弓步兵和骑兵相互配合,有固定的防守和攻击方式。十种阵法相互之间变化,应对来犯之敌。攻打一字长蛇阵的头或尾,另一头转过来,形成二龙出水阵。中间向前,形成天地三才阵。两头回撤,形成四门兜底阵,互相穿插,变成五虎群羊阵。然后按照六丁六甲排列,即六丁六甲阵。随后一半拉成线(可随意变化),一半如同四门兜底阵一般,即北斗七星阵。环绕一圈,按八卦阵布阵,留八个出口,变成方形,即八门金锁阵。按九宫排列,每格兵将穿插,逐渐如同一体,互相交穿,即九字连环阵。最后变成十面埋伏阵。   到了三国,由于周易八卦在军事上发挥和应用极广,使阵法变得复杂化和多元化,一种阵法往往隐藏着多种变化。诸葛亮还将很多阵法进行改良,加入奇门遁甲之术。加入了奇门遁甲的阵法,威力变得空前巨大,十阵变化无穷,难以抵挡,三千军士可敌十万大军。   行尸越转越快,到后来几乎是脚不沾地的飞行了,看得人眼花缭乱。崔得金和李大虎手持火把,一脸的惊慌之色。   如此漆黑的夜里,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一群死尸围着,就算是胆子再大的人,其内心的恐惧也是可想而知的。苗君儒和虎子的到来,好歹给了他们一点心灵上的安慰。   苗君儒持剑而立,微微闭上眼睛,说道:“不要看他们。”   这个行尸阵其实就是天地三才阵,只不过规模比战场上小了许多。天地三才阵其实应该叫天地人三才阵,因古人避讳“人”不可与天地其名,因而将“人”字隐去了。   天地三才阵就是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内外三层将对手围在阵内,内外相互逆行,并摇旗呐喊,达到乱人心智的目的,使被困住的敌人惊慌失措,从而寻找最佳的时机出手,置敌于死地。   古代的破阵之法,通常用骑兵强行冲阵,使阵法大乱,从而全面掩杀。但布阵者早就预防着对手的骑兵冲阵,若敌人找不到破阵的窍门,任凭多少骑兵冲阵,都无济于事,只会损兵折将,败得一塌糊涂。   若是苗君儒一个人被困住,倒没什么问题,他可以轻轻松松地冲出去,但李大虎他们却很难,更何况还有一个昏迷的老地耗子。   就在苗君儒思索如何应对时,行尸的脚步停了下来,阵法一变,居然按照六丁六甲排列,形成了六丁六甲阵。   黑暗中又出现了不少人影,更多的行尸加入了战团。   有头顶的金光护着,可应对一时,但时间一长,随着精力的消耗,金光消失,就是与行尸对决之时。   操纵行尸的妖人利用奇门遁甲之术,躲在暗处,寻机对苗君儒等人发起致命的袭击。进到皇帝谷中,苗君儒已经两次遇到奇门遁甲之术,一次是在石塔形成的八卦阵里,一次是在这里。   守金花能够在石塔形成的八卦阵里来去自如,一定通晓奇门遁甲之术。若奇门遁甲之术是谷内人自古相传下来的,那就不得不让人对这群人另眼相看了。   “你能用奇门遁甲,我就不能用么?”苗君儒大吼一声,接着对身边的人说道,“把你们的衣服脱下来。”   虎子愣了一下,脱下了贴身的背心。   虽然已经是深秋,可天气还不太冷,众人身上穿的衣服,除了一件厚大褂外,就剩里面的背心了。很多八路军战士的身上,还穿着夏天的单衣呢。虎子脱掉背心之后,光着身子把老地耗子的衣服也给扒了下来。   崔得金和李大虎也脱得只剩下光膀子,冷得直打哆嗦。齐桂枝是大姑娘,她犹豫了一下,正要解开外衣的衣扣,苗君儒说道:“姑娘,你就不要脱了。”   齐桂枝咬了咬牙,仍脱下了外面的棉大褂,露出了贴身的红色小褂来。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男人,害羞地低下头,双手拢在胸前,护住丰满的胸部。   苗君儒将剑咬在口中,脱掉衣服递给虎子,说道:“把衣服用袖子连接起来,撒上你的尿。另外在周围堆上八个小土堆。”   虎子为难道:“刚刚尿过,现在没有了。要不抹点血,怎么样?”   苗君儒说道:“不要血,有多少尿多少,几滴也行。”   虎子把所有的衣服连接了起来,背过去努力了一阵,终于挤出几滴尿。   崔得金帮着虎子,两人手忙脚乱地堆了八个小土堆。   苗君儒将几支火把都丢出阵外,接过衣服,用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口中念念有词,将土撒在衣服上,接着将衣服抛了出去。衣服被抛出去后,一件接着一件,形成一道布幔,围住李大虎等人。   苗君儒低声道:“你们千万不能吭声,最好连大气都不要出。”   布幔之外,出现了一层薄雾,将布幔遮住。苗君儒持着宝剑,挽了一道剑花。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可以放开身手,和这些行尸大战一番了。   他挥起青釭剑,劈向一具行尸。原以为剑光所至,行尸立马断首仆地。哪知剑尖在距离行尸三寸距离的地方,像劈到一堵坚实的墙壁上一样,居然弹到一边去了。   他大吃一惊,这才意识到对手的道行并非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在六丁六甲阵的外面,居然还布上了阴气罡墙。   阴气罡墙乃是术士利用邪物的阴气,加以法术变化而产生的,对普通人没有任何作用,反而道行越高的人,就越难以冲破。   这阴阳行尸大阵果真不简单。一个普通人虽可轻易穿过这道阴气罡墙,但无法对付那些守候在外面的行尸。能够对付行尸的人,却无法冲破阴气罡墙。   看来,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急切之间,苗君儒运起内功,大声喊道:“前辈,在下几个人能够进入皇帝谷而活到现在,绝非泛泛之辈,前辈若真要这么坚持拼斗下去,只怕到时候会两败俱伤,前辈也讨不着好。我给前辈半炷香的时间考虑,半炷香之后,别以为你的奇门遁甲之术无人可破,单靠一堵阴气罡墙保护下的阴阳行尸大阵,我这个水神帮的长老还没有放在眼里。”   水神帮是个古老而又神秘的帮派,在玄学界有很大的知名度,水神帮历代长老都会很多江湖秘术,苗君儒亮出他是水神帮长老的身份,是想探探对方的底。   两大高手对决时,若一时不分上下,占劣势的一方可用心理战术达到出其不意的目的。当前的情形对苗君儒十分不利。他说出对方所用的阵法,也就是想在心理上给对方造成压力,使对方知难而退。   六丁六甲阵一晃,变成了七星北斗阵。苗君儒后退了几步,静静地观察着阵形的变化。   或许是脱掉衣服的缘故,被夜晚的冷风一吹,老地耗子悠悠地苏醒过来,呻吟了两声。就是这轻微的两声,使苗君儒的脸色大变。   行尸和僵尸一样,在攻击活人时,靠的是寻气和辨声。因为活人在呼吸时发出的细微气流和声音就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   方才苗君儒也用奇门遁甲之术,藏起了李大虎等人,并用雾气藏起他们的气息。在这些行尸的眼中,除他之外,找不到第二个攻击的目标。   那两声呻吟,就彻底底暴露了活人的目标所在。只见七星北斗阵的天璇方位上腾起几道黑影,扑向布幔。   苗君儒大喊道:“前辈,恕在下无理了!”   他口念六字真言,在掌心画了一道五雷大法,凌空劈了出去。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身影掠到,手中长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弧。   两具行尸被斩为两截,剩下的几具行尸倒飞回阵中。   既然露了目标,布幔就失去了作用。苗君儒的左手一挥,弥漫在布幔上的雾气散去,几件衣服连接成的布幔也落在地上。   虎子问道:“苗教授,怎么了?”   苗君儒说道:“难怪老地耗子会败在他的手里,我们遇到高人了。”   老地耗子咳了几声,有些虚弱地说道:“我也想不到皇帝谷里面,居然有这样的高人。苗教授,我们是不是都会死在他的手里?”   苗君儒坦然道:“我们低估了他,他也低估了我。虎子,用你的血先让老地耗子复原,我们冲出去。”   老地耗子吞下用童子血拌好的僵尸粉后,很快站了起来,只是体力大不如前。   李大虎说道:“我们已经累得走不动了,就算能冲出去,只怕也走不了多远,要是有点东西吃就好了。”   刚才为了救人,苗君儒将桃子抖落在地上,距离现在所在的地方,有两三丈远,中间隔着阴阳行尸大阵。   要想吃到桃子,必须冲破阴阳行尸大阵。   老地耗子说道:“苗教授,你不用管我们,能冲出去几个算几个,总比全部死在这里强呀。”   要真这么想,苗君儒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他的眼睛注视着周围不停变化的行尸,思考着如何冲出去的办法。   半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若是那位高人仍不肯退一步,他只有奋身力搏了。以他的身手,能否带着大家冲出这个阴阳行尸大阵,他还真没有把握。   苗君儒向崔得金要了一张画了符的黄表纸,折成一只小鸟,放在手心里,过了一会儿,那只纸小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在他们头顶转了一个圈之后,朝东南方向飞去。可还没飞过阴阳行尸大阵,小鸟就燃烧起来,化为了灰烬。   苗君儒冷笑一声,他已经知道这个高人所在的方位了。   一旦被对手识破,探知阵法中心指挥点的所在,破阵就变得容易得多。古代的军事高手,大多精通旁门左道的术数,破阵时,根据阵形的变化,找出中心指挥点,以奇兵杀入,达到擒贼先擒王的效果。失去了指挥,其阵自然不战而乱。   所以后来的布阵者将奇门遁甲之术运用到阵法中,使对手摸不清中心指挥点在哪里,从而无法轻易破阵。   说起这奇门遁甲术,还是有些来历的。根据古今图书集成记载,奇门遁甲之术就是由一本上古图书《龙甲神章》演变来的。相传轩辕黄帝在涿鹿与蚩尤大战,蚩尤身高七尺,铁头铜身刀枪不入,而且会呼风唤雨,在战场上制造迷雾,使得黄帝的部队迷失方向。有一天半夜,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忽然,轩辕丘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以及非常强烈的光芒,惊醒了黄帝及众人。大家匆匆忙忙地起床,跑过去一看,原来是有一道彩虹自天空中缓缓下降,从中走出一位全身大放光明的仙女,仙女手上捧着一个长九寸宽八寸的玉匣。黄帝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本天篆文册,就是传说中的《龙甲神章》。黄帝根据书里面的记载,制造了指南车,终于打败了蚩尤。《龙甲神章》除了记载兵器的打造方法之外,还记载了很多行军打仗调兵遣将的兵法。于是黄帝要他的宰相风后把《龙甲神章》演绎成兵法十三章,孤虚法十二章,奇门遁甲一千零八十局。   后来经过周朝姜太公,汉代黄石老人,再传给张良,张良把它精简之后,变成了后人所学习和应用的奇门遁甲。   奇门遁甲一千零八十局,隐藏万千变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要想冲破阴阳行尸大阵,首先要化解这道阴气罡墙。   半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那位躲藏在暗处的高人仍没有退让的意思。   苗君儒面向东南盘腿坐在地上,右手持剑,左手屈臂上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结了一个佛教的大无畏手印,口中道:“大家跟我一起念,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浑厚而庄严的六字真言,在空寂的山谷间回荡,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点燃了每个人的心智,瞬间给人照亮了一条光明大道。   几个人的头顶出现一道佛光,佛光的光团越来越大,七星北斗阵中的行尸开始向外避让。其中几具被佛光照着的行尸,身上冒出青烟,身体逐渐萎缩。   虎子看到苗君儒的身体微微颤抖,嘴角溢出血丝,知道情况越来越严重,可他除了大声念咒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帮忙。情急之下,他从胸前取下那道护身符,戴到苗君儒的胸前。   他以为护身符可以帮到苗君儒,谁知那护身符刚戴上去,苗君儒仰头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朝后面倒去。   虎子并不知道,苗君儒以自身的内力修为,结合佛道两派的辟邪驱魔之术,与那个高人相抗。几次下来,虽暂时没有落败,可内力消耗甚大。就如同一个正与病魔抗争而身体虚弱的病人,猛地喝下一碗千年人参汤。病人虚不受补,千年人参汤不但起不了作用,反而加速病人踏上黄泉之路。   苗君儒一倒下,众人头顶的佛光立即消失,连那件悬浮在头顶的衣服也落了下来。   刚刚被佛光逼退的行尸,又往前逼了上来。   连苗君儒都无法对付的阴阳行尸大阵,其他人还有什么办法呢?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准备跟行尸奋力一搏的时候,只见躺倒在地上的苗君儒又坐了起来,往手中的青釭剑吐了一大口血,用尽全部力气,将剑朝东南方向掷了出去。   青釭剑在夜空中飞过,剑光就像流星一般,很快消失在东南方向。   平地卷起一阵阴风,吹得众人连打几个寒战。阴风夹杂着沙土,吹得众人睁不开眼。当阴风消失时,第一个睁眼的崔得金,用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叫起来:“不见了,那些行尸不见了!”   苗君儒睁开眼,欣慰地笑了笑。他不得不庆幸,在他倒地之后,若不是那位高人及时收手,只怕他们几个人都将丧命于行尸之口。   当然,他这招玉石俱焚的做法,多少起到了一点作用。那位高人不知道他的底细,见他接连用佛道两派的辟邪驱魔之术相抗,还以为他真是个什么厉害的角色,再僵持下去也讨不着好,弄不好真把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所以及时收手了。   虎子扶着苗君儒,问道:“苗教授,你没事吧?”   苗君儒吃力地从胸前取下护身符,说道:“这个护身符是你娘给你做的,对我没有用,你还是戴着吧。”   虎子把护身符戴好,说道:“苗教授,我还以为护身符能帮到你呢。”   苗君儒对李大虎说道:“那边的地上有一些桃子,你们赶快吃了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找个地方住上一宿,明天再说。”   崔得金惊道:“什么?往回走,不往前面去了?”   苗君儒说道:“我们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晚上最好不要贸然乱走,一切等天明之后再说。”   李大虎骂道:“姓崔的,就是你他娘的急着赶路,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要不是苗教授赶到,我们几个都会死在这里。你小子到底是什么居心?你要走,你走!”   他说话的时候,将手里的枪管提了提,对崔得金提出警告。   没有再反对苗君儒的建议,李大虎和老地耗子等人捡起地上的桃子,不管干不干净,就往嘴里塞。   齐桂枝捡了几个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不愧是大家闺秀,读过书的知识分子,连吃个桃子都吃得那么文雅。   一行人往回走,虎子扶着苗君儒走在最后,低声说道:“苗教授,你这么辛苦舍命救了他们,他们居然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你图的是什么?”   苗君儒没有说话,他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了。两个人走得很慢,但前面的三个人也走得不快。李大虎每走几步,扭头看一看苗君儒。   来到那条深沟边时,苗君儒朝前面的人说道:“今晚就在这里吧。”   深沟边上只有一条并不宽的石子路,一侧是深沟,另一侧是一人多高的树丛,连个稍微平坦一点的地方都没有。   深沟内烟雾缭绕,沟旁冷气袭人。在这地方睡上一觉,身体一旦受了风寒,只怕明天一早连路都走不了了。   苗君儒吃力地说道:“依我看,附近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你们去找些干树枝烧堆火,勉强凑合一晚吧。我要调息一下,你们不要打扰我。”   李大虎等四个男人进入树丛寻找干树枝,苗君儒则盘腿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开始调息。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齐桂枝似乎很害怕,挪到苗君儒的身边坐下。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很轻,慢慢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   第十七章 太平要术   若老半仙手里的书真的是那本《太平要术》,那么,曹操的真墓应该就在谷内。   苗君儒虽然伤了元气,但是他的体质非同常人,只需调息一下,内力便恢复了不少。来自身后的脚步声,他也听到了。不需扭头,他就知道来的是一个女人。   只有女人走路,才是这样的声音。   他听到齐桂枝发颤的叫声:“苗教授!”   来人若是丑蛋或者守金花,齐桂枝都不会那么叫。苗君儒转过头去,微微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一个女人,准确地说,应该是个老女人。老女人的胸前也挂着一串和苗君儒一样的七彩贝壳,上身穿着和守金花一样的麻布粗衣,下身系着兽皮,光着脚,杂乱的头发披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老脸。她右手拄着一根拐杖,拐杖上悬着一颗羊头,左手却捧着一颗骷髅头。   若在平时,这样的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别人的面前,不把人吓破胆才怪。   苗君儒低声道:“前辈的阴阳行尸大阵,在下领教了。”   老女人那夜猫似的眼睛闪出一抹诡异的亮光,望着苗君儒哑声道:“你选择地牛翻身的时候进谷,一定是为那个东西来的。就算我能够放过你,只怕你也没命离开。没有人能够破得了死亡诅咒,谷内的秘密是不会让世人知道的。”   老女人说完之后转身离开,身影如鬼魅一般消失在黑暗中。   过了一会儿,齐桂枝才说道:“可惜我……我没拿枪。”   苗君儒说道:“你有枪也打不死她。什么样的武器她都不怕。”   正说着,李大虎等人回来了。虎子关切地问道:“苗教授,你好些了吧?”   齐桂枝说道:“刚才……”   苗君儒接过齐桂枝的话头,说道:“刚才我们在闲聊。”   齐桂枝见苗君儒这么说,便没有再说话。崔得金和老地耗子点起了篝火,火一生起来,人感觉舒服多了。几个人各自找了一些杂草垫在身下,都躺了下来。   虎子朝深沟下面瞅了瞅,说道:“明天我们要把沟里的人救上来吗?”   苗君儒说道:“不管下面的是什么人,把他们救上来,或许对我们有帮助。”   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多人在上面说话、烧火,深沟下面的人居然没有再喊话,莫非他们睡觉了?   或许是太累的缘故,苗君儒眯上眼之后,没多久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他觉得有人在说话。他并没有睁开眼,而是用耳朵静静地听。   就像在收魂亭那晚的情形一样,两个男人低声说着话。夜晚的虫鸣掩盖住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仔细听是很难听到的。   声音断断续续的,听得不是很清楚,一个声音说:“……必须想办法……杀……那边……”   另一个声音说:“……我们……姓苗的……万一……拿到东西就……”   苗君儒微微睁开眼,只见篝火仍在燃烧,虎子、李大虎和齐桂枝都睡得很香,唯独不见了老地耗子和崔得金。   这两个家伙果然有问题,若是他们相互勾结起来,情况就很严重了。   笼罩在皇帝谷上空的云雾,不知道何时已经散去,夜空中寥寥几颗星星,忽闪忽闪的并不明亮。倒是东边那颗启明星,亮得有些刺眼。   快天亮了。   尽管有篝火烤着,苗君儒仍旧感觉到有些寒意,衣服被露水打过的地方,显得非常潮湿。   苗君儒听了一会儿,居然没有一句关键的语句。看样子,他们两人是在商量联手对付大家,万一不行就杀人,拿到东西就出去。   金钥匙已经在崔得金的手里,他们两人想要得到的东西,莫非是霸王之鼎?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回来了,在篝火旁躺下。   苗君儒闭上眼睛,像先前一样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天亮之后,几个人陆续醒来。苗君儒经过一夜的休息,体力恢复了七八成。   虎子站在沟沿喊了几声,可下面没有人应答,莫非下面的人已经死了?   不管怎么样,苗君儒都想下去看看。   大家进到树林里,扯了一些藤条编成藤索。运气还不错,老地耗子发现了几棵山梨树,尽管树上的山梨没有成熟,吃在嘴里又酸又涩,可总比没有吃的强多了。   苗君儒把藤索在腰间扎紧,又往沟沿的一棵树上缠了一圈。上面的人利用树干形成的缓冲力慢慢往下放,不至于那么吃力。   李大虎说道:“苗教授,要不要带防身的东西,枪还是刀,你说。”   苗君儒的青釭剑在破阵时遗失,暂时无法寻回,在这种地方,刀有时候比枪还管用。他向李大虎要了那把日本刀,又扎了两支火把,才在虎子的帮助下慢慢往沟里下去。   或许是湿气太重的缘故,沟壁上又湿又滑,几乎站不住脚。   下到十几米后,光线暗了下来。苗君儒点起火把,继续往下攀爬,同时叫道:“老前辈,你们还在吗?我们下来救你们了。”   一阵呜呜的声音,来自苗君儒的左边,他借着火把的光线,勉强看清那是一处凹进去的山洞。距离山洞大约有七八米,这点问题难不住他,他的右脚朝沟壁上一用力,整个人借助反弹力,荡了过去。   就在贴近山洞的时候,他听到上面传来一声枪响,藤索猛地一松。身在半空中的苗君儒顿时大惊,他来不及思考上面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用尽力气将日本刀往沟壁上插,意图稳住身体的平衡。   可惜日本刀无法插入沟壁,刀尖在沟壁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沟壁上清洁光溜,无法攀爬,也没有可抓的树根与藤条,他控制不住下坠的速度,身体像石块一样往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坠去。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缠在身上的藤索突然一紧,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年轻人,抓住藤索爬上来。”   他抬头一看,隐约见到从山洞内伸出一条绳索,缠住了上半段藤索。   他吃力地爬进山洞,山洞内的光线很暗,当眼睛适应过来之后,才看清缠住藤索的绳索原来是由长布条结成的。山洞并不大,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苗君儒走了两步,脚底下发出脆响,他低头一看,见满地的细小骨头,还有一堆堆的羽毛。   靠近洞壁的地方,有两个盘腿坐着的人。丑蛋说得不错,深沟下面确实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像两尊泥塑的神像,其中一个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是个瞎子,另一个虽然不瞎,但是眼珠白多黑少,呆滞而空洞,失去了活人的神色。两人的衣服早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蓬头垢面,头发和胡子一样长,身体瘦得都已经失去了人形,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骷髅骨上包了一层皮。   其中一个人看着苗君儒,脸上似乎有一抹微笑。这人的手指甲又脏又长,干枯的指骨和僵尸一样。和旁边那个瞎子不同的是,这人的脚上穿着一双皮鞋。   苗君儒认得这双皮鞋,他的导师林淼申平时去上课,都会将这双皮鞋擦得油光铮亮。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终于认出这人就是他的导师林淼申。他上前问道:“老师,你怎么会困在这里?”   林淼申张了张口,让苗君儒看了他那没有舌头的嘴巴,扭头看了看旁边的老瞎子。   老瞎子阴森森地问道:“你是他的学生?”   苗君儒说道:“是的,我叫苗君儒,是他的学生。如果我没有猜错,前辈就是原来在邯郸城内算命的何半仙吧?”   何大瞎子呵呵笑道:“林教授的学生苗君儒,我也听说过你,不错,年轻人,你是个奇才。不过,如今国难当头,你考什么古?我和你老师两个人,要不是为了这个国家,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何大瞎子和林淼申的年纪都比苗君儒大许多,难怪方才称苗君儒为年轻人。苗君儒看到林淼申左手在老瞎子右手的手心上画来画去,原来他们两人是用这种方法交流的。林淼申能听得到,但是不能说话,有什么问题,只有借何大瞎子的嘴巴说出来。   苗君儒和导师林淼申是同一年进入北大的,不同的是一个做学生,一个是客座教授。那时的北大,受新文化和新思想的影响,面向社会广纳贤才,很多饱学的贤才相继进入北大,使得北大思想解放,学术繁荣。   听了何大瞎子的话,苗君儒淡淡地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刚入北大读书的苗君儒,也知道北大有很多个社团组织,有一些则带着明显的政治色彩。生性对政治不感兴趣的他,每日只知徘徊于教室、图书馆和寝室之间,三点成一线,钻研自己的学科专业。   那时的北大校园,充满着无限生机。师生之间的关系,就像兄弟一样那么亲热。   林教授的大度与开朗,在苗君儒的心里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使他对林教授敬而远之。   那是一个暮春的下午,苗君儒因事上街,见街上开来几辆车子,车上绑着几个人,背上插着亡命牌。这年头闹什么两党分裂,每天都有人被绑着拉到郊区去枪毙。学校里有几个教授和一些学生也被当局抓走,尽管学校方面多番营救,但仍有不少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他认出车上的两三个人是他以前在林教授的宿舍见过的,那些人经常在一起关着门,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情。   他跑步回学校,见林教授仍在教室里上课,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   后来他知道,当局军警好几次搜查林教授的宿舍,都一无所获。谁都无法确定这个颇具声望的北大教授究竟是不是“极端分子”。   林教授一直在北大任职,日子过得平和而安静。尽管如此,在苗君儒的心里,他已经认定林教授就是那类人。   何大瞎子接着问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苗君儒便把接到老师的信以及来这里的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   何大瞎子说道:“韩掌柜是自己人,信是我放在他那里的,我告诉他,如果我一个月未能出谷,就把信寄出去。因你远在甘肃考古,所以我没办法带你一起来,在我所有的学生里面,只有两个人对玄学最有研究,其中一个是你。”   话虽然由何大瞎子的口中说出来的,但却是林淼申的说话语气。看上去,苗君儒是与何大瞎子谈话,可实际上却是与林淼申在谈话。   北大考古系是冷门学科,所招收的学生并不多,中华玄学研究虽然是考古系学生的必修课,但深谙此道的人并不多。每个教授都有自己的得意门生,苗君儒是林淼申的得意门生之一,另一个会是谁呢?   何大瞎子转向林淼申,说道:“老家伙,你可听清楚了,我何大瞎子算命,从来没有不准的。只不过有时候不想泄露天机,说些哄人开心的话,糊弄两个钱而已。我说有人害你,就有人来救你,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两个都是你的学生,你服了吧?”   林淼申面无表情地“吼吼”笑了几声。   苗君儒问道:“是谁害了我老师?”   何大瞎子说道:“这话说来就长了。”   在何大瞎子的讲述中,苗君儒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林淼申果真是地下党,而且级别还不低。   两年前,林淼申接到八路军总部转过去的消息,说太行山麓有一个叫皇帝谷的神秘山谷,相传只要破解里面的玄机,就能得道成仙。千百年来,只有人进去,却不见人出来。谷外有一个神奇的村庄,与外界极少联系。八路军某游击纵队司令肖三元,身受重伤住进该村,喝过该村的一种药水,只过了一晚便痊愈了。缺医少药的八路军自然渴望得到这种神奇的药水。经过调查,有人认为皇帝谷内埋藏着许多黄金。因为抬棺村从外面买女人和物品,所用的都是金沙。   工作组奉命进村,意图在不影响军民关系的前提下,得到神秘药水。奇怪的是,进村的工作组连连出事,这可急坏了总部的领导,不得已才求助于林淼申。   由于林淼申当时有要事在身,先派了一个学生带队进村,摸一摸村子的底细。一年前,他得到那个学生给他写的信,信中详细地说了抬棺村和皇帝谷的神秘,怀疑汉末消失的巨额黄金,极有可能藏在这个山谷中。   苗君儒听到这里,惊道:“他的那个学生该不会是崔干事吧?”   何大瞎子说道:“正是他,你见过他了?”   苗君儒怎么都没有想到,崔得金居然是自己的学弟,是林教授口中两个对玄学最有研究的学生之一。难怪崔得金对玄学那么精通。这个深藏不露的学弟,究竟有多少秘密?   “若不是前辈说出来,我还真不知道他也是老师的学生。”苗君儒说道,“可是我打听到,他不是北大出来的,其父是当地有名的风水先生,从小受父亲的影响,略通风水堪舆和玄学,毕业于合肥师范学院,在淮北一所中学里教书。日军攻下淮北时,他的老婆和孩子都死于战火,他一气之下投笔从戎,参加了八路。”   何大瞎子说道:“他是拜我为师的,我见他对玄学的研究有很深的造诣,就收下了他。”   原来是这样。   教授在校外收学生的情况,在北大很普遍。有些拜北大教授为师的人,经过教授的点拨之后,在某个领域的研究,一点都不亚于北大出来的学生。苗君儒就收了几个古董界的学生,有些学生的年纪和他相仿,经过他的帮助,这些人在古董界都成了泰斗级的人物,对古董的鉴赏辨别能力,超于一般的人。   何大瞎子的嘴巴没停,继续说下去:“我到达八路军总部,见到地下党用食盐向村民换来的金沙时,才决定亲入皇帝谷探个究竟。”   苗君儒微微点头。一个与世隔绝的贫困村子,居然会有金沙,这本身就有许多令人遐想的地方。   秦汉时,黄金为当时流通的主要货币,官方赏赐、馈赠动辄以千万计,当时中国的黄金之多,令后世惊奇。但在东汉年间,那么多的黄金突然不见了,令人百思难解,成为最大的历史谜团。后世学者对于这个谜团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归纳起来不外乎四种。其一,认为黄金已用于佛事;其二,认为是东汉对外贸易入超所致;其三,认为大量黄金被埋于地下;其四,认为当时所说的黄金其实是黄铜。   支持每种说法的学者都能提出独到的见解和历史佐证,可惜所谓的佐证往往经不起推敲。清末民初时,更多的学者趋向于第三种说法,认为黄金被当成了殉葬品,随从权贵们埋入了地下。但是据考古资料显示,在被挖掘的多座汉代墓葬中,并没有发现过多的黄金。   汉代的巨额黄金究竟去了哪里,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学者们,谁都无法给出最令人信服的答案。   何大瞎子干咳了几声,说道:“总部非常重视这件事,从各支队伍中挑出精干的人,命鲁队长带队,保护我进谷,并且通过邯郸城博雅轩孙老板的关系,找到了精通阴阳术数的何大瞎子,跟随我一同进谷。我在进谷的路上都留下了标记,我一旦无法出谷,你接到信之后一定会来,按着标记,就知道怎么走了。”   苗君儒确实发现了林淼申留下的标记,但他进谷后,却不是完全按着标记走的。在大明皇陵那里,他和其他人分开了。崔得金一定也注意到了标记,否则绝对不会带着大家走到石牌坊。   苗君儒想了一下,说道:“一年前发生的事情,我听别人说过一些,好像有两拨人马进了谷。我们在进谷之后,也发现了日本人的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日本人是怎么害你们的?”   何大瞎子说道:“小鬼子是跟着我们后面进来的。外人要想进谷,除了谷口的那条路外,别无他路。”   苗君儒说道:“我听崔得金说过,鲁队长带人进谷之后,他奉命带人守在谷口,就是想接应谷内的人,没想到队员出了事。会不会是他们离开后,让日本人钻了空子?”   虽然他怀疑崔得金的真实身份,但不相信崔得金敢勾结日本人。他们俩探讨推背图时,苗君儒已经对日本人的军事做了预测,将在民国三十四年结束,当汉奸的人到时候会是什么结果,稍微用脑子想一想都知道。一个精通玄学而又精明的人,是会考虑自己退路的。   何大瞎子说道:“日本人的势力一直都在太行根据地的外围,据我们打入日军内部的地下人员透出的消息,日本人得到皇帝谷的消息,是在他到达抬棺村之后。我们想得到的东西,日本人肯定更想得到。所以这一年多来,日军不断对太行根据地进行疯狂的扫荡,就是要弄清这里的地形。”   苗君儒说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   何大瞎子说道:“正因为他是我派来的学生,组织上对我非常信任,所以一直在暗中调查他的问题,只可惜都没有找到他勾结日本人的有力证据。”   如果崔得金真是一个投靠日本人的汉奸,那这个家伙隐藏的本事实在太高超了。突然,苗君儒想起了丑蛋。丑蛋具有特异功能,能够在近距离内得知别人大脑里所想的问题,如果丑蛋肯帮忙的话,就一定能够摸清崔得金的真实身份。   苗君儒说道:“这次他跟着我们一起进谷了,不管他是什么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当下,他还把发生在收魂亭那晚的事情以及进谷之后的遭遇说了。   何大瞎子也笑道:“林教授,你的学生能够在千尸屋活着回来,本事不小呀。”   苗君儒惊道:“你们也知道千尸屋?”   何大瞎子问道:“死老婆子的阴阳行尸大阵,你觉得怎么样?”   苗君儒说道:“若不是她及时收手,只怕我已经命丧此地了。”   何大瞎子说道:“一年前,我们也是被她的阴阳行尸大阵困住,可惜她低估了我和你老师的本事。我们和她拼得两败俱伤之后,被谷内的野人抓住,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我们饿急了,就抓些飞鸟和蝙蝠来充饥。”   苗君儒说道:“我下来就是救两位出去的。”   何大瞎子说道:“你自己都困在这里了,怎么救我们出去呀?我们的腿都已经瘸了,根本走不了路,出去也是累赘。再说了,两个黄土盖顶的人,在这个小洞里生活了这么久,都已经习惯了,就当是修行吧。”   听何大瞎子的意思,他们是不愿离开这里了。   何大瞎子长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我们进谷一共二十四人,可能是冬季的缘故,并没有见到你说的那只大鼍龙,更没有见过螣蛇,只是在明皇陵那里,损失了几个人。我们发现后面跟着一队日军,人数还不少,在石牌坊那里,是鲁队长和守金自愿兵分两路引开日军。你说的不错,除了守金之外,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这里。他是抬棺村的人,一定知道谷内的情况,而且谷内的人也会帮他。”   苗君儒说道:“在石棺那里,我只见到鲁队长和日军少佐的尸身,另一具已经化成骸骨的人,不知是谁。那个人的手里为什么会有传说中的金钥匙?当时跟鲁队长他们一起去的人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人?”   何大瞎子说道:“除了鲁队长和守金之外,就只有七八个游击队员。你说的金钥匙,他们很可能就是在那地方得到的。有关霸王之鼎的事情,仅仅是个民间传说,很多人都不相信的。哈哈,很好,很好,终于对上了。”   何大瞎子说的最后一句话,苗君儒没有听懂,他问道:“老师,什么对上了?”   何大瞎子说道:“崔得金写给我的信里提到,他怀疑谷内葬的皇帝是曹操。”   苗君儒也听崔得金说过,每年的正月二十三,村民们都会到谷口祭拜,而正月二十三正是曹操的忌辰。他在谷内捡到的青釭剑,也证实与曹操有很大的关系,可是谷内出现的明皇陵和九宫八卦阵内的那块建武元年就立下的石碑,又作何解释呢?   何大瞎子继续说道:“既然你进了谷,就应该知道,谷内不可能只葬着一个皇帝。”   苗君儒说道:“不错,我也觉得谷内葬的不止一个皇帝。”   何大瞎子说道:“我认识一个前清的王爷,虽然清朝皇帝已经退位,但王爷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府内养着几个道士,每天钻研术数。有一天,王爷把我请了去,要我帮他看一样东西。那是一封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于洪武二年写的密旨,密旨下给一个叫于满堂的人,要于满堂秘密将位于凤阳祖陵内的骸骨起出,送往天机之谷安葬,并持金钥匙打开洪荒之门,取出霸王之鼎。我查过明史和许多资料,朱元璋曾经在洪武二年下诏于家乡兴建中都城,同时诏谕因旧陵之地,培土加封。洪武八年,罢建中都,又用中都余材,再次营建父母之陵。那个于满堂是安徽凤阳人,是元至正十三年(公元1353年)朱元璋回乡募兵时参加的义军,一直追随朱元璋,洪武元年被封为大内亲军都督府检校。自那以后,明史中并无此人的任何信息。这个人平白从人间蒸发了。凤阳县志中有短暂的记载,洪武十三年,该县一于姓村子,遭大内禁军屠杀,全村老少无一幸免,此事疑与胡惟庸案有关。于满堂在洪武二年失踪,他的族人在十一年后惨遭灭族,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苗君儒想起了那具坐在太师椅上,被猴王领着众猴膜拜的遗骸。莫非那具骸骨就是替朱元璋办事的于满堂?可惜他无法拿到骸骨手中的那块金牌,否则,或许能从金牌上知道骸骨究竟是谁。   苗君儒说道:“于满堂一定没有完成朱元璋交代的任务,才导致族人罹难。”   何大瞎子咳了几声,吐出一口浓痰,说道:“我去过江苏盱眙和安徽凤阳的大明祖陵,依这两处的风水看,最多只能保朱元璋后代六世为帝。但实际上,明朝却经历了二十个皇帝。那个前清王爷告诉我,这封信是一直藏在宫内的,老佛爷死了之后,才辗转到了他的手里。从顺治爷开始,清朝每一代皇帝都不遗余力地派人寻找那处所谓的天机之谷,王爷承诺只要找到天机之谷,就保我们后代子孙富贵。”   苗君儒问道:“你去了没有?”   何大瞎子说道:“他们满人哪里懂得我们汉人的东西?都已经是民国了,还想着复辟呀?我告诉他,那封信是假的,从纸张颜色和墨迹上看,应该是明末的,有些人就喜欢弄些假的东西出来骗人钱财,想不到连大清的皇帝都给骗了。王爷听我这么一说,当场就把那封信给烧了。唉,可惜了那封能够揭开一段历史迷雾的书信呀。我没想到,原来霸王之鼎和天机之谷确实存在。”   苗君儒原来就听林淼申说过,传闻九州大地上有一处神奇的地方,内含天地玄机,称为天机之谷。谷内阴阳互补,藏风聚气,为上等佳穴所在。如有人葬于谷内,可保后代子孙世代为帝。看来,他现在所处的山谷,就是传说中的天机之谷了。   他不禁佩服老师的智慧,不仅断了王爷寻找天机之谷的念头,也使得这个天大的秘密永远成为历史之谜。   苗君儒说道:“其实要想知道谷内的秘密,只要弄清抬棺村的历史就行了。”   何大瞎子慢悠悠地说道:“抬棺村,村里的人都姓守。谷内谷外的人,都是相通的,他们就是要守住皇帝谷里的秘密呀。崔得金在抬棺村待了一年多,应该有所收获才对。”   苗君儒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若崔得金真是汉奸,就算有所收获,也不可能告诉老师。   苗君儒说道:“我听村内一个叫丑蛋的女孩说过,今年上春日本鬼子来抬棺村扫荡过一次,村内一个叫老半仙的人,本来已经上了山,可挂念着家里的一本书,想回来拿书,结果遭了毒手。老半仙死得很惨,下半身被村西头那碾麦子的大石滚子给碾碎了,活活痛死。老半仙死后,手里还抓着从那本书上扯下来的一页纸。”   何大瞎子说道:“抬棺村处在茫茫大山之中,若不是有向导带路,只怕我都找不到那里。依我看,日军扫荡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得到那本书,他们那么折磨老半仙的目的,就是逼老半仙说出书内的秘密。”   苗君儒说道:“可惜那本书已经被日本人抢走了,村里只剩下一页纸。若是知道那是一本什么样的奇书,说不定会对我有所帮助。”   何大瞎子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奇书。我在抬棺村住了两天,虽然村民都很排斥我们,但是我还是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并且和你说的老半仙聊过几句话。我觉得他的思想和言行,与一本书有很大的关系。”   苗君儒问道:“哪本书?”   何大瞎子说道:“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上课时,你看的那本书吗?”   苗君儒怎么不记得呢?那是林淼申给他所在班级的学生们上的第一课,讲课的内容与考古毫无关系,而是讲述“五四运动”爆发时北大校长和诸位知名教授不遗余力营救被抓学生的故事。虽然林教授口沫横飞而意气风发,故事讲得惊心动魄,扣人心弦,但苗君儒兴趣索然,低头看起了书。   他不热衷于政治,更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去实现什么主义,他只想在考古学上有所建树而已,就这么简单。   他这种不懂得尊重教授的举动,自然引起了林教授的不满。他看书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注意到林教授已经走下讲台,来到了他的身边。   林教授一把夺过苗君儒手里的书,原本要出言斥责他,当看到书名时,林教授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一本宋刻版本的《太平经》。   《太平经》是早期道教的主要经典,以阴阳五行解释治国之道,宣扬散财就穷、自食其力,又名《太平清领书》。汉代曾流传三个版本的《太平经》:西汉成帝时齐人甘忠可造《天官历包元太平经》十二卷;东汉顺帝时宫崇上其师于吉于曲阳泉水上所得《太平清领书》一百七十卷;张陵《太平洞极经》一百四十四卷。均已佚。《正统道藏》所收《太平经》仅残存五十七卷,另收唐末闾丘方远《太平经钞》十卷及《太平经圣君秘旨》。   有关《太平经》一书的最早记载是范晔的《后汉书》。《后汉书·襄楷传》中记载:桓帝延熹九年(公元166年),襄楷上书曰:臣前上琅邪宫崇受于吉(一作干吉)神书,不合明听。《襄楷传》又记载:初,顺帝时,琅邪宫崇诣阙,上其师于吉于曲阳泉水上所得神书百七十卷,皆缥白素、朱介、青首、朱目,号《太平清领书》。唐章怀太子李贤注说:神书,即今道家《太平经》也。其经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为部,每部一十七卷也。照李贤的说法,神书即《太平经》。此神书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部,每部十七卷,共一百七十卷。   这部神书是于吉在曲阳泉水上所得,但得之于何时、何人,历史上都没有公论。   一个刚入学没多久的考古系学生,居然喜欢看这样的书,不得不令林教授刮目相看。他合上书,和颜问道:“你对此书了解多少?”   他以为苗君儒会回答出这本书的历史及相关内容,哪知苗君儒说道:“我才刚刚开始看,原以为是本佛经,谁知是道家的东西。”   苗君儒的回答引来其他学生的哄堂大笑。   林教授将书还给苗君儒,说道:“其实佛道本是一家,其教义和宗旨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个人的修为和对教义的认知程度。好好看吧,也许哪一天你会发现,这真的是一本神书。”   他接着转向其他学生,大声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以后我的课,你们愿意听的就好好听,不愿意的,可以像他一样,看你们喜欢的书。”   以后的课程里,在林教授的滔滔不绝之中,从上古神话,到明清简史,从青铜器皿和玉器的分类辨别,到历朝金银瓷器和书画的鉴赏,让学生们领略了什么才是博学。   自那以后,林教授又拿了几本类似的书籍给苗君儒看,诸如东晋郭璞所著的《葬经》以及注译的《周易》和《山海经》,唐朝丘延翰的《理气心印》,杨筠松的《疑龙经》和《撼龙经》,南唐何今通的《灵城精义》,并要他对其中的一些地方加以注译。   一个考古系的学生,怎么可能不精通风水堪舆呢?   想到这里,苗君儒暗惊,问道:“如果老半仙手里的那本奇书真的是《太平经》,那《太平经》与皇帝谷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大瞎子问道:“你对《太平经》了解多少?”   苗君儒以前研究《易经》的时候,也对《太平经》产生过浓厚的兴趣。他收集了很多资料,对多种不同版本的《太平经》加以研究,最后判断《太平经》的精华就在“众术”二字上。   当下,他说道:“《太平经》虽是一本集‘证果、修因、禁忌、众术’为一体的道家学说,但是我认为,此书的精要,就在‘众术’二字上。当年黄巾起义,张角就是借助这本书上的术数,才迷惑了一大批人。可惜古代的贤达们怕后人利用《太平经》中的术数造反,将精要之处删减掉了。如今的《太平经》,只不过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淼申张开黑洞洞的嘴巴,发出“吼吼”的笑声。   何大瞎子也笑道:“我记得你当年看的那本是宋版的,精要之处删减掉了。若有人手里有一本集众术为一体的《太平经》,你认为是不是一本奇书呢?自三国之后,所有风水堪舆与术数有关的书籍,均与《太平经》众术的残卷有关联。当年我在一座西汉的王侯墓葬中,就发现了几块《太平经》众术的木刻版,上面居然提到了霸王之鼎与阴阳五行定穴。你进谷之后,难道没有发现谷内暗藏着阴阳五行的玄机吗?”   苗君儒点了点头,说道:“和我一起进来的人里面,有一个叫老地耗子的盗墓高手,他也注意到了谷内阴阳五行的玄机,还说是五行定乾坤。”   何大瞎子说道:“阴阳极地,河流山脉,寻真龙穴所在,利用山川地势,以阴阳五行定位,连接天气灵气,可掌乾坤万代。这就是五行定乾坤。无论谷内葬着哪一朝皇帝,都无法延续子孙万代,问题出在哪里呢?”   苗君儒说道:“定位不准。”   何大瞎子说道:“不错。你应该注意到了,在大明皇陵那里,所有的颜色居然是黑的。”   苗君儒说道:“东方木,在色为苍;南方火,在色为赤;中央土,在色为黄;西方金,在色为白;北方水,在色为黑。从山谷整体的位置上看,大明皇陵在东面,属木,其色应为青绿,可却变成了黑色。”   何大瞎子说道:“这在风水学上来说,叫做五行出位,本来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虽聚风藏气,却阴阳异变,变成了一处充满死亡的神秘山谷。”   晋代郭璞的《葬书》云:……葬者,藏也,乘生气也。……夫阴阳之气,噫而为风,升而为云,降而为雨,行乎地中,谓之生气……生气行乎地中,发而生乎万物。人受体于父母,本骸得气,遗体受荫……盖生者,气之聚。凝结者成骨,死而独留。故葬者反气纳骨,以荫所生之道也……富贵官品,皆由安葬所致,年命延促,亦曰坟垅所招……   苗君儒说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何大瞎子干笑了几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所有的答案都在那本被日本人抢走的《太平经》上。那本经书还有一个名字,叫《太平要术》。”   苗君儒暗惊,他在研究《易经》与《太平经》时,从一本相关的书籍上,查到《太平要术》这本书的简单资料,说是在三国时期,曹操手下的谋士郭嘉,世称鬼才,字奉孝,颍川阳翟(今河南禹州)人,自幼熟读诸子百家,尤其对术数方面的书籍深感兴趣,郭嘉根据《太平经》上的术士,加以推演和研究,编撰了一本《太平要术》。《太平要术》集结了所有玄学的法术与周易推演之术,能行军布阵,推算凶吉,更能呼风唤雨,颠倒阴阳,是一本不可多得的旷世奇书。正因为郭嘉精通术数,才得以神机妙算屡建奇功,得到曹操的信任。   由于郭嘉在编撰这本书时灌注了太多的心血,加上书中透露了天机,折了他的阳寿,所以他只活了三十八岁。郭嘉一死,曹操痛彻心扉,发出孤猿泣血般的哀叹:惜哉奉孝!痛哉奉孝!哀哉奉孝!   苗君儒查了很多书籍,想找到这本《太平要术》,可惜一点线索都没有。在历史上消失的旷世奇书,并非一两本,所以他后来就没有再刻意去寻找。   若老半仙手里的书真的是那本《太平要术》,那么,曹操的真墓应该就在谷内。   苗君儒说道:“《太平要术》已经到了日本人的手里,恐怕很难抢得回来。”   何大瞎子说道:“别忘了,在收魂亭和崔得金接头的那个神秘人,他可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现在崔得金已经拿到了金钥匙,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的目标除了神秘药水和谷内的黄金外,还有霸王之鼎。据我们打入日军内部的同志透露,日军每个师团以上的单位,都有一个玄学智囊团。智囊团的人数不多,大约一到两个人,但每个人都是玄学方面的高手,不但精通中国古文化和玄学,而且会使用术数。日本很多武术门派的术数,其实都是从中国学去的,最出名的当属尹贺派的忍者隐身之术。”   日本跟中土交流,最早可追溯到西汉时期。西汉时期是中国古代玄学发展的一个大时代,术数研究达到了巅峰。日本使者来到中土,不可能不带走一些典籍。一直以来,日本在玄学方面的研究都颇有建树,历朝历代的巫术都很盛行,涌现出不少大师级的人物,这样的人往往被政治和军事所用。在幕府时代,每次开战之前,都有双方的巫师在助阵。   何大瞎子继续说道:“以日本人的性格,不达到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第一次不成功,还有下一次,直至成功。依我看,外面肯定在打战,就像去年一样,日军往往以大规模军事行动,配合小股部队的行动。”   苗君儒把当前外面正在进行反扫荡战争的形势说了。   林淼申又发出“吼吼”的笑声,手指快速在何大瞎子的手心上画着。   何大瞎子说道:“据我所知,日军第36师团里面,有个叫藤野一郎的人,此人是日本玄学大师上川寿明的得意门生,若此人出马,不可不防呀。”   苗君儒怎么会不知道上川寿明呢?   上川寿明是日本著名的玄学大师,一生研究玄学,对中国的周易八卦等各家玄学著作研究深透,并且精通风水堪舆及推算之术。“七七事变”之前,苗君儒曾经去日本,与几个日本考古界的朋友参加一个考古学会议,就听到过上川寿明这个奇人的名字。此人对名利很淡薄,但名气却很大,昭和五年(公元1930年),此人曾经对好友,时任日本总理大臣的犬养毅发出警告,要对方特别注意5月15日这个日子,两年后的5月15日,犬养毅果然在这一天死于兵变。   更让苗君儒记住这个名字的,是此人在昭和十一年(公元1936年)就准确地预测和推断出了次年“七七事变”的发生,连日期都不差。   苗君儒凛然说道:“请老师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日本人的奸计得逞的。”   何大瞎子说道:“你过来,把双手给我。”   苗君儒移身上前,让何大瞎子抓住他的双手。何大瞎子在他的手上捏了一阵,又在他的脸上摸了几把,笑道:“放心吧,你命不该绝,死不了。”   民间术数高人不仅会算命,还能通过触摸人体的骨骼,准确地推算出别人的命运,这叫摸骨术。   何大瞎子说道:“上去吧。如果崔得金真的是汉奸,别放过他。”   苗君儒点了点头,他掉下来这么长时间,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上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他转身走到洞口,正思量着怎么爬上去,头顶上一阵风响,突然出现一个大黑影。 ------------   第十八章 不死神泉   走近了一些,他看清了石碑上刻着四个斗大的小篆:不死神泉。   终于到了传说中的不死神泉。只是神泉并不像老地耗子先前说的,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池子。想必世人对谷内的情况知之甚少,都是以讹传讹,传来传去,便与事实相去甚远了。   那黑影下来的速度极快,苗君儒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拔出那把日本刀横在胸前,预防有什么不测。   黑影落在洞口,发出“呜呜”的叫声,朝他扑了过来。他看清面前的黑影正是先前见过的猴王,可是已经迟了。   畜生就是畜生,见到熟人就兴奋得忘乎所以,扑上来拥抱的时候,居然忘记了苗君儒手上那寒光闪闪的日本刀。   猴王的速度之快,令苗君儒根本来不及收刀,眼睁睁地看着刀尖刺入猴王的腹部。   猴王的两只爪子紧紧地抓在苗君儒的肩膀上,原本充满喜悦的眼中涌出惊骇和愤怒。当它看到苗君儒那一脸歉意而无比自责的神色时,似乎明白了什么,身体往后倒了下去。   猴王腹部的刀口血如泉涌,苗君儒丢掉刀,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尽力替猴王将伤口包扎住。   洞口的上方垂下来一根藤索,接着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喊声。苗君儒听出是丑蛋的声音,是在同猴王说话呢。   猴王吃力地朝上面吼叫了几声,用爪子捂着受伤的腹部。尽管伤口已经包扎了,可鲜血还是不断地溢出来。   得赶快想办法,否则猴王会流血而死。   苗君儒抓起猴王的两只爪子,背起猴王,转身朝林淼申鞠了一躬,说道:“我一定会替老师报仇的。”   何大瞎子笑道:“祝你好运。”   苗君儒抓住藤索爬上沟沿,见沟沿上站着一大群人,除了他认识的丑蛋和那个老女人,其余的他都不认识。这些人身上的装束与守金花一样,不少男人手持长矛和弓箭,露出暗黑色遒劲的肌肉,而女人的皮肤则要白皙得多。   李大虎倒在燃尽的篝火堆旁,腹部中了枪,地上都积了血,人已经昏迷过去,其他人则不见踪影。   丑蛋的脸上找不到原来的幼稚和天真,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敌视。   苗君儒看了一眼李大虎,问道:“他怎么了?”   丑蛋说道:“放心,他死不了。”   苗君儒问道:“其他的人呢?”   丑蛋说道:“我们是听到枪响才赶过来的,只有他一个人躺在这里,其他人都不见了。”   除了崔干事外,别人不可能对李大虎下毒手。即使崔干事勾结上老地耗子,可虎子是八路军的人,怎么也和他们一起逃了呢?奇怪。苗君儒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并没有往深处思索。他放下背上的猴王,歉意地说道:“我不是有意伤害它的,对不起。”   猴王的伤口还在流血,两只眼紧闭着。两个男人上前,从苗君儒的背上抬下了猴王。   苗君儒说道:“要尽快让它的伤口止血,否则它会死的。”   “它的伤不用你操心。”丑蛋说道,“我告诉过你,下面关着两个人,你见到他们了?”   苗君儒说道:“是的,其中一个正是我的老师,我想救他出来,可是……”   丑蛋说道:“是他自己不愿意离开这里。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几次帮你,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命人带你出谷,也不枉我们认识一场。但是你得保证,永远不得泄露谷内的秘密。”   听她说话的口气,完全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这群人的头目。   “谢谢。”苗君儒说道,“可是我不能就这么离开。”   丑蛋问道:“为什么?”   苗君儒说道:“你对我说过,他们都不是好人。”   丑蛋说道:“放心吧,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够离开皇帝谷。”   苗君儒说道:“等我和他们解决完私人之间的恩怨,任凭你们处置。”   一个男人从远处箭步飞跑而来,用手对丑蛋比划了一下。   丑蛋说道:“在你们的后面,还跟着一大队外族人,走吧。”   千尸屋的背后,有一堵深褐色的岩壁,岩壁上有一块小平台,正好居高临下地看着千尸屋前面的那块平地。   远处的路上隐约出现不少身影,那些人走得很慢,也很谨慎。待那些人走近了一些,苗君儒惊异地发现,那些人都穿着八路军的军装。   八路军是深晓民族大义的抗日部队,派人紧跟着进来的原因,一定也是像上次那样,想得到那种神奇的药水。   八路军连续几年派人进驻抬棺村,都无法做通村民们的工作,这其中的原因,并非一两句话能解释得清的。在不影响军民关系的情况下,或许这是唯一一种可行的方法。   有人已经在地上铺了一大块木刻的八卦图,老女人端坐在中间的阴阳图上,羊头拐杖放在旁边,却将那个骷髅头摆在面前,又从脖子上取下一串七彩贝壳,放在骷髅头的头顶上。   八个胸口刻着阴阳八卦纹身的男人自觉地站在八个方位,围着老女人坐成一圈。   老女人开始念念有词的时候,从骷髅头的两个眼眶中射出两道白光,罩住了千尸屋。   苗君儒不忍心这支八路军的小股部队白白地丧命在这里,正要向丑蛋求情,却听丑蛋说道:“婆婆施法时,是不让外人在旁边看的,我们走吧。”   四个男人举着长矛走过来,朝苗君儒低吼了几声,示意跟着他们走。   只需大叫一声,就可起到示警的作用。但苗君儒并没有叫喊,因为他已经看清,为首那个人腰间挎着一把指挥刀。   只有日本军官才会挎那样的指挥刀。原来这是一群伪装过的日军。   太行山是抗日根据地,八路军与当地老百姓的关系非常融洽。除了大批军队扫荡外,小股日军是不敢进入根据地的,以免被八路军“吃”掉。   只有换上八路军的军装,才可在根据地内大摇大摆地走。小鬼子这一招,确实够精明。   苗君儒在那四个男人的监视下跟着大家一起走下平台。另外几个男人抬着李大虎和猴王,疾步走在最前面。李大虎和猴王躺在藤条编织成的担架上,已经昏迷了过去。   下了平台,往前走了约一里地,听到身后传来爆豆般的枪声。除了三八大盖之外,还有歪把子机枪,夹杂着掷弹筒的爆炸声。苗君儒对这些声音很熟悉,他想着这伙日军被一群行尸围攻的慌乱样子,心中不免觉得畅快。   自“九一八事变”开始,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横行霸道,从关外到关内,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恶事做多了,是要遭报应的。   这是一支日军的精干部队,其武器装备和士兵的作战力肯定也是一流的。在这些手持现代武器的军人面前,阴阳行尸大阵还有效吗?   苗君儒不免替那个老女人担心起来。阴阳行尸大阵一破,老女人命将不保,或许她在用自己的命与日军拼搏。   前行约三四里地,道路两边的树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人多高的芦苇。一行人顺着一条小道在芦苇丛中转了半个多小时,眼前突然一亮,看到了一个大湖泊。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按阴阳五行推算,北面就是黑色的水。但是湖泊里的水并不黑,反而很清澈。走在湖边的堤岸上,一眼可以看到几米深的水底。许多大大小小的鱼,逍遥自在地在水草间游来游去,相互追逐嬉戏。它们就像生活在谷内的人们一样,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空间,一点都不受外界的影响。   堤岸的下面有两条独木舟,还有几条用干芦苇编织成的小船。一行人并没有下堤岸,而是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处山脚下,见山坡上有一个大土堆,苗君儒朝左右看了一下,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土堆的正前方是一座笔架形状的小山,从风水上解释,是案山。在案山和土堆之间是,一块广阔的平地。如果土堆是一座坟墓的话,广阔的平地就是坟墓的明堂。在土堆的两侧,各有一条延伸过来的山脉,左青龙右白虎,气势磅礴。更奇特的是,在青龙这边的山脚下,正好有一条溪流,溪水由侧面的山谷中流出,汇入大湖中。   湖泊对面的大山峰就像一只巨鸟的头,鸟头微微回首,望向湖泊,两边的山脉就像鸟的翅膀,特别是那鸟尾的山峰,高高翘起。   好一处凤凰点头的龙穴宝地,葬在那个大土堆的人,后代子孙当出天子。   可是那个大土堆的旁边孤零零的,连座墓碑都没有,更别说石翁仲了。按理说,皇帝谷中葬着的都是皇帝,坟墓不可能连个普通人都不如的。   或许没有人发现这处龙穴宝地,那里仅仅是座天然的土堆而已。   容不得苗君儒多看,他就被人推着往前面走。又拐进了芦苇荡中,但是路面不再是沙石路,而是整块的青石板,每块宽约一米,长约三米,石板路一直伸向芦苇深处。苗君儒朝两边看,见山崖陡峭,似乎转入一个山谷中了。   原来皇帝谷内山谷沟壑相互交错,谷中有谷,山势险要。若外人贸然进入,绝无走出去的可能。   走了一会儿,芦苇消失了,两边成了陡峭的岩壁,头顶一线天。道路是从崖壁上开凿出来的,一边是崖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最宽处不过一米,最窄的地方,不过二十公分。   脚下的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苔,又湿又滑,大家都走得很小心,稍微不注意,就有粉身碎骨之虞。   道路突然一转,首先听到了流水声。苗君儒抬头一看,流水从高高的崖壁上洒落,在光线的映射下,变成一颗颗五彩斑斓的珍珠,煞是好看。崖壁上长了许多不知名的奇花异草,有的结了红色的野果,令人垂涎欲滴。几只颜色绚丽的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   过了一线天,来到一处漏斗形的峡谷中。在峡谷的左前方,有一个石砌的圆形台子,台子的下面有一块三四人高的大石碑,而台子上则站了两个手持长矛的男人。   空气中有一股奇特的香气,有点像新鲜的牛奶,又有点像苗君儒在法国吃过的巧克力。闻着这股味道,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苗君儒疑心这股味道会对自己不利,急忙用内功控制呼吸。可是这股异香弥漫着整个小峡谷,想躲也躲不过。呼吸了一阵,他并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异常。   走近了一些,他看清了石碑上阴刻着四个斗大的小篆:不死神泉。   终于到了传说中的不死神泉。只是并不像老地耗子先前说的,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池子。想必世人对谷内的情况知之甚少,都是以讹传讹,传来传去,便与事实相去甚远了。   如果喝了神泉中的泉水就能长生不老,那么,谷内年纪最大的人,最少也应该有一千五百岁以上,岂不比千年僵尸还要老得多?   石台并不大,上去不了那么多人。那些男人把猴王和李大虎放在石台下,一齐跪了下来,双手高高举起,仰头朝天。   站着的人只有两个,苗君儒和丑蛋。只见丑蛋走到石碑前,庄严地跪了下去,用手抚摸着驮碑的神兽赑屃那颗巨大的龙头。   赑屃的龙头奇迹般的动了起来,伸出舌头,亲切地舔了舔丑蛋的手。   苗君儒怎么都没有想到,驮碑的赑屃居然是活的。这种远古的神兽只存在于山海经的描述中,而现实生活中,就只有寺院和陵墓前的石刻。   赑屃的口中吐出一颗鸡蛋大的珠子,那珠子圆润且光芒四射。丑蛋起了身,手托着珠子一步步走上石台。   苗君儒疾步跟了上去,见石台中间有一块闪着点点金光的大石头,颜色为红褐色,色泽温润古朴,居然是一块质地上乘的金香玉。此石未经雕琢,外形像极了一个坐在荷叶上的大青蛙,在青蛙的背上,有一个圆形的凹坑。   有人将李大虎和猴王都抬了上来,放在金香玉的边上。   丑蛋手托着珠子,一脸的虔诚与祥和,一步步朝金香玉走过去,近前后,缓缓将珠子放入青蛙背部的凹坑中。   凹坑中渐渐溢出一些乳白色的液体,空气中的那股异香更浓了。   两个男人将缠在李大虎和猴王伤口上的布除去,露出伤口来。布一解开,伤口处立即流出大量的鲜血。丑蛋从凹坑中捧出一些乳白色的液体,轻轻洒在他们两人的伤口上。   那液体一沾上血,立即起了反应,冒出许许多多的小气泡,泡沫堆积在伤口上,止住了流血。旁边一个男人解下随身带的水皮囊,用水冲去那些泡沫。   苗君儒亲眼见到了人世间的奇迹。泡沫被冲干净后,猴王身上那处几乎致命的刀伤,居然连疤都看不到。   一个男人用小刀配合着撬开猴王和李大虎的嘴,让丑蛋将几滴液体滴到他们的嘴里。几分钟后,李大虎和猴王的腹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人一兽同时睁开了眼睛。   李大虎惊讶地看着身边的人,过了片刻,才问苗君儒:“苗教授,我这是在哪里?”   苗君儒说道:“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是他们用不死神泉中的水救了你。”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丑蛋用那个水皮囊装了一些神泉水,从凹坑中取出了珠子。珠子一取出,凹坑中的乳白色神泉水立即消失不见了。   丑蛋托着那珠子下了石台,猴王一个跟斗翻起身,亲热地跟在她的身后。   苗君儒问道:“大当家的,是谁朝你开的枪?”   李大虎起身恨恨地骂道:“我看在肖司令的面子上,一直没有朝他下手,想不到这小子倒先朝我下手了。”   听完李大虎的话,苗君儒才明白当时的情形。   原来就在苗君儒下到深沟内之后,虎子一看藤索不够长,就要老地耗子和李大虎去树林中寻找藤条。老地耗子经过崔得金身边时,突然扑上前,去抢崔得金手里的枪。崔得金早有防备,避开老地耗子,一把抓住站在一旁的齐桂枝当挡箭牌。李大虎本能地抬起枪口,哪知崔得金抢先一步开枪了。李大虎中枪倒在地上的时候,手里的枪却被虎子抢走。昏迷之前,李大虎看到他们都往石牌坊的方向去了。   苗君儒没有说话,依当时的情形,就算崔得金朝李大虎开枪,虎子没有理由不顾深沟下面的苗君儒。最起码,虎子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将藤索缠在树干上,然后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从离开石牌坊开始,老地耗子有很多次机会扑向崔得金去抢枪,他早不干,晚不干,为什么偏偏在苗君儒身处最危险的时候,做出那样的举动呢?   老地耗子和崔得金的关系一直很微妙,这样的举动似乎是一次预谋。可是,预谋的目的在哪里呢?   崔得金用齐桂枝当挡箭牌,首先向具有威胁的李大虎开枪。按正常情况,开了第一枪之后,会继续向威胁他的人开枪。   可是自始至终,苗君儒只听到一声枪响。   难道枪里只有一颗子弹?   不可能的。   逃离千尸屋的时候,他亲眼见到崔得金朝枪里压满了子弹。   如果齐桂枝是日本女间谍,配合崔得金演好这出戏,三个人再一齐去迎接跟在后面的日军部队,可是虎子呢?他没有理由抛下苗君儒于不顾,跟着他们三个人一齐走。   除非崔得金觉得虎子还有利用价值,胁迫虎子跟着他们走。   假使他们四个人接到了日军,那么,日军就绝对不会冒失地来到千尸屋,陷入阴阳行尸大阵。   苗君儒看到的那队日军里面并没有崔得金等人的身影,难道他们没有接到日军,而是从别的路走了?   李大虎所说的话里,似乎有一些漏洞,可究竟是哪里不对,苗君儒也想不明白。   两人走下石台,见丑蛋站在赑屃的旁边,手上已经没有了珠子,想必已经还给了赑屃。   苗君儒走上前,惊讶地看到不久前还是活生生的远古神兽,此时居然是石头刻成的。赑屃的龙头高高扬起,嘴巴微微张开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就像一只很讨人喜欢的大乌龟。猴王站在丑蛋的身后,像一个忠实的仆人。   丑蛋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着苗君儒,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苗君儒说道:“本来我想解决完个人的恩怨再走,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皇帝谷里的一切,是属于你们的,绝对不能让外人抢走。”   丑蛋的眼中闪过一抹光彩,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放心吧,他们抢不走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里有一点神水,你带出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如果只是用来疗伤,可用女人的奶水掺和后使用。”   苗君儒接过水皮囊系在腰间,微笑道:“如果我把这里面的水全部喝下去,是不是可以像你一样长生不老?”   丑蛋的脸色微微一变:“你怎么知道?”   她转身走向石碑的后面,苗君儒随之跟过去。在石碑后面低声说话,不用担心被别人听到。   丑蛋望着对面的山崖,说道:“只要把一滴神水混在一大碗马尿里,就能变成毒药,让人喝下去,六个时辰后,那个人就会迷失本性,严重的会毒发身亡。”   苗君儒想起以前那些在抬棺村的八路军工作队,或许他们就是在不经意间,喝下了这种水,才会有的丧命,有的疯掉。   苗君儒低声说道:“其实在抬棺村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察出来,你和一般的山里小孩不同,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是一个深谙世事的人。你和我说过的那些话,其实都是在试探我,对不对?”   丑蛋说道:“你被我们的人发现晕倒在谷口,当时我们怀疑你不止一个人,我以为你和那些人一样,都是冲着皇帝谷来的,后来才知道你是阴差阳错走到那里去的。我在和你谈话的时候,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和其他的人果然不一样。我改变对你的看法,是在你救了守根之后。一个不顾一切去救别人的人,一定是好人。”   苗君儒问道:“我现在还不知道,守根到底犯了什么错,村里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他身上的伤痕,明明是刀伤,为什么要骗人说是野兽伤的呢?”   丑蛋问道:“你真想知道?”   苗君儒点了点头,却说道:“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尽管他想解开心中的疑惑,可涉及抬棺村秘密的事情,他认为还是少知道为好。很多少数民族的部落都有自己的禁忌,一旦触犯别人的禁忌,后果是很严重的。   “我相信你,告诉你也无妨。”丑蛋说道,“守根他……进了皇帝谷。”   前面的一句话说得很流利,而后面的一句话,中间却停顿了一下,很显然,她把真相告诉苗君儒,似乎还有些顾忌。   苗君儒说道:“难道谷内和谷外的人不来往么?”   丑蛋说道:“只有我才有资格进入皇帝谷。”   苗君儒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守根为什么进谷,他又是从哪里进去的呢?”   丑蛋说道:“守根被姓崔的收买了,他跟踪我,要不是他跑得快,已经被谷里的人杀死了。”   苗君儒明白过来,八路军的工作队一直想与村民拉好关系,得到皇帝谷内的秘密,可是连续几年都没有达到目的。崔得金又是如何收买守根为他办事的呢?丑蛋每次进皇帝谷,走的都是一条捷径,守根跟踪丑蛋,肯定知道了那条捷径所在。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把得到的情报交给崔得金,就差点没了命。   苗君儒想起守根在他的手心画的那个图案,一撇一捺,下面是个圆圈,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苗君儒说道:“守根是什么时候被崔得金收买的,他为什么到现在才跟踪你呢?”   丑蛋说道:“他什么时候被崔干事收买的,我不清楚。我一年难得进谷几次,每次都很注意。之前我看到他跟踪我,但是跟我走到半路就去别的地方了。因为他是自己人,我就没有怀疑他,以为他是上山打柴,后来才发觉不对。”   苗君儒问道:“就算我当时救活了他,你们也不会让他活的,是不是?”   丑蛋点了点头。   苗君儒问道:“千百年来,走进皇帝谷的外人,真的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出去?”   丑蛋肯定地说道:“真的没有,但也许你是第一个。”   苗君儒说道:“你叫我不要去石塔那边,可我还是去了。我在大石塔下面的一个地方见到几具尸体,从现场的痕迹看,有一个人从那里出来了,那个人也许是你们村参加了八路的守金,也许是别人。”   丑蛋说道:“皇帝谷的秘密保守了千百年,外面的人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个神秘的地方,可没有人知道在什么地方。太行山那么大,有的人找了一辈子都找不到,只有通晓风水的高人,才能根据山川的走向找得到那里。几年前,守金守银兄弟俩和老蠢闹了起来,两人一气之下离开了村子。那一次,守金带回来一个受重伤的人,求我们救他。我一时心软,就救了他,没想到却惹来了麻烦。后来我们才知道,被救的那个人是个大官,就是救了你的那个肖司令。没多久,就有人进了我们的村子。我们知道他们的来意,是冲着神水来的。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村子里没有人敢违反。所以他们什么都没捞到,直到来了这个姓崔的。”   丑蛋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姓崔的和以前来的那些人不一样,他懂风水,一天到晚拿着罗盘在山上转,后来被他发现了收魂亭,还被他套出老半仙有一本书的事。那次鬼子来扫荡,我听人说,当时大家都急着往山上走,只有崔干事和老半仙在后边,大家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见老半仙急匆匆地往回走,想不到就遭了毒手。”   苗君儒问道:“当时你在哪里?”   丑蛋说道:“有外人进谷了,我必须进来。”   苗君儒说道:“你跟我说过,老半仙是为了一本书才把命给丢掉的,那本书是不是《太平要术》?”   丑蛋微微一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苗君儒说道:“别忘了我是考古专家。”   他不愿说出何大瞎子对他说的那些话。   见丑蛋没有否认,苗君儒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知道是谁告诉你的。”丑蛋有些伤感地说道,“可惜现在那本书已经被人抢走了。”   苗君儒明白丑蛋有那个特异功能,只要站在身边,别人的心里想什么,她马上就知道。   苗君儒说道:“抢走那本书的人,无非是想知道皇帝谷的下落,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丑蛋就说道:“我知道,这个日本人也是非常厉害的角色,要不然,你的老师就不会那么对你说。”   正说着,谷口那边飞一样地跑来一个男人。男人的手里拿着那老女人的羊头拐杖,近前冲到丑蛋的面前,哭道:“启禀公主,婆婆她死了,外族人已经快到湖边了。”   苗君儒大惊。虽然他怀疑丑蛋的真实身份,可怎么都没有想到,丑蛋居然是公主,却不知是哪一朝的公主。   老女人的阴阳行尸大阵,可以困住一般的人,但在拥有现代强悍武器的日军面前,估计没有什么作用,结果也在预料之中。更何况,还有一个精通玄学的高手——藤野一郎。   丑蛋的脸色大变,眼中闪现泪光,说道:“立刻派人通知外面的人,火速进谷支援。传令下去,所有族人死守各路隘口,与外族人决一死战!”   苗君儒听丑蛋那么安排,方知她虽然活了那么多岁,可一直生活在封闭中,思维受到限制。在冷兵器时代,不管外面来多少人,有那老女人的阴阳行尸大阵,加上谷内天险与重重机关,便可应付自如。   然而,这么多年来,不断进谷的人已经破去了谷内不少机关。这伙日军不但拥有杀伤力超强的现代武器,而且熟悉谷内的情况,是有备而来的。丑蛋得知对手的强大后,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慌忙之下发布了那样的命令。   如果按丑蛋的防御策略,即便派人死守在各路隘口,对方只需发射几颗炮弹,就能轻易攻破。   当那个男人得令转身的时候,苗君儒突然说道:“且慢。”   丑蛋已经读懂了苗君儒的心思,说道:“我确实想不到用什么办法对付他们,你能帮我吗?”   苗君儒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村子里还有一个像守根那样被别人收买了的人,岂不是让外人知道了你进出的那条通道?如果有另外一股外族人跟着他们进来,你怎么办?”   丑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苗君儒问道:“一年前进来的那伙外族人,最远处到了哪里?”   丑蛋说道:“就是你们被婆婆困住的千尸屋。”   他们两个人从石碑的后面转出来,苗君儒大声说道:“那些外族人是跟着记号进来的,过了千尸屋,他们就没有记号了。湖边芦苇荡里面岔路很多,足够他们摸索一阵子的。我们先不要动,只需派人多设机关陷阱,暗中观察他们就行。八路军有一套专门对付日本人的法子,叫游击战。就是不跟他们硬碰硬,而是想尽一切办法迷惑他们,骚扰他们,到了晚上,再寻机下手。当务之急,还需尽快找到和我一起进来的那四个人。也许他们,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他看了一眼丑蛋身边的猴王,继续说道:“这个时候,也许它们能够派上用场。”   从来没有指挥作战过的苗君儒,此时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军事才能来。丑蛋按他的意思,将谷内所有的人重新进行了安排。   苗君儒转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李大虎的眼中有一抹怨毒之色。   苗君儒心中微微一惊,暗道:他凭什么恨我? ------------   第十九章 神秘墓葬   苗君儒去过很多古代帝王的地宫,却从来没有见过哪一座有这么大,这么奢华。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外表并不起眼的大土堆下面,居然会有一座这么奢华的陵墓。   皇帝谷内的地形怎么样,苗君儒并不清楚,但是他经过的那些地方,有好几处还是很险要的。   面对强悍的日军,绝对不能鲁莽从事,而要动心思扬长避短,动用谷内一切可利用的条件,才能出奇制胜。不管怎么说,从外面进来的人,对谷内地形的熟悉程度,是无法与谷内生活的人相比的。   八路军与强大的日军作战,虽武器装备低劣,但是因为与当地老百姓鱼水相融,仰仗地利与人和之势,才不至于被“消灭”。   当猴王跟随那些男人离开之后,石碑前就剩下苗君儒和丑蛋,以及李大虎三个人了。   李大虎眼中的那抹怨毒之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苗君儒的敬服。   苗君儒望着丑蛋,笑道:“以后我该称呼你什么,是丑蛋还是公主?”   丑蛋微笑着,恢复了原先的天真无邪,笑道:“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无所谓。”   李大虎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丑蛋说道:“你不是想得到谷内的黄金吗?我就带你们去看。不过,在看黄金之前,我还要去救一个人。”她望着苗君儒,继续说道,“是我让她去救你的,没想到却触犯了谷内族规。正午时分,她就要嫁给天神。”   苗君儒想起了救他的守金花。他答应过她,如果她真的要被嫁给天神,他会杀了天神。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不能言而无信。   丑蛋说道:“我替她谢谢你的好心,你虽然厉害,可天神是很难杀死的,比猴王厉害多了,我不希望你白白去送死。”   苗君儒记起他和崔得金在收魂亭那晚看到的那股冲天妖气。进谷之后,他并没有见到什么厉害的妖物,莫非那股妖气就是丑蛋所说的天神?何大瞎子替他摸了骨,说他不会死在这里。不管何大瞎子摸骨准不准,他都想见识一下,天神到底是何方神圣。   丑蛋接着说道:“按照诸葛老先生当年与天神的协议,每到地牛翻身之时,我们就要给天神献上一个新娘……”   苗君儒打断了丑蛋的话,问道:“诸葛老先生?难道这事连他都牵扯进来了?”   丑蛋笑道:“我说的诸葛老先生,不是你想的那个啦。”   苗君儒说道:“西汉元帝时期有一个叫诸葛丰的司隶校尉,自幼聪慧,读经阅史,以刚直著称于世。到了三国时期,他的子孙势力遍布魏蜀吴三国,官职最大的有四人,分别是蜀国的诸葛亮,官至丞相;吴国的诸葛瑾、诸葛恪父子,官至大将军;魏国的诸葛诞,官至征东大将军。对玄学深有研究的人,当属蜀国丞相诸葛亮。”   可惜无论是哪一国的诸葛族人,大多不得善终。   丑蛋笑道:“苗教授,你仅仅是从书上知道这些的。实际上,一个真正看破天机的人,怎么会刚愎自用,使蜀国无栋梁之人?怎么会用人不察,导致街亭失败,又怎么会六出祁山无功而返,最后还输在司马懿手里呢?最可惜的是,他连人家偷袭都算不到,使自己的儿孙战死绵竹?”   面对丑蛋一连串的提问,苗君儒无言以对。   是的,一个洞晓天机的玄学高手,是不会犯那么多致命错误的。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后人对诸葛亮的描述,言过其实。真正的诸葛亮,或许只是一个略通阴阳玄学,能说会道,且懂点军事战略的人而已。   苗君儒问道:“既然不是诸葛亮,那你说,诸葛老先生到底是谁?”   丑蛋笑道:“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苗君儒当然想知道那位神秘的诸葛老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丑蛋不愿意现在说出来,就是想卖个关子。   丑蛋抬头看了看天色,接着说道:“走,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他们三人照着来路往回走,刚到谷口时,就听到持续不断的枪声,远处的芦苇荡里冒出冲天的火光,大片的芦苇被火点着,火势借助风势,劈天盖地而来。   苗君儒吃惊不小。他原以为这一大片芦苇荡可挡住那伙日军几个时辰,熬到天黑。看样子,不消两个时辰,整片芦苇荡就会变为一大片湖边的空旷地,周边的景物将全部暴露在眼皮底下。   十几个男人从芦苇中窜出来,一个个狼狈不堪,面带烟火之色,为首一个连头发都烧掉了一大半,露着带血泡的头皮。他们跪在丑蛋的面前,问道:“公主,该怎么办?”   芦苇烧光后,日军肯定会发现这处谷口,前往不死神泉的道路虽然险要,但无法抵挡得住日军的进攻。   丑蛋的神色冷峻,面露悲戚之色,说道:“所有人退进谷内,若战至最后一人,无论如何都要将神泉毁掉,绝对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苗君儒正要说话,却见芦苇中跳出十几个黑影,那些黑影的来速极快,十几个男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刀光闪闪,鲜血喷溅之时,尸体已经倒地。   苗君儒看清站在面前的那十几个黑影,居然是身穿和服的日本忍者。   日本忍者已经出现了,藤野一郎一定在附近。   苗君儒的眼睛望着日本忍者身后的芦苇荡,想看看藤野一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却听到身后的丑蛋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扭头一看,见丑蛋望着李大虎。   李大虎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说道:“不死神泉已在我的控制之下,还剩下黄金和霸王之鼎。公主,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的。我只要得到这些东西,绝不伤害你们谷内人的性命。”   苗君儒大惊失色,他怎么都想不到,李大虎居然就是藤野一郎。   藤野一郎朝苗君儒笑了一下,说道:“苗教授,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苗君儒说道:“是很意外,我怀疑齐桂枝是日本女间谍,怀疑崔得金投靠日本人当了汉奸,却没有想过,你李大当家的居然就是藤野一郎。早知这样,真不应该浪费神水救你。”   藤野一郎笑道:“我的苦肉计,是跟你们中国人学的。否则怎么能得到你们的信任?”   苗君儒回想起与藤野一郎见面的每一个细节,仔细一想,确实有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从一开始绑架丑蛋,藤野一郎就是针对抬棺村去的。在山洞里时,若他没有沿途留下痕迹,莽莽大山,日军怎么可能那么准确搜得到山洞?有关李大虎的故事,苗君儒也是听老地耗子说的。老地耗子似乎很害怕李大虎,但有些时候,却又表现出有二心的样子。   苗君儒说道:“如果你手下的那批人都是你们日本人,但至少有一个人不是。告诉我,老地耗子为什么会帮你?”   藤野一郎笑道:“邯郸城博雅轩的孙老板,是我的朋友,他是个生意人,只要我出得起价钱,他什么都能卖给我。我们在他的帮助下,找到了老地耗子。要想别人替你卖命,最好的办法就是最高的赏赐。我答应老地耗子,事成之后,满足他的愿望。”   苗君儒问道:“他的愿望是什么?”   藤野一郎说道:“长生不死。”   苗君儒说道:“我明白了。老地耗子一直想见识不死神泉,他知道凭他自己的本事,即使进谷,也没命走出去,所以他答应和你合作,先出卖了李大虎,让你扮成他,而后接近抬棺村,一步步地实施你们的计划。”   藤野一郎说道:“李大虎那股土匪,和你们八路军的关系不错,所以我扮成李大虎,在八路军的根据地内,可以畅通无阻。我原想和八路军的游击队一起进谷,没想到却把你给卷进来了。我很想知道,堂堂的中国一流考古学教授,究竟有多么厉害。”   苗君儒说道:“所以你一直扮演着李大虎这个角色,连我都被你骗了。”   藤野一郎说道:“请把你腰上的神水交给我。”   一个忍者朝苗君儒走过来的时候,苗君儒听到一阵羽箭破空之声。他抬头一看,空中出现一大片黑点。   丑蛋大叫道:“快跑!”   苗君儒趁那个忍者发愣的当头,飞速抓住对方持刀的右手,将对方的身体朝藤野一郎甩了过去,随即返身抓住丑蛋,向山坡上跑去。   身后传来一两声惨叫,以及藤野一郎气急败坏的吼声:“追!”   苗君儒和丑蛋跑上山坡后,见前面除了那个大土坡外,居然没路了,身后的那十几个忍者距离他们还不到二十米。   “跟我来。”丑蛋说着,拉着苗君儒转到大土坡的后面。   苗君儒第一次看到这个大土堆时,就怀疑是墓葬的堆土,只因为土堆前没有帝王墓葬应有的石翁仲和陵碑,才使他认为这个土堆不是墓葬。   在大土坡的后面,有一个两米多高的墓碑,墓碑上居然没有任何文字。   奇怪!墓碑应该在坟墓的正面,怎么竖到背后了呢?这是什么葬法?   丑蛋的手在土堆上摸了几下,只见那石碑在轰隆声中移到一边,露出碑座底下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来。   时间紧迫,根本容不得他多想。随着丑蛋跳到洞里之后,石碑在他们的头顶合上了。苗君儒似乎还听到外面忍者急促的脚步声。   若是再慢半分钟,他们就被忍者追上了。   石碑合上后,顿时伸手不见五指。苗君儒听到丑蛋说道:“若不是情况紧急,我是不会带你这里的。”   过了片刻,眼前一亮,苗君儒看清自己置身于一个地下通道中,通道的两边都是平整的岩壁,亮光正是从岩壁的孔洞中透出来的,每隔四五米远,便有一个发出亮光的孔洞,柔和的亮光照着他们脚下的台阶。   丑蛋已经往下走了好几步,扭头道:“苗教授,你怎么了?”   苗君儒问道:“你对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很熟悉,是不是?”   丑蛋有些生气地说道:“苗教授,你哪来那么多问题?你不愿意跟我走,就回到上面去。记着,每隔四步就换一个方位走。”   苗君儒这才发觉丑蛋往下走的时候,忽左忽右,原来是避开脚下的机关。他跟着丑蛋往下走了一两百级台阶后,绕过一个拱门进入一个很大的空间。   苗君儒进去过很多古代帝王的地宫,却从来没有哪一座有这么大,这么奢华。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外表并不起眼的大土堆下面,居然会有一座这么奢华的墓葬。   从建筑的格式上看,根本看不出这是墓葬的地宫,而是一座汉代的内廷宫殿,其规模比北大的礼堂还要大两三倍。   整座宫殿金碧辉煌,无论是柱子还是台阶,无不金光闪闪,在光线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刺得人眼发花。   苗君儒微微一愣。难道整座宫殿都是用黄金打造成的?这么大的宫殿,该用多少黄金呢?不单是宫殿,就连脚下踩着的,都是三尺见方的大金块。   在宫殿的台阶下面,还堆着一堆一人多高的黄金珠宝玉器,只消远远地看上一眼,他就能断定那些都是汉代宫廷器物。那么多古董,随便拿一件出去,都能卖个大价钱。   从苗君儒站立的地方到达宫殿的正门,大约有二十多米远,两边各有一排真马大小的玉马,其造型各异,有的奋首扬蹄,有的翘首长嘶,每一匹的神态和气势神骏气昂,非能工巧匠,雕琢不出马的神韵来。   侧面有一块两人多高的玉碑,上面的阴刻隶书居然就是曹操的那首乐府诗《龟虽寿》。   难道这里就是曹操的地下寝陵?只可惜无法走入大殿,否则,他倒想打开棺椁,看一看那位一千多年前的绝世枭雄究竟长什么样。   不愧是一代枭雄,一面向世人宣扬俭葬,一面秘密安排自己的后事,收集人间奇珍异宝修建这座地宫。后世人都以为曹操的真墓在邺城一带,谁知道却在这里。七十二疑冢任凭别人怎么去挖,都不关他的事。   汉代的黄金之多,超乎后人的想象,即便曹操用黄金在地下建了这座宫殿,也还绰绰有余,剩下的黄金去了哪里呢?   丑蛋冷冷地说道:“看够了没有?”   苗君儒用手拍了拍一匹玉马,微微笑了一下,跟着丑蛋继续往侧面的通道走去。这一走,居然走了半个多时辰。他们在通道内拐来拐去,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才踏上往上去的台阶。   他粗略估计了一下,在地下走了约五六里地。这么巨大的地下工程,不知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   古代帝王为了防止皇陵的机关秘密外泄,一般都会将工匠和守陵士兵全部诛杀。以曹丕的性格,绝对不可能让修筑王陵的人活着。如此一来,谷内活着的那些人,是什么人的后代?   当年朱元璋派来的人在里面修筑大明皇陵,是否也与谷内的人发生过冲突?   除了曹操墓和大明皇陵,山谷里面还有哪位皇帝的陵寝?   两人走到一堵石壁面前,丑蛋在石壁的旁边摸了一下,一声巨响,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一扇石门来。   石门一开,光线从外面射进来,苗君儒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   走到门口,感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鼻子闻到一股很浓的腥臭味,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外面的情形,就听到有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下臣见过公主。”   石门在苗君儒的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与岩壁合为一体。若不是刚才从里面出来,他还不相信这里面会是一条通道。   一个白须白发,拄着拐杖的老头子,单膝跪在丑蛋的面前。丑蛋的手微微一抬,老头子便起了身。   苗君儒往前走了几步,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岩石洞窟之中。石窟两侧均是一两丈高的佛像,有五六十尊之多,最大的一尊释迦牟尼佛,身高超过三丈。与云冈石窟中的佛像一样,这些佛像也是在岩壁上雕刻出来的,其工艺古朴而粗犷,线条唯美,有汉末之风。只可惜雕刻手法过于简单,每一尊佛像都尚未完工。   石窟的左侧是一条崎岖的山路,右侧是一条看不见底的深沟。外面的岩壁上古藤缠绕,一些古藤从石窟的顶上垂下来,遮住了石窟内的佛像,若站在远处,是绝对看不到这处古代石窟奇观的。   在释迦牟尼佛的下面,有一个两米多高的洞口,洞口的岩石呈暗红色,热气和腥臭味正是从洞里飘出来的。一股浑浊的气体沿着洞口的石壁往上升去,使苗君儒想起了在收魂亭那晚看到的那股妖气,当下暗暗吃惊。旺盛的妖气足以证明,妖物至少修炼了千年以上。对付千年老妖,他可没有多少把握。   洞口齐聚了一些人,从装扮上看,都是一些女人,有老有小,甚至还有被抱在怀里吃奶的婴儿。   在洞口的边上,有一张半人高的供桌,供桌上有一个牌位,摆着三牲祭品,香炉里插着三支大香。   几个精壮的女人抓着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离洞口最近的地方。苗君儒看清了那个年轻女人的脸,正是之前救过他的守金花。   守金花的身上穿着一袭色彩华丽的汉代宫廷长衣,头上戴着一个用鲜花编织成的花冠。她望着苗君儒,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惊奇。   丑蛋望着守金花,眼中有一丝愧疚,微微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老头子看了看天色,说道:“公主,已经正午了,天神发怒,后果不堪设想,请公主三思。”   苗君儒望着那个老头,问道:“每六十年一次地牛翻身,你们都要送一个漂亮的女人进去,这么多年来,你们究竟送了多少个?”   老头子的眼中射出一道精光,神色不怒自威,望着丑蛋问道:“你为什么带外人来这里?”   丑蛋缓缓说道:“还记得诸葛老先生留下的那四句偈语吗?”   老头子的目光转向苗君儒,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苗君儒说道:“苗君儒。”   老头子的脸色大变,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丑蛋的眼中出现泪光,神态显得悲伤而激动,说道:“每六十年就是一个,我有多少好姐妹被送进去做了那个畜生的新娘?”   老头子厉声道:“你敢违抗先帝的旨意?”   丑蛋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是公主,有何不可?”   老头子发出一阵大笑:“很好,很好!不知诸葛老先生天上有知,听到你说出这样的话,会不会降罪于你?”   丑蛋对苗君儒说过,要想知道诸葛老先生到底是谁,到了这里就明白了。可他都已经来了那么久了,还未见到那个神秘的诸葛老先生。他开始还以为这个老头子就是诸葛老先生,现在听对方这么说,诸葛老先生一定已经死了。   丑蛋说道:“苗教授,你不是想知道诸葛老先生是谁吗?看看供桌上的牌位就知道了。”   苗君儒走到供桌前,见到那块两尺多高的白玉牌位,上面用隶书写着:大汉圣母仙师乘烟葛女之位。   他以为诸葛老先生是个男人,原来是个女人。他怔怔地看着牌位,想起了一个人来,那就是诸葛亮的女儿诸葛果。据《历代神仙通鉴》中记载:……孔明深慨,呼三子一女出拜,(诸葛)均曰:“三兄分仕三国,吾宗当兴。”孔明蹙额曰:“安不忘危,《易》之知几呼,闻(诸葛)恪侄刚躁,非保家子弟;(诸葛)诞固执寡谋,亦非令终者,我受付托之重,以身许国。此女爱未字人,常教以禳斗之法。彼即奉事不懈,后必证仙果,故名曰‘(诸葛)果’。”   这就是诸葛果名字的由来。相传在邓艾破蜀后,诸葛果逃到西南的乘烟祠(后改为朝真观)躲避战乱,最终在观中修成仙道,羽化升天。   有一次,苗君儒经由成都往甘肃考古时,路过那个道观,还见到了诸葛果的泥塑真身,牌位上写着:圣母先师乘烟葛女之位。   与朝真观中的牌位不同的是,这个牌位上多了大汉两个字。   诸葛亮一生辅佐刘备父子,因刘备是大汉宗室,所以蜀国也称为蜀汉,诸葛亮的儿女,自然也称为大汉子民。   至于“先生”二字,不仅是古代,就是现在,很多文艺女性,也被人称为先生呢。   诸葛老先生,未必就是男人。   苗君儒想不通的是,诸葛果既然是在成都修炼成仙的,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呢?   再者,蜀汉是被魏国所灭,诸葛果的兄长和侄儿,均死于曹魏之手,身为大汉子民的诸葛果,又怎么会帮助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不知何时,苗君儒的身后多了几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的手上,拿着他那把青釭剑。   老头子对丑蛋说道:“你真的相信他能够杀得了天神,破解那个千年诅咒?”   丑蛋说道:“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来人,把剑还给他。”   持剑的男人走上前,将青釭剑递给苗君儒。苗君儒接过宝剑,轻松地挽了一个剑花。   丑蛋走到苗君儒身边,低声说道:“对不起,苗教授。”   苗君儒微笑道:“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我答应过她,如果她真的要嫁给天神,我会帮她杀了天神的。”   说完,他环视了大家一眼,朝那个洞口走去。在经过守金花身边时,他被守金花扯住,于是问道:“你干什么?”   守金花的脸上泛出一抹红晕,低声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苗君儒说道:“我是一个凡人,怎么能够杀得了天神?此番进去,只怕九死一生。”   守金花眉目含情地望着苗君儒,说道:“你是个好男人,我就是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苗君儒正要说话,却听到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要!”   他抬头望去,见一个怀抱着婴儿的女人正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两个男人冲上前,将那个女人死死拖住。   女人怀中的婴儿发出“哇哇”的啼哭,哭声洪亮。   守金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搂住那个女人,哭道:“姐,你来做什么?”   女人哭道:“妹妹,我不能让你替我去。”   老头子走过去,大声呵斥道:“成为天神的新娘,你应该感到很荣幸,这是上天给你荣耀,可是你居然违抗族规,不但帮着外人逃脱,而且与外人生下这个孽种。来人,杀死她和这个孽种。”   守金花转身朝老头子跪下,哭道:“大人,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愿意替我姐当新娘,你会既往不咎的。”   老头子厉声道:“我是答应对你姐既往不咎,可也告诉过她,不要再让我见到……”   “够了!”丑蛋大声道,“守春花违反族规,其妹已代其受过。一个弱女子,不能与亲人一起,孤零零地在谷内生活了一年多,其艰难已远胜于所受的处罚。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   苗君儒听了这些话,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年前,守金花的姐姐守春花帮助外人逃走,并和外人有了肌肤之亲,他们所说的外人,就是从石棺那里逃走的那个人。守春花是谷内的人,应该知道那条出入皇帝谷的捷径,她带那个外人出去后,那个外人肯定知道了捷径怎么走。可是为什么一年多来那个外人并没有再次带人进谷呢?   那个神秘人,究竟是谁呢?   老头子挥了一下手,立即有两个男人将守春花与怀中的婴儿强行分开。   “孩子,还我的孩子!”守春花哭喊着要扑上前抢夺孩子,但被另两个男人死死拉住。她和婴儿的哭声连成一片,扯心揪肺地催人泪下。   苗君儒冲上前,两下将夺走孩子的男人踢翻在地,伸手抱过孩子。只见这孩子浓眉阔嘴,脖子上那件用丝线系着的东西,居然是一颗黄澄澄的子弹,当下心念一动,转身对丑蛋与老头子说道:“对你们而言,我也是一个外人。今天,我就以一个外人的身份,说一句公道话。不错,守春花是犯了你们的族规,该怎么处置她,是你们的事情,我一个外人没有替她说情的权力。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我手中这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究竟错在哪里?他才刚刚来到世上,就要面临丧母之痛。一个刚刚生下孩子的母亲,还未尽到人母之责,就要被强行施以酷刑,使母子阴阳相隔,如果换作是你们,你们愿意吗?”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句句在理,那些怀中抱着小孩的女人,忍不住泪流满面。那两个紧紧抓着守春花的男人,也羞愧地放开了她,低头走到一边。   老头子面如冰霜,厉声道:“按你的意思,我就这样轻易放过她,不按族规处置,以后怎么服众?”   苗君儒将手中的婴儿交到守春花的手里,说道:“自古以来,所有的律法与族规,都是人定的。法理之外还有人情。若要服众,应为理而非法。昔日汉文帝感于缇萦之孝,法外开恩,赦免了其父的罪过,传下了缇萦救父的孝女故事。魏武帝曹操为一代枭雄,虽有‘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之豪言,但也知体恤百姓,留下‘割发代首’的千古佳话。难道你们就不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给他母亲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吗?”   老头子问道:“她怎么将功赎罪?”   苗君儒说道:“其实她已经将功赎罪了。”   老头子问道:“你怎么知道?”   苗君儒说道:“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她救出去的那个男人再带人进来,是从谷口进来呢?还是走另外一条近路?”   老头子的脸色一变,没有说话。   苗君儒继续说道:“所以,那个男人一定答应过她,不把谷内的秘密泄露出去,这一年多来,他并没有再带人进来。”   守春花感激地望着苗君儒,泪流满面地点头:“他发过誓,永远不会再进谷,也不会把谷内的秘密说出去的。”   苗君儒望着守春花说道:“在大明皇陵那里,和我一起进来的人,说是看到一个女人把孩子放在镇陵将军的背后,我以为他们看花了眼。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个人是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守春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苗君儒低声说道:“你一定以为他在我们当中,所以想把孩子还给他,是不是?”   守春花点了点头。   苗君儒继续说道:“可是你又发现,原来他并不在我们当中,所以又把孩子抱走了。孩子脖子上挂的那颗子弹,是他留给你的?”   守春花搂紧孩子,低着头不吭声。   苗君儒顾自笑了一下,说道:“我猜到他是谁了。”   丑蛋问道:“那个人是谁?”   苗君儒望着身后的洞口,说道:“等我出来之后,自然会告诉你。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已经违背了他的誓言。”   守春花惊讶地问道:“你见过他了?”   苗君儒说道:“没有,但是我肯定,他已经进谷了。”   守春花的身体一软,跌倒在地,口中喃喃道:“他果真……果真违背了誓言……”   苗君儒正要说话,却听到一阵激烈的枪声。他抬头望去,见十几个男人跌跌撞撞地从远处跑过来。   在谷口,又陆续出现了不少黄色的身影。   是日军。   丑蛋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蓦地变得煞白。 ------------   第二十章 事实的真相   苗君儒想不到藤野一郎也知道这条通道,而且这么快就追了上来。他怎么对谷内的情况这么了如指掌,难道那本《太平要术》上有谷内的地图不成?   那十几个男人来到丑蛋的面前,一个个浑身带伤,最严重的一个,被子弹击穿了腹部,连肠子都流出来了,只好用手捂着伤口,一停下来就立即瘫软在地上。   为首一个男人哭道:“公主,不死神泉已经被外族人攻破,我们……”   苗君儒从腰间拿出装有神水的皮囊,正要给受伤的人治疗,却听丑蛋说道:“苗教授,不用了。”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有伤不治,难道眼看着他们流血而死吗?”   丑蛋淡淡地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苗教授,留着那些神水,给有用的人吧。”   日军已经逼了上来,苗君儒见他们已经换上了日军的军服,为首那个指挥官,居然是一个大佐。   这伙日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但人数上比原先少了许多,而且不少人都受了伤,可他们眼中的那股凶悍劲却不见减弱。   谷内的人虽然武器低劣,但占据有利地形,在自身惨败之余,也给予对手重创。   那十几个男人吃力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日军走过去,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畏惧,反而充满着无尽的悲壮。   苗君儒用日语朝那个大佐叫道:“藤野君呢,请他过来说话。”   那个大佐问道:“请问阁下姓名,你也是我们的人吗?”   石壁上轰然一声响,藤野一郎从里面走出来,看着面前的人,笑道:“苗教授,你们走得好快呀。好一处金碧辉煌的地下宫殿,里面的奇珍异宝真让我大开眼界。有了那些黄金和珍宝,我们大日本帝国将如虎添翼,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指日可待!”   苗君儒想不到藤野一郎也知道这条通道,而且这么快就追了上来。他怎么对谷内的情况了如指掌?难道那本《太平要术》上有谷内的地图不成?   苗君儒说道:“那不是你的,你抢不走。”   藤野一郎得意地说道:“没有我们大日本帝国得不到的东西。”   站在女人身边的几个男人挥舞着长矛冲上前,眨眼间就被藤野一郎身后的忍者砍倒。几具无头的尸身挣扎着倒下,鲜血喷溅在暗红的土地上,很快便干了。   几颗头颅在地上滚动,那些忍者一步步朝前逼来,女人们吓得缩在一旁,恐惧地看着他们。   那十几个受伤的男人走到与日军相隔四五米的地方,枪声如爆豆般响起,他们在身体倒下之时,奋力掷出手里的长矛。   几个日军被长矛刺中,号叫着倒下,其余的日军呈扇形战斗队列,慢慢包围了上来。   他们的对手,只剩下眼前这些吓得瑟瑟发抖的妇孺了。   藤野一郎笑道:“现在整个山谷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苗教授,刚才让你逃掉,现在看你再怎么逃。”   苗君儒说道:“我不逃了,我在等人。”   藤野一郎问道:“等谁?”   苗君儒说道:“不就是老地耗子他们四个人吗?你该不会说他们已经被你的人杀掉了吧?”   藤野一郎说道:“原来你是要等他们。你看,他们不是来了吗?”   谷口那边出现了四个人影,待他们走近之后,苗君儒看清正是老地耗子等四人。他们的样子显得有些狼狈,齐桂枝的左肩上的衣服破了一个洞,沾了不少血迹,好像受了伤。   藤野一郎说道:“现在我来向你介绍一下,大日本帝国特工精英,土肥原贤二先生的学生,中村雄先生。”   崔得金微笑着朝苗君儒点了一下头。   苗君儒看着崔得金,问道:“你不是中国人?”   崔得金说道:“我当然不是中国人。我自幼父母双亡,土肥原老师把我带到中国,托付给一对中国夫妇抚养,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土肥原老师给予的。我自当记着老师的教诲,在关键的时候回报祖国。”   在重庆的时候,苗君儒听一位军统的高级特务说过,日本侵华的企图构思了好几十年,在中国安插了大批特务,那些特务已经完全融入了中国的传统社会,渗入各个阶层领域,一般人根本无法分辨出来。那些日本特务在后方造成的破坏力,比战场上还厉害得多。抗战之初,国军围歼日军的计划多次都因泄密而失败。南京失陷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国军的防线作战部署泄密,才被日军找到薄弱处攻进南京城,最终导致守城部队全线崩溃。   由于苗君儒对政治不感兴趣,所以他并未将这个朋友的话放在心上,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一直被他怀疑投靠了日本人的崔得金,居然就是日本人。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不但骗取了他导师的信任,而且骗取了八路军的信任。   崔得金既然是日本特务,这就不难解释他在抬棺村的所作所为了。   藤野一郎接着说:“我们打入八路军内部的人,还有一个……”   苗君儒说道:“别介绍了,除了老地耗子之外,其余的都是你们的人,是不是?”   藤野一郎点了点头。   苗君儒望着虎子说道:“你身上的护身符,是谁给你的?”   藤野一郎说道:“他一生下来,就具有常人没有的本事,用我老师的话说,就是特异功能。我老师拜托土肥原先生,将他带到了中国。和中村雄先生一样,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日本人。这一次是我命令他配合行动的。”   虎子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像崔得金那样的得意之色,似乎还有一丝犹豫和担忧。他朝苗君儒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对不起,苗教授。”   苗君儒望着虎子,说道:“一个是生你的日本,一个是养你的中国。在我们中国,按传统道义上来说,养母大如生母。不管你叫什么日本名字,我只记得你的中国名字,你叫虎子。你告诉我,当你眼看着你的养父母倒在日本人的屠刀下时,你有没有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虎子的眼中闪现泪光,望着藤野一郎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藤野一郎厉声道:“你身体内流着的是我们大和民族的血,难道你忘了吗?别被苗教授诱惑。你的母亲还在日本等着你回去,难道你不想回到她的身边吗?”   虎子低着头,默默地不说话。   藤野一郎朝苗君儒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苗教授,你该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你以为我就带了这么一点人来吗?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除了两支特种行动部队之外,还有两个师团的兵力在这一带扫荡。你们八路军是挡不住我们大日本皇军的铁蹄的。只要你和我合作,无论你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答应。”   苗君儒问道:“你要我怎么和你合作?”   藤野一郎拿着崔得金递过去的金钥匙,说道:“只有你才能够杀死天神,用这把钥匙打开洪荒之门,拿到霸王之鼎。”   苗君儒问道:“你破解了那本书里的秘密,是不是?”   藤野一郎说道:“以我一人之力,是无法破解书中奥妙的,好在我们有精通玄学的大师。”他转向丑蛋,问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们不愿外人进谷,又为什么将谷内的秘密记载在一本书上,难道你们没有想过,一旦这本书落入外人之手,结果会怎么样吗?”   藤野一郎从身上拿出一本颜色发黄的书来,说道:“苗教授,你不想看看吗?”   苗君儒想起林淼申老师说过,导致谷内五行移位的玄机,也许就在这本书上。但他摇了摇头。书里的秘密已经被日本的玄学大师破解了,他还有什么好看的?藤野一郎问得不错,既然不愿外人进谷,又为什么将谷内的玄机记载在一本书上,这不摆明了是想指引外人进谷吗?   丑蛋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哀戚地望着苗君儒。   这样的情形之下,苗君儒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力挽狂澜。他只有用眼神安慰丑蛋。他的眼神与丑蛋的眼神相遇时,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   藤野一郎说道:“苗教授,我可没有耐心等你考虑清楚。谷内的男人已经被杀光了,你不可能眼看着这些女人和孩子一个个都死在你的面前吧?先把神水给我,然后拿着金钥匙进去,替我取出霸王之鼎。”   他见苗君儒没有表示,轻轻挥了一下手,一个忍者号叫着上前,挥刀朝守春花砍去。   一声枪响,那个忍者的背心出现一个血洞,仆倒在守春花的面前。   从岩壁上跳下来一个人,护在守春花的面前。只见这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最为恐怖的是,这人的脸上纵横着几条刀疤,完全破了相,就是他最熟悉的人,也未必能认得出来了。   苗君儒说道:“鲁队长,你终于出现了。”   那个人望着苗君儒,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   苗君儒说道:“刚才我只是猜的,现在我肯定了。”   鲁大壮说道:“你怎么怀疑是我的?”   苗君儒说道:“石棺旁边那具骸骨使我怀疑,是有人故意隐瞒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才用池中的水化去了尸体上血肉。其中一具尸体的身上结满了冰霜,无法认出本来的面目,可崔干事,哦不,应该是中村雄先生,居然一口咬定是鲁队长。如果他是八路军的人,我倒不怀疑他说的话,问题是他真实的身份是日本人。这不得不让我考虑他说的话是欲盖弥彰。”   藤野一郎笑道:“看来苗教授想知道整件事的过程。很好,我就给你一点时间,看你说的对不对。”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苗君儒说道,“当年肖司令在抬棺村治好伤之后,八路军急于得到那种神奇的药水,可惜工作队怎么做工作都无法说服村民。村民们暗中在工作队的饮水里下了毒药,所以才发生一连串发疯和自杀的事件。我的导师林淼申得知这件事后,先派他的学生崔得金,也就是中村雄先生,前来查探抬棺村的虚实。中村雄不愧是林淼申的学生,来到抬棺村之后,他很快就发现了抬棺村的与众不同之处。他的疑心很重,从来不吃村内的食物,也不吃村里的水,才使他逃过村民的暗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探知到一些有关皇帝谷的消息,他大喜过望,在写信给林淼申的同时,也将消息透露给了日本军方。于是,在林淼申带队进谷之后,一支日军的特种部队跟了进去。由于他们是冬季进的谷,所以并未遭到大鼍龙的拦截。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太明白了。”   鲁大壮说道:“守金虽然是抬棺村的人,可对谷内的地形也不太熟悉,我们走到明代皇陵后,遭到了猴子的围攻,队员牺牲了不少。何大瞎子的耳朵好使,听出我们后面还跟着一批人。我以为是肖司令派来的,哪知道却是小鬼子。皇帝谷那么隐秘,凭小鬼子的本事,是没有办法找得到的,林老师怀疑有内奸,说有人在路上给小鬼子留了标记。再说谷口有我们的人守着,小鬼子不可能不开一枪就能闯进来。谷内到处都是机关,还有暗中放箭的野人,当我们来到石牌坊时,剩下还不到十个人。后面的小鬼子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也死了不少人。”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守春花,继续说道,“在石牌坊那里,我们遇到了昏迷过去的她,我把她救醒,想问问谷内的情况,可她一声不吭就朝大石堆那边走了。我留下两个人保护林老师和何大瞎子,带了几个人追上去。谁知追到那些大石堆中,居然走不出来了。我们在那个大石堆中转了很久,后来小鬼子也来了,我们和小鬼子在那里打了一仗,我和小鬼子的军官拼大刀时,两人都陷了下去。”   藤野一郎说道:“故事很精彩,请继续说下去。”   鲁大壮说道:“掉到那下面去的,不止我们两个,还有好几个人。我用大刀片砍掉了一个小鬼子的头,那血溅到墙上,出现了一个地洞。鬼子军官见势不妙,率先逃了进去。我干掉剩下的小鬼子后,身边也只剩下守金和一个受伤的同志了。我们三个顺着通道追到石棺那里。鬼子军官见我们有三个人,说是要投降。我们信了他,商量着怎么样一起走出去。守金看到石棺上面有一枚金钥匙,就拿了过来,谁知他整个手掌登时变得漆黑。我一看情况不妙,急忙用大刀把他的左手砍断。鬼子军官趁机朝我们下手,守金开了枪,不巧打中了自己人。鬼子军官只防着我,却被我那个同志在临死前飞出的刺刀杀死。守金的左手虽然被我砍断,可中毒太深,眼看着伤口流出黑水,肌肉开始变黑腐烂,我用水壶去池里装水,想给守金清洗伤口,可水壶一碰到水,就化掉了。我……”   苗君儒打断了鲁大壮的话,问道:“鲁队长,金钥匙真的是你们在石棺上发现的?”   鲁大壮说道:“是的。守金临死前还说,金钥匙可以打开什么门,拿到什么很珍贵的宝物。”   苗君儒问道:“你为什么没把金钥匙带走?”   鲁大壮说道:“我的任务是进来寻找神药,我答应了守金,不拿走谷内的一件东西。”   苗君儒问道:“你是怎么从那里面出来的?”   鲁大壮说道:“守金疼得在地上打滚,我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救他,到后来他实在熬不过,就自己开了枪。他死后,尸身慢慢化了。我一个人困在里面,不敢去碰任何东西,生怕变成他那样。我不知道熬了多久,最后饿晕了过去。我醒来之后,发觉自己躺在石牌坊的下面,是春花救了我。”   苗君儒问道:“难道你没有再遇到林老师和何大瞎子他们?”   鲁大壮说道:“没有。我的腿上受了伤,春花把我带到一个山洞里,用草药替我疗伤。在那个山洞里,我和她有了肌肤之亲。后来她告诉我,有两个男人被婆婆抓住,给关到一个地方去了。我想去救他们,可她不答应,说要是让谷内的人发现了我,我就没命了。伤好后,她送我出谷,要我发誓不把谷内的秘密说出去,而且不能进来。我答应她了。”   苗君儒问道:“你既然活着离开皇帝谷,为什么不去找你的队伍?”   鲁大壮说道:“我向肖司令打了包票,完不成任务就不回去。我出谷后,遇到一个上山打柴的老乡,得知崔得金还在村子里。我想起林老师说过的话,决定暗中监视他,于是在抬棺村周围的山上躲了起来。有一天,我暗中跟踪崔得金,终于被我发现他和日本鬼子有勾结。我写了一封信,求那个老乡转给肖司令。”   苗君儒听明白了,鲁大壮遇到的老乡,一定是守根。那天守根在他手心画的一撇一捺,其实就是八路的“八”字,而那个圆圈,也许是八路的“路”字,“路”字不会写,就用圆圈代替了。   中村雄说道:“你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把你写给肖司令的信交到了我的手里。只有我才知道你活着,而且你知道还有另外一条进谷的路。我将计就计,以肖司令的名义写了一封信,说我是受上级的指派,与日军接触是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并约你在收魂亭见面。”   鲁大壮说道:“可是你同样没有想到,当我接到那封信的时候,就知道信是假的。肖司令从来没有叫过我鲁队长,在信上也不会那么称呼,他都是称呼我大个子的。还有一点你不知道的是,肖司令和我一样没有什么文化,绝对不会把字写得那么工整。所以我接到信之后,并没有去收魂亭。从那以后,你不断派人上山找我。”   中村雄说道:“不错。最好能抓到你,就算抓不到,也不能让你活着。”   苗君儒对中村雄说道:“你知道抬棺村的禁忌,并以此要挟守根,终于被你知道了老半仙那本书的秘密,于是你通知了日军,对抬棺村来了一次扫荡。你的阴谋得逞了,那本书果然落到了你们的手里。当你们破译了那本书中的玄机后,就开始行动了。毕竟这里是八路军的根据地,行动上多少受制约,于是藤野一郎想出了一条妙计,消灭了李大虎的那帮土匪,并扮成李大虎,在这一带活动。你们没有想到我会来这里,当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时,就迫不及待地想杀掉我。幸亏肖司令来得及时,我才没有遭你的毒手。”   中村雄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想杀了你,是藤野君要留下你,因为你是接到林教授的信才来的。”   鲁大壮望着丑蛋说道:“我在山上躲了半年多,被我发现一个放羊的小孩居然知道那条进谷的路,而且进去了两次。更想不到的是,那个替我送信的老乡会跟踪那个孩子。”   丑蛋说道:“原来是你在林子里弄出声响,使我意识到后面有人跟着。”   鲁大壮点了点头,说道:“那个老乡最后一次走那条路,是在你们进谷的前一天,他逃出来时,浑身是血。我本来想救他,可是他一看到我就跑,我追到村头,看见了崔干事和许多人在那里,就没有现身。”   他仍然称呼中村雄为崔干事。   中村雄说道:“我知道你在跟踪我,也知道肖司令开始怀疑我了,所以暂时没有与外面的人联络。”   鲁大壮说道:“几天前,我在收魂亭遇到肖司令的通讯员,没想到他居然被我活活吓死了。”   苗君儒说道:“可是我在尸体上发现有人下过毒的痕迹。”   鲁大壮说道:“我没有下毒。我只把他搬到亭子里,并在他的身上放了一封写给肖司令的信。肖司令只要见到尸体,就能见到我写给他的信。”   苗君儒说道:“可是我并没有在尸体上见到信。”   “是我。”中村雄说道,“我不能让通讯员回去,只有给他下毒,让他死在半路上。我一路跟踪到收魂亭,果然看到了他的尸体,还发现了藏在尸体上的信。”   “好一个阴险毒辣的人。”苗君儒说道,“你身在抬棺村,不可能离村太远,你和外面的人联络,肯定有一个中间人,是不是那晚在收魂亭和你说话的人,他是谁?”   “是我。”藤野一郎说道,“我虽然走在前面,可必须时刻注意你们的动静。我告诉中村君,八路军不可能只派这点人进谷,后面应该还有很多人,八路的目的和我们一样,也是为了谷内神奇的药品和黄金。我已经在沿途给我们的特种行动部队留下标记,另外通知后面的人,一旦发现有八路的大部队行动,就立即通知外围扫荡的部队,进行‘零号作战计划’。”   苗君儒问道:“什么是‘零号作战计划’?”   鲁大壮轻蔑地说道:“小鬼子的那些花花肠子,我们早就摸得透透的了。什么‘零号作战计划’,还不是想利用这次机会,以小股兵力诱使我们八路军对他们进行包围,却又在外围对我们进行包围?我告诉你,要想在战场上玩花样,我们中国人是你们小鬼子的祖宗。”   从藤野一郎气急败坏的脸色分析,所谓的“零号作战计划”,被鲁大壮给猜中了。   鲁大壮接着说道:“我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们留在路上的印记都被我给弄掉了,我还另外给后面的小鬼子指引了一条路,他们来不了了。”   苗君儒并不知道,后面跟来的日军在谷外迷了路,居然走到位于八路军根据地内部的黄崖洞兵工厂去了。守护黄崖洞兵工厂的八路军和游击队,与那股进犯的日军进行了长达八昼夜的浴血奋战,这就是抗日史上著名的黄崖洞保卫战。   藤野一郎的脸色变得酱紫,指着鲁大壮大声吼道:“我杀了你!”   鲁大壮手里的枪刚抬起,四周就响起了枪声。他身中数弹,拥着守春花,微笑道:“我说过,就是死,我也会跟你死在一起。”   守春花的胸前同样出现几个血洞,她偎依着鲁大壮倒在地上,眼中满是柔情地看着他,怀中的孩子哇哇地啼哭起来。   鲁大壮张了张口,说道:“只可惜,我不能把我们的孩子……”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人已经断了气,可眼睛还睁开着。   守春花把头伏在鲁大壮的胸口,无限留恋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姐姐!”守金花哭喊着要冲上前,却被身边的女人死死拉住。   一个忍者持刀砍向那个孩子,苗君儒正要挺身相救,孰料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那个忍者的胸部挨了一踢,身体横飞出去,撞在一尊佛像上,滚落在地上时,喷出几大口鲜血,眼见是不能活了。   藤野一郎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忘了你是日本人吗?”   虎子说道:“我是日本人,但我是中国母亲养大的。你们要对付的应该是中国军队,为什么每次都要屠杀那么多无辜的百姓,连几个月大的孩子都不放过?”   藤野一郎以命令的口吻说道:“那不是你考虑的问题,作为一名大日本帝国的精英,你要做的,就是绝对服从命令。难道你想违抗上级的命令吗?”   虎子的眼中含泪,大声说道:“当我眼看着养父母和一起长大的伙伴死在你们的刺刀下时,我真恨自己是日本人,不能替他们报仇。藤野君,为什么非要进行这场战争,难道死的人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要让他们远赴中国,变成回不了家乡的孤魂野鬼呢?”   藤野一郎大声道:“够了,你想怎么样?”   虎子分别看了苗君儒和藤野一郎一眼,说道:“我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也不愿再看见有人死亡。藤野君,请允许我离开。”   说完,他转身离去。那个日军大佐带着几个士兵,挡住他的去路。他冷冷道:“你以为你们能够挡得住我吗?”   藤野一郎的眼珠转了几下。他知道,以虎子的本事,自己根本无法将他留下,如果强行那么做,只会白白赔上几条性命,消耗自身的力量。于是,藤野一郎说道:“你想走也行,但必须替我办完最后一件事。把苗教授手上的神水拿给我。”   虎子说道:“对不起,藤野君,我说过不会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   他的脚步未停,径自朝外走去。那个日军大佐未得到藤野一郎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苗君儒望着齐桂枝。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眼睛就一直留意着她的举动,可由始至终,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她的表情一直是那么的冷漠与淡定,与先前的那个齐桂枝判若两人。   苗君儒低声说道:“我想不明白,既然崔得金就是日本人中村雄,他为什么要一再提醒我,你不是齐桂枝,而是日本女间谍。那么做,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出卖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齐桂枝笑了一下,说道:“我当然不是齐桂枝,我的父亲也不是黎城维持会会长齐富贵。其实我是东北人,我的日本名字叫栗原小纯子。至于他为什么要那么对你说,那得问他了,中村君,你说呢?”   中村雄嘿嘿笑道:“我不是后来才知道你是自己人吗?我那么做,也是想转移苗教授的注意力。”   “后来才知道?”苗君儒说道,“原来你们彼此之间并不认识。”   藤野一郎笑道:“你不是国民党的中统和军统,所以你不懂我们的规矩。除了负责联络的人,别人是不会知道我们身份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暴露身份的。”   “我明白了。”苗君儒说道,“在我下深沟时,你们之间肯定发生了冲突,才彼此暴露身份,知道都是自己人。”   藤野一郎笑道:“你猜得不错。当时中村君和老地耗子合伙想杀死杉本君,是我和栗原小纯子救了他。”   苗君儒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摔死,为什么要朝自己开枪?”   藤野一郎说道:“中村君也是精通中国玄学的人。你命不该绝,所以我们断定你没死。别忘了你每次遇险,都有谷内的人出手相救。要想得到神水,就必须让谷内的人救我。所以我要他们四个人离去,我自己演了一出苦肉计。”   苗君儒笑道:“你不觉得你演的苦肉计太多了吗?难道除了苦肉计,你就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了?”   藤野一郎说道:“事实证明,我的苦肉计非常成功,不是吗?”   苗君儒说道:“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你要她来做什么?从她出现开始,好像并没有多少用处,换句话说,她只不过是个累赘。除了协助你演出苦肉计,得到我的信任外,她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出色表演了。她既不像中村雄那么隐藏得深,取得那么多的有用情报,也不像虎子那样具有特异功能。参加这次行动的,应该都是日本的特工精英,安排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进来掺和,似乎有些不可理喻。藤野一郎,你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藤野一郎笑道:“其实功劳最大的就是她。如果不是她,我们怎么知道中国有这么一个神奇的地方呢?如果不是她,中村君也不可能受林淼申教授的指派,来到抬棺村。”   苗君儒想起来,有一次,他去找林淼申教授谈事,在林教授的家里,似乎见过栗原小纯子,难怪他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加上在邯郸的那一次,他们之间不止见过一次面。   苗君儒问道:“我们除了在林教授的家里外,是不是还在邯郸城有朋客店见过?”   栗原小纯子笑道:“苗教授好记性。我只不过陪一位国民党高官请你鉴别过古董,你就记得了?”   藤野一郎说道:“苗教授,你问完没有?该把神水给我了吧?”   看着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忍者,苗君儒后退了几步,用青釭剑的剑尖对准那个装有神水的皮囊,说道:“藤野一郎,叫你的人退开,否则你一滴都别想得到。不信你就试试。”   藤野一郎说道:“苗教授,你别激动。你答应和我合作的。”   苗君儒说道:“为了达到目的,你们可谓机关算尽。可是你们忽略了一个人?”   藤野一郎问道:“谁?”   丑蛋说道:“是我。”   苗君儒说道:“其实中村雄已经从守根那里得知丑蛋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于是你们抓走了她。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究竟有多么重要,你们的心里也没底,抓走她只是探一探抬棺村的反应。你们知道从一个小孩子身上逼不出什么,便设了一个圈套,想逐步得到我和她的信任。”他望着丑蛋,说道,“接下来该你说了。告诉他们,你是怎么识破他们诡计的。”   丑蛋长叹了一声,缓缓说道:“苗教授,枉我活了一千多年,生活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却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更不知外面的变化。我虽能读懂他们的心思,知道他们都是坏人,却不知坏人和坏人之间,原来还是有区别的。皇帝谷今日之祸,完全在诸葛老先生的预料之中,都是天意啊。”   藤野一郎惊异地望着丑蛋,笑道:“我听他们叫你公主时,还以为你是个世袭的公主,没想到你活了一千多年。难道不死神泉的神水,真的可以让人长生不老?”   苗君儒有些怔怔地望着丑蛋,说道:“你明知道他们都是坏人,为什么还要那么做?什么是天意,难道天意就是让他们进来抢走一切吗?”   丑蛋眼中的泪水顺颊落下。她望着那老头,说道:“其实皇帝谷今日之祸,都是我安排的。”   听了这话,连苗君儒都感到意外。就算丑蛋再有本事,怎么可能安排这一切呢?   那老头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盯着丑蛋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地大笑起来:“你终于想明白了,很好,很好。那还等什么?”   那老头说完后,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跳下了石窟右侧的深沟。其余的女人见状,全都自觉地走过来,在经过丑蛋的身边时,朝她鞠一躬,一个挨着一个,从容不迫地跳了下去。   苗君儒看得热泪盈眶。长这么大,他见过无数血腥而惨烈的场面,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悲壮而痛心的。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可是这些女人在失去亲人之后,毅然做出了跟随亲人而去的选择,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   当最后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跳下去后,丑蛋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他不是想得到霸王之鼎吗?那就请你和我进去,用金钥匙打开洪荒之门吧。”   藤野一郎发出一阵狂笑,说道:“公主不能进去。苗教授,在你没有出来之前,我不会杀她们的,不过,我只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超过两个小时,我倒要看看,长生不老的人究竟能不能杀死。”   丑蛋平静地说道:“苗教授,既然他们不让我进去,我就让金花陪你去。金花,你知道怎么做的,是吧?”   守金花含泪点了点头,从藤野一郎手里拿过金钥匙,与苗君儒一起朝洞口走去。   突然,旁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叫喊:“慢着!” ------------   第二十一章 玉石俱焚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深沟下面那火红的岩浆像开水一样沸腾着,不断向上喷溅,顿时感觉到一阵阵的心悸,从沟底冲上来的热气将他的头发都烫卷了。   发出叫喊的人,是一直没有吭声的老地耗子。他对藤野一郎说道:“你真的相信他能够拿得到霸王之鼎?”   藤野一郎说道:“如果他不能,难道你能拿得出来吗?”   老地耗子说道:“我想跟他一起进去,监督他把霸王之鼎给你拿出来。”   栗原小纯子说道:“我也进去。”   藤野一郎似乎很为难地说道:“纯子小姐,这本书上说,进这个洞的人九死一生,我们还是在外面等吧。”   栗原小纯子一步步走到藤野一郎面前,说道:“藤野君,你只知道我叫栗原小纯子,却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名字,叫许方婷。”   她的手上出现两把小手枪,一把指在藤野一郎的头上,一把对着中村雄等人,接着大声叫道:“老地耗子,你还在等什么?”   老地耗子像猴子一样窜过来,从守金花手里抢过金钥匙,往洞口跑去。一声枪响,他的身体缓缓倒在地上。   栗原小纯子手里的枪也响了,中村雄捂着肚子,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   老地耗子并没有死。他的两只手撑在地上,一下一下往前爬着,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路。在距离洞口几米远的地方,随着连续几声枪响,他的头往上抬了抬,垂到地上再也不动了。   藤野一郎冷笑道:“不管你是许方婷,还是栗原小纯子,你以为凭你们两个人,就能达到目的吗?现在他已经死了,如果你放下枪,看在你为我们大日本帝国立过功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不死。”   苗君儒轻声问道:“齐……栗原小姐,你到底是什么人?”   许方婷说道:“‘九一八事变’之后,我和十个姐妹一同被送去日本。‘七七事变’之前,我们被送到中国从事间谍活动。这几年来,我眼看着我的姐妹们一个个惨死,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两年前,我认识了林教授,并得知了皇帝谷的事,我将此事报告给了上级。在我的努力下,林教授推荐了中村雄过来这里。一年前,林教授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陪他一起来。由于我另有任务,没有答应他。但是他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我至今记得。”   苗君儒问道:“他说过什么?”   许方婷说道:“他说,我怎么看都不像中国人。半个月前,我收到一封他写给我的信,要我来皇帝谷,让我见识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   苗君儒说道:“于是你就来了?”   许方婷说道:“是的。”   苗君儒问道:“老地耗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许方婷说道:“在深沟那边时,藤野给了我们一张草图,要我们四个人去寻找不死神泉。结果我们四个人遇到山谷里面的人的拦截,我被箭射伤了,老地耗子替我换药,认出了我戴的玉佩是他年轻时送给一个闯关东的好朋友的。我得知他和我的关系后,便开始了我们的计划。”   藤野一郎问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许方婷说道:“拿到神水和霸王之鼎。”   藤野一郎说道:“神水能够让你像她一样长生不老,可是霸王之鼎,你得到又有什么用?”   许方婷说道:“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的姐妹们都死了,而我还活着。”   藤野一郎说道:“原来你投靠了国民党。”   许方婷说道:“只要我把霸王之鼎献给蒋总裁,我就立了大功。你以为国军对皇帝谷的事毫不知情吗?在黎城以西的地方,国军已经聚集了三个师的兵力,等你们和八路军两败俱伤的时候,就是我成功之时。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也在沿途做了标记,说不定,此时一支国军的特种部队已经杀进谷来了。”   她说完从藤野一郎手里抢过那本《太平要术》,又用枪口朝苗君儒挥了挥,几个人一起小心地往洞口走去。   见藤野一郎被人挟持,那些日军和忍者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慢慢地围上来,寻机下手。   苗君儒站在洞口,身边跟着丑蛋和守金花,一阵阵热气和腥臭从里面吹出来,几乎令人昏厥。他说道:“你们真的愿意跟我进去送死?”   丑蛋和守金花坚定地点头。   许方婷挟持着藤野一郎,慢慢退到苗君儒的身后。她说道:“苗教授,你还犹豫什么?”   苗君儒三人并肩朝洞内的台阶走下去时,脚下又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眼见着石壁裂开一条尺把宽的大裂缝,几尊佛像在震动中轰然倒塌。一个忍者借着倒塌佛像的掩护,以极快的速度飞身纵起,人在半空,可刀光已经罩住了许方婷的后背。   苗君儒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突然出现的忍者,转身正要示警,却见许方婷头也没回,一只持枪的手却飞速地转了过去。枪声响起时,那个忍者的尸体已经摔落在地。   就在这一闪之间,给了其余忍者可乘之机。   许方婷的反应并不慢,连开三枪击倒离她最近的忍者。可惜她忘了,她手中这支小手枪的弹容量只有五发。枪膛内传来撞针的空响时,其中一把日本刀已距离她的头部不到一尺。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那个忍者的身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飞了出去。   只见已经“死”了的老地耗子,满身是血地从地上爬起来,抓住两个忍者摔了出去。他大声叫道:“他奶奶的,打我那么多枪,最后一包僵尸粉都不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颗长着一头乱糟糟花白头发的头颅已经飞起,头颅在半空中的时候,眼睛望着苗君儒,嘴巴微微张了几下。   苗君儒知道老地耗子要说什么。有关老地耗子的秘密,他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包括那处他下去过的墓葬。   地面发出一阵颤动,所有的人都站立不稳。许方婷大惊之下,本能地后退了两步,却不知身后就是往洞内去的台阶,她脚下一空,和藤野一郎一起,撞在苗君儒他们三个人的身上,五个人一同朝台阶下滚了下去。   不知道往下滚了多少级台阶,直到头部撞到一处软软的地方,众人才停了下来。   苗君儒浑身都很疼,好在没有晕过去。他动了一下身子,感觉除了一些擦伤外,并没有太严重的伤。   这是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对面那暗红色的岩壁上有一面巨大的铜镜,铜镜光滑透亮,边缘是一些类似甲骨文的字母纹饰,正中有一个小圆孔,铜镜反射出来的光,使他看清周围的景物。   在铜镜的前面,有两根像门框一样的大石柱,石柱上并没有任何纹饰或图案,左侧靠洞壁的角落里,散落着许多人体的骸骨,最近的一个骷髅头,离他的脚不到两米。   另一侧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大沟,沟里面冒出红光和热气,洞内的温度比较高,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了。   许方婷和守金花倒在不远处,好像晕了过去。丑蛋来到苗君儒的身边,低声问道:“苗教授,你没事吧?”   苗君儒说道:“我没事,你呢?”   丑蛋说道:“我也没事。”   她手中握着苗君儒的青釭剑,递了过来。   苗君儒接过剑,朝别的地方看了看,并没有见到藤野一郎。他想道:难道他没有摔下来?   丑蛋说道:“他是没有摔下来,不过他们现在下来了。”   苗君儒朝台阶上望去,果然看到几个举着火把的人。   许方婷和守金花相继醒了过来,守金花看到那些骷髅,吓得爬到苗君儒的身边。   藤野一郎带着忍者和日军走了下来,他看到苗君儒等四个人时,得意地笑道:“终于又见到你们了。”他看到对面石壁上的铜镜,笑道,“洪荒之门。”   苗君儒和三个女人起身,一步步退到沟沿边。他侧身往下面瞄了一眼,看到满目翻滚沸腾的岩浆。   藤野一郎说道:“公主,这本书上怎么没有打开洪荒之门的方法?你可别说,要用人血泼上去才行。在大石塔那边的时候,苗教授就是用人血打开那条通道的。”   丑蛋说道:“金钥匙不是在你的手里吗?铜镜中心的那个孔,就是插钥匙进去的。”   金钥匙原来被老地耗子抢到手了,他死后,钥匙仍落到藤野一郎的手里。   藤野一郎说道:“就这么简单吗?我都有点不敢相信。纯子小姐,你不是想得到霸王之鼎吗?那就请你打开洪荒之门吧。”   他说完后,将金钥匙抛了过来。金钥匙在地上滚了几滚,滚到苗君儒的脚边。   苗君儒把金钥匙捡了起来,说道:“我去。”   丑蛋低声说道:“还记得我带你走的那条路吗?”   苗君儒记得丑蛋带他走进曹操墓葬时,是先朝左走,过四级台阶后,再往右过四级台阶。也就是说,钥匙插进去后,先左扭四圈,再右扭四圈。   他朝铜镜走过去的时候,看到铜镜上折射出两点刺目的红光,红光来自他的身后。他转身一看,见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两盏红灯笼。随着一阵刺耳的笑声,红灯笼快速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当看清面前的东西时,苗君儒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准确来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一件“东西”,而是一条人首蛇身的大怪物。   大怪物的腰部以上,是一个精壮男人的身躯,而腰部以下,则是一条水桶般粗大的蛇身。大怪物头上的长发一直披到腰间,浓眉大眼,一张碗口大的阔嘴,外加一个朝天鼻,相貌丑陋至极。他的两条胳膊又粗又壮,胸口的肌肉高高鼓起,坚硬而结实。而红灯笼就是大怪物那两颗放射出红光的眼睛。   苗君儒并非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很多古书典籍与雕刻的古物上,甚至是一些深山里面的摩崖石刻上,都能见到人首蛇身的图纹。苗君儒在这个谷内已经相继见过鼍龙、螣蛇和赑屃这三种上古神物,见到这样的怪物,也在意料之中。   枪声再次如爆豆般响起,大怪物似乎不惧枪弹,朝台阶上的人冲过去。他的巨手连连挥舞,眼看着那些忍者和日军一个个飞了起来,有好几个倒霉鬼被抛下了大沟,转眼间化为灰烬。   活着的人吓得屁滚尿流,纷纷逃了上去。   藤野一郎就摔在那些骷髅堆中,口中吐出几大口鲜血,虚弱地呻吟道:“苗……教授……救……我……”   许方婷捡起一支掉在地上的枪,将枪里的子弹尽数射进藤野一郎的身体。   大怪物的巨手伸了过来,许方婷丢掉枪,飞身滚到一旁,顺势捡起一柄日本刀。   “你们是谁?”人首蛇身的怪物瓮声瓮气地问道,两个铜铃大小的眼珠不断射出红色的光芒。大怪物说话的时候,嘴巴里居然在冒烟,还带出一些火星。   怪物在苗君儒面前的不远处,上身随着下身的摇摆,不停地晃来晃去。苗君儒的眼神与那两道红光一接触,大脑顿时中一片空白,心中暗道:不好!   把眼神移开后,苗君儒定了定神,才勉强恢复过来。他望着怪物的胸膛,反问道:“你就是他们所说的天神?”   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笑完之后,说道:“怎么称呼我,那是他们的事。我和一个人定下了盟约,每过一段时间,她都会送一个年轻的女人进来供我食用。哈哈,今天我可以吃两个。嗯,味道肯定不错。”   在这个怪物的眼中,六十年只是一段时间而已。或许这个怪物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对于一个寿命长达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怪物来说,六十年确实不过是一阵子而已。诸葛老先生骗了外面的人,说是嫁给天神,其实就是把女孩子们送进来给这个怪物食用。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女孩子丧命在这个怪物的口中。   苗君儒大声问道:“你和她定下什么盟约,她凭什么送年轻的女人进来供你食用?”   怪物说道:“因为我告诉了她返老还童的秘密。”   苗君儒微微一惊,想起了老蠢对他说过的话,丑蛋是身在襁褓中的时候,被她娘从山上捡来的。   如果一个人懂得返老还童之术,只要一次次地使自己变成婴儿,就等于长生不老。   难道丑蛋就是诸葛老先生?   可是为什么谷内的人又称呼她为公主呢?   抬棺村的人,难道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苗君儒有点想不明白,一个用别人的生命换取长生不老的人,又怎么会珍惜别人的生命?在洞口时,丑蛋与那老头子发生争辩,不惜违抗先帝的旨意,说出那种动情的话。当他毅然进洞时,却说出“对不起”那样的话,而之后又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安排的。   丑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一连串的问题,苗君儒都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丑蛋说道:“苗教授,没有时间考虑了,杀了他。”   那怪物打量着苗君儒,发出一阵得意的冷笑,问道:“你认为凭你手中的那把铁剑,就能杀死我吗?”   苗君儒说道:“不管能不能杀死你,我都要试一试。”   “那就来吧!”那怪物喝叫一声,闪电般扑了过来。   怪物的右手叉开五指,朝苗君儒当头抓下来。苗君儒把金钥匙递给守金花,冷笑一声,双脚一动,闪身躲过怪物的当头一抓,同时挥剑砍向怪物的左臂。   苗君儒原本以为,凭青釭剑之利,即使砍不断怪物的左臂,至少也能将怪物砍伤。哪知一砍之下,他大吃一惊。   青釭剑砍在怪物的左臂上时,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从剑身上传递过来的反弹力,震得苗君儒右手发麻。   当他看清天神的模样时,对能否杀死天神,还抱着一丝的希望,可接触之后,他心里顿时明白手里的这把青釭剑根本伤不了这怪物,他可能连一丝胜算都没有。只是可惜了守金花和丑蛋,要陪着他一起死了。   怪物的右手连连抓来,速度之快,根本容不得苗君儒喘息。饶是他的武功高强,身法快捷,也频频遭遇险境,有两次就差点被怪物抓到。   苗君儒并没有想到,就在他与怪物进行生死游斗的时候,山谷外面的军队,也正进行着一场力量相差悬殊的血肉之战。   苗君儒在闪避大怪物的抓扑时,还要留意守金花和丑蛋的处境,以致他两次被大怪物逼到沟沿上,险象环生。   眼角的余光瞥见深沟下面那火红的岩浆像开水一样沸腾着,不断向上喷溅,苗君儒顿时感觉到一阵阵的心悸,从沟底冲上来的热气将他的头发都烫卷了。   许方婷瞅准一个机会,挥刀朝守金花扑去,要抢夺她手里的金钥匙。   守金花捡起一支枪对准许方婷,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都不敢动。   所幸大怪物没有把苗君儒放在眼里,否则,就算有两个苗君儒,也不是大怪物的对手。   大怪物的尾巴就在大铜镜的下面扫来扫去,根本不让别人靠近。   丑蛋叫道:“苗教授,他的要害是眼珠。”   即便是武功再高的人,眼珠也是要害。苗君儒以太极借力打力的手法,极力闪避大怪物的抓扑,在跳跃中,专攻大怪物的眼睛。   大怪物接连抓扑不中,气得发出巨大的吼声。   这只大怪物就是生存在这里的,在地利上占了优势。六七个回合之后,苗君儒的身上大汗淋漓,有些力不从心了。再这么斗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大怪物的爪下亡魂。   不能力敌,那就只有智取。   可惜时间容不得他多想,费力躲过大怪物的袭击,孰料脚下一滑,他还未站稳,大怪物的右手已经袭到。他拼力用剑尖抵住大怪物的右手心,可巨大的惯性冲击过来,逼得他不得不后退。   他忘记了,自己再一次站在沟沿上。   失去重心的身体,如一块巨石一般,往火热的岩浆中坠去。他的脑海中一空,暗道:完了。   依稀之间,耳边传来守金花的尖叫:“苗教授!”   突然间腰上一紧,他睁开眼睛,见腰上缠着一根绳索,他似乎认得这根绳索,是丑蛋用来赶羊的。   丑蛋站在沟沿上,用力一甩。苗君儒借着那股力,纵身回到沟沿,站在丑蛋的身边。   守金花一分心,许方婷就找到了机会,她用刀隔开守金花手里的枪,从守金花的手里抢过金钥匙,朝大铜镜冲过去。   许方婷将金钥匙插入大铜镜的孔中,身子被大怪物的尾巴拦腰卷起。   一道金光从铜镜内射出,铜镜的镜面出现行云流水般的薄雾。   许方婷的手里拿着两颗从日本兵尸体上捡来的手雷,大声叫道:“苗教授,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一声巨响过后,蛇尾巴断为两截。苗君儒凌空一抓,抓到一块带血的玉佩。   大怪物发出一声巨吼,疯狂地朝丑蛋和苗君儒扑来。   “把剑给我。”丑蛋夺过苗君儒手里的青釭剑,长索卷住大怪物的左手,身体像燕子一样飞了起来。   青釭剑如一道金光从丑蛋的手中飞向大怪物的右眼,深深刺了进去。   大怪物发出惨嚎,从眼眶里流泻出来的不是液体,而是一道道无形的火焰。   地面又是一阵颤动,比刚才来得更剧烈。两根石柱从中折断,头顶不断有大块的岩石往下落。大怪物所站的地方突然坍塌,巨大的身体伴随着岩石,朝大沟坠去。   苗君儒看到了那根卷在大怪物手上的黑色绳索,在绳索的另一端,是丑蛋那娇小的身躯。   她的微笑仍是那么天真,如同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她张开的双臂,是在拥抱黎明时的阳光。她的眼睛紧闭着,似乎完全沉醉在甜蜜的睡梦里。   守金花的声音传过来:“苗教授,快走!”   在大铜镜的旁边,出现了一个洞口。   苗君儒避过头顶不断掉落的岩石,好容易跑到守金花的身边。   守金花牵着他的手,朝洞内冲了进去……   苗君儒躺在一块石板上,睁开眼睛时,看到了坐在他身边的守金花。   他看到了一间坍塌掉半边的亭子,那两根残存的石柱上,还刻着那副对联,上联是:福兮祸兮福祸来兮;左边的下联是:人兮鬼兮人鬼去兮。   这里是收魂亭。   他站了起来,走到石柱前,眼前是一条数公里宽的巨大沟壑,所站的地方是一处断崖,下面是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   他转身道:“这是怎么回事?”   守金花的眉宇间充满了无限哀怨,低声道:“难道你不知道吗?”   苗君儒想起来,在地震再一次来临的时候,他和守金花一起进了那个洞口,进去后感觉身体特别轻盈,在往上飘升,到后来,他渐渐失去了知觉。   他是怎么到这里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想起丑蛋的神秘身份,问道:“她到底是谁?她到底安排了什么?”   守金花低声道:“她是谁还那么重要吗?”   他问道:“你知道诸葛老先生留下的四句偈语是什么吗?”   守金花说道:“魏首蜀足,帝王之位,圣人之术,无欲无求。”   苗君儒暗暗吃惊。魏首蜀足乃是曹操的草头,加刘备的田足,是个苗字;帝王之位乃是君;而圣人之术,指的是孔子的儒家之道。三个字合起来就是苗君儒。中国古代的玄学确实很奇妙,一千多年前的人,居然把现在的他都算出来了。而最后那一句无欲无求,则是指他来皇帝谷的本意,他是误打误撞才到这里来的,并非像别人那样,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难怪在路上的时候,丑蛋问清他的名字时会那么惊讶。   守金花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那个水囊,低声道:“这是她送给你的。我的任务完成了。”   她说完之后,纵身一跃,扑进了万丈深渊。   后记   战役还没有结束。   苗君儒回到抬棺村。   抬棺村只剩下一个空村子,全村男女老少的尸体就躺在村西的乱葬岗,整整齐齐地排成几排。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见到了那几个失散的学生,还有肖司令。他把那个水囊交给肖司令,说了使用方法。   肖司令给他一页纸,纸张的颜色发黄,但纸质柔软异常,是东汉末期贵族专用的蚕丝纸。   纸上有一首诗,是用隶书写的,字体娟秀,出于女人之手:   汝梦之所系兮,徒劳之所盼   富贵之所得兮,天意之所然   吾心之所累兮,众生之所系   五行之所养兮,阴阳之所辅   人心之所恶兮,逆天之所求   苗君儒将纸片折起,与那块带血的玉佩一起,埋在了抬棺村头的那棵老槐树下。   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不管丑蛋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管她究竟安排了什么,他都不愿再去想了。   几天后,苗君儒带着学生到了邯郸城,得知博雅轩的孙老板于两天前暴毙,他把那块袁大头丢到了护城河中。   几年后,苗君儒再次经过黎城,于路上见到一个道士带着一个道童,他觉得那道士似乎有些脸熟,待仔细去看时,道士和道童都已经走远了。   那一带有民间传闻,说有人在太行山上看到两条长着翅膀的龙,龙背上骑着两个天仙。   他知道,那也许不是神话。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