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书名:逆风   作者:满座衣冠胜雪   内容简介:   大型地产项目前期如何运作,考察、立项、总体策划、总体规划、环境评价、拿到土地。   刚出校门的新员工怎样在大型公司里找到位置、站稳脚跟、把握机遇、求得发展。   没有背景的女性高管如何处理工作与生活中的种种矛盾,遭遇挫折时会如何应对。 ------------   第1章 初到海南   从北京飞来的航班准点到达,降落在海口美兰国际机场,坐在头等舱的岳鸿图最先走出机舱。他没有托运行李,不必等候,直接走向出口。   正是仲春时节,四月初的北京虽然已经回暖,仍要穿件厚外套才行,这里却是阳光灿烂,所有人都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或T恤,幸好机场大楼里有冷气,让人不会感到热,他一边走一边脱下外套挽在手上,看上去更加潇洒。   岳鸿图的父亲是东北人,母亲是江苏人,而他的基因有智慧地筛选父母的全部优点,继承了最适合自己的部分。他有着北方人的高大身材、俊朗五官,又有着南方人的儒雅气质、清秀线条,粗犷与细致、强硬与温柔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他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   他刚一出现,出口处就有几个人兴奋地笑了。等他走出来,那些人全都叫着“岳总”,迎上去将他围住,有人接过他手中的旅行箱和外套,有人与他握手,表示热烈欢迎。   岳鸿图是北京鸿图伟业地产集团董事长,除了北京总公司外,旗下还有六家分公司,分别在天津、上海、深圳、广州、成都、大连,近年来在地产业连创佳绩,迅猛发展,颇受瞩目。第七家海南分公司刚刚成立,来机场接他的就是先行前来进行筹备的行政部经理卢裕。除了他和司机外,还有农垦万花农场的场长徐兆伦。   司机拿着老板的箱子和外套站到一边,徐兆伦笑着伸出手去,热情地说:“岳总,久仰大名,欢迎来海南。”   岳鸿图伸手与他紧紧相握,“徐场长别客气,你我虽是初次见面,但要论到先祖的关系,我们还应该算是一家人。”   “那是,那是。”徐兆伦哈哈笑着,向他介绍了身后的几个人。   这些都是农场的主要干部,岳鸿图与他们一一握手,很有礼貌地寒暄了几句。徐兆伦见他没有走的意思,便站在那里等着。   岳鸿图转头问:“小顾几点到?”   卢裕马上回答,“她的航班也降落了,应该在等行李吧,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说着,他拿出手机。   岳鸿图这才对徐兆伦解释,“我从四川公司调了一个人来,以后是海南公司的策划总监。她是个很有才华的姑娘,在旅游地产的开发上相当有经验。我们在四川搞了个雪山小镇,就是她策划的,当时都不看好,可推出以后引起轰动,十分火爆。”   “是吗?那太好了。”徐兆伦很惊喜。   几个人便站在那里闲聊,等着那位策划总监出来。   徐兆伦今年三十七,比岳鸿图大一岁,是农垦系统少有的年轻场长。虽然在海南土生土长,但他父亲是东北人,娶的又是上海知青,所以他的长相也兼具了南北优势,只是更偏重于江南书生型。中等身材,温文尔雅,生活在热带的阳光下,不可避免的有着黝黑的皮肤,但在海南人特有的淳朴中透露出几分灵秀,让他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他与岳鸿图拉着家常,对公事一句不提。两人很快就讲到先辈的事迹,岳鸿图微笑着说:“临来之前,父亲希望我去看一看临高角,不知麻烦不麻烦?”   “不麻烦,当然不麻烦。”徐兆伦立刻点头,“等接到你们的人,我们先吃饭,然后就去临高角。”旁边那些农场干部都连声赞同。   岳鸿图便道:“好,就听徐场长安排。”   说话间,一群一群游客在举着小旗子的导游带领下涌出来。有个年轻女子站在一旁避让,等他们先走,然后才拖着一个大箱子出来。她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平底鞋,长发披肩,不施脂粉,白皙的肌肤与乌黑的眼睛互相映衬,尖尖的下颌和修长的颈项显得有些柔弱。她看上去很年轻,就像是还在读书的大学生,但气质很沉稳,不会让人误认。   卢裕是从天津公司调过来的,并不认识这位新到任的策划总监,只有岳鸿图见过她。看到她出来,岳鸿图对她笑了笑,卢裕心领神会,走上前去招呼,“顾总监。”   那女子停下来看着他,客气地说:“是卢经理吧。”   “对对,是我。”卢裕接过她手中的箱子,“岳总已经到了,正在那边等你。”   女子点头,快步走到岳鸿图面前,礼貌地说:“岳总,久等了。”   “没有,我也刚到。”岳鸿图立刻为他们介绍,“这位就是我们海南公司的策划总监顾影,这位是农垦万花农场的徐场长。”   顾影微笑着与徐兆伦握手,“幸会,幸会。”   徐兆伦有些惊讶,“顾总监这么年轻,真想不到。”   旁边有个干部开玩笑地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嘛,哦,不对,是少女。”   大家哈哈大笑,然后互相谦让着,一起向外走去。   内地人到海南来,招待他们的一般是海鲜,然后是本地特产“海南四大名菜”文昌鸡、和乐蟹、加积鸭、东山羊,徐场长当然也不会例外,直接将他们带到一家著名的海鲜酒楼。   他们早就订好了装修得十分豪华的包间,分宾主坐下,徐兆伦接过菜谱便递给身旁的岳鸿图,笑道:“你点吧。”   岳鸿图摆了摆手,很干脆地说:“你安排。”   鸿图伟业公司的职员挨着岳鸿图依次排下来,农场的人则坐在徐兆伦那一边,双方都很热情,互相递烟,礼貌周到,努力营造大家都是自己人的和谐气氛。   徐兆伦点了几个菜,又特地问顾影,“顾总监喜欢吃什么?”   顾影微笑着说:“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   她是在场惟一的女性,所有男性都本能地想要照顾她,于是农场的副场长以及几个科长、办公室主任都七嘴八舌地劝她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尽管说。岳鸿图的手指夹着一支中华,却很少吸。他放松地坐在那里,始终微笑着,似乎对这个局面很满意。   顾影看这情形,不表示一下实在过不去,便道:“那我想要北极贝刺身、豉汁带子、清蒸石斑。”这三个菜在海鲜酒楼都是中价菜,不过分,也不失礼。   徐兆伦立刻吩咐,“写上。”   写单的服务员马上回答,“好。”   徐兆伦又点了一些贵价菜,然后问岳鸿图,“喝什么酒?”   “红酒吧。”岳鸿图温和地建议,“下午还有事,适当喝一点就行了。”   “好。”徐兆伦翻到酒水的那一页,点了最贵的红酒。   服务员给他们的杯子添上茶,他们便一边等上菜一边聊天,大部分说的还是海南的风土人情。   “以前来过海南吗?”这是对刚刚上岛的人都会提出的问题。   “说来惭愧,其实我是早就应该来看看的,只是实在太忙,总是抽不出空。”岳鸿图笑道,“以后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在这里。”   顾影慢条斯理地说:“前年春节我在三亚住了几天,别的地方都没去过。我觉得海南很美,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我很喜欢。”   她的话让海南人都感到很高兴,纷纷表示赞同,“我们农场更美,你去了就知道了。到时候我们带你看雨林、看大海,还有活了几千年的古树,好多景色都是内地看不到的,只有我们这里才有。”他们的话里充满了自豪感。   顾影兴奋地睁大眼睛,像个孩子一样使劲点头,“好啊,我一定去看。”   大家都讲普通话,岳鸿图自然是悦耳的京腔,其他人则带有浓郁的家乡口音,只有顾影没带口音,听不出是哪里人。她很聪明,拿不准该不该卷舌的音全都不卷,但这种时候很少,因此她的普通话听上去干净纯正,再加上女性特有的清亮柔和,有很强的感染力,不管内容如何,先就让人有了比较好的印象,总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一般都不会去反驳。不过,她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偶尔会问一些问题,都是有关海南的。农垦的人全是本地土生土长,立刻对她详加说明,她听得很专注,不时点头,让说话的人感觉很舒服。   凉菜很快上来,服务员给他们斟上酒,徐兆伦举起酒杯,“来,欢迎岳总和顾总监到海南来,我们干了。”   大家一起举杯,岳鸿图和顾影笑着说“谢谢”,然后每个人都互相碰杯,一饮而尽。   气氛一直很热烈,在惟一从四川过来的顾影被海南的辣椒辣得人仰马翻时达到高潮,大家哄堂大笑,有人张罗着叫服务员倒茶,有的一迭声叫拿冰水,有的亲切地问“怎么样”。顾影被辣得眼泪都出来了,端着茶杯拼命灌水,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我还以为是什么海南特有的蜜饯果脯之类的,这辣椒的形象太具欺骗性了。”   大家又笑,徐兆伦说:“顾总监不是四川人吗?”   “那个……我觉得四川的辣椒也没这么辣啊。”顾影拿起纸巾擦掉泪水,看着桌上那一小碟切开的翠绿色的小辣椒,再也不敢动筷子。   岳鸿图夹了一粒送进嘴里,不动声色地嚼了一会儿咽下,笑着点头,“确实很辣,很过瘾。”   “是啊,是啊。”农场的人也都去夹辣椒,立刻把小碟子清光了。   这个小插曲让气氛更加活跃,话题围绕着海南特有的农副产品说了很久,然后转到全国房地产发展的大势和海南的经济形势,一顿饭的时间都没谈到正事。看着都吃得差不多了,徐兆伦对农场的办公室主任使个眼色,岳鸿图立刻对卢裕摆了摆头,两人几乎同时站起来往外走,抢着去收银台买单。   岳鸿图知道卢裕是老实人,只怕抢不过对方,便对顾影看了一眼。顾影马上领会他的意思,一脸平静地起身走了出去。除了三个司机不喝酒,其他人都酒酣耳热,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顾影走到收银台,果然看到两个人正在拉扯,努力阻止对方付钱。她笑着对站在旁边的服务员说:“把单子给我。”   那上面的总额是两千多,顾影从卢裕手上拿过钱包,用现金付了账。农场的办公室主任又要过来阻拦,卢裕笑着拉住他,神情间满是大获全胜的欢喜。顾影拿过发票,兴致勃勃地刮奖券。那两人见已成定局,就不再客套,也围过来看她刮。   第一张,顾影笑,“中了十块。”   第二张,顾影再笑,“又是十块。”   第三张,顾影大乐,“中了五十。”   如此高的中奖率让周围的人都惊了一下,纷纷驻足观看她刮奖。一共七张发票,有五张中了奖,虽然金额都小,但比起别人来实在好太多了。那个办公室主任和卢裕都是专门负责买单的,拿过无数次发票,却从来没有中过奖,不由得对她的金手指佩服得五体投地。总共中了一百三十块钱,收银台当场兑现,顾影拿到钱,笑吟吟地递给卢裕,他却不要,“这是你中的奖,你先拿着,等回去了我问过岳总再说。”顾影也不坚持,就放进自己的牛仔裤兜里。   回到包间,农场的办公室主任笑道:“顾总监太厉害了,七张发票有五张中奖,真是命里带财,她应该去买彩票。”   做生意的都讲个好兆头,大家顿时都很高兴,一起举杯为顾影带来的好运干杯。喝完酒,这顿饭就结束,他们一起下楼,上车去临高。   徐兆伦的车在最前面,岳鸿图让顾影坐到前面的副驾位,自己和徐兆伦在后座。等司机将车子开出去,他们便不再说场面话,开始谈正事。   “资料和图我都看过了,对你们农场非常感兴趣。”岳鸿图的声音低沉,很有诚意,“你的想法是对的,如果把最精华的部分给人家分割拿下,那其他地方就没有价值了。”   “对,我得为整个农场的利益着想。”徐兆伦的神情很冷静,话语中却充满热情,“农垦职工太穷太苦了,我总想让他们尽快摆脱这种局面,也能过上好日子。我们那里是台风走廊,多次受到强台风的袭击,橡胶林被打得七零八落,现在的产量很低,农垦总局基本上都不怎么给我们下达全年生产指标,只要我们能做到自给自足就算不错了。我虽然刚当上场长,但一直在农垦系统工作,也想过很多,要想尽快脱贫致富,光靠种香蕉芒果是不行的,所以我才希望能与你们合作。”   一个多月前,徐兆伦通过父亲的关系找到岳鸿图,其实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北京奥运会还有一年多就要召开,那边可做的项目太多了,利润也可观,即使房价飞涨,仍然有人熬夜排队购买,火爆得不行,鸿图伟业集团很可能没有精力顾及这边,没想到这位有名的地产业钜子却对他发过去的资料产生了浓厚兴趣,当即表示可以讨论。很快就有人过来开办分公司,而且注册资本一亿元人民币是直接打过来现金,存进当地银行,当即惊动了县委县政府。县里的招商办主任三天两头跑到农场来找他打听情况,县委书记和县长也给他打电话询问,让他既感到骄傲又有些忐忑,如果岳鸿图放了他鸽子,最后没有过来,他这脸可就丢大了。当听到岳鸿图要过来考察项目时,他十分兴奋,为表诚意,他们半夜就出发,驱车三个小时到海口机场来迎接。看到岳鸿图本人后,他才放下心来。这个人一看就不是那种纯粹炒地炒房、只看短期利益的投机分子,因此他希望能有合作的机会。   岳鸿图微笑着点头,“国务院最近有新的战略,要大力推动城乡一体化,重点搞小城镇建设、新农村建设,这些都对我们有所启发。去年我们在四川搞的那个雪山小镇很成功,这让我对小城镇建设相当感兴趣。一张白纸,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这对每个有追求的地产商都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当然,前期工作会很艰苦,大概好几年都只有投入,赚不到钱。”   这年头有钱的是大爷,但徐兆伦手里有大片土地,也不是孙子,闻言便从容地笑道:“是啊,所以只有你们这样的大集团才有实力做。以前有不少公司来找过我,还有些老总亲自跑来,我一听他们的投资规模就不想谈了,几千万能搞什么啊?”   “做个简单点的高尔夫球场还可以吧。”岳鸿图半开玩笑地说,“你把手里的荒山野岭卖个一、两百亩给他们也就行了。”   徐兆伦笑着摇头,“如果他们要的是荒山野岭倒也可以呀,问题是他们张口就要水边的地,要么在水库边,要么在河两岸,那怎么可能?”   “对,这种地不能乱给人,一旦给出去就收不回来了。”岳鸿图认真地说,“如果遇到没什么资金实力只是想炒地的,那基本上就荒在那里了。”   “是啊,这些教训太深刻了。”徐兆伦皱紧眉头,“我们周围的几个农场都吃过这个亏,现在还有几片海边的黄金地块荒着,只能等开发时限到了发通知收回,现在时间没到,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每次提起,那几个场长都很烦。我们农场不能走那样的弯路,不然我得被职工给骂死。”   岳鸿图笑呵呵地说:“有你这样的场长,他们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   “那也得岳总肯帮忙啊。”徐兆伦笑容可掬地捧了他一句,这才言归正传,“岳总大概要在这里呆几天?有什么安排?”   “可能会呆久一点,根据情况吧。”岳鸿图胸有成竹,“看了临高角我们就回去,先到你们农场看一下大致情况,然后休息。明天把各部分都仔细看一遍,如果还有时间,我们再谈谈合作框架,你看怎么样?”   “行,都听你的。”徐兆伦很干脆。   顾影坐在前面一直没吭声,对他们的话句句听在耳里。岳鸿图让她上车,自然就没打算避她,这些话也没有什么不适宜公开的,其中或许有些信息将来在她的策划上需要考虑到,因此她会记住,但不会多提一个字。   从海口到临高只有八十多公里,他们的车出了城后便提速,一路疾驰,一个小时后就进了县城。他们没有停留,穿城而出,直奔临高角。   路两边都是热带风光,随处可见高高的椰子树,顾影看得津津有味。等到零星的残破碉堡映入眼帘,她不由得一怔,忍不住问:“这碉堡是真的吗?”   车上的三个男人都被她那孩子气的问话逗笑了,司机说:“是真的,当年国民党在这里修的,后来解放军在这里登陆,就炸成这样了。解放后没有拆,一直保留到现在。”   顾影惊奇地“哦”了一声,转过头看了又看,忽然想起司机的话,不由得问道:“当年解放军是在这里登陆的?”   车上的三个男人同时说:“对。”然后都沉默下来,似乎是礼貌地让别人说话。   顾影等了一会儿不见他们回答,便没再问,打算回去在网上查一查。   车子很快开到临高角景区大门外的停车场停下,农场的办公室主任跑步过去买门票,等他们下了车,走到大门口,他已经拿着门票奔过来了。   一行人走进去,直奔海边,顾影看着眼前白色的沙滩和清澈的海水,情不自禁地赞叹,“真美。”   旁边陪着的农场干部立刻向她介绍,“这里三面临海,前面有两百多米的天然拦潮礁石堤,古代把这里叫做‘仙人指路’。这个海滩有一千多米长,西边风平浪静,叫‘大鹏湾’,东边的浪很大,叫‘南海秋涛’。那儿的灯塔中一百多年前建造的,现在还可以用。”   顾影听得兴味盎然,笑着直点头。   岳鸿图站在海边看了一会儿,等他们介绍完了,这才抬手指向前面,平静地对她说:“这里基本上可以算是海南的最北端,对面就是雷州边岛。一九五○年四月,四野的四十军和四十三军从雷州半岛出发,乘木船横渡琼州海峡,在临高角实行大规模登陆作战。当时,我爷爷和徐场长的爷爷是战友,一个是营长,一个是教导员。他们是第一批抢滩登陆的部队,打得非常惨烈。我爷爷就牺牲在海滩上,徐场长的爷爷也受了伤。后来,我爷爷葬在这里的烈士陵园,徐场长的爷爷按照上级命令脱下军装,就地转为农垦,从此留在海南。现在看来,应该说我们两家都为新中国做出了巨大牺牲。”   顾影没想到他们两人有这样的渊源,不由得肃然起敬。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总公司通知她飞海口,而不是三亚,明明万花农场离三亚很近,而从海口过去却要多开两个多小时车,原来是岳鸿图想和徐兆伦一起到临高角来缅怀他们的先祖。   等岳鸿图讲完,徐兆伦接过他的话,详细回顾了当年那场解放海南的登陆战。他爷爷在世时多次谈起自己参加过的历次战役,尤其喜欢讲述这场一生中的最后一场大战,他小时候很喜欢听,也记得很清楚。比起他来,岳鸿图反而不是很了解当年的情形。他爷爷牺牲时,他父亲才两岁,长大后考入上海交大,成为一名道桥工程师,后来进入铁道部工作,对过去的那些战役并不是特别关心,直到他高中毕业后一意孤行地跑去当兵,他父亲才对他讲了当年他爷爷牺牲的一些情况,但也都是从资料上了解到的,并不详细,这时听徐兆伦如数家珍地谈起,他便听得很专注。   发生在五十多年前的那些战役,顾影都是在影视剧里才会看到,这是第一次在生活中见到与此有关的活生生的当事人后代,不由得有些兴奋。徐兆伦讲述那场战事的时候,她忍不住问长问短,而且不是客套,确实很感兴趣,这让周围的那些男人都始料不及。   徐兆伦笑道:“没想到一个女孩会对打仗的事这么有兴趣。”   岳鸿图也笑:“是啊,顾总监跟一般女孩不一样。”   顾影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就是职业病,什么都喜欢考证一番,而且难得看到当事人的后代到当年的战场来回顾历史,就有点激动了。”   “这种职业病好,要保持下去。能够为一件事激动说明你充满活力,麻木了才糟糕。”岳鸿图略带调侃地说。   周围的人都友善地哄笑起来,连声赞同。   他们在这里呆了一个多小时,把革命家史讲完,岳鸿图和徐兆伦便在沙滩上一起漫步。两人沐浴着阳光,迎着海风,遥望淡蓝色的天空与蔚蓝的大海,对海南独特的美感叹不已。   岳鸿图的爷爷只留下他父亲一条根,他父亲也只生了他,他现在有个五岁的女儿,基本上就是三代单传。徐兆伦却有兄弟姐妹六人,他父亲有兄弟姐妹五人,叔伯姑姑们都开枝散叶,他们这一代也已经结婚生子,总之在海南是一大家子,人丁兴旺。   岳鸿图听他说起家庭情况,不由得笑道:“你们家一定很热闹吧。”   “是啊。”徐兆伦露出几分憨厚,笑容可掬地说,“我老婆不是农垦的,她家有二十亩果园,还有鱼塘。你要有空的话,可以到我家去玩。坐在院子里尝尝我们的五指山绿茶,看看周围的风景,很舒服的。”   岳鸿图大感兴趣,“那不是世外桃源嘛,我一定要去。”   “这种生活我喜欢。”顾影兴致勃勃地说,“我可不可以在你们那里买几亩地,也弄个果园什么的?”   “可以啊。”几个农场干部都哈哈大笑,“搞几亩地,你自己盖幢小楼,种点红毛丹、荔枝、龙眼,只要不刮台风,收入还是很不错的。”   顾影两眼放光,“太好了,那我以后退休了就到海南来养老。”   “好啊。”徐兆伦热情地说,“海南是长寿之乡,光澄迈一个县就有一百多个百岁以上的老人还健在,八十岁以上的有一万多人。你以后到海南来养老,活到一百岁肯定没问题。”   顾影再次惊叹,气氛于是更加融洽。一行人说说笑笑地离开,先到烈士陵园去祭奠岳鸿图的爷爷,这才上车,向靠近三亚的万花农场奔去。 ------------   第2章 原始之美   临高在海口以西,他们折回来,这才上了东线高速,中途在琼海的一个小镇上吃了晚餐,那是个大牌档,生意兴隆,南来北往的客人都会在这里歇脚吃饭,顾影很喜欢这家店做的鸭子,并且觉得清炒地瓜叶特别香。   东线高速能看到的风景比西线要多,也更美,只是时间太晚,暮色很快罩下来,让路边的海面变得朦胧难辨。车里很安静,大家都不再说话。岳鸿图靠着座椅睡着了,顾影也感觉很疲倦,便闭着眼睛养神。他们两人今天都是乘最早一班飞机过来,凌晨六点就从家里出发,从早上折腾到现在,一直是不断地应酬与奔波,实在有些累了。   徐兆伦没睡,但也没吭声,坐在那里特别安静,偶尔关照司机把冷气关小点,免得客人着凉。   车子开得很快,当夜幕降临时,他们从一个出口下了高速,往山里开去。很快,有些剧烈的颠簸将睡着的人都摇醒了。岳鸿图坐起身来看了看窗外,轻声问:“要到了吗?”   “对。”徐兆伦马上说,“大概再有半小时就到了。时间太晚,天都黑了,今天看不了现场,你先休息,明天早上我过来带你去看。”   “好。”岳鸿图没有意见。   月光很明亮,隐隐约约能看到两旁都是橡胶树和果园。安静了一会儿,岳鸿图随口问:“你们农场有多少亩橡胶?”   “现在只有一万两千多亩,年产橡胶五百吨。农垦组建了橡胶集团,我们农场都没进入,产量太低了,没资格进去。”徐兆伦叹息,“来一次台风,橡胶树就倒一批,实在没办法。”   “遇到自然灾害是没办法,尤其是台风,那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岳鸿图安慰他,“我们来搞开发,可以拉动你们农场的经济,也能提升这里抗灾害的能力,比单一种植要好得多。”   “对,我就是这么考虑的。”徐兆伦振作起来,“我们现在每亩地的年收益平均只有六百块,大部分人都过得很苦,只有少数几个人有大果园,但也是靠天吃饭。如果天气不好,收成就不好,要亏钱;如果天气好,收成好,却卖不出去,也要亏钱;就算天气好,没控制住病虫害,仍然亏钱;只有天气好,没遇上病虫害,市场需求也大,才会赚钱。我们农场有个职工,在外面做生意赚了钱,回来包了几十亩地种芒果,去年亏了一百多万,哭都哭不出来。说实话,真的不好做。我想,如果你们能进来投资开发,既能提高农场职工的经济收入,还能给他们一部分就业岗位,把老房子拆了,让他们搬进新房,又可以改善居住条件和生活环境,应该是一件好事。”   岳鸿图含笑听完,赞赏地说:“徐兄,你真是个非常好的场长,太为你的职工着想了。”   “岳总过奖了。”徐兆伦有些感慨,“我是农垦子弟,从小到大,听过、见过、经历过很多很多的事,归根到底就是个‘穷’字。我没上过大学,在农垦中学读完高中就到农场工作了,一直都很努力在做事,可是一场台风过来,就可以把我们所有的辛苦毁于一旦。我总是在想,难道就没有办法去应对吗?实在是想得太久了,所以当上场长以后,我就希望能尽快改变这个局面。我们全家大部分人都是农垦职工,虽然不在这个农场,但情况是一样的。我希望能摸索出一条新路来,可以让别的农场借鉴,这样的话,大家都可以过上好日子。”   他没有什么豪言壮语,说的话很淳朴,却让岳鸿图和顾影都很感动。顾影仍然守规矩地没出声,岳鸿图则拍了拍他的胳膊,带着几分豪气地笑道:“徐兄,放心吧,我会和你一起努力的。”   徐兆伦也开朗起来,“你一过来,我心里就有底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觉得关系更近了一层,徐兆伦很自然地问:“岳总有几个孩子了?”   “现在不是计划生育嘛,还能生几个?我有个女儿,今年六岁,徐兄呢?”岳鸿图亲热地笑道,“你我的爷爷当年是战友,一起出生入死,徐兄就别这么客气了,岳总岳总的,叫得太生分,不如就直接叫名字吧。”   “那……我就不跟老弟客气了。”徐兆伦略一犹豫便欣然接受,笑着把自己的家庭情况和盘托出,“说起来惭愧,我有两个孩子。第一个是女儿,我觉得挺好的,可我老婆担心这担心那,想东想西的,硬要生第二胎,后来又生了个儿子,这才算了了一桩心事。我女儿十三岁,上初一了,儿子十岁,小学四年级。”   “徐兄好福气啊。”岳鸿图温和地说,“其实嫂夫人多虑了,现在女儿跟儿子都是一样的,我就很喜欢女儿。”   徐兆伦忍不住轻叹,“那是你们的想法。我们这里穷,很多家里都没让女儿读书,只能供男孩上学,那些女孩早早的就出去打工了,有些找不到工作,只好回来种田或者嫁人。海南一直都是这样,比较重男轻女。你们公司来了以后不是请了几个当地的女孩做工吗?她们都是农场职工的小孩,年纪不大,初中毕业以后就没有上学了,实在也是没办法。”   “这样啊。”岳鸿图沉吟片刻,“我们在做这个项目的时候会根据人口规模修建相应的学校,争取让这里的孩子都能读书,起码能够上到高中毕业吧。这事小顾会做的,她原来策划那个雪山小镇就考虑得很周到,我们还给当地政府捐建了一所希望小学。”   听老板提到自己,顾影马上回头说:“是,我会全面考虑的。”   “那太好了,谢谢顾总监。”徐兆伦很高兴,“如果真能这么做,那这里的很多小孩以后都能过上好日子了,他们都会感激你的。”   “我起的作用其实很小,主要还是靠岳总和徐场长的努力。”顾影微笑,“徐场长别客气,叫我小顾吧。”   “好。”徐兆伦很痛快,“小顾,你如果需要什么资料,尽管给我打电话,我让他们拿给你。”   顾影答应一声,转过身去坐好,让他们两人继续聊。   车子开过乡村公路,驶过一座小桥,转进一条窄窄的土路,停在一个小湖边。临水有三幢小楼,全都亮着灯。   徐兆伦跟着他们下了车,笑着与岳鸿图和顾影握手,“我就不进去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上午我八点半过来,可以吗?”   “可以。”岳鸿图看着他上车,又与后面那辆车上的几个农场干部道别,目送他们掉头离开,这才转头问顾影,“累了吧?”   “还好。”顾影看到不远处的卢裕和司机打开后备箱拿他们的东西出来,便走过去接箱子。   卢裕立刻说:“不用不用,你提不动,这里路不好,没办法拉。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保安马上过来。”   顾影便停下脚步等着。岳鸿图看着月光下的平静水面,提高了声音问道:“这里是自然形成的湖还是人工挖出来的?”   “是人工挖的小水库。”卢裕走过来说明,“不是很大,里面有鱼苗,过段时间可以钓鱼。连湖边的那三幢小楼,租金一年十五万,我签了五年的合同。这些都向刘总汇报过,他同意的。”   “嗯。”岳鸿图点了点头。   卢裕说的刘总是岳鸿图的合伙人刘伟业,是鸿图伟业集团的总裁。他们两人在部队时是战友,关系非常好,就像亲兄弟一样。岳鸿图喜欢当拓荒者,做项目的前期工作,钻荒山,趟野地,啃骨头,打硬仗,而集团的日常管理和项目的后期工作都由刘伟业来完成,两人配合默契,珠联璧合,才会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迅猛发展,成为全国知名的地产集团。   几句话的功夫,就有两个高大的年轻人跑步过来,一人提着一个箱子向前走去。   岳鸿图对顾影说:“小心脚下,别摔了。”   顾影答道:“好。”便跟着他走上一条坑坑洼洼的羊肠小道。   四周一片寂静,小道两旁都是齐膝高的野草,在夜晚的微风中轻轻摇摆,不知有什么小动物从草丛中蹿过,发出悉悉索索的细碎声响。顾影忍不住说:“真没想到,海南还有这样的地方,我以前一直以为海南到处都像海口、三亚那样呢。”   岳鸿图低沉地笑道:“怎么会?海南有很多地方都没有开发,我们现在进入,正是好时机。”   “嗯,对。”顾影同意,“我没想到这里会有这样的地方,非常美。我喜欢一切原始的自然的东西。”   “我看出来了。”岳鸿图赞赏地说,“你在那个雪山小镇的策划里想尽办法,尽可能地保护当地的自然生态和生活方式,我和刘总都很欣赏。”   “谢谢你们同意我的方案。”顾影很诚恳,“不开发,当地人就过不上好日子,但是如果破坏性地开发,将来他们肯定会骂死我的。”   她说的话很天真,但很实在,岳鸿图笑着说:“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好项目是一定要做的,但不能让子孙后代骂我们。”   顾影开心地笑了。看着水边的房子渐渐接近,有更多的人迎过来,她就不再说话。这条路坎坷不平,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要努力维持平衡才不会跌倒,岳鸿图却仿佛在这条路上已经走过很多次,脚步很稳,令她不禁暗暗佩服。   先行到达这里的除了行政部外还有财务部经理和出纳,然后就是提供后勤保障的厨师、服务员、保洁工,保安有好几个,这时都没睡,全都等着迎接大老板。   岳鸿图作为集团的掌门人,走到哪里都会遇到这样的阵式,自然驾轻就熟,笑着与大家打了招呼,道声“辛苦”,然后便对顾影说:“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一起去看现场。”   “好。”顾影点头,四处寻找那个提着自己箱子的保安。   岳鸿图转头看向卢裕,“这三幢房子是怎么安排的?”   卢裕一直站在他身旁,这时立刻答道:“最这边靠外面的,一楼是厨房和食堂,其他房间都是保安住,服务员和保洁工都是当地人,晚上回家去,今天因为你们要来,才让她们留两个人加班的,二楼是各部门办公室,三楼是你和刘总的办公室,还有个会议室。中间那幢也是三层楼,主要给管理人员住,顾总监就住那边,她一个人单独居住,其他房间都是两人一间,我们行政部和财务部都住那里。最后面那幢靠近水边,只有两层,景色很好,也比较安全,一楼和二楼共有五个房间,二楼是两个套房,给你和刘总住,一楼都是单间,可以接待客人。”   听他说完,岳鸿图吩咐,“顾总监也住那边,在一楼给她安排个房间。以后策划部和设计部还要来人,就安排在你们这幢楼住。”   卢裕点头,“好,我马上就安排。”然后跑去叫住提着大箱子的保安,让他送到另一幢小楼去。   顾影很明显地感觉到大家看她的目光有所不同,似乎在心里猜测她与岳鸿图的关系。她很坦然,神色自若地跟着保安走了过去。   岳鸿图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笑着对卢裕说:“不错。”   卢裕受宠若惊,双手递上钥匙,“岳总要不要再吃点宵夜?”   “不用了。”岳鸿图接过钥匙,温和地说,“你们都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好。”卢裕走到门口,忽然想起,又转头报告,“我们每天早上八点早餐,午餐是中午十二点,晚餐是下午六点。每天晚上会留一个厨师值班,您如果饿了,可以随时吩咐。”   “行。”岳鸿图点头,看着他离开,这才锁上房门,拿出手机打给北京的刘伟业。   “到了吗?辛苦辛苦。”刘伟业亲热地笑道,“感觉怎么样?”   “不错。我跟徐兆伦一起到临高角去,看了当年我们的爷爷和你爹一起登陆作战的地方,现在那里已经成了旅游风景区,非常漂亮,完全看不出曾经是战场。等五一长假的时候,你可以陪你爹过来看看。”岳鸿图坐到窗边的藤椅上,全身都放松下来。   “行啊,老爷子硬朗得很,一直说想把当年打过仗的地方都走一走,看一看。”刘伟业爽朗地说,“我明天就告诉老爷子,五一带他到海南去瞧瞧,正好看看徐兆伦,对我们的项目也有好处。”   刘伟业的父亲当年参军的时候才十六岁,就在岳鸿图和徐兆伦的爷爷所在的那个营。他十七岁的时候跟着部队渡海作战,在抢滩登陆时炸掉了国民党的碉堡,并因此而立功。岳鸿图的爷爷牺牲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不远处,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一直没忘。后来他的小儿子刘伟业到了部队,与岳鸿图一见如故,成为好朋友,两人聊起家世,才发现居然有这样的渊源,刘伟业当即打电话回家,把老爷子高兴坏了。两人退伍后一起创业,受到老爷子的诸多关照,给了他们很大帮助。   “好,那就说定了,我五一的时候也把妞妞接过来玩几天,一起陪陪老爷子。”岳鸿图笑着说完,言归正传,“看上去徐兆伦是个比较踏实的人,很有想法,特别希望能改善目前农场的困难局面。他很想跟我们合作,态度挺诚恳的,为了到海口去接我,半夜就起床了。”   “是吗?”刘伟业笑出声来,“怎么不昨天到海口住一晚呢?卢裕他们就是这样做的。”   “为了节约费用。他带着几个农场干部一起来的,如果要住,连吃带住得花不少钱。”岳鸿图感叹,“这里确实穷,景色比我们想象的要美,经济比我们估计的要差。”   “那是好事啊,这样的地方最适宜开发。”刘伟业很高兴,“你看了现场没有?情况与他发过来的资料是不是一致?”   “我们回来已经晚了,就没看别的,明天一早再去看现场。”岳鸿图轻松地说,“根据我的直觉,我认为这个项目值得做。如果明天看的现场与他提供的资料没什么大的出入,我们应该就可以定下来做了。”   “行,这方面你的感觉最准确,由你决定。”刘伟业很干脆。停顿了一下,他忽然问,“小顾从成都过来了吗?”   “到了。”岳鸿图笑道,“这姑娘不错,能吃苦,懂规矩,应酬方面很灵活,看上去温温和和的,有时候还有点孩子气,给人印象很好,容易接近。”   “那就好。”刘伟业恢复了冷静,“今天四川公司的詹辉给我打电话,吞吞吐吐地暗示,小顾对公司不是一心一意,要谨慎使用。”   “是吗?”岳鸿图微一挑眉,“他指控别人有问题,总得有些具体事例吧。”   “我问过,他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刘伟业显然对此很不高兴,“他说小顾其实没有那么高的能力,似乎是串通了某些猎头公司在人才市场上造势,才让人觉得她在房地产策划方面多么厉害,以便待价而沽,明里暗里的仿佛在提醒我们不要上当。”   “也就是说,有不少猎头公司在与小顾联系,想挖她跳槽?”岳鸿图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我还真不知道这事,你听说过吗?”   “我打电话问过几个朋友,据说是有这么回事。”刘伟业很认真,“现在有不少大型的房产地集团在研究中央有关加快小城镇开发建设的政策,下一步肯定会着眼于小城镇的整体建设与开发,但真正做过的人不多,这方面人才奇缺,所以他们到处在找人,想要挖过去。小顾策划的雪山小镇取得了巨大成功,这在业内有目共睹,虽然詹辉总在外面说这是他领导策划的,但别人又不是傻子,一打听就知道其中的真相。我们过去不是很注意各地分公司的中层干部,所以并不清楚小顾在那边的情况,我今天查了一下,她在四川公司的待遇不高,干了两年,一直拿的是中层干部的最低一级工资,五千块一个月,再加上通讯补贴两百块、交通补贴一百块,连车都没配。雪山小镇销售结束后,按集团规定,詹辉提取了一百多万奖金。这应该是他们项目组分享的,他却独吞了,没发给小顾一分钱。小顾确实在一个多月前就递交了辞职报告,詹辉也已经批了,等到三个月期满她就离职。我们调小顾到海南分公司的调令发过去,詹辉却没告诉我们这些,只让小顾停止办理离职手续,就把她打发过来了。”   “这个詹辉,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岳鸿图越听越怒,“我上次去看雪山小镇的项目就感觉出来了,他一直在打压小顾,但我想这是他们内部的管理问题,就没有过问。”   刘伟业很冷静,“四川公司的业绩不错,几个项目都做得很成功,我们就没有过多地关注,这次詹辉想先发制人,让我们对小顾不满,反而让我感觉到其中有不少问题,绝不能姑息下去。我会进一步调查,如果詹辉确实不对头,就立刻把他调回总公司挂起来。四川公司的副总王凯可以升上来做总经理,我觉得他能够胜任,你看呢?”   “我同意。”岳鸿图想了想,“这样吧,我明天跟小顾谈谈。”   “对,应该找她详细了解一下。”刘伟业赞成,“一是四川公司的情况,二是她本人目前的想法,三是过来以后的待遇,都得说清楚,不然以后会很被动。现在想挖她的公司不少,给出的待遇最高已经到年薪二十万了,她在四川公司一年才拿六万,简直不象话,詹辉还真做得出来。”   “好,我明白了。”岳鸿图也很生气,“那个詹辉是你朋友介绍来的,别以为自己就是皇亲国戚,可以为所欲为。你好好调查一下,不行就把他拿掉,免得他把一个好好的公司搞乱。”   “行,我很快就办。你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刘伟业说完,便挂了电话。   岳鸿图起身打开箱子,把衣服放进衣柜,生活用品拿到浴室。这里离赤道更近,比海口还要热,屋里没开空调,他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冲过凉,他感觉舒服很多,倦意立刻袭来。躺在床上把今天的事和明天要做的工作细细地想了一遍,他才安心地睡去。 ------------   第3章 万花   万花农场的场部与他们的公司驻地只隔了一座小山和几片果园,鸡犬之声相闻,步行走小路可以方便来去。   早晨六点半,场部大楼上的四个高音喇叭响起了雄壮的进行曲,然后是电台的新闻报道,男女播音员慷慨激昂的声音在黎明清亮的天光中远远传开,响彻云霄。   顾影猛地惊醒,心脏怦怦乱跳,吓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躺在那里好半天才弄明白,自己没做梦,也没穿越。那声响简直就是穿脑魔音,杀伤力惊人,让她根本没办法再睡,只好起来去浴室冲凉,然后换上淡蓝色的短袖T恤、浅灰色薄棉休闲裤和运动鞋。她把头发梳好,用黑色发带在脑后扎个马尾,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从高音喇叭里传出的广播声更加响亮,“新华社消息……”就是不想听,那字正腔圆的话仍然强硬地往人的耳朵里钻。   顾影叹了口气,关上门走下台阶,慢慢踱到水边,一边深呼吸一边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伸伸胳膊,弯弯腰,踢踢腿,转转脖子,让全身的零件活动活动。   放眼四顾,这个水库果然不大,水面最多只有十亩,上游有座小桥,将河两岸连接,下游是座小水坝,把河水拦截住,这才在这个低洼的地势上形成了一个蓄水的地方,看上去人工的痕迹很少,就像是天然形成的大池塘。他们住的地方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周围的山势很陡,一般人很难从这里上下,通常都是走昨天他们经过的那条羊肠小道或者乘船从水面过来,平时有保安二十四小时守卫,相当安全。   顾影打量了一下地形,便走出去,沿着水库转了一圈。周围全是土路,即使可以通车的那条乡间小路也是黄土铺就,一下雨就崎岖不平,现在也有大大小小的坑,走起来得特别小心。她一边慢慢晃着一边看着那些掩映在树林里的小房子。与高大的椰子树相比,这些房子看上去很袖珍。里面的人基本上都起来了,大人准备出去干活,小孩在外面蹦蹦跳跳,有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背着书包往外走,显然是去上学。一看她的穿着就知道她是内地人,于是每个人都打量她半天,用当地话议论纷纷,她一个字也没听懂。   她走到水坝那里看了看,那里有一条沟,流出的水量不算多,但应该要以保证下游的农田灌溉。过了一会儿,她又转回来,站在桥上看那条注入这个水库的小河。河两岸全是野生的树丛,十分茂密,水流潺潺,从垂下的枝叶间流过,看上去清澈见底。靠近桥头的地方生长着一大片野花,正在盛开,粉红的色彩娇艳欲滴,更衬出旁边大蓬绿树的生机盎然。自然风景的美丽与那些零星闪现的墙面斑驳破旧的小土房形成鲜明对比,令她印象深刻。   走回公司驻地,正碰上岳鸿图从楼上下来,一见她就说:“起这么早?”   顾影叹了口气,“我也不想的,可那个喇叭实在太响了,吵得没办法。”   岳鸿图失笑,“是啊,我也没料到现在居然还有早广播这种事,还以为回到军营了。”   顾影知道他当过兵,似乎每个公司都有特别关心老板八卦的人,把搜集到的零碎资料传来传去,渐渐就以讹传讹,她一向听过就算,并不关心,更不追问,这时听他主动提起,便随口问道:“岳总在部队里是什么兵种?”   “侦察兵。”岳鸿图微笑着说,“我一直在侦察连里干到退役。”   “怪不得。”顾影连连点头,“岳总对项目的前期评估非常准确,原来是专业出身。”   岳鸿图愉快地笑道:“也算是有一点专业吧。刘总跟我是战友,也是侦察兵。”   “哦,真厉害。”顾影脱口而出,“我一直以为那些侦察兵啊、特种兵啊都是传说中才有的,没想到居然能看到活的……呃,不对,是没想到能看到真人。”她太放松了,把平时跟朋友在一起闲聊的习惯用语说了出来,对老板似乎大不敬,赶紧亡羊补牢,一张原本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变得绯红。   岳鸿图哈哈大笑,“没错,我和刘总都是活的。”   顾影的脸更红了,想要解释,又觉得再说什么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越说越错。心里窘了半天,她才稍微恢复冷静,刚要开口表示歉意,岳鸿图温和地说:“去吃早餐吧,徐场长就快来了。”   “好。”顾影酝酿好的道歉便咽了回去,跟他走进食堂。   早餐很丰盛,桌上放着一盆豆浆,旁边靠墙的矮柜上有个非常大的高压锅,盛着熬好的绿豆粥,主食有馒头、包子、油条、面包、蛋糕,还可以让厨师下面或者煮饺子、馄饨。卢裕和财务部经理朱舜、出纳丁跃文都已经坐在桌边,一见他们进来便热情招呼。   岳鸿图随口吩咐,“给我来碗炸酱面。”卢裕跳起来便奔向后面的厨房,交代厨师立刻下面。   顾影说:“我喝粥就行。”拿起桌上的小碗自己去盛。   财务部的经理和出纳都是从北京公司调来的,岳鸿图跟他们比较熟,随口问道:“来多久了?感觉怎么样?习惯吗?”   朱舜是位严谨的中年人,勤勤恳恳的老会计,对他的问题一一回答,“刚来半个月,感觉不错,这里的气候比北京热,而且潮湿,习惯还是很习惯的,没有问题。”   岳鸿图点了点头,看到顾影过来坐在旁边,便转而问她,“适应这里的气候吗?”   顾影微笑着说:“成都的空气湿度非常高,比这里潮湿,我觉得很适应。”   “那就好。”岳鸿图再看向从厨房回来坐下的卢裕,“执照办好了吗?”   “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都办好了,昨天就拿回来了。”卢裕立刻汇报,“股东是您和刘总,您是公司的董事长,刘总是总经理,名片还没印。”   “很好。”岳鸿图想了一下,又吩咐道,“你现在就着手办理公司资质等级,先办个二级吧。总工程师、总会计师、总经济师暂时都由集团总部的三个总师兼着,需要填什么表,需要提供哪些证件,你都跟集团的总裁办主任联系,他会安排。”   卢裕马上点头,“好,我今天就办。”   顾影慢条斯理地喝了半碗粥,吃了一个面包,便有一个服务员用托盘端着一大碗炸酱面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岳鸿图面前,腼腆地用海南普通话说:“岳总,请慢用。”   “嗯。”岳鸿图转头看向她,亲切地问,“你是本地人?多大了?”   这里的服务员都没穿制服,那个女孩穿着色彩鲜艳的衣裤,如花一般水灵,有些胆怯地低着头,轻声说:“我爸妈是农场职工,我今年十七岁。”   卢裕赶紧在一旁帮着回答,“她叫阿兰,另外还有三个姑娘在这里工作。她们都认识,全是农场职工的孩子。有的已经结婚了,阿兰还没有。”   “哦。”岳鸿图点头,“读过书吗?”   “有念过初中。”阿兰仍然不敢抬头看他。   岳鸿图不再多问,也不来“好好干”之类的领导训话那一套,只简单地说了声“好”。阿兰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见他不再有问题,便赶紧转身回厨房。   岳鸿图大口吃着面条,忍不住赞道:“这面真香,厨师的手艺不错,哪儿请来的?”   “就在三亚招聘的,有两个厨师,一个是北方人,一个是四川人,什么都会做。”卢裕见老板对自己的工作满意,心里很高兴。   “不错。”岳鸿图边吃边说,“这里的污水是直接排到水库里吗?”   “不是。”卢裕答道,“我看过图纸,有排污管道进入地下排污系统,最后排进场部附近的那条河。”   岳鸿图想了想,“那条河最后流向哪里?我记得这里有个万花湖,是流到那个湖里吗?”   “是的。”卢裕知道这个大老板的习惯,提前做足了功课,有问必答,“是流向万花湖。”   岳鸿图有些诧异,“那不是对湖水的污染很严重?”   “是啊。”朱舜忍不住感叹,“不但是生活污水,这里还有几个小工厂,类似于作坊,基本没有污水处理设备,工业废水都是直接流进湖里,另外还有农场医院、综合市场,也是什么都往湖里排放,污染很严重。”   “哦。”岳鸿图点了点头,“那我们这里用的水是从哪里来的?”   朱舜没吭声,看了一眼卢裕。这事是行政部负责的,卢裕答道:“我们有两套供水系统,一个是从场部接的自来水,另一个是打的井。自来水有时候会停,我们就用井水。我已经把水送到卫生防疫站去化验过,是符合饮用水标准的。”   “好。”岳鸿图风卷残云一般把面吃光,又盛了一小碗粥来喝,再干掉两个馒头,这才饱了。   顾影对他的好胃口暗自咋舌,岳鸿图却发现她吃得很少,不由得有些诧异,“怎么了,小顾?怎么才吃这么一点?我们今天要去现场,上山下河钻林子,没体力可不行。”   “我知道。”顾影微笑,“吃不动了,没办法。”   朱舜关心地劝道:“顾总监,再吃一点吧,要是半路上饿了,没地方吃饭的。”   “哦,好。”顾影没办法,只得多喝半碗豆浆,吃了一块小蛋糕。   岳鸿图看了看表,“差不多了,小顾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好。”顾影起身回房,换了一条薄型弹力牛仔裤,然后把头发重新扎紧,戴上一顶牛仔布做的石磨蓝棒球帽,将数码相机和录音笔装进包里,很快走到公司的停车场。   岳鸿图跟她的装束差不多,米色T恤、薄型牛仔裤、蓝灰色登山鞋、米色棒球帽,只不过他的每件东西都是名牌,价钱比她身上的衣饰贵几十倍。他的身材高大匀称,脸形棱角分明,无论什么成衣穿在他身上都像是天生为他定做的,顾影很少见到这位只是惊鸿一瞥便让公关部、售楼部那些漂亮姑娘倾慕不已的大老板,这时站在客观公正的角度去看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相貌堂堂、气质出众的男人。   两人走出小道,来到那条稍宽的土路旁,便看到徐兆伦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岳鸿图笑着说:“徐兄,坐我的车吧。你指路,我来开。”   “行啊。”徐兆伦爽朗地答应,与一个看上去年约五十的男人一起走过来,介绍道,“这是我们农场的汪书记。”   岳鸿图立刻跟他握手,“汪书记,幸会,幸会。”   那位万花农场的党委书记个头不高,很瘦,皮肤黝黑,是地道的海南人。他没有内地那些书记特有的官气,很实在地说:“岳总能来,我们都很高兴。徐场长的想法我是很支持的,希望我们两家能够合作。”   “谢谢书记。”岳鸿图很诚恳地微笑,然后让他们等着,返身回去,开出一辆最适宜野外探险的大吉普来,“我们坐这辆车吧。”   徐兆伦当然没意见,抬手客气地说:“小顾坐前面吧。”   顾影却很懂事,赶紧推辞,“徐场长坐前面,我跟书记坐后座。”   徐兆伦还要客气,汪书记发话了,“小顾不懂路,你坐前面给岳总带路吧。”   徐兆伦便上了前座,顾影谦让着请汪书记先上车,然后自己上去,坐到徐兆伦身后。   这时,一个保安飞奔而来,将手上提着的塑料袋递给顾影,里面有数瓶矿泉水。顾影接过,对他说“谢谢”。岳鸿图一踩油门,将车驶出去,颠簸着开到大路上。顾影将矿泉水一一递到三人手上。徐兆伦指点着岳鸿图将车向前开了几百米,然后拐进斜对面的一条土路。   这条路曲曲折折地向上,中间经过了两个小小的村落,沿途能看到已近干涸的小水塘、生机勃勃的芒果树、椰子树和香蕉树,偶尔还有荔枝树和龙眼树。除了椰子树外,顾影完全不认识,书记一路指点,如数家珍。她频频点头,很有兴趣地听着,不时举起相机拍照。   快到山顶时,徐兆伦让岳鸿图把车停下,然后带着他们站到山崖边,抬起手臂向前一指,“你们看,前面那片蓝色的就是海,以下面那条路为界,一直到那座离海最近的山,全都是我们农场的地。”   岳鸿图站到他身边,放眼看去,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没有言语。   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当兵的时候去西藏受过特训,到长白山搞过拉练,做房地产以来也看过很多现场,可以说什么壮丽的风景都见过,却仍然为眼前的景色所震撼。   他们脚下的这座山应该是这个地区的制高点,放眼看去,左右两溜小山环抱着盆地,当中有个花朵形的湖,很大,一直向东南延伸,湖的尽头不远处就是东线高速,然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天空无限高远,一碧如洗,照得湖面湛蓝、海水蔚蓝,犹如没有一点杂质的蓝宝石,颜色纯正得令人心醉。除此之外,触目所及便是深深浅浅的绿,从他们脚下一直铺到一眼望不到边的地方,杂乱无章的是原始的热带雨林或草地,成排成行的是人工种植的橡胶林和果园,到处是生机勃勃,让人心旷神怡。湖边的绿色之间隐约可见一些白色的房屋,那就是万花农场的场部以及农场职工的主要聚居区,远远看去,仿佛童话里的小屋,感觉特别美好。   顾影看着眼前的景象,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才拿起相机,可努力了半天,也无法将眼前的美景全部装进去。她拿的是家用数码相机,没有广角镜头,只能拍近景,对于大自然如此壮观的景色便无能为力。她很懊恼,但还是尽力拍了数十张照片,然后才放下相机,用眼睛将那些壮丽的景色全都装进心里。   过了好一会儿,岳鸿图赞叹道:“这里真是太美了,那个就是万花湖吧?”   “对。”徐兆伦点头,“我们农场的名字当初就是根据这个湖来的。”   “徐兄,你住在这儿可以当神仙了。”岳鸿图很羡慕,“这里到处都是绿色植物,氧气含量高,空气负氧离子也高,完全就是天然氧吧。”   “你说得对,可惜我是当不了神仙的,还要靠你老弟来鼎力相助才行。”徐兆伦伸手指向湖边,“那里是我们农场目前最大的一处果园,去年亏损两百多万,芒果丰收了却卖不出去,都烂在地里,老板今年都不想再种了,打算撤走。你想想,那是我们这里做得最好的一个地方,情况都是这样,其他人就更不行了。”   万花湖像一朵盛开的花,花瓣与花瓣之间有向里凸出的一些小山包,徐兆伦指的就是最大的一处形如半岛的低矮圆形山丘,那里一圈一圈的全是果树,远远看去,仿佛是翠绿色的同心圆,相当漂亮。   “这么好的地方用来种草种树,实在太可惜了。”岳鸿图轻叹,想起他那番话中的含义,有些不解,“你们这里的果园是向外承包的吗?”   “只是租地,不算承包。农场有那么多人要养家糊口,经营起来很困难,没办法,我们请示了农垦总局,试行改革,分地到户,自主经营,农场职工可以向农场租地,按工龄长短享受一定的免租优惠,然后自己经营,不受限制,农场也不再给他们发工资,社保之类的也由他们自己买。”徐兆伦详细解释,“这样一来,农场的负担减轻了许多,一些职工也能先富起来。”   “哦,这样啊。”岳鸿图点头,“你们农场现在的人均年收入有多少?”   徐兆伦对自己管理下的企业很清楚,张口便答,“劳均收入一万二,人均收入四千一。”   “哦,确实很低。”岳鸿图沉吟,“这个盆地一共有多大面积?”   “大约十二平方公里。”徐兆伦指一指脚下,“路这边不是我们农场的,属于县里,是地方上的,去年给了一家公司,叫弘达旅业。他们在这里做热带雨林观赏公园,这边的一片基本上都给他们了。我们的地都在路那边,大部分是平地,他这边都是山,只有那边从山腰到路边有几块坡地相对平坦,他们好像打算做成别墅区,还要建一家小酒店。”   “哦?”岳鸿图很重视这个情况,立刻追问,“你确定农场的地没有给他们?”   “确定没有,我是场长,难道还会有别人给他们地而我不知道?”徐兆伦笑道,“他们老板叫钱弘达,来找过我,想要湖边的地做酒店和别墅,我没同意。”   “好,确实不能同意。”岳鸿图点头,“徐兄的思路很清晰啊,佩服。”   “哪里哪里,我们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比不上你老弟。”徐兆伦很谦虚。   顾影是临时接到调令过来的,虽然一下飞机就给扣了顶策划总监的大帽子,却并不知道具体要自己来做什么,因此没有提问,只是拍照和倾听,全方位收集基础资料。   岳鸿图四下走了走,看看山背后的热带雨林公园建得怎么样。徐兆伦介绍说:“这家公司没什么实力,做得很慢。去年批准立项,他拿到地后修了一条路进山,却搞得马马虎虎,坡度陡,急弯多,主要是为了省钱,开车上去很危险,因为他们公司在我们场部租了房子办公,我们也熟了,给他提过意见,但他不听。去年说今年五一开园,你看这样子,根本不可能,他上个月说国庆开园,我们觉得也不太可能。听说他打算先做别墅,搞搞预售,先卖点钱出来,再去做公园。”   “这不是挖肉补疮嘛。”岳鸿图摇头,轻描淡写地说,“徐兄,资金方面我们公司是没问题的。过来之前,我跟刘总大概估算过,这个项目如果要做,总投资起码要六十个亿以上,前期三到五年都是投入,不会有盈利。我们目前能拿十多个亿过来,另外还可以融资,渠道都是畅通的,问题不大。”   “好好好,我对你们有信心。”徐兆伦之前查过有关鸿图伟业地产集团的详细资料,对他们的实力是很有信心的。   看完全景,徐兆伦带他们下去,先围着万花湖绕了一圈。岳鸿图在路上几度停车,下去走到湖岸边观赏风景,一直赞不绝口。顾影也忍不住赞叹,在水边留连忘返。徐兆伦和汪书记都很自豪。   从湖边回来,他们到了场部,详细看了这里的职工宿舍区、市场、医院、学校、工厂和旁边的两条河。   场部所在地是个小镇,名字与农场一样,也叫万花。 ------------   第4章 快乐的开端   这里是个成规模的小镇,房屋布局零乱,新旧相杂,街上到处扔着果皮,纸屑在阳光下随风翻飞,简陋的台球室里有不少年轻人光着膀子在打桌球,几家发廊里黑乎乎的,充满暧昧的气息。   学校很简陋,校舍陈旧不堪,疑似危楼,操场没铺水泥,全是坎坷不平的泥地,偶尔有几根野草顽强地长出来,一群孩子喧闹着在那里踢足球,单纯的脸上满是欢快的笑容,引得顾影狂按快门。   校外有条河流过,不少小孩光着屁股在里面嬉水,追逐着打水仗,岳鸿图看着他们,愉快地笑道:“让我想起小时候了,不懂事,光知道玩,真是无忧无虑啊。”徐兆伦和汪书记都笑起来,他们小时候也都这样玩过。顾影只是笑,没吭声,给那些孩子拍了很多照片。   农场医院规模不大,只有一幢斑驳的三层小楼,外面扔着成堆的空药瓶,让人总觉得有无数细菌从那里飞到空气中。几家散乱分布的工厂后面都有污水池,上面飘满了灰黑、暗褐、霉绿相间的浓浓泡沫,望之令人作呕。岳鸿图却仿佛没有感觉,在那里站了很长时间。顾影也就不发表意见,只是不断拍照。   等到退出来,上车开到水泥路上,岳鸿图才随口问道:“这几家工厂的废水都是排到湖里吗?”   “是。”徐兆伦叹气,“以前省环保厅派人下来看过,要求他们整改,但他们没钱搞,那有什么办法?”   “嗯。”岳鸿图点头,“医院的污水也是往湖里排放的?”   “对。”徐兆伦满脸无奈,“这个农场医院的历史很悠久了,我来了以后也知道这样不妥,但根本没有能力把它搬迁到别处。”   岳鸿图微笑着安慰他,“没事,我们来做吧,把农场医院拆了,建一家先进的大型综合性医院,还可以加入国际SOS急救网络。”   徐兆伦有些激动,“那就太好了。”   “我不会开空头支票。”岳鸿图稳稳地开着车,神情也很沉稳坚定,“我们是搞综合开发,医院、学校、市场、长途汽车站以及各种配套设施都不会少,我们来出钱建设。”   这下别说是徐兆伦,就连汪书记都兴奋不已,“如果能这样,那可是功德无量啊。”   岳鸿图笑出声来,“光靠我们还不行,得有你们农场大力协助,才有可能办到。”   “这没问题,我们肯定全力配合。”徐兆伦当即表态,“老弟,我可当你是一家人了,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行。”岳鸿图立刻投桃报李,“我也一样,当你是我大哥了。过去我们的爷爷是好战友,今天我们也并肩作战,两位老人家在天有灵,看着也会高兴的。”   海南比内地更笃信灵魂之说,徐兆伦和汪书记对他的话都很认同,纷纷对两家神奇的缘分表示欣喜。   他们说得热闹,顾影只偶尔插句话推波助澜,大部分时间都微笑着保持沉默,显得特别安静。岳鸿图驾车从市场外面过,忽然问道:“小顾,你要不要买东西?”   顾影怔了一下,马上说:“我想买点这里的水果。”   岳鸿图把车停到路边,四个人一起走进市场。一路都有人跟徐兆伦和汪书记打招呼,显然是农场职工。两人轻车熟路地将他们带到水果摊区,马上便有数家摊主招呼他们。   顾影看得眼花缭乱,只认识香蕉、荔枝、龙眼、芒果。她指着那些自己不认识的水果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徐兆伦一一告诉她,这个是红毛丹,那个是山竹,还有杨桃、莲雾、菠萝蜜、槟榔、榴莲,等等等等。顾影开心地睁大眼睛,像个孩子般雀跃,“每样都买一点,我都想尝尝。”   “别乱来。”岳鸿图笑呵呵地阻止她,“槟榔你吃不来的,榴莲估计你也不行,我看先买荔枝、龙眼、红毛丹和山竹吧,吃完了再来买其他的。现在守在这里了,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买,不用一下买那么多,吃不完就浪费了。”   “哦,好。”顾影听话地点头,便对老板说,“我要荔枝、龙眼、红毛丹、山竹,一样来两斤吧。”   那个摊主是中年妇女,憨厚地笑道:“阿姨,两斤没多少呢,多买点吧。”   顾影马上不好意思了,“别叫我阿姨啊,那可不敢当。”   岳鸿图忍俊不禁,徐兆伦笑着解释,“我们这里叫小女孩是小妹,大女孩就叫阿姨,不能叫人小姐的,小顾,你也要注意啊,千万别在海南叫别人小姐,会挨骂的。”   顾影一愣,立刻明白过来,连连点头,“哦哦,我懂了。”   岳鸿图对那个摊主说:“一样来十斤吧,装在箱子里。”   顾影愕然,“买这么多?”   岳鸿图温和地笑道:“带回公司去,每个员工都分点。”   “哦,好。”顾影点头,觉得这位大老板真有人情味,给人感觉很亲切。   那个摊主很高兴,马上拿出一个纸箱,将水果一样一样地称重,再小心翼翼地装进箱子里。岳鸿图没去挑选,随便她弄。徐兆伦和汪书记却认真地叮嘱,要摊主拿好的,不太好的就别充数。那个摊主也厚道,果然只拣好的装,自己摊子上的不够,就到旁边摊子上去要。   顾影看着那些水灵灵的水果,实在忍不住,便拿起一颗荔枝,剥了壳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水顺喉而下,让她快活地眯起眼睛,满脸都是幸福的味道。   岳鸿图看得有趣,像哄小孩一样问她,“好吃吗?”   顾影连连点头,“好吃,很新鲜。”   那个摊主自豪地说:“阿姨,这些都是我们自家种的,刚摘下来,新鲜得很。”   “是啊,确实很好吃,以后我再来买。”顾影连声附和,忽然想起,指了指身旁的岳鸿图,好奇地问,“你叫我阿姨,那叫他什么呢?大叔?”   那个摊主有些腼腆地看了一眼高大英俊的岳鸿图,讷讷地说:“是啊,叫大叔。”   顾影努力忍着,却仍然没忍住,一边剥荔枝吃一边笑。岳鸿图被她感染,精神也很放松,愉快地说:“调皮。”顾影吐了吐舌头,暗自检讨是不是太放肆了,不过看老板的样子好像没生气,便笑吟吟地放了心。   摊主把水果装进三个纸箱,用玻璃绳捆好,对他们说:“一共三百一十块,收三百吧。”   岳鸿图便去拿钱包,徐兆伦已经从裤袋里摸出钱来递过去,汪书记也在掏钱要帮他们给。岳鸿图一手拉住徐兆伦一手拿出钱包,顾影往前迈了一步,挡住汪书记。岳鸿图手长,拿着钱递到摊主面前。她快乐地收了,很高兴地说:“谢谢,吃完了又来买啊。”   “好。”岳鸿图抱起摞到一起的三个纸箱就往外走。   徐兆伦追着他说:“我来拿吧。”   “没事,就几步路。”岳鸿图满不在乎地笑,“这东西轻得很,四十斤,小意思。”   四个人笑着走出去,岳鸿图把水果放到后边座椅下面,上车送徐兆伦和书记回场部。他们在老旧的农场办公楼前握手道别,顾影便坐到前排副驾位去。她要再坐后座,那就是把老板当司机了,这些礼仪她是清楚的,绝不会乱了规矩。   岳鸿图将车开出去,闲闲地问她,“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感觉不错。”顾影轻笑,“阳光很好,景色壮观,水果也很好吃。”   “你这是从旅游者的角度来说的。”岳鸿图的声音很温和,“站在策划总监的位置上再说一遍。”   顾影收敛了笑容,沉吟片刻才说:“风景特别美,别处少见,经济相对滞后,发展潜力巨大。”   “嗯。”岳鸿图点头,“如果我们来搞整体开发,你觉得怎么样?”   顾影思索一会儿,冷静地说:“这个项目的前景非常好,盈利空间也大,但是短期利益肯定是没有的。做这个项目必须资金雄厚,而且有着超常的耐心和毅力,如果只想短线投资,快速获利,这个项目显然不合适。”   “说得对。”岳鸿图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我要你就这十二平方公里的综合开发做个可行性研究报告出来,给你半个月时间。”   顾影大惊,“不可能,半个月太短了。”   “你只有半个月时间,必须赶在博鳌亚洲论坛开幕前做出来。”岳鸿图不由分说。   顾影转头瞪着他,心里琢磨着是不是一到公司就递辞职报告。岳鸿图始终看着前方的路,平静地开着车,声音尽量柔和地问:“你在四川公司的时候为什么要辞职?”   顾影不再看他,转头瞧着前方,淡淡地道:“詹辉欺人太甚,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活是我们干,功劳他去领。这也罢了,我能忍,不给钱也不要紧,可他还利用职权多次骚扰,想要逼我答应他的肮脏要求,满足他的龌龊欲望,我的回答就是辞职报告。世界这么大,我就不信没有我立足之地。”   岳鸿图一听便大怒,“詹辉真的这么混蛋?”   “不信你可以问王总,我们公司售楼部和公关部的小姐只怕有一大半都上过他的床。”顾影冷冷地说,“他有权有钱,威逼利诱之下,总有些女孩子会贪图享受或者害怕丢掉工作,有的被迫就范,有的顺水推舟。他老婆多次大闹公司,追打跟他上过床的女员工,把人家逼走,这事在四川分公司几乎人人都知道,集团总部应该也有人听说过,这种八卦总是传得最快的,大概只有你和刘总没怎么听到吧。反正在公司里工作的女性职员只要长得略为好看一点,都曾经被他骚扰过,如果背后没有靠山能镇住他,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屈从,要么走人。我如果不是咬着牙想把雪山小镇做完,善始善终,也不会忍他那么久了。我甚至都不敢晚上在公司里加班,他曾经闯进我办公室想要非礼,幸好我桌上有美工刀,这才把他吓退。后来我申请买个手提电脑,他都不同意,我只好自己买了一台,晚上回家去继续工作,根本不敢再一个人留在公司。如果集团没调我来海南,我马上就要离职,去别的公司了。”   岳鸿图越听脸色越阴沉,直到开进通往公司驻地的小路,他才冷静下来,温和地说:“委屈你了,这件事我和刘总确实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或者刘总打电话?”   “詹辉说他是刘总的好朋友,我不想自讨没趣。”顾影的声音很轻,“这种事又没什么光彩的,真要理论起来,还是女人吃亏。他可以说是我勾引他未果,恼羞成怒,这才诬陷他。我不想再被他泼脏水,一走了之,也就清静了。”   岳鸿图知道她说得有理,心里却还是不痛快。想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你啊,当初为了坚持给雪山小镇建设先进的污水处理系统而不惜花时间写出洋洋几万字的长信,直接发到我和刘总的邮箱,怎么遇到自己的事反而不吭声了?你这么一走,自己倒是痛快了,可是让我和刘总一直蒙在鼓里,让那个詹辉仍然可以继续祸害别的姑娘,不是不太厚道吗?”   被他这么一说,顾影不禁愣住,半晌才道:“我……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为私人的事给集团老板写信似乎不妥。我当初给你们写那封信,主要是急的。那个雪山小镇周边的环境那么美,眼前是雪峰,脚下是温泉,旁边是冰川,还有一条河流入岷江,你和刘总都去看过,那里真的太干净了,公司在那里建别墅群,赚了钱,但不能污染那里的环境,否则我觉得对不起祖祖辈辈在那里生活的人,将来也会落个千古骂名。”   “你说得很对,所以我和刘总都同意你的建议,追加七百万,为那里修建了最好的污水处理系统。”岳鸿图微笑,“我们在这里也可以用类似的系统,注重环保。”   “不单是保护环境,还要保护当地人的生活方式。”顾影很认真地强调。   “对,我同意。”岳鸿图点头,忽然问道,“这样的话,你还会辞职吗?”   顾影一怔,对他这种突然袭击的方式完全招架不住,本能地说:“应该不会了吧。”   “什么叫应该不会?用肯定句。”岳鸿图乘胜追击。   “不会。”顾影脱口而出,然后才明白过来,“就算我不辞职,半个月内拿不出可研报告,你也会开除我的吧。”   岳鸿图笑了,索性把车停到路边,转头看向她,“好吧,我们来讨论一下,为什么你半个月拿不出可研?”   顾影很无奈,“老板,就算是专业的房地产策划大神,带着整个工作室的助手,也不可能在半个月拿出像样的可研报告,除非是东拼西凑,敷衍了事。”   岳鸿图笑道:“你不比那些大神差。”   “别灌我迷汤。”顾影望天,“我对这个项目几乎一无所知,需要搜集大量的基础数据,光做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得半个月。”   岳鸿图收敛了笑,郑重地说:“第一,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能做到;第二,在半个月内拿出精彩的可研报告,是我们做这个项目的前提条件,如果时间拖后,很可能就做不成了。”   顾影很清楚,做这么大的项目,单靠一个民营企业是不可能拿到这么多地的,肯定需要打通方方面面的关系,搭通天地线,而手上拿不出有关这个项目的像样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取信于人,所以,可研报告确实是做一个项目的前提,而时间上的限制多半与他们高层要做的工作有关,这方面她是从来不会主动去问的。   想了一会儿,她无可奈何地说:“我需要助手。”   “我可以给你调两个人过来,不过不会是熟手,你要有心理准备。”岳鸿图看着顾影瞪向自己的眼睛,马上解释,“你应该明白,各地分公司都缺人,现在房价飞涨,形势大好,每家公司都缺人才,自己培养出来的熟手肯定不可能放出来给别人用,除了那个人头猪脑的詹辉,别人可没他那么缺心眼,所以,我只能给你调那些刚招进公司的新手过来。最近上海和北京都召了一批新人,大部分是硕士,我调两个过来给你打下手吧。你把他们带出来,以后就是你的子弟兵了,总好过当光杆司令。”   顾影更加无奈,只得继续要求,“我需要各种办公设备,专业数码相机、彩打机、扫描仪、投影仪、移动硬盘,电脑的显示器要二十四英寸液晶屏,不然看大图的时候不清楚,眼睛疼。”   “这些都没问题。”岳鸿图马上说,“你去找卢裕,让他尽快去买,或者你跟他一起去。他可能不太懂你要的型号,你自己去挑。”   顾影迟疑了一下,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台配置好一点的笔记本电脑,不然没法处理图,还要一台车,因为得经常去现场转悠。”   岳鸿图立刻点头,“这也没问题,给你配。”   顾影见他答应得很爽快,胆子大了一些,小心翼翼地说:“另外,我要有单独的办公室,小小一间就行。如果所处的空间太大,我头脑里就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必须面壁,才能出东西。”   岳鸿图失笑,“好,给你一间单独的小办公室,让你面壁。”   顾影想了想,终于满意了,“那好吧,我没别的想要的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提到自己的待遇问题,要的东西都是工作上需要,本来就应该配给她的东西,她却在提出来的时候那么心慌气短,一点儿也不像岳鸿图在北京看到的那些应聘时标榜自己是人才的新人,刚进公司便张口要这要那,当自己是天之骄子,结果一做起事来什么都不懂,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岳鸿图和刘伟业都是实干家,对夸夸其谈的人相当反感,因此都很欣赏顾影。从看到雪山小镇的策划而惊艳,到这个女孩愤而给他们写信,坚持要求加大项目的环保投入,洋洋万言让他们感动,直到今天两人面对面,顾影竟然不懂得利用别人梦寐以求的单独与集团董事长相处的良机为自己争取利益,让岳鸿图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   看着她秀丽精致的小脸上满是腼腆的孩子气,岳鸿图的心情很愉快。他发动车子,很快开到公司的停车场,然后说:“这半个月要辛苦你了,晚上需要加餐的话不用客气,尽管去叫保安,他们就在外面值班,可以帮你把厨师叫起来做。”   “不用那么麻烦了,厨师也挺辛苦的,一早就要起来做早餐,太晚睡也不好。给我买一箱方便面就行,我要怪味鸡汁拌面,那个口味最好。”顾影理所当然地说,一点也没有恃宠而娇的意思。   “好。”岳鸿图笑着点头,“随你吧,总之要注意身体,别累垮了。”   “我明白。”顾影下了车,跟他一起走进食堂。   中餐也很丰盛,岳鸿图并没有过问。这里每个人的伙食费都是有标准的,超标了由负责后勤的人自己掏腰包,财务肯定不会拿钱出来。朱舜看着老实厚道好说话,但对钱看得很紧,计划外支出很难取得他的同意,所以岳鸿图很放心。   食堂里摆了两桌,保安和厨师、服务员一桌,管理人员一桌,岳鸿图吃着饭,又把厨师的手艺夸奖一番,这才对卢裕和朱舜交代,“顾总监要买她需要的办公设备,你们全力配合。她这半个月要赶可研报告出来,这是我们做这个项目的首要条件,你们要给她当好后勤。过两天我会调两个人过来给她当助手,住宿方面你们要提前安排好。”   他交代一句,那两人就点头说“好”,对顾影的态度明显不同,热情了许多。顾影仍然很谦虚,笑着向他们道谢。   吃完饭,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热带正午的阳光十分火辣,即使只是四月初,也仍然威力不小,他们都不习惯,不敢在外面曝晒,全都躲进房间睡觉。   岳鸿图一回房便给刘伟业拨电话,先把詹辉大骂一通,发泄完心中的怒气,这才将顾影反映的情况详细告诉了他。   那个四川鸿图伟业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大概四十岁左右,是个五短身材的秃顶胖子。虽然其貌不扬,但在工作上还是很有能力的,关系也广,各方面都维持得不错,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他老婆是地道的川妹子,几年前他休了原配另娶的,长得不错,性子泼辣,原以为能管住他,就算再好色,顶多也就是陪客人到娱乐场所时假公济私,用公款泡泡小姐,这点小毛病他们还是可以容忍的,没想到他竟然在公司里乱搞,甚至仗势欺人,逼迫女孩子屈从,不知有多少人才断送在他手上,简直混账透顶。   岳鸿图十分恼怒,“你说就他那个熊样,一天到晚色心不息,怎么没死在女人身上?”   刘伟业也很生气,“我没想到这人居然是这种德性,那是绝对不能留的。你放心吧,我马上就调查,如果情况属实,会立刻处理。”   “嗯,这事宜早不宜迟,你最好抽空到成都去走一趟,就说要临时稽核他们的账目,不准他再从公司提款出去。”岳鸿图余怒未息,“小顾在公司里做了这么久,工资没涨,奖金没有,他倒是全都装进自己腰包,这要让别的分公司知道了,那些总经理也学他的样子,那整个集团就全乱了,咱们什么事也别想干了。”   “这个我明白。我安排一下,争取明天就过去。”刘伟业冷静下来,“你跟小顾谈过没有?”   “谈了,我让她半个月就拿出可研报告来,她答应了。你给她调两个助手过来,帮她做些辅助工作。”岳鸿图也平静了,“你大哥不是要来参加博鳌亚洲论坛吗?我想到时候带着可研报告去跟他谈谈,再拉他过来看看现场,听听他的意见。”   “对啊,我都忘了这件事。”刘伟业立刻赞同,“你要把大哥说动了,那这项目就没问题了。我先跟大哥说一声,让他到时候安排两天时间出来,我们陪他到万花农场去看看。”   “好。”岳鸿图接着把今天看到的现场情况告诉他,然后从现状谈到未来可能的发展前景,说着说着便热血沸腾,激情洋溢,把刘伟业感染得拍案叫好,也激发出许多奇思妙想,跟他交流得如痴如醉,碰撞出许多火花。   这一轮通话持续了一个小时,等到要挂断时,刘伟业才想起来,赶紧问他,“你跟小顾谈过待遇问题没有?她还要辞职吗?”   “她说会留下来,不辞了。”岳鸿图笑嘻嘻地说,“我忘了跟她谈待遇了,问她有什么要求,她提的是要配齐办公设备,还要一间小办公室,需要配车让她能随时去现场,诸如此类,没提其他的。而且她提这些的时候怯生生的,我估计以前她跟詹辉提过,但都被拒绝了,所以现在提出来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深怕我觉得过分,其实这本来就是应该给她配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看到她那样,我觉得以前挺委屈她的,马上答应给她办,就忘记说待遇的事了。”   “詹辉的确不是个东西,我会尽快把他的事处理掉,不过,你这人也真是……唉,我知道你不擅长跟人谈这个,尤其是女孩子。”刘伟业是他知己,拿他没辙,“算了,那就暂时不谈吧,免得她心乱,让她专心做可研。等到发工资的时候,她就知道现在我们给她的待遇了,如果有什么不满,你再跟她谈吧。”   “行,就听你的。”岳鸿图答得很痛快,随即叮嘱他,“成都那边的事你查详细一点,每个项目的奖金是怎么分配的,这个也要搞清楚,该是小顾的就得给人家,不然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肯定得说我们太不地道,搞不好又要来挖墙脚。”   “这个我知道。”刘伟业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烦恼,“这事我去找詹辉谈,要他把多拿的钱吐出来,当然,这肯定有难度,总之我尽量吧。”   “好,我们随时联系。”岳鸿图放下电话,站起来伸个懒腰,探头看向窗外。   昨晚没看清楚,今天一早起来也没注意,原来楼后有一株凤凰木,树冠覆盖很广,自由地伸展开来,一部分贴上了屋檐,另一部分伸向不远处的山坡,翠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岳鸿图看着那棵树,想象着当凤凰花盛开的时候将会是怎样美丽的景象。 ------------   第5章 要做的有很多   顾影不认识过来的客人,先在办公室里打印出“天使花园谭总”六个字,到了机场的出口处就将那张打印纸举起来,白纸黑字,十分醒目,出来的客人都能看到。   从里面涌出来的仍然是大群大群的游客,零散的旅客都在避让他们。顾影的目光在出来的客人中扫来扫去,终于锁定了一个人,因为他看到她手中的那张纸,然后大步向她走过来。   这个男人有张五官深刻鲜明的脸和异于常人的清冷气质,个子很高,比岳鸿图还要高出半个头,宽肩长腿,身材非常标准,与周围的人相比,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他身后跟着一位年轻女子,身段高挑,明眸皓齿,跟他非常般配。男人手上提着一个旅行袋,女子空着手,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看上去很轻松。   男人走到顾影面前,礼貌地说:“你好,我是谭柏钧。”   顾影立刻向他伸出手去,客气地笑道:“谭总,我叫顾影,是岳总叫我来接你们。”   “我在登机前接到岳总的电话,他告诉我了。”谭柏钧与她热情握手,“顾总,幸会。”   “幸会,幸会。”顾影笑着转向他身侧的女子,“谭夫人,欢迎来海南。”   那个女子有点诧异,随即笑了,一边跟她握手一边说:“我叫沈念秋,是酒店连锁运营业务总监。”   顾影的脸唰的就红了,“对不起,岳总告诉我来的客人是谭总和夫人,所以我就先入为主了,很抱歉。”   “鸿图那小子……”谭柏钧摇了摇头,随即温和地说,“在公事上,念秋是我助手,主要负责连锁酒店的业务。”   “哦,我明白了。”顾影这才不再尴尬,“谭总,沈总,车在外面,我们走吧。”   “好。”谭柏钧很有绅士风度地微微欠身,跟着她走向停车场。   一走出冷气充足的候机大楼,燠热的空气便迎面扑来,沈念秋轻笑着说:“比我们那儿热多了,果然是天涯海角。”   谭柏钧关心地看着她,“很热吗?要不要紧?”   “没事。”沈念秋开朗地笑道,“猛地一股热浪拍过来,有点不习惯,其实也不难受。”   谭柏钧却似乎仍然很担心,一直不停地看她。沈念秋感觉到他的不安,便握住他的手。谭柏钧看她手心的温度很正常,这才放了心,拉着她往停车场走去。顾影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恩爱的夫妻,不由得会心微笑。她带着他们迅速上车,立刻打开冷气,然后驶出机场。三亚的凤凰机场不大,离市区非常近,顾影驾车穿城而过,直接上了东线高速。   天还没黑,市区里的人很多,尤其是在大东海附近,游客极多,摩肩接踵,大都穿着五彩缤纷的岛服,脸上全是笑容,有的在街上买热带水果,有的在街边的摊档吃这里特有的小吃,一些火锅海鲜大排档更是人满为患,景象十分壮观。   谭柏钧感叹,“这里真是酒店业的天堂。”   沈念秋忍俊不禁,“你别到哪里都想着工作行不行?”   “职业病,没办法。”谭柏钧轻松地笑道,“好,从现在起,我不提工作了。”   “你这又是矫枉过正,而且根本不可能做到。”沈念秋毫不留情地指出,“等你看到岳总,还会不提工作?”   谭柏钧笑出声来,“我不提,你提就行了。”   “狡猾。”沈念秋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对顾影说,“我们跟岳总是好朋友,合作多年了,所以讲话比较随便,你别介意。”   “不会。”顾影笑道,“这样才好,海南是个让人放松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呆久了,都不太讲究什么规矩了。”   “那太好了。”沈念秋很高兴,“酒店就是规矩多,既然出来了,我们也想彻底放松。”   正说着,谭柏钧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对沈念秋说:“鸿图打来的。”随即接起来。   岳鸿图爽朗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柏钧,到了吗?”   谭柏钧愉快地答道:“到了,顾总来接的。”   “哦,走到哪儿了?”岳鸿图顺口问。   谭柏钧看了看窗外,“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是第一次来海南,根本就不认识路。前面有个路牌,说是距东线高速还有两百米。”   “哦,那好,我从海口过来,也是走的东线,你告诉小顾,让她一直往前,到藤桥的出口下来,我在那里等你们。”岳鸿图很干脆,“我在开车,就不跟你多说了,等会儿见。”   “行。”谭柏钧放下手机,对顾影说,“顾总,岳总让我们一直往前走,到藤桥的出口再下去,他在那边等我们。”   “好的。”顾影点头,沿着高速公路向北疾驰。   一出三亚市区就没什么人了,来往的车辆也不多,公路的一边是南海,另一边是零星的建筑,在暮色中显得很安静。沈念秋和谭柏钧都不再说话,转头欣赏车窗外的海景。 ------------   第5章 要做的有很多   只用了短短的半天时间,顾影的办公室就安排好了,电脑也买回来了。本来他们每个职员都配了一个台机,财务部和策划部还各自配了一台激光打印机,但顾影对电脑的配置要求很高,显卡、内存条、硬盘以及随机软件都有具体要求,卢裕是外行,便打通了三亚电脑公司的电话,让他们与顾影直接联系。对方见顾影这么内行,不敢敷衍,当即表示会给她配好,同时把她要的彩色喷墨打印机、扫描仪、移动硬盘也一并送过来。投影仪、数码相机和手提电脑就必须由顾影自己去选,而且要到海口,因为三亚这边的货基本上都是从海口过来的,而且种类不全。   卢裕把岳鸿图交代下来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赶紧打电话给顾影回复。顾影正在海边,接到电话后便向他道谢。   卢裕问她,“你看什么时候去海口?”   “明天吧。”顾影想了想,“你那里有这一地区的地质勘探资料和航拍图吗?”   “没有。”卢裕回答得很详细,“我只有万花镇建设规划报告、万花湖水质调查报告、万花农场征地计划书,别的都没有。”   “哦。”顾影便道,“那我们到海口的时候就把地质勘探资料和航拍图也买来吧。”   卢裕立刻答应,“好。”   顾影将手机放进包里,走到岳鸿图和徐兆伦身边。两人正对着周围指指点点,讨论着周边的形势。   这里离三亚的海棠湾非常近,站在海边转一下头就可以看到。斜对面便是著名的蜈蚑洲岛,从这里看过去,那边景色美丽,平静安宁,几乎看不到人,只有几只小小的渔船在附近海面上飘着,不过,岳鸿图却很清楚,围绕着那片长长的海湾,正在进行着没有硝烟的激战。   因为海棠湾的开发对他们可能要做的项目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因此岳鸿图在北京的时候就搜集并研究了大量资料,对这个三亚五大名湾之一的动向了如指掌,不过,他和刘伟业都没想过进去分一杯羹,实在是那些参与争夺的公司都是巨头,他们绝对打不过。   海棠湾是陵水县英州镇与三亚市海棠湾镇之间的一段海湾,土地面积约有两百五十多平方公里,人口约六万。十多年前,三亚市政府的总体规划提出将海棠湾地区定位为未来三亚市生态旅游城市发展备用地,短期内应保持其生态环境不被破坏。因此,三亚在十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在海棠湾滨海地区搞什么建设项目,海棠湾镇一直是个以农业为主的小镇。   两年前,上海家化的董事长葛文耀最先出手,向三亚市政府提出对海棠湾进行总体开发,并提出了详细方案,如果按照他的设想,一旦项目落实,三亚市政府能得到的收益不低于四百六十亿。   三个月后,李嘉诚之子李泽楷与李兆基之子赴海棠湾考察,随后向海南省政府表达了参与海棠湾开发的意愿,希望能获得九公里海岸线和十四平方公里的开发权,而恒基地产也同时表示希望参与,且开发量至少不低于李泽楷。不久,香港和记黄埔董事局主席李嘉诚正式宣布将与儿子李泽楷联合开发海棠湾,在华南地区和香港地产界引起轰动。   以李嘉诚为首的“香港系”高调出场,虽然晚来一步,却气势惊人,志在必得。上海家化迅速做出反应,携手上海地产,并联合上海数家大型企业,打造成“上海系”的顶级豪华阵容,对亚洲首富领衔的“香港系”团队全力阻击。他们向海南省委省政府提出新的开发计划,准备投入一千亿开发海棠湾。   这就像是一场抢摊登陆战,香港兵团与上海联军各显奇能,想要抢先占领制高点。另外,风闻中国保利、中粮集团、中房集团、山东鲁能、大连万达、美国的摩根士丹利等大型企业也加入了角逐。硝烟弥漫中,海南省委省政府却不动声色,一直没有明确表态,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长江实业、盈科电讯、恒基地产、上海家化、上海地产,还有数家国字头的企业,这些都是国际知名的大型集团,岳鸿图根本没有奢望能打赢他们,所以压根儿没想过要去介入,倒是徐兆伦提出的这个项目非常吸引他。实际上,万花农场离海棠湾很近,只是当中有几座丘陵把二者从中隔开,只要修一条路过去,开车仅需十多分钟就能直达海棠湾。趁着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海边的那个风水宝地,他想静悄悄地把万花农场拿下来,未来的前景只有好,不会差。   踩着干净的细沙,岳鸿图在海滩上慢慢走着,与徐兆伦讨论了海棠湾的现状和发展形势后,轻声问道:“你这个项目跟农垦总局沟通过吗?他们有什么看法?”   “我跟国资委、计划处的领导谈过这个项目的思路,还没正式跟局长谈。”徐兆伦很有信心,“几个局处的领导都很感兴趣,我的想法他们是支持的,但最后还得看合作公司的实力与开发方案才能定。”   “嗯,那就好。”岳鸿图一指旁边的顾影,“我们的方案主要由小顾来做,她会在半个月内拿出来的。”   “好啊,越快越好。”徐兆伦有些迫不及待,“现在往海南来的开发商太多了,我怕时间拖长了把事情搞复杂。”   “我跟你的顾虑是一样的。”岳鸿图沉吟着问,“你看我要不要去跟你们农垦总局的领导见见面?”   “我觉得还是等方案出来了才好谈。”徐兆伦实事求是地说,“现在什么都没成形,去谈了也是白费时间,反而让领导们觉得我们华而不实,不像做事的人。”   “也对。”岳鸿图点头,“报告出来要半个月,这段时间我们也不能闲着,要不,你约一约农垦总局的有关领导出来吃个饭。我们认识一下,就只是交个朋友,不算正式会谈,你看行吗?”   徐兆伦想了一会儿,仍然有顾虑,“我怕他们不肯出来。如果将来要他们批准立项,却有人发现他们出来跟你吃过饭,多半会惹来风言风语,说拿了你的好处什么的。”   “应该没这么邪乎吧?”岳鸿图失笑,“那农垦总局那边有没有什么领导的祖父或父亲是参加过解放海南登陆战的?我们约出来聊聊革命家史,这总可以吧?”   “你这个主意好。”徐兆伦眼睛一亮,“当年像我爷爷那样参加过解放海南的战斗,然后留下来转为农垦战士的人不少,我回去就打听。我们可以搞个革命后代聚会,增进战斗友谊。”   “好。”岳鸿图哈哈大笑,“也不必局限于农垦系统,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也可以请来,农垦与地方一起联谊嘛。”   “行,这事我来安排,等打听好了,我跟你讨论一下邀请的名单。”徐兆伦跃跃欲试,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好,到时候我叫我们集团的刘总也来。”岳鸿图进一步建议,“我们还可以组织健在的老革命也见个面,老人家们肯定高兴。”   “那就更好了。”徐兆伦脱口而出,“就这么办。”   他们兴冲冲地商量着怎么与农垦总局的相关领导尽快见面,搞好关系,卢裕忽然打来电话,“岳总,县里的招商办白主任来了,想和你见个面。”   “哦,那你好好接待,我马上回来。”岳鸿图放下手机,对徐兆伦说,“县招商办主任来了,要见我。”   “他们的消息倒快。”徐兆伦笑道,“你们的一亿资金一到,县里就轰动了,天天给我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到,县委书记和县长都想见你。如果能引进你这个大开发商,他们几年的任务都不用愁了,光你一家就能拉动县里的GDP增长不少,政绩肯定漂亮。”   岳鸿图拍拍他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三个人立刻离开海滩,上了停在椰子树下的吉普车。   徐兆伦暂时不想与县里的人碰面,免得人家当着岳鸿图提出什么要求,自己不好拒绝,岳鸿图便将他送到场部,然后带着顾影回公司。   这时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岳鸿图与县招商办白主任握手问好后,便热情地提议,“我们公司的厨师不错,就在这里吃个便饭吧。”   身形微胖,一脸福相的卢裕马上在旁边推波助澜,“是啊是啊,白主任,我已经关照厨房多做几个菜,建行的钟行长也来了,大家一起随便吃点吧。”   从北京打过来办执照以及作为前期启动资金的一亿元现金就存在县里的建行中,行长简直要把他们当财神爷来供着,据说农行、工行也在想办法找他们,想要他们分点钱存过去,建行自然不肯,于是三天两头跑来联络感情,一是稳住这个大储户,二是为将来他们开发时做他们的按揭贷款银行打好基础。   白主任是本地黎族人,淳朴热情,谦逊礼貌,给人非常诚恳的感觉,听岳鸿图邀请他留下吃饭,也没有虚词推辞,很爽快地说:“好吧,我尝尝你们厨师的手艺。”   卢裕对后勤这一块很内行,在搞食堂的时候就隔了两个包间出来,与员工食堂分开,专门用来接待客人。几个管理人员作陪,岳鸿图与白主任和钟行长把酒言欢。   这顿饭的气氛很好,除了顾影不喝酒只喝茶外,男士们都喝红酒。白主任乘着酒兴,把县里的情况详细介绍了一番,又特别提起一些美景聚集的地区,很希望鸿图伟业集团能去投资开发。钟行长附和着他的话,把县里的那些原始景区描绘得美仑美奂,简直就是海南的香格里拉,让岳鸿图大感兴趣,答应安排时间去好好看看。   海南的行政区划与内地有些不一样,除了海口、三亚、琼海、文昌、东方、五指山等几个市以外,还有一些黎族苗族自治县是直属省里管辖的,万花农场所在的这个县也是这样,县委书记是正厅级,县长是副厅,一个黎族,一个苗族,都比较年轻,很有才干。白主任向岳鸿图转达了县委曹书记和季县长的殷切期盼与诚恳邀请,希望他在近期内能到县城去交流一下。   万花农场在三亚市的交界处,开车到三亚市区要两个多小时,到县城也要两个多小时,他们还没去过。岳鸿图很感兴趣地问了一些县城的情况,然后说:“如果曹书记、季县长明天有时间,我去拜访他们。”   “好啊。”白主任马上拿出手机给书记和县长打电话。他满脸笑容地汇报情况,两位领导显然对他的工作成效都感到满意,立刻表示明天下午有时间,欢迎岳总大驾光临。   白主任挂断电话,笑着说:“明天上午县里有个会,岳总下午三点来可以吗?”   “可以。”岳鸿图点头,“小顾跟我一起去吧。我们如果要做这个项目,肯定需要县里的大力支持。很多资料、数据还有相关政策、程序都需要向县里各部门了解,你以后多跟白主任联系。”   白主任马上看向顾影,笑容可掬地说:“顾总监需要什么尽管提,我带你去各个部门要。”   “谢谢白主任。”顾影微笑,“以后我肯定会经常麻烦白主任。”   “哎,别客气。”白主任连连摆手,“你们来投资,我们肯定要全力协助的。”   大家说笑了一会儿,白主任前来的目的基本达到,钟行长便敬了岳鸿图一杯酒,“岳总,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将来你们开发,按揭希望能放到我们银行做。”   “没问题啊。”岳鸿图很痛快地答应,“本来你们就是建设银行嘛,放你们那里名正言顺。”   “话是这么说。”钟行长笑着叹口气,看着似乎很烦恼,其实非常开心,“农行、工行都去找曹书记讲过好几次了,提出让我们把你们的存款分点过去。曹书记也问过我,可我不能替储户做主啊,这是你们存进来的,我怎么分啊,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嘛。”   “哦?有这事?”岳鸿图略微一想便明白了。他们公司在北京也一样,隔三差五就有银行的人上门来,希望他们存点款过去,帮助他们完成任务。而他们公司开了基本户的银行把他们当上宾供着,他们又从那家银行里贷了不少款出来,双方互利互惠,合作愉快。他放下酒杯,微笑着说,“工行可以先放一放,毕竟我们这个项目是肯定不会做工业的,镇上的那几个小厂我在拆迁时会建议政府关停并转,职工另行安置,总之是不要再做了。至于农行,我觉得还是要给面子的,就算以后我们搞开发、搞旅游,农业仍然是这里的支柱性产业之一,所以不能忽视。要不,我们分两千万存过去,你看怎么样?”   钟行长显然不愿意,却又不好说,只得略有些勉强地笑道:“那……也行啊。”   岳鸿图马上看出他不情愿,想了一下,关切地问:“我们这么大一笔款子存在你们那儿,你们会存贷倒挂吧?年收益会不会亏损?”   钟行长一听便知道他是内行,于是实话实说,“亏损是肯定有的,不过我们可以承受,重点是明年以后的前景看好,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岳总能帮帮忙,贷点款出来用。”   “那当然可以。”岳鸿图笑了,“现在主要是看这个项目我们能不能做成,如果农垦和县里都能支持,等我们拿到地,项目一做起来,就需要投入大量资金,头两年总得十几个亿吧,钟行长可以多要些额度,到时候我来贷款。”   “好啊。我已经跟省行的领导提过,他们都表示支持。”钟行长很兴奋,“只要你们做起来,省行肯定会给我追加额度,我可以把大部分都贷给你们。”   “行,那就多谢支持。”岳鸿图端起酒杯敬他。   他们觥筹交错,气氛十分融洽,卢裕和朱舜、丁跃文主要是陪着喝酒,卢裕积极地拿着酒瓶把他们的空杯斟满,朱舜和丁跃文主要协助岳鸿图跟钟行长聊天,而顾影好奇地问了白主任很多问题,大家都感觉很愉快。   厨师拿出了真功夫,桌上堆满了菜,都是色香味俱全,只是盘子太单调,不像酒楼那么强调器型,但作为公司内部食堂,这已经是一流的了,白主任和钟行长都赞不绝口。顾影一直喝茶,看着几个人干掉数瓶红酒,心里暗自咋舌,庆幸自己是惟一的女性,在场的男士都很有风度地照顾她,不逼她喝酒,让她感到很轻松。   晚饭在夜幕降临很久后结束,钟行长和白主任告辞离开。两人的司机很懂规矩,坚持不肯进来,在员工食堂跟厨师、保安和服务员一起吃饭,几个海南小妹跟他们聊得很高兴,都没喝酒,这时赶紧出去,把车子驶到大门口。   岳鸿图带着公司的管理人员陪着白主任和钟行长走出去,热情地握手道别,看着他们离开,这才掉头往回走。   卢裕想起了明天的安排,赶紧请示,“岳总,我和顾总监明天一早去海口买设备。”   岳鸿图一怔,“下午能赶回来吗?”   “这个……可能不行。”卢裕婉转地解释,“从这里到海口要开三个多小时的车,如果中途堵一下,大概就要四个小时,回来也一样。我们在海口还要办事,除了选购设备外,顾总监还要买航拍图和地质勘探资料。明天一早出发,回来肯定得晚上了。”   “那不行,小顾得跟我去县上。”岳鸿图转头看向顾影,“你一定得去吗?不能交给卢经理办?”   顾影马上说:“那我把每样东西的品牌和型号写下来,卢经理去买吧,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我跟朱经理一起去。”卢裕很实在地解释,“公司里还要买台联网复印机,这些设备加起来,涉及金额比较大,一起去买比较好。”   卢裕来自天津,朱舜来自北京,两人以前并不认识,因此不可能串通,有财务部经理跟着去进行大宗采购,虚开发票吃回扣或侵吞公款的事情就不太可能发生,岳鸿图对他们的做法很赞同,“行,你们一起去吧。”   顾影的部门从来不涉及财政问题,这时候就很悠闲。她抬头望天,只见一轮明月把整个夜空都映照成暗蓝色,一朵朵翻卷的白云清晰可见,夜幕上有很多星星,也发散出明亮的光,让她有些惊讶,情不自禁地感叹,“夜空真美,这里的月亮和星星都这么亮,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   “空气好,干净。内地空气污染严重,看不到这样的景象。”岳鸿图抬头看着天空,温和地说,“我有个朋友告诉我,这里能看到南半球的一些星座,在内地是看不到的。”   “是啊。”顾影点头。这里虽然原始,生活条件差,却是个让她喜欢的好地方。   走到楼前,岳鸿图忽然想起,“这里有运动场地吗?”   卢裕赶紧汇报,“这里地方太小,我们只弄了个简易的活动室,里面可以打乒乓球,另外还买了羽毛球拍,可以在露天打。农场有个篮球场,万花中学里有足球场,都很简陋,不过还可以用。”   “哦。”岳鸿图关切地说,“你们要多注意锻炼,项目前期是很艰苦的,身体不好可不行。你们长期坐办公室,平时要注意运动。”   朱舜和卢裕连连点头,“好,我们以后一定多打打球。”   顾影略一思索便道:“卢经理,你明天到海口去的时候顺便帮我买辆能变速的山地车来,等下我把钱给你,贵的买不起,就买辆五百块左右的吧。跑步、打球我都不行,坚持不了,骑车比较适合,这里周围的风景又好,骑车出去肯定舒服。”   “小顾这个想法好。”岳鸿图兴致勃勃,“多买两辆,公司出钱,每个员工都可以骑。”   卢裕立刻答应。   几个人陪着岳鸿图在水边站了一会儿,这才各自回屋。   卢裕已经请电信局来安装了局域网,无论是宿舍还是办公室,这里的每个房间都可以上网。顾影回房后便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网上查找做可研报告需要的各种资料。   岳鸿图也一样,回到屋里便打开电脑收发邮件,然后与刘伟业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视频通话,商议重要的公事,通报各自在海南和成都的情况,一直弄到很晚才结束。   每个房间的浴室都在阳台上,这是原有的设计,卢裕没动,只是重新把内部简单装修了一下。岳鸿图洗了澡出来后顺便看了一眼窗外,却发现一楼的灯仍然亮着,从窗户透出去,照着那棵凤凰树。他略感意外,随即想起顾影曾经说过以后得天天熬夜工作,没想到她言出即行,马上就忙碌起来。他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回卧室休息。 ------------   第6章 鸿图伟业   顾影仍然习惯性地睡得很晚,第二天一早又在高亢的进行曲中被惊醒。她的心怦怦直跳,躺在那里听着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报道国内外大事小情,感觉非常无奈。   她一直是晚睡晚起惯了的,早饭通常不吃,起床梳洗好就直奔公司,现在无端端地一大早就被吵起来,简直就是凭空多出来两个小时,却又是她大脑处于“空窗期”的时段,根本不知道拿来有什么用。躺了一会儿,高音喇叭传出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让她没办法再睡,只好起床,换上休闲服和运动鞋,出去慢跑。   她沿着水库边弯弯曲曲的小路向山上奔去,途中看到零星的两三户人家,粉色的小猪和小花猪在路边懒洋洋地走着,小尾巴甩来甩去,很有味道,偶尔有狗蹿过,却并不咬人,也不狂吠,看了看她就走了,还有些鸭子和白鹅排成一队,摇摇晃晃地穿过椰林,跳进田坎下的池塘里。   除了那无处不在的新闻报道,一切都很安静,几乎看不到人,只有家禽家畜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非常自由。顾影调整呼吸,缓缓跑到山顶,然后停下来,将额头上的汗水用袖子擦去。   这里的视野很好,向东望去,一轮红日喷礴而出,将辽阔的大海染成了金黄色,无边无际的天空犹如有熊熊火焰在燃烧,大朵大朵的云彩在朝霞的映照下变得绚丽多彩。顾影深深地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站直了身子极目远眺,看着天地间壮美的景色,不由得心旷神怡,被高音喇叭折磨得快要断裂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   她刚站了一会儿,岳鸿图跑了过来。他穿着名牌运动服和跑步鞋,轻快地跑上山,比顾影要矫健十倍。他也是被进行曲吵起来,然后就出去跑步了,不过,他走的是另一个方向,上山后顺着山脊的小路跑过来,打算从顾影上来的那条路下去。看着站在那里的纤长身影,他放慢脚步,走了过去。   顾影的长发在晨风中飞扬,金红色的晨曦勾勒着她的轮廓,背景是大片大片的绿色山林以及远处被朝阳染红的大海,人与自然融合在一起,有种奇丽的美感,令人怦然心动。他欣赏着眼前的画面,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旁,放眼看向远方。山清水秀,天高海阔,阳光灿烂,花开似锦,身边再有朋友知己,那真是神仙日子。这一刻,他忽然有了一个愿望,就像顾影曾经开过的那个玩笑一样,将来就在这里退休养老,过悠闲自在的生活。   顾影一直在对着海天之际发呆,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大老板就站在旁边。她转头笑道:“岳总,你也出来跑步?”   “对。习惯了,一天不运动就不舒服。”岳鸿图爽朗地点头,然后感叹道,“这里真漂亮,我们一定要把这个项目拿下来。”   “嗯。”顾影认真地说,“我会按时完成可研报告的。”   岳鸿图看看不远处的湖,再看看前面那座离海最近的山,随意比划着说:“那个山顶上可以建个观景台,修条路上去,让这里的居民或者游客可以登上去望海、观日出,再在山上修个酒店,房费可以狠狠地收,肯定很赚钱。”   看着他神采飞扬、指点江山的模样,顾影很开心,故意半开玩笑地提出异议,“其实在上面建几幢别墅最好,可以卖出天价,既赚了钱,还可以炒作,正好给我们这个项目做宣传。”   “山顶上修不了什么东西,在山腰那里可以修个别墅区,观海、听潮、看日出,这个广告语怎么样?”岳鸿图戏谑地道,“弄点小资情调去忽悠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看行。”顾影笑出声来,“可以在核心区外种上大片薰衣草,把这里营造成梦幻之城。让那些向往普罗旺斯或者北海道却没有办法出国的游客都来这里度假,让那些白领、金领、大款、富豪们都来这里买第二、第三、第四居所。”   “我同意。”岳鸿图笑着问她,“这里是热带,薰衣草能活吗?”   顾影一愣,“应该可以吧?普罗旺斯的纬度跟这里是不是差不多?回头我请教一下这方面的专家,再查查资料。”   “行。”岳鸿图微笑,“就算不能种薰衣草,也可以种别的热带花卉,有些品种在内地根本看不到,非常美。”   “对。”顾影同意,“要是种上大片大片的花田,肯定会很美,而且那些花还可以卖,比种水果的土地综合收益要高得多。”   “你的想法不错。”岳鸿图温和地说,“反正这里是一张白纸,可以供你自由挥洒,画出最美的图来。”   顾影有些激动,“是啊,我觉得很兴奋,谢谢岳总给我这个机会。”   “别谢我,是你的能力和敬业精神为自己创造出这个机会的。”岳鸿图的声音很柔和,“我们准备组建海南公司的时候,在集团内部招聘员工,没有一个女性职员肯过来。毕竟这里是未开发的原始雨林地区,条件艰苦,没有内地的舒适。你当时没有应聘,当然我现在知道了你是打算离开,所以没有再关注这件事,但是策划总监的工作非常重要,几乎是一个项目的生命,所以我和刘总才决定不征求你的意见,直接下调令让你来。你当初策划雪山小镇时也在山里住过很长时间,并没有叫苦叫累,我和刘总都觉得你不会不适应这里的生活。”   “是啊,我喜欢这里。”顾影很诚恳地看着他,“我喜欢那些原始的自然的东西,感觉非常美。至于生活方面,我的要求很低,这里的条件已经很好了,我挺满意的。你和刘总肯给我机会,我真的很感激,也希望能在这里跟你多学点东西。”   岳鸿图看着她如一泓清泉般明亮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搭上她的肩,轻轻拍了拍,“在项目策划上你是高手,经验比我丰富。至于别的方面,我们可以互相切磋。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嘛。”   “岳总客气了,在项目运作上,你是有着传奇经历的,我知道集团里有很多年轻人把你当作偶像。就算是策划方面,你也有很多创意,让我们这些做这一行的都大开眼界。”顾影微笑着,说得很真诚,然后想缓和这种渐趋庄重的气氛,微带调侃地道,“我们有时候聚在一起讨论,就有人说你和刘总的父母都太会起名字了,一看就是成功人士的命格,而且很适合用来做公司名称。”   岳鸿图哈哈大笑,“其实我和伟业的父母当时都没想过我们会做生意,起这名字的意思都很单纯,就是为国奉献的意思。我父母都是道桥工程师,一辈子都在设计建造桥梁、铁路、公路,给我取这个名字,不过是想让我长大以后继承他们的事业,为祖国的鸿图大业做贡献。伟业的父母也一样,给他大哥起名叫定国,二姐叫卫红,三哥叫安邦,他叫伟业,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当年我和伟业并不认识,参军后到了济南军区,分到同一个新兵连,我们连长第一天就说,你们两个的名字倒像是兄弟,我们就这样认识了,而且一见如故,成为好朋友。一开始,别人都觉得我们的名字土,老嘲笑我们,为此也不知打过多少架,后来知道我祖父和他父亲都是军人,而且是战斗英雄、一等功臣,解放战争时一直打到海南,我祖父还是烈士,大家就有点肃然起敬,反而觉得我们俩的名字很好,很有意义。我和伟业小时候也觉得自己的名字土,等到长大了,就觉得挺自豪的,开公司的时候也用不着瞎琢磨,索性就把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也是向先辈们致敬的意思。”   顾影听得津津有味,有些感慨地说:“以前有点愤青,我觉得老一辈人都只想着国家,感觉很虚幻,有些可笑,现在踏实下来,回头再一细想,就很钦佩他们的精神。不管怎么样,人总得有点超越金钱地位以外的追求,不然这一生就太没意思了。”   “对,所以我和伟业都喜欢搞大项目,赚钱是一方面,主要的还是有种成就感。将来老了,会觉得这辈子总算做出了点成绩,心里会很高兴。”岳鸿图很喜欢她的思想,感觉与自己的许多想法都有共鸣,不由得对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子大为赞赏。   顾影看了看表,对他说:“我们下去吧,吃完饭就要上班了。”   “好。”岳鸿图点头,跟她一起顺着小路跑下去。   两人汗流浃背地回到公司,各自回房洗澡、换衣服,然后到食堂吃早餐,再分别到自己的办公室去开始工作。   卢裕和朱舜已经让司机开着皮卡,一起去海口了。岳鸿图的那辆大吉普是从北京开过来的,性能很好,他非常喜欢,是他的专用座驾。公司另外还有两辆海南马自达和皮卡,都是上岛以后在海口的车行买的,卢裕给了顾影一把车钥匙,告诉她可以随意使用那辆海马,偶尔公司其他人有需要也可以调用,但以她为第一优先。   昨天晚上,顾影工作到深夜,研究了从网上找到的大量资料,已经整理出所需基础数据的清单,这时又在办公室里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把可研报告的大纲做出来。这些框架性的东西她以前做过,有现成的资料可以参考,因此做得比较快,但是要往里面填内容就没那么简单了,必须研究大量的基础资料,对她的每一个设想进行评估、确认或否定,然后才能往报告里写。   公司里很安静,办公区只有她、岳鸿图和丁跃文,三个人分别在各自的办公室里工作,一点声音也没有。顾影打开音乐播放器,将自己喜欢的歌放进去,把音量调得很低,循环播放,以帮助紧张的头脑放松。   岳鸿图的办公室在三楼,卢裕在有限的空间里费尽心思,布置得井井有条。他坐在大班台后,面对门,背朝窗,桌上放着大屏幕电脑显示器,网线什么的都已弄好,他只要开机就能使用。大班台前面放着一套实木椅子,因海南的天气从来不会寒冷,所以椅子上没有垫子,坐上去感觉很清凉。   他在网上查看集团在全国各地开发项目的情况,处理一些文件,通过网络参加重要会议,还要与刘伟业单独商谈公事。   刘伟业现在正在成都,周密谨慎地调查詹辉利用职权侵害公司女性员工权益的事情。他一到便将财权掌握到自己手中,然后与副总经理王凯谈话,再分别约见了财务部、公关部、销售部的经理和重要员工。   这是第一次集团总裁亲自下来找基层员工谈话,大家都利用这个机会,纷纷说出了心里话。在现实生活中,真正老奸巨滑的人毕竟是少数,一般人就算有些私心,也不过是明哲保身,唯唯诺诺,耍点滑头,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还真没有力保詹辉的人出现,而受过侵害的那些女子都抓住这个机会倾诉冤屈,要求大老板为自己做主,有些屈从于詹辉的人为此家庭破裂或失去了相恋多年的男友,一提起来更是放声大哭,让一向沉稳冷静的刘伟业都忍不住勃然大怒。詹辉的心腹不多,因为他太贪钱,不肯分点好处给下属,玩女人的时候会稍稍大方一点,也不过是买些衣服、化妆品和不贵的首饰,房子、车子什么的是肯定没有的,因此没有人在刘伟业面前为詹辉说好话,以减轻他的怒气。   刘伟业讲完在成都的调查情况后,沉声说:“我了解过了,对于这里正在做和准备做的项目,王凯都很清楚,如果现在就拿掉詹辉,对四川公司的影响并不大。王凯这人不错,看上去是个想做事也能做事的人。他有个女朋友,是空中小姐,两人感情很好,近期准备结婚,所以他从来不在声色场所找小姐,也对公司里的女性职员保持应有的距离,相当尊重,在公司的员工中口碑很好。我认为可以提升他担任总经理,你看呢?”   “我没意见,你定。”岳鸿图很冷静,“幸好这事我们发现得早,还没有酿成大祸。几个人才虽然被他逼得想要离职,但被我们及时阻止了。前面那些项目做完后,按照集团规定给出的提成奖金被他一个人独吞,估计现在也要不回来了,不过后来做的这几个项目就不用再给他钱,属于他的那份可以发给那些以前本来应该拿到奖金却一无所获的员工。这方面你让老渠协助他们财务部好好核算一下,别让小顾这样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寒心。”   “我明白。这是小事,四川公司的财务部就可以搞定,用不着让集团的财务总监花时间在这上面。等他们弄出来,可以让老渠看一下,具体的他就不必过问了。”刘伟业想了一下便道,“那今天下午我就找詹辉谈话,让他给王凯移交工作,准备跟我回北京总部,另行安排岗位。”   “行,速战速决最好。”岳鸿图还要再说什么,却看到徐兆伦笑着走进来。他马上在电话里说,“徐场长来了,先这样吧,回头我们再联络。”   “好。”刘伟业不再多说,把电话挂了。   徐兆伦今天是独自一个人来的,岳鸿图起身热情招呼,为他沏了杯茶放到茶几上,然后笑着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闲闲地说:“你们每天早上的广播把我们公司的小顾闹得不行,这个传统很老了,你们还在坚持,真让人有点惊讶。”   徐兆伦呵呵笑道:“没办法,这是农垦总局规定的,每个农场都这样做,不能停。”   “哦,这样啊。”岳鸿图有些诧异,“你们下面的农场都很听农垦总局的吗?”   “是啊,怎么可以不听?”徐兆伦被他问得一愣,“我们每个农场都是直属农垦总局领导的。”   岳鸿图笑着摇头,“真没想到。其实内地的国有大型集团下属的分公司都有自主经营权的,没你们这么听话。那如果是这样,你能和我签协议吗?”   “当然可以,我是农场的法人。”徐兆伦立刻强调,“我有权与你签订协议,然后报请农垦总局批准立项。”   “哦,是这个程序啊。”岳鸿图点头,“那就好办了。徐兄,我们虽然刚刚见面,但也不算外人,你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在这个项目上有什么想法,尽管告诉我。”   徐兆伦有点尴尬,“老弟,你误会了,我想做这个项目,不是打算为自己捞什么好处。或许我说这话你听着觉得有点假,可我真的就是想把整个农场搞好,让农垦子弟都别再过我们曾经有过的苦日子。”   岳鸿图微感意外,连忙笑道:“其实我也就是那么一问,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这个项目如果要做的话,我们肯定要考虑你的想法,你对农场未来发展的思考都可以与我们的策划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等我们开始做项目,肯定会把拆迁的职工安置好,还可以把那些由于项目启动而产生的新岗位优先提供给你们农场的职工。他们的收入肯定会比现在高几倍。”   “那太好了。”徐兆伦很高兴地点头,“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你考察以后决定了要做,我们就先签个框架性合作协议,然后我去找农垦总局立项,等拿到批文,下面的工作就比较好做了。”   “行。”岳鸿图同意,“这个协议是你们拿还是我们拿?”   “你们拿吧。”徐兆伦实事求是地说,“我们文化不高,怕考虑得不太周全,你们拿协议出来,我们再讨论。”   “没问题。”岳鸿图很痛快地答应,随即笑道,“徐兄,我没上过大学,文化也不高,你就别老在我面前提文化什么的了。当年我太淘气,成绩一般,那时候的高考又不像现在这么容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没考上,又不愿意重考,就跑去当兵,把我父母气得够呛。这年头,有文凭的多了去了,可有文凭不见得有文化,没文凭也不见得没文化,所以,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客套,那不是没把我当兄弟嘛。”   “对对对。”徐兆伦笑容满面地点头,“以前接待过一些内地来的投资商,有些人就有点看不起我们,所以我都习惯了,先认自己没文化,那样别人也就不说了。”   岳鸿图不屑地一摆手,“那种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提来做什么?跟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那倒是。”徐兆伦笑呵呵地说,“我事先了解过,如果你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找你合作了。”   两人性情相投,都感觉很愉快,于是不再一本正经地谈公事,而是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岳鸿图问了许多问题,主要是了解海南全省的重点开发项目、海口与三亚的发展动向、本县地方上的各种情况以及本地和邻近地区未开发、已开发、正在开发的景区,又问了些有关基础设施的情况。徐兆伦基本上都能准确回答,对于各种数据都如数家珍,显然之前下了很大功夫,由此可见他对这个项目的认真和重视。   这间办公室的墙上贴着两张大地图,一张是海南省全图,一张是三亚市地图,因为他们万花农场靠近三亚,因此也包括在里面,还有陵水县的英州湾、南田农场等都在上面,看上去一目了然。两人说着说着兴奋了,就站到地图前比划,很像当年两人的祖父曾经对着军用地图计划登陆海南一样,颇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情。   等到问得差不多了,岳鸿图退后一步,看着地图踌躇满志地说:“徐兄,今天下午我要去县里见曹书记和季县长,如果他们能够提供支持,那我差不多就可以定下来做这个项目了。”   徐兆伦眼睛一亮,“曹书记和季县长肯定会大力支持的,你还没来的时候他们就多次表明了这个意思。说实话,我们县虽然离三亚近,可开发商的眼光都落在那边,很少有人过来看看。开发那个热带雨林公园的弘达旅业是第一家过来投资的,第二家是从广西过来的开发公司,准备在县城旁边搞个大型商住区。当时县里没经验,一见有人投资就什么条件都答应,可这两家公司的资金都不足,搞到现在几乎陷入停顿,让县里也很尴尬。至于那家打算在河西搞高尔夫球场的公司,资金倒是没问题,可目前仍在前期筹备中,并没有动工,说起来都是虚的,还没有落到实处。如果你们集团能够进入,不管是对我们农场还是县里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他们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哦,这样啊。”岳鸿图笑道,“那我心里就有底了。”   徐兆伦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赶紧叮嘱,“哎,老弟,我可把底都透给你了,你千万别太让我为难。”   “徐兄放心,我懂。”岳鸿图对政商两界的明规矩和潜规则都是相当熟悉的,虽然海南比起内地来没这么复杂,但有些东西仍然是存在的。徐兆伦一心一意想促成他的集团落户万花农场,因此对他推心置腹,没有藏着掖着,他自然投桃报李,只会帮忙,不可能做出不知深浅的事来。在北京,就连蹬三轮车的也是一开口就是国家大事,路边下棋的居民大爷也会从天气马上联想到各地庄稼的收成,进而讨论国家经济,他从参军开始,耳濡目染多了,以后又与刘家老爷子和大哥、二姐有过很多接触,政治觉悟自然更高。他半开玩笑地说,“我和刘总都是在部队里入的党,多年接受党的教育,虽然现在做企业了,那些事我们都明白,你就放心吧,错不了。”   徐兆伦哈哈大笑,也就放下心来。岳鸿图看了看时间,对他说:“中午了,就在这儿吃个便饭吧。”   徐兆伦却摇头,“不了,我得回家。今天我老婆过生日,晚上我有事,说好了中午回去陪她吃饭。”   “哦,这是大事,那你赶快回去吧。”岳鸿图笑道,“替我跟嫂子说生日快乐,我事先不知道,礼物没准备,下次补上。”   徐兆伦摆手,“嗨,都是一家人,别客气,不用送什么礼物。”   岳鸿图笑着陪他下楼,往门外走去。走过水库的入水口,前两天还有点水量的那条河已经变成了涓涓细流,他不由得问道:“这条河上游的水源没有保证吗?看着有点青黄不接的样子。”   “水源没问题,但沿途都被取去浇地,就没什么了。”徐兆伦有些忧虑地皱眉,“今年一开春,我们这里就出现了二十年不遇的春旱,已经连着五十天没有下雨了。”   “这么严重?”岳鸿图惊讶,随即关心地问,“有办法解决吗?”   “我们这边靠着万花湖,情况还好,大家就是辛苦一点,每天到湖边取水,挑到地里去浇,离得远的就麻烦。”徐兆伦轻叹,“没办法,农场没资金,想多开几条渠都做不到,只好靠大家自己去挑了。大旱还影响我们这里的饮水,光是我们农场,饮水不安全的人数就有一千五百多,其他农场还要多。岳老弟,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急着想要你们过来开发了吧?”   岳鸿图一时热血上冲,也不再深思熟虑,豪爽地说:“徐兄,你放心吧,就冲着你这份心,这个项目我做了。” ------------   第7章 这个项目肯定做   从万花农场到县城要走一百多公里,几乎全是山路,其中有一段是纵贯全岛的中线公路,修建得很规范,沿途的急弯等事故多发地段都有交通标志,通往山里的土路或乡村公路的岔道口都立有大牌子,上面标明通往的方向、村镇名字和距离。在连绵不断的群山中,道路一边是山坡一边是谷地,放眼看去,全是绿色。走过平地时,两边都是田野,偶尔会有村落和池塘点缀其间。路上不时有牛、猪、狗、鸡、鸭、鹅等动物悠闲地散步,来往的车辆都会放慢速度,为它们让道。   岳鸿图和顾影都很喜欢这种充满活力又平静安宁的乡村景象,一路上东张西望,对什么都感兴趣。看过几个标注附近村镇的牌子时,顾影惊讶地发现,这里很多地名里都有个“什”字,下面标注的拼音却不同,至少看到三种不同的读音。她忍不住指给岳鸿图看,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没有看到拼音,我以后都不敢乱讲海南的地名了,免得闹笑话。”   “我也不敢乱读了。”岳鸿图诙谐地笑道,“到了海南才知道自己没文化。”   顾影笑出声来,“是啊,我也深有感触,一定要多学习才行。”   两人轻松地调侃着,一路驶过许多村镇,两个小时后才进入县城。这里规模不大,但都是楼房,看上去有模有样,路上也很干净,车辆不多,大部分是摩的,司机戴着斗笠,有着浓浓的地方色彩,让人感觉很有意思。   每个十字路口都看不到警察,顾影只好问路边的人,“请问,县委县政府在哪里?”   每个被问到的人都很热情地为他们指路,他们很快就找到地方。一个小小的广场旁有幢四层楼,就是本县衙门,进入大门后,楼梯在正中,以此为界,右边是县委,左边是县政府,门口有个保安坐在那里,对进出的人基本不过问。他们站在保安前面,看着墙上的大牌子,很快找到一楼的招商办,就一起向左转,径直走了过去。   招商办很小,也比较简陋,只有白主任在里面。桌上有一台老式电脑,文件柜和办公桌都是木制旧家具,只有沙发稍微要好一些,大概因为这是给客人坐的,所以讲究了一下。   白主任一见他们就笑着表示欢迎,请他们坐下,用一次性纸杯倒了水送过来,这才坐下陪他们说话。   他们到早了一些,还没到三点,因此不便现在就上去见书记。顾影看着墙上的县行政区划图,脱口而出,“白主任,这图是在哪里买的?”   白主任转头看了看,“这个啊,好像没有卖的,是我们委托专门做地图的出版社帮忙做的。”   顾影便道:“可以卖给我们两张吗?”   “不卖,送给你们。”白主任起身打开文件柜,从里面拿出一卷图,抽了两张给她。   顾影连声道谢,把图卷起来放在一旁,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来,客气地说:“白主任,我想要这些资料,不知你们可不可以提供?”   白主任接过来仔细浏览,边看边答:“县地图刚才给你了,县域城镇体系规划说明书、县域农业区划、县十一五规划、2015年远景目标、县土地利用规划说明书、全县基本农田保护规划、农村电网改造规划说明书、新农村整治规定要求、县城市总规,这些我们有,等下就可以到发改委、规划局、国土局、电力局、农业局去要。县土地利用总规、县相关旅游规划文件和图纸我们只有初稿,还没通过评审,也可以给你们做参考。全县各项专业规划说明书,交通、旅游、环保、电力、电信、燃气、广播……这个只有一部分,不全,只要我们有的都可以给你。”   “已经很齐全了,谢谢白主任。”顾影高兴地点头,又认真地问,“你们跟三亚市政府有没有关系?”   “我们曹书记跟三亚市长、市委副书记是朋友。”白主任微笑着问她,“有事吗?”   “有。”顾影怕他误会,连忙解释,“我希望能拿到三亚市的城市总体规划,因为万花农场靠近三亚,所以我们在策划的时候要考虑他们的发展规划。”   “哦,那我跟曹书记说说。”白主任点头,“这个又不是保密文件,应该没问题。”   “谢谢,谢谢。”一下就能将需要的资料弄得大部分齐全,这是过去从所未有的事情,顾影心花怒放,连声道谢,“谢谢白主任。”   “别这么客气?”白主任钦佩地说,“顾总监太专业了,来我们这里投资的公司没有一家像顾总监这样要那么多资料的。”   顾影谦虚地笑道:“我比较笨,所以得多研究资料。对这里的情况了解透彻,就会少走弯路,这样的话,我们公司不会浪费资金,县里和农场也不会浪费资源。”   “对对对,就应该这样。”白主任深有感触,便把这些年陆续前来投资的几家开发商拿出来说了一下,成功与失败的例子差不多是三七开,可见前期工作的重要。   岳鸿图一直微笑地看着,等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这才问了一些有关县城规划和外地过来的主要开发商的情况。白主任如数家珍,详细进行了解答。   虽然只接触了这么一位干部,岳鸿图已经对海南地方官员的素质刮目相看,省上的领导他还没接触过,但县一级的干部确实是在做实事,不像内地的一些官员,成天蝇营狗苟,打官腔一整套,做起事来却瞻前顾后,拖拉很久,让人一提起来就窝火。   说话间,就到了三点钟,白主任打电话到县委书记办公室,略说了两句话便放下听筒,对他们说:“曹书记和季县长都在上面等着,我们走吧。”   县里的领导对他们很热情,也很重视,并没有一本正经地开会,也不是接见或者洽谈,就像是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除了送上好茶,还拿了不少水果堆在他们面前。双方从本地特产聊到风景名胜,从天气说到当地黎族苗族的民俗风情,气氛十分融洽。   曹书记与季县长都是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既有干劲也很谨慎,有思想,不冲动,令人刮目相看。岳鸿图介绍了自己到这里来的意图,并说明了与徐兆伦的渊源,顺便也就提到自己祖父是当年为解放海南而牺牲的烈士,至今仍葬在海南,然后又随口说起,当初海南建设东线、西线和中线三条公路,现在又在修建铁路,自己的父母都参与其中。最后,他诚恳地说:“我这是第一次来海南,不过与这里的感情是早就有的。这里是我爷爷为之献出生命的地方,我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把它建设得更加美好。”   县里的几位主要领导对他祖父都肃然起敬,对他父母也大加赞扬。曹书记热情洋溢地说:“岳总来我们这里投资开发,我们非常欢迎。我代表县里的四大班子表个态,全力支持你们的项目,需要我们解决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季县长也笑着点头,“岳总,你们的项目已经纳入我们的工作重点。曹书记和我这几天都召集了县里各部门的领导开会,要求他们对你们的工作大力支持,不得拖延推诿,招商、发改、税务、工商、国土、规划、农业、林业、水利、公安、旅游、环保等部门都会全力协助你们尽快推动工作进度。说实话,你们打来一亿现金,在我们这里引起了很大震动,不少人都希望你们的项目能尽快在我们这里落户,使我们的经济有一个新的飞跃。”   岳鸿图立刻投桃报李,“谢谢曹书记、季县长的支持,我这次主要是来考察,你们的态度给了我很大信心。我也在这里表个态,这个项目我们肯定做,总投资大概会在八十到一百亿之间,开发周期应该是五到八年,当然,这只是我的大致估算,框架方案会由我们公司的策划总监小顾拿出来,她会做得更加详细。”   顾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拿着笔记本坐在岳鸿图旁边,偶尔记下一些重点。在这样的场合,大家说的基本上都是印刷体,全部可以登到报纸上去,但当中传达出的一些信息却很重要,是她做报告必须考虑的,因此要用心解读。听到岳鸿图提起她,大家的目光都转过来,她便落落大方地笑道:“我是第二次来海南了,上次是到三亚度假,没来过这里,没想到这儿会这么漂亮,我非常喜欢。我会认真完成项目的可研报告,到时候请各位领导多多指教。我们公司在小城镇开发和城市运营方面有一定经验,在开发的同时很注重保护当地的自然环境与人民的生活方式,同时也注重社会效益与环境效益,并不是一味追求经济效益,因此不会进行破坏性开发,而一定是保护性开发,请各位领导放心。”   她将公司的开发原则说出来,县里的领导们听了后都满意地点头,纷纷表示赞赏。她趁机提出一些问题,譬如当地的交通现状、饮用水水源、人口分布规律、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县域周边大型项目的建设情况、县里的保护区域、水利电力情况、政府的防洪措施、一产二产三产的规模、种类和具体分布,等等,曹书记和季县长都能立刻回答,其他领导也不断补充细节,显然对这些具体情况都相当熟悉。顾影边听边记,对今天的收获大感欣喜,“真没想到,你们对数据的收集和整理这么重视,内地有不少地方都没这么做,我们费了很大力气也无法搞到完整的资料。”   岳鸿图接过话头,高度赞扬了这里的干部素质,让他们感到很高兴,气氛一直亲切而友好。   晚饭在县里的一家酒楼吃的,大部分都是这里的特产,山上、河里的野味,千奇百怪的东西让顾影大感兴趣,又说起曾经被貌似蜜饯的海南辣椒辣得丢盔卸甲,引得领导们哈哈大笑。   吃到尾声,顾影想去买单,却被他们的办公室主任很坚决地拦住了。他一来就向酒楼老板打过招呼,顾影就是去了收银台他们也不肯收钱,实在没办法,只得作罢。   岳鸿图独战群雄,跟他们热热闹闹地喝了很多酒,回去的时候只能让顾影开车。曹书记和季县长与几位主要领导一直将他们送到停车场,这才热情地握手道别。   顾影开车很稳,因为开发那个雪山小镇而在山里呆过很长时间,所以特别擅长走山路,岳鸿图对她很放心。他醉意朦胧地靠在座椅上,过了好半晌才清醒一些,轻声说:“曹书记和季县长都有很高的政治智慧,很了不起。”   顾影看着暮色中安静的道路,平稳地驶过一座座青山。她不懂什么叫政治智慧,但对这个县的干部感觉很好,“见过他们,我对这个项目越来越有信心了。”   “是啊。不过,你大概没有听出来,他们是希望我把万花农场周围地区的基础建设一起做完,包括周边的所有乡村都能受益,而真正进入开发阶段的时候却肯定不会把地都给我。大配套,小开发,现在各地政府都打这个主意,这里也不例外,所以我一直在谈我们要做的基础建设和配套设施。你虽然对他们的说法有些懵懂,可歪打正着,谈的也是我们在配套方面的意图与原则,这让县里的领导们都很兴奋。”岳鸿图瞧了瞧窗外。山边有些小小的农田,青色的秧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晰地说,“配套是肯定要做的,但拿地方面我也不能吃亏,这个工作由我来做,你不用管,但心里要有数。今天我是明确表了态,这个项目肯定得做。小顾,你弄到了那么多资料,做可研应该没问题了吧?”   “嗯。”顾影平静地看着前方,“可研方面没问题,思路已经出来,粗略的大纲也有了,我明天上午到县里找白主任,去其他部门拿资料,就可以开始动手写了。”   “好,你自己安排吧。”岳鸿图说到这儿,再也支持不住,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整个世界都很安静,顾影没再出声,沉默地放慢速度,以免山路上的那些急弯把他颠醒。   岳鸿图既然在县里表了态,这个项目就得着手进行,而且刻不容缓。他做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冲动,看到海棠湾争夺得那么激烈,而万花农场离海棠湾又如此之近,他的热血已经沸腾。等海棠湾的开发权尘埃落定,这里就会成为战场,如果现在不动手,只怕到那时就后悔莫及。   刘伟业同意他的判断和决定,立刻将这个项目列入集团的年度投资计划,在总公司进入工作程序,而当务之急仍然是完成项目的可研报告。   顾影去吃早餐时看到餐桌旁坐着两个年轻男子,这才想起昨天卢裕他们去海口,除了买东西外还接了人过来,似乎这两人都是给她的策划部派来的,是她的下属。卢裕等人都不在,没人介绍,她也就不去主动招呼,表情淡淡地盛了绿豆粥来喝。   在这里工作的职员除了几个本地的小妹做服务员外,只有她是女性,那两个年轻人很机灵,昨天又听接他们的卢裕和朱舜介绍过,这时互相看了一眼,便笑着恭敬地问:“您是顾总监吧?”   顾影抬头看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嗯。”   两人的笑容更加灿烂,赶紧自我介绍。   “我叫陈志航,从北京公司调过来的。”   “我叫刘博,从上海公司调过来。”   顾影听岳鸿图提过,这两位都是刚加入公司的新人,学历为硕士。她本来对没有经验的新手不太感兴趣,不过看这两人挺单纯诚恳的模样,就算暂时帮不了多大的忙,至少也会听话,似乎可以带出来,便笑着对他们说:“欢迎你们。”   两人同时答道:“还请顾总监多多指教。”   这两位都是二十五、六岁的帅哥,身高一米八左右,相貌英俊,身材匀称,充满活力。北京帅哥皮肤略黑,上海帅哥白皙斯文,却有着相同的书卷气,看着很养眼。顾影拿起一个小馒头,慢条斯理地说:“北京和上海的公司招聘人都只挑帅哥吗?还是特别照顾我,把最帅的都给我派过来了?”   陈志航与刘博微微一怔,接着一起笑了起来,心里的忐忑不安一扫而光。   顾影随口说:“这里不比北京、上海那些大城市,条件比较艰苦,特别是出现场,太阳毒起来会晒脱一层皮,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没问题。”两人马上表态,“我们不怕吃苦。”   “那就好。”顾影点头,“吃完饭我要到县里去拿资料,你们跟我一起走吧。”   两人赶紧说“好”,同时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顾影吃饱后放下碗筷离去,在房里拿了包就到停车场。陈志航与刘博背着公文包紧随而至,有些拘谨地站在她面前等她吩咐。   顾影打开车门,很随意地对他们说:“上车吧。”   两人略一商量,便由陈志航坐到副驾位,刘博在后座。顾影发动车,平稳地开了出去。   他们离开后,岳鸿图才走出自己的房间。他昨天晚上喝了太多酒,回来后就睡了,今天早上农场那震耳欲聋的大喇叭都没把他吵醒,一直到现在才起来。看了看表,他去食堂吃完早餐,然后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坐下打开电脑,看了一会儿邮件,便接到徐兆伦的电话,“老弟,忙吗?”   “还行。”岳鸿图爽朗地笑道,“有事吗?”   “那个弘达旅业的老板钱总想要过去拜访你。”徐兆伦有些无奈,“他说了好几次,我都推了。今天他坐在我这里不走,弄得我没办法。你看,你想不想见他?”   “哦?”岳鸿图略一沉吟便道,“好吧,我到你那儿去,聊聊天也可以。”   “好啊,我等你。”徐兆伦高兴地放下电话。   弘达旅业就是在公路那边搞热带雨林公园的那家企业,老板叫钱弘达,岳鸿图昨天在县里问得很详细,知道他的实力不怎么样,搞公园的一大片山地都是以租赁的方式拿下来的。其实公司大小并不重要,反正生意各做各,如果岳鸿图打算拿下万花农场做项目,以后与他就是邻居,这个关系自然要维持,因此他不介意过去聊聊。   开着吉普车来到场部办公楼前,岳鸿图大步流星地走进去,直奔场长办公室。一路上都有干部与他热情地打招呼,岳鸿图记忆惊人,对这些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能准确地叫出名字和职务,以表明自己对他们很重视,让对方感到很高兴。   他走上三楼,徐兆伦已经迎出来,笑着与他握手,然后带着他走到自己的办公室,为他介绍,“这位就是弘达旅业的钱总。”   岳鸿图向那个三十多岁的瘦小男人伸出手去,礼貌地说:“我是岳鸿图,钱总,幸会。”   钱弘达很热情地与他握手,连声说:“幸会,幸会。”   三人围着茶几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聊天。钱弘达对岳鸿图要来做的这个项目相当在意,问了很多问题。他是东南沿海一带的人,拐弯抹角的功力显然比不过北京人,表现出的意图很明显。岳鸿图一直微笑着从容应对,看着似乎是有问必答,实际上在措辞方面很讲究,并没有透露出太多实质性内容。   他的实力是无庸置疑的,也不必装穷,当钱弘达问他,“做这样一个大项目,要投资很多钱吧?”他立刻回答,“是啊,我大致估算了一下,总投资不会低于一百亿,开头三年就要投资二十亿以上,而且肯定见不到利润,大部分投资都在做基础建设和配套设施,像道路系统、污水处理系统、水电气供应系统、公共园林绿地等等。”   钱弘达边听边点头,“真是大手笔啊。”   “钱总做那么大的热带雨林公园,投资规模也不小。”岳鸿图的神情里都是赞赏,态度很亲热,俨然与他已经是朋友,“将来我们做这个项目,正好与你那个项目珠联璧合,成为一个整体。你成为我们项目配套的大环境之一,而我们这个项目又会给你的公园每年带来数以百万计的游客,这是双赢啊。”   他两句话就将未来描绘得花团锦簇,徐兆伦立刻笑着附和,“是啊,是啊,到时候你们都赚钱,我看着也高兴。”   “你可不能光看着。”岳鸿图半带调侃地说,“你是土地爷,没你我可成不了事。”   徐兆伦笑容可掬,“我们是合作伙伴嘛,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钱弘达看着他们互相开玩笑,也明白两人的关系不同一般,这时也就不去多说,只客气地笑道:“岳总是大集团,资金雄厚,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岳鸿图谦逊地说,“钱总在这里做这么大的项目,已经走在我们前面,我要多向钱总学习。”   钱弘达连忙谦虚一番,于是时间就在互相客套中度过。三个人聊了几个小时,从全国的房地产大势扯到海南本地的形势,话题绕来绕去,完全没有实际意义。岳鸿图对于这样的谈话自然驾轻就熟,只是觉得很浪费时间,但应酬是必须的,他也没办法回避。茶喝了一杯又一杯,他看看表,见快到十二点了,便打算邀请他们共进午餐。还没开口,卢裕给他打来电话。   “岳总,有位李璇玉女士到公司来,说是您的夫人。”卢裕有点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公司都是男士,不便接待她,正好顾总监回来了,我就让她帮着接待,现在李女士正在顾总监的办公室,您看……”   岳鸿图的眼睛微微一沉,脸上神情却依然如故,淡淡地道:“我这就回来。”   放下电话,他微带歉意地说:“徐兄,钱总,实在不好意思,本来想请你们一起吃饭的,可公司里临时来了客人,我得回去接待一下。”   钱弘达立刻点头,“岳总你去忙吧,不用客气,改天我请你吃饭。”   徐兆伦没有跟岳鸿图客套,亲热地说:“老弟,我们用不着请来请去的,你去办你的事吧,下午我再去你那里看看。”   “行。”岳鸿图答应着,很干脆地起身就走。   一上车,他的脸色就阴沉下来,飞快地离开场部,回到公司。卢裕放下电话就到路边等着,想看他有什么吩咐,主要是想知道自己对这事的处理有没有错误。   岳鸿图跳下车,冷冷地对他说:“卢经理,你记住,我已经离婚两年了,以后无论谁自称是我老婆,你都别信。还有,顾总监的工作非常繁重,一分一秒都很宝贵,说不定要连着几天熬夜赶进度,你现在却让她帮你接待客人,耽误她这么多时间,实在太不象话。如果接待客人都要策划总监来做,那我还要行政部干什么?”   卢裕吓了一跳,微黑的脸上透出一抹淡红,有些尴尬地解释,“岳总,我……实在不知道……不,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我马上去顾总监那里请李女士出来。”   “你告诉她我回来了,把她带到我的办公室。”岳鸿图说着,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他自从来到海南,一直都是和颜悦色,对公司员工相当亲切,这是第一次生气,顿时把卢裕吓得如惊弓之鸟,马上奔向顾影的办公室,要把那个骗了他,害他给大老板留下很坏印象的女人揪出来。 ------------   第8章 女性分两种   李璇玉女士的个子很高,足有一米八,溜肩、细腰、长腿,胸部小小的,典型模特儿的身段。她的脸棱角分明,一看就让人觉得性格刚硬。此刻她手里夹着烟,真丝长裙下的两条长腿交叠着,坐姿十分优雅。她的耳垂上有对钻石耳钉,手上戴着钻戒,在明亮的光线里闪烁着熠熠光芒。坐在顾影的小小办公室里,她一直没去碰面前的茶杯,浑身都有意无意地散发出一种降尊纡贵的味道。   顾影穿着普通的米色短袖T恤和浅驼色棉布长裤,脸上不施脂粉,纤长的脖颈间有条细细的金链,除此之外再无装饰,与这位贵客形成鲜明对比。她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听着面前的女人侃侃而谈国际时尚潮流,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办公桌上堆着高高一叠资料和大大小小的图纸,都是今天去县里拿回来的,让人一看就会明白她的工作非常忙,可李璇玉却视而不见,十分自我地一进来就摆出董事长夫人的姿态,大部分时间在展示自己作为时尚界名人所拥有的高明见解,小部分时间在打听岳鸿图的个人情况。   顾影一向不穿不用名牌,但一个优秀的策划人对任何领域的发展趋势都必须了如指掌,从国际国内的政治形势到当前的时尚流行元素都要很清楚,所以顾影对她说的那些东西其实很了解,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笑倾听,偶尔点头附和。对于老板的个人隐私,她一点都不知道,也就实话实说,“这个我不大清楚。”李璇玉倒也不追问,只笑着点头,马上换个话题。   李璇玉正聊得高兴,卢裕闯了进来,脸色不大好看地说:“李女士,我们岳总回来了,让你去他的办公室。”他的称呼从之前的“夫人”改成了现在的“女士”,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却都装作没在意。   李璇玉笑着点头,起身跟顾影道别,潇洒地翩然而去。   卢裕把她带到岳鸿图的办公室,然后转身出来,回到顾影那里,小心翼翼地向她道歉,“顾总监,对不起,我不该把客人带过来。你那么忙,我还要你帮我接待,这是很大的错误,刚才岳总已经批评我了。”   顾影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卢经理,没关系的,不要紧。”   “那个……”卢裕仍然有些紧张,“你看我要不要去找岳总做个检讨?”   “我觉得不用了,这又不是大事。”顾影温和地说,“岳总指出来,你马上就纠正了,应该就可以了,用不着专门去检讨。岳总在工作上要求得很严格,但不是刻薄的老板,你如果小心得太过了,他有可能会不高兴。”   “哦哦,我明白了。”卢裕这才松了口气,“顾总监,谢谢你,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了。”   “好。”顾影笑着点头,看着他出门,这才拿起桌上的资料研究。   虽然岳鸿图说给她半个月时间做可研,其实起码得留出五天,以便讨论与修改,所以十天就得拿出初稿来,而收集、研究资料至少需要三天,因此真正能让她写报告的时间最多只有一周。派来的两个年轻人只能做最基本的辅助工作,基本帮不了什么忙。顾影已经把这半个月的工作日程详细安排好,可是刚才陪着那位与老板有关系的女人东拉西扯,耽误了那么多时间,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打开报告文档,把资料里的一些数据先摘出来放在上面,然后就往里填内容。   她的两个下属在楼下的办公室,每人都配有很好的品牌电脑,顾影给了他们几个小专题,让他们在网上查询相关资料,并把数据做成表格再交给自己,这样她自己可以专心工作,那两个年轻人也有事可做。   她正在写可研报告的第一章,分析项目建设的背景,从旁边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就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她要求办公室的面积尽可能的小,卢裕便把在这层楼为老板们准备的用于休闲聊天的茶室腾出来给她用,因此她离岳鸿图的办公室最近。岳鸿图虽然关了门,窗户却仍然开着,平时说话是听不到声音的,可如果像现在这样吵起来,那她想不听都不行了。   岳鸿图显然怒火万丈,“你别拿妞妞说事,我没欠你的,该给你的房子、车子、证券、现金都已经给了。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给你钱?李璇玉,我告诉你,做人不要太过分,我们结婚四年,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是你不安份,搞这搞那,还与外面的男人不清不楚,而且对妞妞不好,对我父母不孝,我们的婚姻没法再维持,最终才离婚。你现在讲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说我隐瞒财产,给你的钱给少了?亏你说得出口。我告诉你,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你要告我就去告,马上就去,快点滚。”说到最后,他简直是在咆哮了。   李璇玉的声音也不小,撕着嗓子吼道:“姓岳的,别在那儿鬼叫鬼叫,以为叫一叫我就怕了你。我嫁给你,为你生孩子,却毁了我一生的事业。我付出那么大代价,就只值一千来万?你的资产有多少?啊,有多少?就算往少里说,怎么也有几十亿吧?那是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我也有份的。”   “事业?狗屁?”岳鸿图一点也不客气,“你嫁我以前的年收入有多少?置办衣服、首饰、化妆品也就用得差不多了吧?嫁给我四年,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没事就去巴黎、纽约、香港、东京买这买那,还到澳门、摩纳哥、拉斯维加斯去赌,不仅挥霍无度,还到处借钱,全都是我替你还的。一年花了我多少钱,你心里总有个数吧?你没知识也要有常识,夫妻除了共同财产之外还有共同债务,我们婚姻存续期间的负债与资产基本相等,离婚的时候交到法院的证据已经清清楚楚,你就不用再做梦了。我知道你最近把我离婚时给你的钱全都输光了,那你去找你那些情人啊,找我做什么?是不是连脑子也一起输光了?总不会你那些情人都是小白脸,全都要靠你养,就没一个是大款?”   “岳鸿图,你个王八蛋……”李璇玉声嘶力竭地骂着,然后就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是打起来了。   顾影吓了一跳,却不知该不该去管。她悄悄走出门,便看到楼梯口站着卢裕。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走到中间那个门前去。   卢裕打着手势,意思是问要不要进去帮忙。顾影想了一下,微微摇头。以岳鸿图的身手,就算打起来也不会吃亏,既然没有危险,那应该就不能管,毕竟这是老板的个人隐私,让他们做下属的看见了只会让他尴尬,没什么好处。   卢裕是老实人,看见顾影摇头的时候只知道站着不动,头脑里仍然很茫然,等到见她转身悄悄退回办公室,轻轻掩上门,这才明白过来,马上悄无声息地下楼,到外面把保安撤得远一点,免得他们听见老板不想让别人听到的事情。   过了很久,董事长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打开了,岳鸿图阴着脸出来,对里面的人说:“快点走吧,我这里没客房,留不了你这不速之客。”   李璇玉慢慢走出门,脸绷得紧紧的,再也没有刚才在顾影面前的万种风情。她头发微乱,本来挽成一个髻的长发都披散下来,大概是重新梳过,倒也不见狼狈。她略显高傲地微微仰脸,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   岳鸿图对下面叫道:“卢经理,派个车送李女士去三亚。”   卢裕赶紧从办公室里跑出来大声答应,随即去叫司机开车送人。   岳鸿图看着李璇玉上了海马车,很快驶出大门,这才想了一下,走到顾影的办公室去。   顾影站在用两张小办公桌拼成的工作台前,看着上面展开的图纸,手里还拿着厚厚一叠资料,一边对照文字一边看图。   岳鸿图走进来,微笑着说:“在忙啊?”   “岳总。”顾影抬头看向他,“我把资料都拿回来了,研究一下就开始做可研。”   “嗯,好。”岳鸿图走到她身边看着桌上的图,很温和地说,“那个女人是我前妻,刚才打扰你了。以后如果她再来,你不用理会,别耽误你的工作。”   “没事。”顾影笑着摇了摇头,“她跟我聊聊时尚之类的话题,对我还是有好处的。我觉得她代表的那个圈子也是我们这个项目的目标客户群之一,知道在他们心中什么叫流行,什么叫时尚,什么叫格调,就可以对症下药,把一些元素揉到我们的规划里面,对以后项目的销售是有利的。”   岳鸿图知道她这番话主要是在安慰自己,但听上去丝丝入扣,很有道理,再加上她说话时声音柔和,脸带笑意,他心里一直在翻腾却没地方发泄的怒火很快就烟消云散,这才真正去看桌上的图。那是这个地区的航拍图,顾影让卢裕在海口找有关部门买来的,上面有许多数字和线条,将各种数据标得密密麻麻,很详细,岳鸿图立刻来了精神,一边看一边跟她讨论。   在岳鸿图的世界里,女性分为两个极端,要么是极糊涂极蛮横极重物质,要么是极理智极冷静极少物欲,完全是两种生物。对这两种女人他分得很清,在对待的态度上也泾渭分明,前者可以陪着胡闹陪着享受陪着风花雪月声色犬马,而后者则必须尊重必须信赖必须细心照顾体贴入微。鸿图伟业集团的总工程师就是一位杰出的女建筑学家,因此岳鸿图从来不会小看女人,更不会怀疑她们的能力,与顾影讨论时觉得与那些男职员没什么两样,沟通很顺畅,而且这些在专业上很出色的女子谈起工作来往往比男人要委婉温和,听上去更为悦耳,也更容易交流。   顾影的声音始终很柔和,“这座山就是我们经常在上面看日出的那个,海拔比周围的山高出几十米,你上次说想在上面建个观景台,我认为这个想法不错,确实可以对周围的山海景观都一览无遗……”   岳鸿图微微点头,专注地听她娓娓而谈,条理清晰地对这些基础数据进行分析,顺便将他之前开玩笑或者比较认真地提出的那些想法进行了论证,有的可行,有的不可行。岳鸿图觉得心里很舒服,就像在盛夏季节喝下冰水,感觉沁人肺腑,心旷神怡。   图纸很多,有的太大,在桌上展不开,要在地上才能全部打开,两人就蹲在图纸旁边,手里拿着铅笔对着图指指点点。   把万花农场的区域大致讨论完,顾影将手中的笔杆指向从中线公路岔出去的一条曲折蜿蜒的小路,“今天在县里林业局跟他们两个局长聊天,听他们介绍,从这里进山,有一片原始森林,完全是原生态,从来没有开发过。他们说森林当中有个湖,还有很大的溶洞,里面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石头,还有一条地下暗河,一直通到三亚。我很感兴趣,打算等可研做完以后进去看看。他们说里面的路很窄,不太好走,而且一般的轿车进不去,一定要底盘高的吉普车或者越野车才行,如果是那样,得借用你的车,而且要让司机开。”   “没问题,我来开。”岳鸿图来了兴致,“这样的地方我也想看看,一定很美。”   “是啊。”顾影笑着点头,“或许有很高的开发价值,不过开发成本也高,光是修路就要花不少钱。我看他们今天跟我聊这些的意思,也是旁敲侧击地想引我们去开发。他们特别提到,山里的人非常穷,没有电,也从来不点蜡烛油灯之类的,大概一年半载才出来一次,用好不容易攒的一点钱买些盐回去,他们的孩子从来不读书,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如果我们把路修好,外面的人可以进去,里面的人可以出来,就能大大改善那些山里人的生活。”   “哦,这就要进行综合评估了。”岳鸿图沉吟着说,“做好事我当然愿意,不过太亏本就没法做。扶贫是一回事,做生意是另一回事。”   “嗯,我同意。”顾影笑道,“这事可以放到后面再考虑,我只是今天听到了,就跟你提一下,并不是建议马上就做,我们现在最主要的当然还是万花农场这个项目。”   “对。”岳鸿图站起身,看着顾影把图纸卷起来放到桌上,这才打量了一下她的办公室,“这里会不会太小了?东西都挤得满满的,工作起来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我觉得挺好。”顾影看着堆满东西的狭小空间,满意地说,“这样的地方可以让灵感源源不断地产生,工作起来很舒心。”   “那就好。”岳鸿图笑了,抬手看了看表,便道,“时间差不多了,先去吃饭吧。”   晚餐后,大家都出去散步,包括岳鸿图,而顾影还要继续工作,就没跟他们一起上山,只是在水边站了一会儿,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从这间屋子的窗户看出去,虽然不能瞧见远处的大海,却能看到天边的余晖,壮丽的金红色霞光铺天盖地,顾影写一段报告就会抬起头来看两眼,然后喝一口茶。电脑里放出悦耳动听的音乐,外面偶尔响起清脆的鸟鸣,黄昏的安静与热带特有的勃勃生机融合在一起,让她感觉很舒服,一直工作到深夜也不觉得疲倦。   夜幕降临后,很多虫子从草丛和树林中飞出来,她偶一抬头,发现紧闭的纱窗上扑满了小昆虫,不知道是蚊子还是别的什么,看着有点毛骨悚然。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她没敢走近去求证外面那些拼命想要钻进来的究竟是什么虫子,喝了两口茶后又继续工作。   岳鸿图与刘伟业在网上通话,把今天发生的事相互告知并讨论。岳鸿图毫不避讳地讲了今天李璇玉来找自己的事,刘伟业叹了口气,“她前天来找过我,很离谱地询问你的财产情况。我对她不太客气,跟她说她没有任何权利调查你,她就走了。我还以为她知难而退了,就没告诉你。”   “哦。”岳鸿图停顿了一下,忽然有些纳闷地问,“你说我当年怎么就瞎了眼,会看上这种女人?”   刘伟业笑出声来,直言不讳地说:“你虚荣。”   “有吗?”岳鸿图困惑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好友,“我怎么虚荣了?找个老婆漂亮点,就算虚荣?”   “我们都是从部队出来以后才开始谈恋爱的,你找的第一个对象是个歌手,后来换过的每一任女友都是混娱乐圈的,前妻是名模,现任女友是影视明星,基本上就只有一张脸,都没什么脑子的。”刘伟业长叹一声,“其实娱乐圈里也有好姑娘,可你偏偏招惹的都是那种很明显是冲着你的钱来的女人,那种类型的玩玩就算了,花点钱也无所谓,就当是享受了嘛,可你偏偏还要娶。两个人过日子光看脸是没用的,无论美丑,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更重要的是要有共同语言,平时在一起得有话说。你这人智商很高,情商低得吓死人,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也听不进去,唉……”   刘伟业的夫人是北京一家著名医院的内科医生,相貌端庄,气质优雅,除了有点小小的洁癖外,称得上十全十美。刘伟业一直对这位老友的择偶眼光不敢苟同,以前也不知说过多少次,岳鸿图都当耳旁风,这次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不由得摸了摸下巴,“我只是觉得娱乐圈的人比较好玩,长得也算赏心悦目,虽然很会花钱,什么都要最贵的,讲名牌,讲享受,但是很懂规矩,就算分手也都顾及面子,对媒体总会做出大方的姿态,不会胡搅蛮缠,这样大家都比较轻松。不过,你说得也不错,要结婚的话还是不能找娱乐圈的,我娶过一个李璇玉就已经受够了,不能再重蹈覆辙,嗯,看来以后得改一改,不找美女找才女。”   “才貌双全的姑娘有的是,又不是只有娱乐圈才有美女。”刘伟业哼了一声,猛地想起,马上正色道,“我警告你啊,别打小顾的主意,要是把好不容易留住的人才吓跑了,我跟你没完。”   岳鸿图惊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打她的主意了?”   “那样最好,我怕你近水楼台的就惦记上了。”刘伟业松了口气,“你在外面想怎么玩都行,就是不能动公司里的人。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个原则可得记住了。”   “我知道。”岳鸿图笑了,“你看我像这么没有分寸的人吗?你放心吧,我对小顾很尊重,她对我也没那意思,我们就是上下级关系,这样挺好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在公司里找一个也是可以考虑的,你看柏钧不就跟他的助理好上了,我看也不错。”   “你能跟柏钧比吗?人家守身如玉,谁追都不理,你换女朋友就跟走马灯似的。”刘伟业很鄙视他,“我跟你说,男人也是要名声的,就你这样,名字时不时地出现在报刊杂志的娱乐版和网上的八卦新闻里,还有哪个好姑娘会看上你?现在说喜欢你的,多半都是冲着你的钱,那有什么意思?”   “我也不想啊。再说了,其实那些女人也不是我女朋友,就只是普通朋友,偶尔有时间的话约在一起玩,都是很正常的事嘛。”岳鸿图很无辜,“那些记者都是吃饱了撑的,别人的私事他们也要跟踪拍照,说长道短,指手划脚,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刘伟业叹气,“算了,你自己注意一点。对了,我们如果定下在海南搞那个项目,酒店就要做好几个吧,最好请柏钧去看看,做规划的时候把酒店区域确定下来,将来可以减少一些程序,多节约点时间,你说呢?”   “嗯,这主意好,回头我跟柏钧联系,让他抽个时间过来看看。”岳鸿图思索了一会儿,“估计得五一以后了。等小顾把可研做出来,我跟徐场长还要签订合作协议,这样才算是初步定下来,以后的工作才能启动,不然我们也不敢把大把的钱砸进来。”   “对。”刘伟业点头,“这事你最好抓紧,先把协议签了,大方向定好,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再签补充协议。”   “行,我明天就去找徐兄谈。”岳鸿图看了看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太晚了,明天你还要处理很多事,快去休息吧。”   “嗯,成都这边没什么问题了,你不用担心。”刘伟业轻松地笑道,“重点是你那边的事,现在就靠你一个人盯着,自己也要多保重。”   “我知道。”岳鸿图点了点头,与他互道“晚安”,便结束了通话。   他站起身来,习惯性地看了看窗外,只见顾影的办公室仍然亮着灯,不由得微微一怔。他想了想,便开门走出去。   除了他的房间和顾影的办公室外,其他房间全都黑灯瞎火,厨房也是,显然大家都睡了,只有值班的保安还在外面遛跶。   现在已是午夜,显然顾影还在挑灯夜战,他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去看看。他现在需要她加班工作,因此不会叫她去休息,但至少应该表示一下关心。   他下了楼,对向他立正的保安挥了挥手,然后走过草地,上楼敲了敲顾影办公室的门。顾影的声音很快响起,“请进。”他便推开了房门。   五月的海南已经很热了,对于从北方过来的人来说尤其如此,他们每个房间都开了空调,不然肯定汗流浃背。顾影这间办公室小,冷气的效果更加显著,岳鸿图一推开门,便觉得一股清凉的空气迎面扑来,电脑的音响里正在轻轻播放流行歌手重新演绎的老歌,让这间房间有一种奇异的格调。   顾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看到岳鸿图走进来,不禁有些惊讶,随即看了一下电脑显示的时间。   岳鸿图笑道:“我过来看看,工作到这么晚,你饿不饿?”   “哦……有点,我写完这段就泡方便面。”顾影呆了一下,有点拿不准要不要给他倒水。如果他只是来看看就走,倒水就是浪费,如果不倒,好像又有点失礼。   “那就好。”岳鸿图知道她还要继续工作,自己在这里多呆一分钟,她就会晚一分钟休息,于是便不再耽搁,关心地说,“一定要记着吃东西,别饿着。”   “好。”顾影立刻答应。   岳鸿图便转身出去,替她关上门。   她的电脑里正在放一首老歌,直到他走下楼梯,那本来很轻的歌声依然清晰可闻,“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坐在河边,东风呀吹得那个风车转哪,蚕豆花儿香呀麦苗儿鲜……”   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姑娘竟然会喜欢那么老的歌,岳鸿图走回自己的房间,轻轻笑了起来。 ------------   第9章 第一次相见   一连几天,顾影都呆在办公室里工作。   她仍然会一大早被农场那震耳欲聋的大喇叭吵醒,然后起床出去散步,吃完早饭就开始工作。公司里的所有员工都知道她从早上工作到半夜甚至凌晨,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也知道只有她手里正在做的报告完成了,这个项目才可能继续下去,因此人人都对她特别关照,在餐桌上都把她爱吃的菜往她面前放,晚上卢裕还会特别上来问问要不要厨师为她做宵夜,不过顾影都会婉拒。要让别人夜里不睡,就等着为她一个人做东西吃,她做不出那种事来。   虽然是超负荷运转,可她的外表却看不出有什么疲惫,只是下巴越来越尖,秀气的眼睛越来越亮,仿佛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看上去始终神采奕奕,让其他人佩服不已。除了她那两个新来的帅哥下属,公司里还真没人比得上她,都是熬上一、两夜就不行了,不好好睡一觉铁定倒下,不可能像她这样日日夜夜地熬着。   这几天,岳鸿图除了偶尔到县城去跟县委书记和县长“聊天”外,其他时间都在与徐兆伦讨论协议。他们两人都是下定决心要做这个项目,因此在商量协议条款时不存在抵触情绪,谈判进展得很顺利。   一周以后,当顾影拿出项目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初稿时,岳鸿图也和徐兆伦正式签订了框架性合作协议。顾影把打印出来的可研报告给岳鸿图,他翻了一下,马上让卢裕复印一份,送给徐兆伦。   第二天,徐兆伦就打电话给岳鸿图,把顾影大大夸奖了一番,然后请她帮忙写一份项目建议书,他好报到农垦总局去申请立项。岳鸿图一口答应,马上交代给顾影。   坐在办公室里的顾影抹了一把脸,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随即打开一个新文档,又开始奋战。   这段时间只有她在忙,其他人都闲得慌。岳鸿图经常吃完早饭就去找徐兆伦,跟他泛舟湖上,钓上大半天鱼。下午如果没太阳,他会组织公司里的员工一起去打篮球,或者到万花中学那个极烂的场地去踢足球,玩到很晚才回来。周末,公司全体人员会集体去三亚海边玩,有时候还在那边的酒店住一晚,周日傍晚才回来。人人都晒出一身健康的太阳棕,只有顾影竟然比来的时候还白了几分,看上去就像一尊瓷人,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完全不像生活在热带。所有人去玩的时候,她仍然呆在办公室里工作,只有守着公司大门的一名保安陪着她上班。每个人都觉得她安静得出奇,简直不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顾影写好项目建议书,根据徐兆伦的意见修改了一些细节,然后打印出来,装订好。徐兆伦派助手过来拿走,第二天就送往海口的农垦总局。   顾影接着根据岳鸿图的意见把可研报告做好,配上图片,让卢裕到三亚的彩印公司打印并装订成一本书的样子。岳鸿图看了以后很满意,对她说:“你做个用于汇报的PPT出来,博鳌亚洲论坛开幕以后,有些领导要过来,由你负责向他们汇报。”   顾影点了点头。只要可研出来,大框架就清晰了,以后的工作都以这个为基础,做起来就不像做可研那么困难,虽然她的身心都很疲惫,但大脑仍然处于兴奋状态,对自己的思路非常清楚,做PPT完全没问题。   岳鸿图对她的工作很放心,不再多说什么,只吩咐卢裕在生活上注意照顾她,然后就拿着可研报告走了。他从三亚飞回北京,在那边做一些前期工作,直到博鳌亚洲论坛开幕那天才回来。   能受邀参加这个论坛的都是很有身份的人,要么位高权重,要么富甲天下,国务院副总理、香港特首、澳门特首都来了,还有好几个国家的总理、副总理或资深政要也来了,像岳鸿图这样的级别还没有被邀请的资格,他便住在博鳌镇的酒店里等着,刘家大哥刘定国到这里后每天都有应酬,日程排得很满,但答应一有时间就见他。   岳鸿图是从北京飞海口,而顾影在那天早上开着他的吉普车从公司出去,经东线高速赶到海口,等在机场接他。岳鸿图在午后到达,一出来便看到她安静的身影,顾影叫了一声“岳总”,就跟他走到停车场。岳鸿图提着自己的小旅行箱往后面一扔,很自然地坐上驾驶座,开车直奔博鳌。   从海口过去,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就到,岳鸿图在路上对顾影大致说了一下这几天的安排,其实主要就是等,刘定国一旦有了空,他们就立刻过去,把有关这个项目的情况向他做详细介绍,如果可能的话,顾影就把她做的PPT放给他看,这样好让他对项目有比较清晰的认识。   顾影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刘定国是什么职务,有什么身份,但这并没有关系,她对自己的本职工作一向是有信心的,又不求闻达于诸侯,因此没什么患得患失的心态,也不会好奇地打探,如果岳鸿图不说,她就不问,行事间很有点处变不惊的沉稳镇定,让岳鸿图十分欣赏。   卢裕已经事先定好酒店,并把地址给了顾影。岳鸿图开车进入博鳌镇后,顾影一路问人,才拐弯抹角地开到海边,入住了那间坐落在海边的酒店。   这家酒店很清静,楼层不高,他们住在相邻的两个单间。顾影到浴室去洗了脸,就发现外面有个阳台。她住过的酒店不少,这是第一次看到有阳台的房间,不由得好奇地推开落地玻璃门,走了出去。   阳台很小,造型很别致,有点欧洲的乡村风格,前面没有任何建筑物遮挡,站在这里可以一览无遗。灿烂的阳光下,除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远处伸入海中的一幢白色建筑。它本身并不高,但周围都是蔚蓝色的海水,便将它衬托得特别醒目,也特别漂亮。   顾影眺望了一会儿,岳鸿图就走了出来。他刚冲了凉,穿着一套淡蓝色系的休闲装,看着很清爽。两个阳台靠得很近,他一出来便看到顾影,于是对她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笑道:“那就是博鳌亚洲论坛的永久会址。”   顾影微微一挑眉,“这么近?”   “是啊。”岳鸿图笑着移了下胳膊,指着旁边一片成扇面铺开的水域,“那是万泉河的入海口,据说完全无污染,被世界环境专家称为自然生态保存最完美的地方。”   “哦?真的吗?”顾影趴到雕花栏杆上,兴致勃勃地看了又看,“这家酒店的位置真好,很适合在这里度个短假期。”   “是啊,如果是长假,还是适合到咱们的雪山小镇去。”岳鸿图笑眯眯地说,“这里的风景确实美,但没有层次,真要比较起来,还没万花农场那里好。”   “对。”顾影点头,“所以我觉得那个项目很值得做,发展前景非常好。”   两人站在阳台上聊了一会儿,岳鸿图建议去看看博鳌镇,顾影欣然同意。   酒店离镇上还有一段距离,岳鸿图开车走了十多分钟才到镇里。他把车停在路边,与顾影四处逛了逛,发现这个小镇跟海南的其他小城镇差不多,并没有太多现代化的痕迹,只是因为博鳌论坛会址那里经常召开会议,同时也是游客来海南旅游时要看的一个景点,因此餐饮场所特别多。这里临近海边,水产丰富又新鲜,大部分饭馆酒楼的招牌都是博鳌鱼,让内地过来的人食欲大增。   岳鸿图看过来看过去,忽然说:“晚饭就在这里吃吧,找家生意好的,味道肯定不错。”   顾影笑道:“好啊。”   两人四处遛跶,在这个小镇的核心区转了一圈。顾影在水果摊买了一些新鲜的荔枝和龙眼,岳鸿图掏钱包的速度极快,摊主刚报出钱数,他就掏出钱递了过去。总共也不过几十块钱,顾影也就没抢,微笑着让他付款,然后提着装水果的塑料袋跟他去找吃饭的地方。   岳鸿图并没有绅士风度地帮她提,而是迈着长长的腿不紧不慢地陪在她身边。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北方大男人的感觉,让顾影觉得很舒服很可靠,似乎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跟着他,听他安排就行了。   岳鸿图看到一家没什么装修的小饭馆里坐了不少人,便征求她的意见,“在这儿吃怎么样?”   顾影立刻点头,“好。”   两人刚走进门,老板娘就笑着迎过来,一边问“两位吗”一边将他们带到角落里的一张小桌边,动作麻利地为他们倒茶,递上菜谱,拿出小本子准备写单。   这家路边的小馆子除了墙角有个柜式空调外,基本就没什么现代化设施,一切都很简陋,木制餐桌上铺着一次性塑料台布,餐具都是粗糙的白瓷,筷子是乌黑色,看不出是否干净。岳鸿图和顾影跟着老板娘进去坐下,一个接过简易的打印菜单,另一个用滚烫的茶水对餐具消毒,似乎都很习惯在这种地方吃饭。   岳鸿图翻了翻那几页菜谱,捡了几个有趣的菜名问了问是用的什么鱼,具体怎么做的,老板娘很热情地详细说明,并隆重推荐店里的招牌菜。岳鸿图并不挑剔,按照她的推荐要了一个黑鱼蒜汤,再配了温泉鹅、冬瓜盅、清炒地瓜叶。这些都是本地特产,老板娘大赞岳鸿图很懂得吃,然后就去厨房下单。   顾影已经用滚开的茶烫过茶杯,然后斟满茶放在岳鸿图面前,对他点的菜完全没有意见。岳鸿图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兴致勃勃地说:“他们本地叫的黑鱼其实就是马鲛鱼,在博鳌鱼中是很有名的品种,我在北京就听朋友提过,黑鱼蒜汤比得上人参燕窝,很有营养,也很好吃。据说博鳌鱼生长在万泉河、九曲江和龙滚河的三江交汇处以及出海口,没受到污染,是真正的绿色食品,我早就想来尝尝,这次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是吗?”顾影大感兴趣,“既然是这么好的东西,那我得好好品尝一下。”   说话间,温泉鹅、冬瓜盅和清炒地瓜叶都陆续上来了,岳鸿图和顾影尝过后都大为赞赏。他们都不喝酒,叫了一碗米饭来放着,主要是吃菜。等黑鱼蒜汤上来,果然汤鲜鱼嫩,非常好吃,两人大快朵颐,边吃边闲聊,感觉很快活。   岳鸿图买了单,和顾影刚走出饭馆,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的号码,立刻接了起来,态度相当热情,“大哥……对对,我现在就在博鳌镇上……你吃饭了吗……我吃了,刚吃完……好好好,我现在就过来……好,马上就到。”   顾影跟着他上车,什么也没问。岳鸿图一边向镇外驶去一边说:“刘大哥刚到,等下就是开幕式,他有半个小时空档,让我们去见见。今天不一定要汇报项目,但可以把你做的可研给他,他有空的时候就翻一翻。”   顾影猛地想起,很不安地说:“可研报告都放酒店里了,我没想到今天就要给出去,出来的时候忘了带。”   岳鸿图有些意外,想了一下便道:“回去拿肯定来不及了,你的电脑也没带吧?”   “我……没想到要带。”顾影的脸窘得通红,“以后我一定记住。”   “嗯,今后随时都要带着,我们主要还是过来工作的。”岳鸿图怕她受不了,不敢把话说重,只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便建议道,“大哥应该带着电脑,你让策划部的那两个小伙子把可研报告的文档发过来。”   顾影精神一振,“我有放在邮箱里备份,可以直接调出来。”   “那就好。”岳鸿图怕她继续尴尬,便笑着夸奖,“你还挺聪明的嘛。”   顾影脸上的热度退了一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怕电脑会中木马或者病毒,所以一般都会把重要的东西打包放在邮箱里,这样就算系统崩溃也损失不大。”   “嗯,这是个好办法,我也要这么做。”岳鸿图点头,“现在木马、病毒猖獗,不可不防。”   出镇后,有个路标指着一个岔路口,写明这里是去博鳌论坛会址的道路,岳鸿图立刻拐过去。   这条路很长,一边是小河,一边是大树,一排路灯全部亮着,看上去却仍然让人感觉很幽黯,除了他们的车外,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人或车,显得非常安静。岳鸿图和顾影都没有说话,只隐约听到车轮辗过平坦路面的唰唰声。   路长得超过顾影的想象,等到驶过一个高尔夫球场,进入会场时,她发现这里并没有远远看上去那样有气魄,也不过只是一家五星级酒店而已。他们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岳鸿图拿出手机与刘定国联系,“大哥,我们到了,在大堂。”   酒店里的人非常多,大堂里也坐满了人,刘定国不愿意在如此复杂的环境里见他们,叫他们上楼到。岳鸿图放下电话,轻声对顾影说:“这里人太多,讲话不方便,我们到刘大哥的房间去。”   “好。”顾影点头,忽然问,“我该怎么称呼他?”   “就叫他刘大哥好了。”岳鸿图始终没有说出刘定国的身份,因为没这个必要。   顾影也不问,安静地跟着他走出电梯,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按响门铃。   房门很快打开,一个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微笑着说:“鸿图,进来吧。”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一种特殊的磁性,很具感染力。   “大哥。”岳鸿图很高兴地打了个招呼,便带着顾影进去,然后介绍道,“这是我们海南公司的策划总监顾影,小顾,这是刘大哥。”   顾影在刘定国出现时就看着他,但他一直瞧着岳鸿图,以为这姑娘只是个秘书或者小助理之类的职员,就没注意,当岳鸿图说出她的职位时,刘定国微感意外,这才转头看向她,礼貌地笑道:“小顾真是年轻有为,快请坐。”   顾影见过刘伟业,那位总裁相貌端正,气质沉稳,笑起来很斯文,很少给人压力,可他的这位大哥却与他截然不同。刘定国的轮廓跟他的四弟很像,但身材高挑,外貌俊逸,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可以直透人的心底。顾影与他的视线相对的一瞬间,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仿佛下楼梯时一脚踩空,有一丝茫然与不知所措。她怔了一下才稳住心神,轻声说:“刘大哥过奖了。”   这里是套房,刘定国招呼他们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亲切地笑道:“我只有半个小时空档,就不招待你们喝茶了。”   岳鸿图马上说:“大哥,咱们是一家人,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是啊,我一向是不跟你客套的。”刘定国温和地看着他,“听伟业说你们要在海南搞个大项目,给我讲讲吧。”   “好。”岳鸿图把万花农场的那个项目大致讲了一遍。时间有限,他没敢敞开了说,只描述了几个要紧的关键点。   刘定国专心听着,偶尔点一下头,然后说:“听上去不错,你们做可研没有?”   “做了,小顾带着一组人加班加点做出来的。”岳鸿图的态度很认真,“刚才我们到镇上吃晚饭,装订好的报告都放在酒店了。大哥,你的电脑带了吧,让小顾从她的邮箱里拿出来放到你的电脑里,你有空就看看,给我们指点指点。”   “指点谈不上,我看看吧。”刘定国很谦虚地说着,进里面的卧室拿了个笔记本出来,放到顾影面前,随口说,“我这电脑配置挺高的,不知道为什么,运行起来特别慢。”   岳鸿图也只会用,并不懂电脑系统方面的事,便安慰道:“没事,反正也不急,小顾的耐性好,慢慢来就是。”   顾影有些诧异,开机的时候专门看了一下电脑配置,确实非常好,按理说不可能运行缓慢。她没说什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注意电脑的运行情况。   这台电脑没有设置开机密码,自带无线上网设备,顾影开机后顺利找到酒店的服务器登入网络,随即进入自己的邮箱,将作为附件保存的可研报告下载,放到桌面上,然后有点犹豫不决地抬头看向刘定国。   岳鸿图正与刘定国谈笑风生,发现她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哦,我把项目的可研报告放到电脑的桌面上了,可以直接点开来看。”顾影略一迟疑,才低声说,“刘大哥的电脑配置很高,性能非常好,之所以运行得这么慢,是因为里面有木马和病毒,而且很可能已经被大面积感染了。”   刘定国微微一惊,“真的?”   “嗯,你用的这款杀毒软件不好,它不删木马删邮件,不杀病毒杀系统,不但不能有效保护你的电脑,还很容易造成系统崩溃。”顾影不再胆怯,抱着那款价格昂贵的笔记本侃侃而谈,“我建议换一款杀毒软件,再多设置几道防火墙,在木马或病毒没有彻底消灭之前最好别上网,不然电脑里的文件有可能被别人窃取,很危险。”   刘定国点头,“好,我一定注意。这里没法弄,我不大懂这个,等回北京了再找电脑专家帮忙。”   岳鸿图知道跟在刘定国身边的人要么是负责他的安全的,要么是协助他的工作的,却没有懂电脑的,便顺口说:“大哥,你等下不是要去参加开幕式吗?干脆我们先把这台电脑带回酒店,让小顾帮你弄一下,换杀毒软件,杀木马、病毒,装防火墙,全部都替你做好,然后我给你送回来,明天你就可以用了。”   “这样当然好,就是要麻烦小顾了。”刘定国很高兴,“没想到小顾不但是策划大师,还是电脑专家。”   “不敢当。”顾影赶紧摇头,“我哪里是什么专家,只是没事爱瞎琢磨。以前我自己买了台笔记本,半年时间被我搞得系统崩溃了十几次,木马、病毒也中过无数次,这么弄来弄去,大致也就明白了一些基本常识。”   刘定国和岳鸿图都笑了,“爱琢磨就是好事。”说着,两人都看了一下表,然后同时站起身来。   顾影立刻关机,将笔记本放进刘定国拿出来的包里,顺手背在肩上。岳鸿图便与刘定国道别,带着顾影走了。   刘定国还要换衣服,再下楼去参加博鳌亚洲论坛的开幕式,因此没有送他们,只是笑着目送他们离开,便关上了房门。   岳鸿图开车回到海边的酒店,叮嘱顾影迅速把刘定国的电脑搞好,就与她各自回房。   顾影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重装了一款比较好的杀毒软件和世界上最先进的杀灭顽固木马的专家程序,然后全面扫描,从电脑里找出七种木马和五种病毒,并发现有一百多个文件被感染。她有条不紊地杀毒、杀木马,再装上三道防火墙,锁住电脑的时间,防止被木马篡改而使杀毒软件失效。将所有威胁都解除后,她再清除繁杂的文件碎片、垃圾备份等等,再把一些图文处理、网络通讯、音像播放等程序从C区移到几乎是空空荡荡的D区,最后把启动项整理一遍,只留下必要的几个,其他全部去掉。   本来这台电脑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款式是最新的,里面却一片混乱,垃圾、木马、病毒成堆,装进去的软件全部挤在自动默认的C区,其他几个区却很空,这是每个电脑外行都会犯的错误,经过她的一番处理,重启电脑后运行速度飞快,各个分区都干干净净,有条有理。顾影欣赏了一会儿,便拿着电脑去找岳鸿图,平静地说:“全都弄好了。”   岳鸿图高兴地接过,“怎么样?有木马、病毒吗?”   “有。”顾影打开杀毒软件的界面,调出刚才扫描电脑的详细信息给他看,告诉他哪种是木马,哪种是蠕虫。岳鸿图看着那一长串检测出的威胁,只觉得触目惊心。   顾影又把清除系统垃圾和文件碎片的程序告诉他,“你跟刘大哥说一下,用不着天天清,只要一个月清一次就行了。”   “好。”岳鸿图对这个小程序很感兴趣,“你也给我的电脑里装一个。”   “行。”顾影一口答应,接着说,“我把启动项整理了,现在的开机速度很快。你跟刘大哥说,以后再装软件的时候要手动,不要默认放在C区,最好全都放在D区,然后E区放文档,F区放图片和音像资料,这样就比较有条理,而且也比较安全,以后就算系统崩溃要重装,放在D、E、F区的东西都仍然在,不会消失。还有,我给他设置了一键还原,如果以后出现问题,也不用重装系统,只要按一下这个键,就能恢复到现在的状态,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岳鸿图听得津津有味,然后说:“这么专业的东西,我怕记错了,如果刘大哥还要问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干脆你跟我一起去吧。”   顾影觉得自己会的都是皮毛,听他说“这么专业的东西”,忍不住笑了,“那好吧,我去。”   他们到达博鳌亚洲论坛会址旁边的酒店时已近午夜,但开幕式才结束没多久,那些参会人员刚回来,大堂里仍然很热闹,楼上却很清静。   刘定国刚冲完凉,头发略为湿润,浑身都散发出淡淡的薰衣草的清新气息。他穿着一套略为宽松的宝蓝色真丝唐装,看上去更显修长挺拔,气质也更加儒雅斯文。岳鸿图让顾影坐到刘定国身旁,将电脑放在茶几上,为他详细解说。   刘定国听得很专心,对自己电脑里的大批木马、病毒和垃圾碎片感到十分惊异,不断向顾影表示感谢,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连声称是。他对自己不懂的地方会提出问题,顾影很仔细地为他解释,一边讲一边在电脑上演示,让他很快就能理解。因为她自己就是从电脑小白摸索着成为高手的,所以对刘定国会对哪些情况感到茫然,要怎么说才能让他明白都很清楚。刘定国感觉很轻松,就连旁听的岳鸿图也觉得茅塞顿开,脸上满是愉快的笑容。   等刘定国完全弄懂了在使用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和应该避免的问题,已经快午夜一点了,顾影关上电脑,温和地说:“刘大哥,基本上就是这样。我给你设置了三道防火墙,把一些重要的程序都锁进了保险箱,应该能够挡住绝大部分木马,如果你以后要通过电脑进行银行转账之类的交易,也最好把你的银行账号全部放进保险箱,以免被人盗用。”   “好,我知道了。”刘定国高兴地点头,欣赏地看了看她,然后转向岳鸿图,亲切地说,“鸿图,我刚才问了一下小曾,会议日程安排得很满,估计抽不出空来,你和小顾就别等在这儿了。等论坛闭幕,我可以去你那儿看看,小曾已经在调整我的工作计划,应该能挪出两天来。”   岳鸿图大喜,“好好好,那你提前通知我,我过来接你。从我们公司到这里开车要三个小时,你提前半天告诉我就行。”   “好。”刘定国沉稳地点头,脸上一直带着和蔼的微笑。   岳鸿图不再耽搁,起身向他道别。顾影也跟着站起来,轻声说:“刘大哥,晚安。”   刘定国向她伸出手,带着磁性的声音特别温柔,“小顾,谢谢你。”   顾影抬手让他握住,脸微微一红,腼腆地说:“这是小事,举手之劳,刘大哥别客气。”   刘定国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放开,温文尔雅地道:“我送你们出去。”然后便陪着他们走到电梯那里,一直等到电梯上来,这才与他们挥手告别。   等电梯门关上,岳鸿图有些兴奋地笑道:“小顾,大哥肯抽出两天时间到我们公司来,你功不可没。等大哥过来了,你多陪陪他,把这个项目向他全面介绍一下,争取得到他的支持。”   顾影白皙细腻的脸颊上仍然泛着淡淡的红晕,眼里闪动着喜悦的光彩。听着大老板的吩咐,她微微点头,轻轻地说:“好。” ------------   第10章 有一点动心   第二天一早,岳鸿图就带着顾影回到公司。他先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扔给她,要她帮忙好好弄一下,把里面的病毒、木马、垃圾、碎片都清理干净,再把程序什么的都优化了,然后就回办公室给刘伟业打电话。   他绘声绘色地将昨天晚上的事讲了一遍,最后笑着说:“我还没提呢,你大哥就主动说等开完会就过来看看我们的项目,争取在这里呆两天。”   “是吗?那太好了。”刘伟业很兴奋,“我大哥日理万机的,要抽出两天时间很不容易,就连我的面子他都不一定给,看来小顾这次立了大功了。”   “是啊,我已经给小顾交代了,等你大哥过来,就让小顾陪着他看现场,给他详细介绍这个项目。”岳鸿图眉飞色舞,“反正可研就是小顾一手做出来的,她最清楚。”   “很好,就这么安排吧。”刘伟业想了一下,“你说我要不要赶过来陪陪大哥?”   岳鸿图沉吟片刻,“嗯,你能过来也好,反正就两天时间。”   “行。”刘伟业放下电话就着手安排。   顾影不知道公司高层的动向,仍然很安静地做自己的事。她把岳鸿图的电脑弄好,送回去,然后就开车带着陈志航和刘博去周围查看,统计那些将要纳入拆迁补偿范围的住户、商铺、果园、农田以及政府和金融机构的办事处。两个新人都反复研读了她做的项目可研报告,热情地对她表达了钦佩之意,然后就某些细节说出自己的想法,与她进行交流。顾影很耐心地分析他们那些想法不可行的原因,让他们心服口服。   时间一晃而过,博鳌亚洲论坛在两天后闭幕,岳鸿图已经提前得到刘定国秘书的通知,亲自开车过去接人。刘伟业是当天的早班飞机飞海口,岳鸿图让顾影开车过去接他,然后到博鳌与自己会合。   刘伟业相貌英俊,看上去很年轻,笑起来很亲切,完全没有他大哥那样的威势,不过,别看他气质斯文,打起架来却比高大魁梧的岳鸿图还厉害,据说以前在全军大比武上拿过几个第一,声名显赫。他跟岳鸿图的作风差不多,把小小的旅行箱往后座一扔就跟顾影要汽车钥匙。顾影当然听老板话,把钥匙给他,自己坐到副驾位,指点着他开出机场,往博鳌驶去。   “六年前我来过海南,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刘伟业看着海口的市容市貌,随口说道,“以前的一些老战友还在部队,有几个调到这里来了,我跟着他们跑到西沙去玩,还一起潜过水,那儿非常美。”   “真的?”顾影有些兴奋,“我打算五一长假的时候去西沙看看,就是不知道怎么去。”   “坐海船不行,你会晕船的,很辛苦。”刘伟业温和地看了她一眼,“五一马上就到,要安排也来不及了,而且马上要到台风季节,危险性比较高,还是等以后吧,我找战友安排一下,你可以乘直升机过去。”   “好。”顾影点头,“我不急,只是想看看南海的景色,什么时候去都一样。”   “嗯,我会安排的。”刘伟业笑了笑,打开车上的收音机,连着换了好几个频率,看海口的电台都有些什么样的信息。   顾影很安静,除了在岔路口给他提前指明方向外,一句话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刘伟业关上收音机,打开CD,一听便笑了。那是男女声对唱《十送红军》,一首老歌让当红歌星演绎得十分动听。他轻声说:“没想到你喜欢这么老的歌。”   “旋律好听,让人感觉很舒服。”顾影微笑着解释,“我不喜欢那种听上去比较怪异或者太过刺激的歌,头疼。”   “我也一样。”刘伟业笑道,“我一听重金属摇滚就觉得心脏吃不消,还是这种老歌好听,特别是带有民歌元素的老歌。”   顾影笑着赞同。两人一路上谈音乐,谈沿路的风光,就是不谈项目,也没提刘定国。刘伟业没有端着集团大老板的架子,始终和蔼可亲,顾影生性温和恬淡,并不趁机献媚邀宠,言谈举止很自然,车里的气氛一直很融洽,让两人都感觉很轻松。   到了博鳌亚洲论坛会址那里,刘伟业和岳鸿图会合,一起在酒店门外等着。顾影站得稍远,免得两位老板要谈什么不宜她听的话时感觉不方便。   论坛已经结束,不时有人出来,带着大批随员上车离去,门前一直在上演热情握手道别的戏码,十分喧哗。过了好一会儿,穿着一身休闲装的刘定国走了出来,跟在他身边的也有很多人,都满脸堆笑地与他寒暄着,逢迎讨好之意溢于言表。刘定国的神情一直淡淡的,虽然在礼貌地微笑,但看得出在心里保持着距离。   刘伟业叫了一声“大哥”,刘定国便转头看过来。刘伟业和岳鸿图笑着走到他面前,亲热地说:“大哥,我们来接你。”   其他人有些诧异,“这两位是……”   “哦,我亲弟弟。”刘定国轻描淡写地道,“两个都是。”   那些人一开始还以为这两人跟刘定国只是关系密切一点,所以才叫他“大哥”,没想到竟然是亲兄弟,于是无比热情地上去与两人握手,一个劲地说“幸会,幸会”。   岳鸿图是独子,对刘定国一直当亲大哥般看待,这时见他当众肯定地说自己也是他的亲弟弟,心里不由得一暖,情绪有点激动。刘伟业是要做生意的,对这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自然要认真应酬,便和岳鸿图一起与他们握手寒暄。   刘定国没有参与,很快脱离热闹的人群,独自走到顾影面前,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温和地叫道:“小顾。”   顾影抬手让他握住,有些腼腆地回应,“刘大哥。”   刘定国的声音很低沉柔和,“电脑好用多了,就像是刚刚买来一样,用着很舒服。”   顾影觉得他说出的话仿佛悦耳的音乐,而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动的光芒更加动人,不知怎么的,脸就红了。嗫嚅半晌,她才喃喃地说:“那就好……”   这时正是午后,热带的阳光火辣辣地泼洒下来,将她不施脂粉的素颜映照得莹白如玉,脸上的一抹羞涩使她看上去就像刚成年的小姑娘,没有半点侵略性,让人自然而然地想要保护她,不忍心去伤害。刘定国注视了她片刻,这才放开她的手,转头看了看那边仍然在热火朝天地客套的人们,随口问道:“还适应海南的生活吗?”   “没问题,这里挺好的。”顾影连忙回答,“我到哪儿都能适应,大自然总是最美的。”   “说得好。”刘定国赞赏地看向她,“就凭你这句话,我相信你的策划一定很优秀。”   顾影的脸更红了,赶紧谦逊地说:“其实很多主意都是岳总想的,我只是组织一下,写成报告而已。”   刘定国点了点头,微笑道:“你的报告我还没时间看,日程安排得太满,一点时间也抽不出来。等到了你们公司,你讲给我听吧。”   “好。”顾影马上答应。   刘定国停了一下,见那边还在没完没了地寒暄,便问她,“你们的车在哪儿?”   顾影也觉得太阳很晒,便带着他走到自己的车旁。刘伟业下车后就把钥匙给她了,她拿出来打开车门。刘定国坐进副驾驶座,顾影立刻去开空调。她一发动车子,CD也自动运行,一个男歌手略带沧桑的声音传出来,“半间屋前川水流,革命的友谊才开头,哪有利刀能劈水,哪有利剑能斩愁……”旋律悠扬动听,是很老的歌《送别》。   刘定国的个子高,他将座椅往后移了移,再放下去一点,然后惬意地靠在上面,闭着眼睛听歌。他的神情虽然淡淡的,但顾影可以肯定他很喜欢这种老歌,便没有关掉,安静地坐着陪他听。   从《送别》唱到《九九艳阳天》再唱到《我的祖国》,刘伟业和岳鸿图才终于脱身出来。一转头没看到刘定国,两人都是一愣,立刻询问地看向他的秘书。那个稳重的男子朝不远处的海马车抬了抬下巴,两人便跟着看过去。   顾影把车窗放下一点,伸出手朝他们晃了晃。   两人有点意外,互相看了一眼,这才走过去,俯头一打量,只见刘定国半躺在座椅上,好像已经睡着了。车里的音响轻轻放着歌,正在唱“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阳光”,而淡金色的阳光笼罩着车外的世界,更衬托出里面的宁静气息。   两人更是诧异,直起身来低声商量了两句,岳鸿图便俯头凑近顾影,低低地说:“你开车吧,别吵醒大哥。我们在前面,大哥的人跟在你的车后面,注意安全。”   顾影点了点头,神情很冷静,让人看着就觉得放心。   岳鸿图和刘伟业上了前面的吉普,先开出去。顾影无声地放下手刹,平稳地轻点油门,紧紧跟上。刘定国的随行人员上了停在另一边的越野车,跟在她后面驶出去。   顾影这辆车是最差的,但在高速公路上开也没什么,就是速度慢了一点,开得太快的话容易失控。岳鸿图体谅她,一直在前面压着速度,不敢由着性子飙车。刘伟业时常看一眼后视镜,发现顾影的车开得很稳,不由得笑道:“真没想到,大哥竟然跟小顾很投缘。他一向谨慎,从来不跟陌生人这么亲近,更别说在别人身边就睡着了。”   “是啊。”岳鸿图一脸赞赏,“小顾很不错,我发现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让人感觉很平静,就算再怎么焦躁,在她身边呆一会儿,就觉得没什么了。以前她在四川分公司,我们对她不了解,只觉得她有能力有才干,而且择善固执,不唯唯诺诺,是个很优秀的人才,所以才调她过来。现在近距离地接触一段时间,我才发现,她那种特有的气质比她的才能更宝贵。她有很强的亲和力,出去办事总会给对方留下很好的印象,受到的阻力就小得多。”   “的确很难得。”刘伟业点头,“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又是独生子女,一部分安于现状,不求上进,一部分急功近利,不择手段,像小顾这样的人不多。大哥看人比我准,既然他都觉得呆在小顾身边很放松,那就肯定错不了。”   “嗯,这样挺好的。”岳鸿图笑着转动方向盘,从一个出口驶下东线高速,开向七仙岭。   以刘定国的身份,自然不能住在他们公司里,既不安全也不够舒适,所以岳鸿图早就在七仙岭的五星级温泉宾馆订好了独幢别墅。这时已近傍晚,也看不了现场,他索性直奔酒店,先吃饭,然后让刘定国休息,明天再谈项目的事。   穿越连绵起伏的丘陵,这条乡村公路不同于高速公路,弯急、坡陡、狭窄,两旁的树枝长出来,将很多路段封锁住,而且不断有各种动物蹿来蹿去,路况相当复杂,岳鸿图把速度降得更低,缓缓地驶过这段崎岖的山路,直到进入中线公路,才把速度加快了一些。   岳鸿图放松下来,忽然想起,“伟业,我订的那幢别墅只有三间房,二楼的豪华套房当然给大哥住,一楼是两个标间,我和你一间,大哥的秘书一间,他的其他随员都住外面的标准间,房间都订好了,本来没准备让小顾在这里住,打算吃完晚餐就叫她回公司,现在看来,好像得安排她也住在酒店里吧。”   “这个……”刘伟业有些拿不准,“先不忙定吧,等会儿看看大哥的态度再说。他对小顾这么亲切,以前从没见过这种情形,我都弄不清楚他的意思,还是不要造次的好。”   “也好。”岳鸿图点头,“大哥一向不近女色,以前那些想找他帮忙的人也带过形形色色的女人一起见他,他都只是对人家客气地点个头,连话都不说的,这次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了。”   刘伟业笑起来,“算了,大哥有他自己的主意,哪儿需要我们安排?”   “那倒是。”岳鸿图想了一下,忍不住问,“伟业,我一直没见过大嫂,也没听你提起过,大哥到底成家了没有?”   “早就成了,不过……”刘伟业长叹一声,“十多年前两人就分开了,那时候我还在部队。听二哥说,大哥和大嫂是我家老爷子跟那边的父母安排的婚事,两人婚前就没什么感情,婚后也都淡淡的,后来,我大嫂确诊不能生育,两人就更没感情了,只是两边的老爷子是老战友,坚决不同意他们离婚,两人没办法,只能这么拖着,算是婚内分居吧。后来,我家老爷子让大哥收养了二哥的孩子,希望大哥大嫂能够因此复合,大哥没说什么,但我从来没见他和大嫂一起出现过。我大嫂也是女强人,两人的事业都忙,别说平时了,就是逢年过节也没在一起吃过饭。我一直没听大哥提过个人的私事,我二姐、三哥也不清楚。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正式离婚,也不敢问。”   岳鸿图很意外,没想到刘定国的私人生活是那样的。他微微皱眉,试探着问:“如果大哥的婚姻状况出现变化,会不会影响他的政治前途?”   “不好说,这得综合分析,多方权衡。”刘伟业脸色沉郁,“我不太懂政治,不过,我大哥能有今天,确实做出了巨大牺牲。别的不说,至少他在感情生活上是一片空白,没有享受过什么乐趣。”   岳鸿图的两道剑眉皱得更紧,“你说,大哥和小顾有没有可能?”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刘伟业却一听就明白。想了一会儿,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他们两人的身份、背景、年龄和生活经历都差得太远了,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的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出他们两人在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是说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体重不是压力吗?”岳鸿图略带幽默地说,“至少小顾不是那种浮躁冲动的年轻人,对你大哥的事业不会造成不利影响,再看你大哥今天的态度,这事也不是没可能的吧?”   “你这话可不能在大哥和小顾面前乱说。”刘伟业警告他,“就算大哥不收拾你,小顾说不定要给你递辞职报告。”   “嗯,很有可能。”岳鸿图笑出声来,“你放心吧,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   刘伟业点了点头,这才注意到中线公路两旁的景色,不由得啧啧称奇。暮色中,那些树木、农田、村庄都笼罩在缓缓飘荡的烟雾中,远处的青山在云霞里若隐若现,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赞叹,“这里真漂亮。”   “是啊。”岳鸿图兴致勃勃地说,“明天你到万花农场去看看,比这里还要漂亮。”   “哦?”刘伟业一挑眉,“那太好了,就凭这种环境,那个项目也值得做。”   他们两人在前面谈笑风生,而跟着他们的海马车里却一直很安静。顾影在崎岖不平的乡村小路上行驶得很小心,但车本身的减震不如高级汽车好,仍然很颠簸。她担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刘定国,发现他睡得很沉,这才放下心来。虽然她跟刘定国不熟,前两次见面都只是谈电脑,没有涉及任何私人话题,但她总觉得这个外貌动人而骨子里气质冷冽的男子跟她一样,有着严重的失眠症,似乎用脑过度的人都有这样的顽疾,很难医治,因此能好好睡一觉是件相当奢侈的事。她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地驾驶,并且把手机调到振动,就是不希望将他吵醒。刘定国没有辜负她的苦心,一直都在熟睡,这让她感到很欣慰。   从东线高速下来,走了大约两个小时,他们才进入保亭县城,沿着流经城区的一条河驶出去,就进入七仙岭国家森林公园。   七仙岭的得名是因为在一条主脉上紧挨着耸立起七座山峰,远远看去就像七个人站在一起。这里位于五指山南麓,有大片的热带雨林,还有无数温泉,负氧离子的含量非常高,是个天然的大氧吧。近年来,有不少企业在这里建酒店,还有一家在建高尔夫球场,他们一路上山,可以看到很多在建项目的工地。绕过各种各样的温泉池和大小酒店,他们才进入坐落在山腰处的那座豪华宾馆。   岳鸿图停到大堂前,进去办理入住手续。刘伟业下车后便走到顾影的海马车旁,惊讶地看到自己的大哥还在睡。他眨了眨眼,对顾影做了个“别动”的手势。顾影微微点头,就一直坐在那儿没动。   刘定国的秘书过来看了看,也有些意外。他和刘伟业走远一点,有些感慨地说:“老板严重失眠,吃什么药都不管用,每天晚上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睡过了。”   刘伟业对大哥的健康十分关心,向他询问了不少情况,不禁叹道:“大哥要操心的事太多了。”   “是啊。”曾秘书点头,“我们都很担心,医生也建议他应该好好休个假,可是那么多工作堆在面前,他怎么停得下来?现在能睡就让他好好睡吧,吃饭什么的都不重要,晚一点也不要紧。”   “对。”刘伟业赞成。   岳鸿图拿着房卡出来,看到顾影那辆车没动静,另外一辆车上的人都站在附近,心里就明白了。他走过去看了一下,也对顾影做了个“别吵醒大哥”的手势,见她点了点头,便退到刘伟业身边,诧异地说:“真难得,大哥竟然睡了一路。”   “是啊,那么颠的地方都没吵醒他。”刘伟业有些安慰地笑道,“可能那种歌也起到了一些作用,没想到小顾居然喜欢那么老的歌,回头我给她钱,请她去买些碟子给曾秘书,平时可以放给大哥听。”   “对,这是好主意。”岳鸿图连连点头。   曾秘书也赞成,同时很注意地看了看坐在汽车驾驶室里的年轻女孩,忽然问道:“那姑娘在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可不可以把她调过来,让她做老板的私人助理?”   刘伟业和岳鸿图面面相觑,都有点头脑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曾秘书注意到他们的神情,赶紧解释,“我没其他意思,就觉得老板从来没有这样过,有那姑娘在身边,说不定能让他好好休息,有利于他的健康。怎么?不能割爱?”   “那倒不是。”岳鸿图挠了挠头,“按理说,你这个建议是很好的,为了大哥的健康我们也不会小气,可是,那姑娘是我们公司的策划总监,如果调她去当大哥的私人助理,我估计她不会肯,多半就是一张辞职报告递过来。现在有不少公司想挖她跳槽,她不是没地方可去,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留住她的。如果她不愿意去,我们肯定不能勉强。”   “是啊。”刘伟业也很为难,“说实话,如果大哥希望她去,我是绝对没二话的,不过,总得征求小顾本人的意见,这是勉强不得的。”   “那当然。”曾秘书想了想,“要不然,我跟那姑娘谈谈,看她愿不愿意来?”   “可以。”岳鸿图笑着提醒,“我估计可能性不大。”   “是吗?”曾秘书沉吟片刻,不敢贸然行事,“那还是让老板自己决定吧。”   刘伟业和岳鸿图同时松了口气,都不再提这事,而是轻声商量下一步的安排。他们讨论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把车子开到别墅那里去。   顾影看着他们上车,便跟着他们掉头,沿着弧形缓坡绕上去。呈螺旋形的绕了两个圈,路旁的三层联排别墅式客房变成了独幢的两层别墅,别墅旁有车库,还有温泉池,树木越来越多,景色也越来越幽深。这时夜幕已经降临,庭园灯散发出温暖的橙色光芒,将安静的别墅区点缀得犹如童话世界,有种纯净的诗意的美。   岳鸿图看着每幢别墅的墙上镶着的号码,一直开到别墅区的深处才停下。这里的几幢别墅从外观看跟其他别墅差不多,只是面积稍大一些,温泉池也不是露天的,而是原色的小木屋,四周镶着落地刻花玻璃,相当精致。   刘定国仍然在睡,岳鸿图、刘伟业和曾秘书站在夜色中,都有些不知所措,在叫不叫醒他的问题上讨论了很久。另外两个随员也下了车,都站在稍远的地方,始终保持沉默。   顾影得不到老板的指示,转头看着身边沉睡的男子,略微犹豫了一下,便伸手过去,轻轻放到他的手背上。   刘定国没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本能地翻过手,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然后又不动了。他的呼吸轻缓悠长,显然一直没醒。顾影心里一震,看着他修长而微带暖意的手,有些迟疑,又有些不舍。挣扎了好半晌,她才下定决心,握着他的手摇了摇,见他没有动静,又摇了摇。   刘定国的呼吸一窒,节奏变得有些快,随即睁开眼睛。茫然了一瞬间,他便坐起身来,然后才发现自己握着顾影的手。他停顿了一刻,很自然地松开,柔声问:“到了吗?”   “嗯,到了。”顾影温和地解释,“我怕你现在睡得太久,晚上会整夜都睡不着,所以才叫醒你的。”   刘定国亲切地对她笑了笑,“对,应该叫醒我,谢谢你。”说着,他便打开车门,站了出去。   那边讨论半天仍未果的三个人如释重负,一起快步走过来。岳鸿图热情地笑道:“大哥,这里环境不错,很多中央领导都是年年到这儿来过春节的。”   刘定国抬头看了看周围,平淡地说:“我知道。”   刘伟业赶紧张罗,“大哥,让他们把行李拿进去,我们先到餐厅吃饭,然后你接着休息。”   “好。”刘定国微微点了一下头,“我已经休息过了,等下吃完饭,你们可以谈谈要在海南做的那个项目。”   “行。”岳鸿图打开自己那辆车的门,请刘定国坐到后座,然后对顾影招手,“小顾,过来上车。”   顾影便把车锁上,按照两位老板的手势,过去坐到刘定国的身旁。刘伟业坐到驾驶座去,岳鸿图把房卡递给曾秘书,然后就上了副驾位。刘伟业掉头,开车原路返回大堂。   一路上,刘定国一个字也没说,顾影也没有吭声,两人坐得很开,仿佛刚才根本没有过任何接触。   餐厅就在大堂旁边,主结构是木栅格子,有着浓郁的海南风情。经过精心设计的灯光将各种洋溢着热带艺术气息的摆件照得纤毫毕现,有种既矜持又热闹的格调。   时间有些晚,餐厅里没什么客人,岳鸿图要了一张十人台,安排刘定国坐在主位上,他和刘伟业在两边作陪。顾影很自觉地坐到刘定国对面的末座上,安静地看着他们拿着菜谱商量要什么菜。   刘定国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温和地说:“你们点吧,我什么都能吃。”   这里的特产主要是河鲜和野味,当然海鲜也很拿手,岳鸿图和刘伟业根据服务员的推荐,商量着点好了菜,又要了一瓶红酒。刘定国的秘书和随员也都来了,几个人分别坐到桌边,立刻承担起照顾刘定国的职责。   这顿饭不是应酬,大家各自随意,不必敬来敬去,顾影不太喝酒,只是意思一下,也没人勉强。她津津有味地吃着大厨们精心烹制的山珍海味,偶尔转头看看外面的夜色,心里愉快地想着,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刘定国听着岳鸿图和刘伟业说话,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面的女孩,脸上浮现出一缕微笑。 ------------   第11章 奇迹   别墅里的一楼有个大客厅,二楼的豪华套房是卧室外面有个小客厅,顾影在二楼的客厅里坐着,把一个小巧玲珑的投影仪和自己的笔记本放在茶几上,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摘了下来,那面白墙就权作屏幕,可以放幻灯片。   刘定国、刘伟业和岳鸿图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冲凉,这里太热,在外奔忙一天,不洗澡很不舒服。顾影没带换洗衣服来,想着反正汇报完就回公司,因此就先调试好投影仪,等他们一来就可以开始。   刘定国离得近,直接就从里面的卧室出来,所以是第一个出现在顾影眼前的。他又换上了一身真丝唐装,只不过是银灰色的,把他衬得更加儒雅斯文,那双眼睛也更加深不可测。顾影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由得怦怦直跳,赶紧站了起来。   刘定国温和地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打量了一下投影仪朝着的方向,便在它背面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顾影拉过椅子来坐到茶几旁边,将自己的笔记本挪过来,以方便操作。   刘定国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忽然问道:“今天那个车是你的吗?”   “公司配给我的。”顾影抬头看向他,“是不是坐着不舒服?”   “没有,感觉很好。”刘定国微笑,“只是有点意外,没想到你会喜欢那么老的歌。”   顾影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轻声说:“能经得起时间考验的都是好东西。”   “对。”刘定国欣赏地看着她,“小顾多大了?”   顾影一点也不觉得他唐突,马上回答,“二十八了。”   “哦。”刘定国就像长者一般亲切,“成家了吗?”   顾影摇头,“没有。”   刘定国一点也没惊讶的表示,仍然轻言细语地问:“那有男朋友了吧?”   顾影抬眼看着他,轻轻笑了笑,“以前有过,分手了。”   “哦。”刘定国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   顾影却有种冲动,想告诉他更多,“他比我大几岁,一直对帮别人打工感到不满,后来自己创业,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叫我辞职去帮他。我对他做的那一行一点也不懂,在房地产策划方面又刚刚做出点成绩,所以不愿意轻易放弃。他觉得我不肯为他牺牲就是不爱他,于是就跟我分手了。我一直不明白,难道非要失去理智才叫做真爱吗?”   “当然不是。”刘定国温和地说,“我认为,需要对方做出巨大牺牲的感情并不是真正的爱情。如果爱一个人,就应该尊重对方的选择。支持他去实现梦想,并不意味着就要牺牲自己对事业的追求。”   顾影沉默片刻,对他笑道:“谢谢你,我觉得好过多了。分手没关系,我只要知道不是我的错就行了。”   刘定国十分肯定地说:“不是你的错。”   顾影开心地点头,再次向他道谢。刘定国轻笑,“别客气。”   这时,刘伟业和岳鸿图一起走进来。他们立刻感觉到屋里弥漫着轻松愉快的气氛,刘定国的脸上还有着很少见到的笑容,不由得都很高兴。两人坐到长沙发上,征求刘定国的意见,“现在开始吧?”   刘定国点头,“好。”   顾影将投影仪打开,墙上便出现了一个依稀的图像,就像一本杂志的封面,有背景的图,前面一行大字,说明这个是万花湖项目的概念性策划。顾影起身把灯关掉,墙上的图像就变得很清晰,一目了然。   刘定国专心地看着,听她一帧一帧地讲解。顾影对自己做的东西总是充满激情,现场和原始数据也都研究得很透彻,介绍起来条理分明,逻辑严密。她选用的图片也恰到好处,有的是政府发布的图纸,有的是她自己拍的照片,都很清晰,为图片做的文字说明也突出重点,让人一看就能明白。   她先说明了海南全省和三亚市的现状以及未来的发展目标,然后分析了万花农场的地理位置、气候特征等情况,特别强调了它的优势,然后才提出具体策划,将整个区域分成核心小镇、热带农业旅游观光区、热带雨林旅游观光区、民俗风情旅游观光区、热带花卉果园区、高尔夫球场、环湖运动带等等。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会儿,见三位领导都没有发表意见或提出问题,就继续讲下去。她对核心小镇做了详细介绍,这是一个新建的小城镇,老房子基本上不保留,全部拆除,也就是在一张白纸上描绘出最新最美的图画。这个小镇将会有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学校、最好的酒店、最好的生态住宅,对于污水处理、垃圾转运也想得很周到,尽力做到零污染、零排放。说到这儿,她转头看了刘定国一眼,见他微微点头,心里便有些高兴。   三个人仍然没有问题,她就打算跳过对投资开发单位的介绍,连着把几帧图片快速推进。刘定国轻声说:“这个也讲一讲,我想听。”她便倒回去,把鸿图伟业地产集团详细介绍了一遍。讲完之后,她停下来,等刘定国发表意见。   鸿图伟业集团这几年来发展得非常快,做了好些有名的大项目,拥有的总资产、年营业额、年综合生产能力等数据全都是以亿元为单位,业绩很漂亮,在房地产这一行的名声是响当当的。岳鸿图和刘伟业看着一帧一帧图片从眼前翻过去,听着顾影很有底气地讲述他们的成就,心里都感到很自豪。   刘定国很高兴,“真没想到,你们做得这么好。我听卫红和安邦说过你们干得有声有色,老爷子提起来也赞不绝口,但是一直都在忙,没仔细问过你们的事,今天才清楚了,好,做得很好。”   “大哥过奖了。”刘伟业喜悦地笑道,“我们有今天,也多亏了大哥帮忙。”   “是啊。”岳鸿图诚恳地说,“没有大哥和老爷子,我们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   刘定国微微一摆手,“我们是一家人,就别来这些客套了。小顾,继续吧。”   顾影便接着说明建设这个项目的原则,第一是保护环境,第二是保护当地人的生活方式,第三是改变本地的经济结构,提升人们的生活水平,第四是保护当地黎族、苗族的特有文化,并帮助一些有可能湮灭的古老工艺传承下去。   这个项目预计会产生大约三万个工作岗位,他们会优先提供给农场职工和当地百姓,另外还要设置“女童助学基金”和“妇女职业技能培训及创业基金”,以帮助贫困家庭的女孩上学,对没有受过教育的妇女免费进行职业技能培训,帮助她们就业或自己创业。   刘定国诙谐地笑道:“看来策划总监是女孩子也有好处,小顾挺偏向女性的啊。”   他的幽默里透着赞赏,其他三个人都听出来了。刘伟业和岳鸿图都笑出声来。岳鸿图兴致勃勃地告诉刘定国,“小顾每策划一个项目都很注意这些,上次策划的雪山小镇不仅让公司为山区捐建了希望小学,还为了污水处理系统没有达到零污染排放而给我和伟业写了上万字的长信,态度强硬得很,逼得我们追加投资,加强了环保方面的建设。”   “非常好。”刘定国看着很不好意思的顾影,“有很多人会因为你而改变他们的一生,尤其是那些得益于你的策划的孩子们。”   顾影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不由得感到震撼,呆了半晌才说:“我以后会更加努力的。”   刘定国笑着问:“还有吗?”   讲到这里,有关这个项目的精髓就基本上差不多了,顾影很快结了尾,然后请他提意见。   刘定国考虑了一下,客观地说:“我没看过现场,现在也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来。从你的介绍来看,这个项目是不错的,你的那些想法也值得肯定。从项目的规模来看,总投资在八十至一百二十个亿,建设周期为十年,这也是合理的。其他的,我得实地考察以后才知道,现在不能信口开河。”   说到最后一句,他微微一笑,顾影他们也笑了,岳鸿图说:“大哥,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们自然都听你的。今天累了一天,你先休息吧,明天我们就去现场看看。”   “嗯。”刘定国点了点头,温和地问,“小顾住在哪儿?”   顾影一边收投影仪一边回答,“我回公司。”   “哦。”刘定国有些关心,“公司离这里有多远。”   顾影关上电脑,顺口答道:“开车两个小时就到。”   刘定国看了看表,轻声说:“时间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路上不安全。”   顾影一怔。从来没人担心过她晚上一个人回去是否安全,这让她忽然有些茫然,一时不能适应。她还没说话,刘伟业便爽快地道:“小顾就住这儿吧,我和鸿图再去开间房。”   “对。”岳鸿图立刻点头,“反正现在非年非节的,算是淡季,酒店有的是房间。”   顾影眨眨眼,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刘定国,见他朝自己安慰地笑了笑,便没有推辞,乖乖地听从领导们的安排。   因为只在这里住两天,公司离得也近,岳鸿图带的东西并不多,一个小袋子就装完了,刘伟业提着自己的行李箱跟着他上车,一起到大堂去开房,他们原来住的那个豪华标间就归顾影了。   已是夜深人静,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周围的森林里鸦雀无声,非常安静。岳鸿图驾车开往下面的大堂,半路上终于忍不住,有些困惑地问:“你说大哥是不是看上小顾了?”   “不知道啊。”刘伟业也很茫然,“以前从没看到过大哥这样,我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哎,你问问三哥,大哥到底离婚了没有?咱们把情况搞清楚了,才好把握分寸。”岳鸿图把车停下,看着空无一人的酒店大堂里璀璨的灯火,忽然来了精神,“如果大哥已经离婚,又对小顾有好感,那咱们就该促成这桩美事,你说对不对?”   “那也说得是。”刘伟业立刻拿出手机拨电话,也不管现在已近午夜。   刘家三兄弟走的路完全不同,刘定国走仕途,刘伟业进商界,而刘安邦一直在军队。跟刘定国一样,他也是前途一片光明,只是脾气要火爆得多,半夜三更接到老弟的电话,他劈头就问:“出什么事了?”   刘伟业低声说:“三哥,我有件事问你,大哥到底离婚没有?”   刘安邦立刻就火了,“你有病吧?大半夜的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三哥,你别发火。”刘伟业慢条斯理地解释,“这十年来大哥好像都没跟大嫂在一起,我和鸿图想给大哥做媒。”   “你是吃饱了撑的吧?”刘安邦更火,“当心大哥剥了你的皮。”   “三哥,你别急啊,再说,剥皮是你才干得出的事,大哥才不会,顶多就是冷冷地看我一眼,那个……我也怕,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先问问清楚。”刘伟业嘿嘿地笑,“大哥不是到海南参加博鳌亚洲论坛吗?我们公司也有项目要在海南做,我就接大哥过来看看。我们公司有个姑娘,是策划总监,大哥对她的态度好像很不一样,我跟鸿图都觉得大哥对她有好感,所以想问问你,如果大哥已经离婚了,那咱们不妨就促成此事,总不能让大哥一辈子都过着孤孤单单的日子吧?”   刘安邦一听,马上态度就变了,很关切地问:“真的?大哥真的对那姑娘有意思?你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刘伟业便仔仔细细地把这大半天来的情况说了一遍,刘安邦听到最后笑了,“这么说,大哥把你们撵出来了,把你们的房间给了那姑娘?”   “是啊。”刘伟业乐呵呵地说,“我跟鸿图正往酒店大堂去,要再开间房,不然就只好在露天打地铺了。”   刘安邦笑出声来,“既然是大哥赶你走,那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我和鸿图都没有怨言啊,马上收拾包袱走人了。”刘伟业愉快地说,“三哥,你看大哥这表现是不是对那姑娘有意思?”   “我觉得像。大哥从来没这样过,我看他对那姑娘的印象应该很好。”刘安邦沉吟片刻,“别的不说,就凭这姑娘能让大哥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我就赞成你们促成她跟大哥的事。”   刘伟业马上说:“我和鸿图也是这么想,不过,这姑娘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有原则,有主见,如果大哥没有离婚,估计是成不了的。三哥,你说大哥到底离婚了没有?”   “这事我哪敢问大哥?也不敢问老爷子。”刘安邦似乎在努力思索,“不过,过年的时候我见过浩浩,听他说起,大哥似乎已经与大嫂离婚了,他当然是跟着大哥。大嫂早就搬出去了,好像还有了新对象,两人长期住在国外,只偶尔与浩浩视频通话,与大哥是完全没有联系了。”   浩浩其实是刘安邦的亲生儿子,只是从小就过继给了刘定国,他自己又生了孩子,但对浩浩仍然很亲。这孩子现在已经是高中学生,特别懂事,虽然一直以为刘定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跟刘安邦也很亲近,有许多话都愿意告诉他,从他那里得到的消息应该是比较真实可靠的。刘伟业松了口气,“好,那我就明白了。”   刘安邦冷静下来,“伟业,这事你别插手,大哥应该心里有数。不过,大哥的工作很忙,以后如果想要跟那姑娘约会,多半不可能到海南去,肯定会让她去北京或者别的地方,到时候你可得给她假期,也别扣人家工资什么的。”   “三哥,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怎么可能不给假或者扣她工资?”刘伟业有些不悦,“大哥要是真喜欢她,她也愿意接受大哥,我和鸿图肯定都会全力支持,她要请多长的假都可以,还谈什么工资不工资的,肯定一分钱不会少,全额发放。”   岳鸿图连连点头,“对。”   刘安邦放了心,忽然想起,关切地问:“那姑娘多大了?哪儿人?什么家庭背景?”   刘伟业愣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今年二十八岁,没结过婚,现在也没有男朋友。”   “哦,挺年轻的……”刘安邦想了一下,“你查查那姑娘的情况,回头告诉我。”   “行,那你休息吧,我明天去公司查员工档案,然后再给你打电话。”刘伟业放下手机,对岳鸿图说,“三哥说大哥应该已经离婚了,如果他真的喜欢小顾,我们肯定全力支持。”   “那当然。”岳鸿图眉开眼笑,高兴地跳下车,走进大堂去开房。   他们离开别墅的时候,刘定国并未下楼相送。顾影走进一楼的那个房间,对里面的精美装修欣赏了一会儿,这才到浴室去冲凉。她没有带睡衣,便套上酒店的白色毛巾浴袍,坐到桌前,打开电脑。   她本来就有失眠症,连续半个月的熬夜更让她习惯了在凌晨才入睡,因此现在虽然感觉困倦,却根本睡不着。她打开电脑,进入一个策划人聚集的小论坛,翻看了一些帖子,就觉得头有点疼。刚才汇报那个项目消耗了她太多的热情,让她再也不想伤脑筋,于是关掉所有窗口,在网络上找了一部电影来看。   刘定国把工作处理完,依然毫无睡意,便拿出总是随身携带的围棋,在客厅里打谱。到了后半夜,他觉得坐久了背有点痛,便起身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这个阳台很大,角落有个鱼池,里面有不少异种金鱼,池边有很多盛开的鲜花,另一边放着一套雕刻精美的木制桌椅,衬托出休闲的气氛。刘定国看了看夜幕中黑黢黢的山岭轮廓,然后注意到一楼顾影的房间还亮着灯。他盯着院子里的灯影想了一会儿,便回身穿过房间,走下楼梯。   曾秘书住的那间房早已关灯,而另一间房的门缝里还透出灯光,刘定国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顾影很快打开门,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请他进来。   刘定国走进去,打量了一下房间,觉得这里的条件还不错,然后注意到桌上打开的电脑,便关切地问:“怎么还不睡?”   顾影低声说:“熬夜熬习惯了,睡不着。”   刘定国轻笑,“伟业这么压榨你?”   “不是。”顾影赶紧摇头,“时势逼人吧,一个时代的步伐不是任何人的力量能够左右的,我们只能紧紧跟上,不能松懈,所以每个人都要努力。岳总和刘总也都在苦干,常常熬夜,东奔西走,应酬也很多,比我要辛苦多了。再说,慈不掌兵嘛,他们要是对员工不严,公司就不会有成就,大家也都没有前途。”   刘定国微笑着点头,“说得好。”   顾影的脸红了,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刘大哥也睡不着吗?”   “是啊。”刘定国的声音很柔和,“你也别工作了吧,如果实在睡不着,就上来坐一坐。”   顾影一怔,随即答应,“嗯,好。”   她关上电脑,换了衣服,走上二楼。刘定国问她,“会下围棋吗?”   顾影摇头,“不会,只会下五子棋。”   “那也行。”刘定国把棋盘上的棋子收进盒里,对她说,“坐吧,我们下五子棋。”   顾影说了声“好”,便坐到他对面,跟他下起棋来。刘定国是围棋高手,玩简单的五子棋更是算无遗策,顾影连输了两盘才谨慎起来,每落一子都要反复计算,渐渐也能与他缠斗半天。刘定国一直没有放水,兴味盎然地看她与自己争输赢。顾影虽然生性恬淡,但只是在金钱、权力上不与人争,而在工作上从来不会退缩,现在也是斗志高昂,总想赢他一盘。刘定国觉得很有意思,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他们下了很多盘,顾影始终在输,最后很无奈地说:“不是国军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了。”   刘定国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问她,“困了没有?”   顾影只觉得更加精神,但是时间已经很晚,便站起身来,“我下去了,你休息吧。”   刘定国也没有睡意,看她双眼亮晶晶的,神采奕奕,就知道她仍然会失眠。他想了想,轻声说:“我们不下棋了吧,头脑太兴奋,更睡不着。”   顾影看他没有让自己离开的意思,也有些留恋呆在他身边的感觉,只略微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那好吧,我看会儿电视。”   “好。”刘定国一边收棋子一边说,“你进去看吧,里面的电视大,要清晰一些。”   顾影对他的每句话都无法抗拒,明知道贸然进他的卧室不太妥当,但既然是他主动提议的,她也就没有推辞。   那间卧室非常豪华,当中一张床巨大无比,并排躺六个人都不嫌挤。床边有一张长沙发,顾影走过去坐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后半夜的节目大部分都是鸡肋,乏味之极,她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个台在放纪录片《丝绸之路》,就抱着靠垫,窝在沙发里看起来。   说到西域,总是万里黄沙,让人很容易产生视觉疲劳,顾影看着看着就觉得沉淀在大脑深处的倦意涌现出来。这时,刘定国接到一个电话,就在外面低低地与对方说了一会儿,磁性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在静夜里特别动听。顾影将电视关掉,闭上眼睛欣赏那个悦耳的声音,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只觉得那种低沉的语音就像是催眠曲,让她不知不觉地有了睡意,很快就进入梦乡。   刘定国放下手机,将棋盒盖上,然后起身走进卧室。看到顾影抱着桃红色的靠垫,蜷在沙发里睡着了,他不由得笑了笑,过去将她抱到床上,掀开被角给她盖好。顾影蹭了蹭松软的枕头,睡得更沉。   刘定国把电视和灯都关了,到阳台上坐了一会儿,这才进来,轻轻躺到床的另一边。门窗紧闭,屋里可以清晰地听到顾影悠长的呼吸声,让他心里忽然有种安宁平静的感觉。他闭上眼睛,渐渐地睡着了。   岳鸿图和刘伟业一早就起床,跑到刘定国下榻的那幢别墅去,打算陪他去吃早餐,结果只在一楼客厅里看到曾秘书。他把电视的声音调得很低,神情悠闲地收看早间新闻。   岳鸿图轻声问:“大哥还没起来?”   曾秘书笑着点头,“是啊,还在睡,你们公司的那个小顾也没起。”   刘伟业看了看一楼紧闭的房门,然后出了别墅,拿出手机拨给卢裕,“你把顾总监的员工登记表调出来给我念一下。”   卢裕马上打开文件柜,拿出顾影从四川公司带来的个人档案,把员工登记表上的信息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刘伟业听得很专心,前面都没有问题,却在他念到“家庭成员”那栏时有些诧异,“她没有填家庭成员?”   “对。”卢裕肯定,“是空白的。”   刘伟业想了想,又问:“那她紧急情况下的联络人是谁?”   “这上面填的是陈佳颖。”卢裕看着表格答道,“是个女孩,在恒亚-镜像设计公司工作,顾总监在关系那一栏填的是朋友。”   “哦,那好,我知道了。”刘伟业放下电话,走回客厅,坐到岳鸿图身旁,轻声说,“小顾的表上没填任何家庭成员。”   岳鸿图有些意外,“要不要问问四川公司那边?”   “算了。”刘伟业摇头,低低地道,“那样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不太好。”   “嗯。”岳鸿图点头,“我找个机会问问小顾吧。”   “好。”刘伟业同意。坐在那里看了会儿电视,屏幕右上角出现了整点报时,他微微皱眉,“都要九点了,小顾还没起来,我去叫一下吧,不然等下大哥起来了,她还没起,那就不大好了。”   “行,叫她吧。”岳鸿图起身跟他一起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房间里没有一点动静,岳鸿图有些奇怪,“小顾每天都起得挺早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刘伟业心里一动,伸手握住门把手按了一下,发现根本没锁,就推开门走了进去。岳鸿图也明白过来,好奇地跟过去。看到屋里空无一人,两人一起怔住。   刘伟业转头看岳鸿图,“不会这么快吧?”   岳鸿图一脸震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曾秘书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走进来,顿时也呆在那里。   三个人一起仰头看向天花板,心里同时涌现出两个字:奇迹。 ------------   第12章 单纯的快乐   顾影睁开眼睛后,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今天早上居然没有听到那个吵死人的大喇叭。屋里很安静,厚厚的窗帘低垂,密密地遮住了外面的阳光,让这个房间一直处于黑暗之中,于是床上的两个人也就得以睡到自然醒。   顾影隐隐约约地看到对面有个人。虽然他们之间隔着至少三个人的距离,但她还是很快就看清了他的脸部轮廓,那是仍在熟睡的刘定国。他清俊的脸很安静,也更温和,平时的那种冷冽与威势荡然无存,看上去显得更加年轻,似乎跟他最小的弟弟刘伟业差不多大。   顾影凝视着他的脸,一直没动。在难得的一次充足睡眠后,她的心情特别好,能这样近距离地看着那个与众不同的男人,令她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定国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顾影有些慌乱地翻过身来平躺着,一张脸滚烫,在黑暗中变得通红。   刘定国翻了个身,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眯着眼适应一会儿,拿起表看了下时间,然后就起身走进浴室。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显然以为顾影还在睡,不想吵醒她。   顾影挣扎了好半天,终于决定趁机溜走。她掀开被子下床,走过浴室门口时又站住了,心里纠结了一下,终究觉得就这么悄悄地走有点不地道,便轻声说:“刘大哥,我先下去了。”   里面静了一下,刘定国的声音低沉柔和地传出来,“好。”   顾影在那儿站了几秒钟,这才走出去,轻轻地锁上门。   这时已近中午,客厅里的三个人已经等得没什么时间观念了,正拿着扑克牌在斗地主。见到她下来,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眼里全是问号。顾影看着他们的神情,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事,便礼貌地说:“我去洗把脸,马上就出来。”   她的头发很顺溜,即使没有梳过,看上去也并不零乱。虽然是穿着衣服睡的,但她的睡姿很安静,并没有乱翻乱动,因此褶皱也不多,往那儿一站,仍然清清爽爽。她脸上的神情坦荡磊落,没有给人丝毫暧昧的想象空间,让客厅里的三个人更加疑惑。   等她进了房间,把门关上,岳鸿图看向刘伟业,低声问:“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刘伟业挠头,“估计……似乎……没情况。”   岳鸿图大惊,“这孤男寡女的在一间房里过夜,还会没情况?”   刘伟业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都像你?”   “我是好男人,别破坏我形象。”岳鸿图笑嘻嘻地说着,抬手摸下巴,“如果真的没情况,那大哥也太柳下惠了,佩服啊佩服。”   当着地主的曾秘书微笑着扔出一个炸弹,赢了他们两人,这才闲闲地说:“我想也不会这么快,老板不是那种人。”   他们嘀咕了几句,二楼的房门又被打开,换了一身天青色休闲装的刘定国轻快地走下楼梯。   岳鸿图最先笑着招呼,“大哥,睡得好吗?”   “挺好的。”刘定国走到他们面前,淡淡地问,“你们都没吃早饭吗?”   “是啊,等你呢。”刘伟业站起身来,“走吧,连午饭一起吃。”   “好。”刘定国走出门去,从头到尾没有提过顾影。   曾秘书紧跟着出去,其他随员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却不见半点焦躁,神情都很轻松,见到领导出来,赶紧上前听候吩咐。   刘定国平静地说:“一起去吃饭吧。”   岳鸿图抢着拉开车门,请他上自己的车,然后上了驾驶座。刘伟业上了副驾,正在想要不要给顾影打个电话,提醒她快一点,便看到她走了出来。   顾影肩上背着笔记本电脑,手里捧着装在包里的投影仪,对他们笑了笑,便径直上了自己的车。   午饭仍然是在酒店吃的,菜很丰盛,但没有喝烈酒。岳鸿图只要了一瓶红酒,与刘定国小酌一下。顾影仍然是敬陪末座,与刘定国隔着圆形餐桌面对面。一顿饭下来,岳鸿图的话最多,毕竟他最了解这里的情况,从七仙岭说到五指山,从保亭县说到三亚市,提到万花农场时也着重讲到了与三亚未来发展目标的关系。   刘定国很少说话,一直听得很专心,最后才淡淡地问:“需要见见三亚的领导吗?”   岳鸿图一怔,随即高兴地说:“能见当然好。我听徐场长说,我们这个项目进行总规评审时,三亚那边也会派人参加,这是一票否决制,所以,如果三亚那边有异议,评审也就通不过。”   “嗯。”刘定国微微点头,“明天晚上我从三亚飞北京,晚餐就在三亚吃吧,小曾,你一会儿联系一下,看三亚那边的领导明晚有没有时间,如果有空,就请他们一起吃饭,如果已经有安排了,就不要勉强。”   “好。”曾秘书立刻答应。   岳鸿图和刘伟业同时举杯,欣喜地说:“谢谢大哥。”   刘定国仍然气定神闲,举杯与两人碰了碰,然后把酒喝完。顾影对这位儒雅俊逸的男子更加钦佩,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这“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风度却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不由得仰慕不已。   吃完饭后,岳鸿图便将车子驶向万花农场。刘定国的秘书和随员跟在他后面,顾影最后跟上,沿着中线公路向东南方向驶去。   岳鸿图没有去公司,而是先上了山,来到那个背山面海的最佳观察点,领着刘定国站到崖前,笑着对他说:“大哥,你看,远处那片蓝色的就是大海,下面那个盆地就是我们这个项目的区域,湖边那一片,包括湖边的两座小山,就是打算建成小城镇的核心区。”他边说边比划,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因为工作关系,刘定国曾经到过世界各地,基本上什么都见识过,可面对那样壮观的景色,也不禁动容。   金色的阳光将一切色彩都渲染得无比鲜明,蔚蓝的大海、浅蓝的天空以及大地上深深浅浅的绿色都让人感觉心旷神怡,微风拂面,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更令人神清气爽。   刘伟业看过顾影拍的照片,那时候就觉得这里非常美,但真正到现场来看过,才知道这样的景致不是一个“美”字能够形容的,根本就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顾影拿着公司新买的数码相机不停拍摄眼前的地形与景物,镜头转向他们的时候却有些迟疑了。她不知道能不能拍刘定国,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按下快门,打算回到公司后就问问岳鸿图,如果不能拍,就把他的照片全部从相机里删掉。   刘定国站了很久,听岳鸿图指点着下面盆地里的几个区域,把昨天晚上顾影汇报的项目概念性策划又重新讲了一遍。刘定国认真听完,提了几个问题,然后微笑着说:“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你们很有眼光。”   得到他的肯定,岳鸿图和刘伟业都喜形于色。站了一会儿,岳鸿图便请他上车,带他去看万花湖和场部、小镇。   美丽的湖光山色与湖边的严重污染形成鲜明对比,令人触目惊心。刘定国看了以后,不禁皱起了眉。岳鸿图立刻向他介绍了准备与项目配套的环保措施,“这些工厂和医院我们都会彻底拆除,污水处理系统会引进世界上最先进的设备和技术,达到国家颁布的排放标准后,那些水会用来浇灌园林、公共绿化带以及当地人的农田、果园,基本上不会排放到江河湖海里去。”   “很好。”刘定国满意地点头,“我知道,现在好像一说社会责任感就让人觉得是假话大话空话套话,年轻人更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其实,如果不把这些话当口号,而是实实在在地去身体力行,实际上是能做很多有用的事的。我昨天对小顾说过,或许因为她的策划,会改变很多人的一生,尤其是那些孩子,特别是贫困地区的孩子,而真正把她的策划落到实处,却要靠你们这两个决策者。我也知道现在各地政策不一,很多人的想法不同,你们做事有各种各样的困难,一个企业的能力也有限,但是,能做就尽量去做,总能造福一方。如果没人做这些事,那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大哥说得对。”刘伟业的神情很郑重,“这事我们一定会做,绝不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岳鸿图也保证,“对,大哥,你就放心吧。”   刘定国笑着看了看他们,“这些年你们做得不错,我对你们是放心的,只是你们既然让我来看了,总得说两句。”   岳鸿图接着带他看了镇边的两条河,然后又带他去看镇里的市场。里面环境太过复杂,刘定国的随员和曾秘书都坚决反对他进去,岳鸿图和刘伟业也担心他的安全,便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岳鸿图沿着山脚下的乡村公路往北开,带刘定国看了沿途的小村落、果园、橡胶林等等。   他们的车队经过一个小山坳时,看到那里有几块小小的农田,没有大人,只有三个孩子。一个大概十几岁的少年打着赤膊,长裤挽到膝盖以上,踩在水田里插秧,两个大概只有几岁大的小男孩都只穿着小短裤,身上满是泥水,在田坎上嬉笑打闹,奔来奔去,充满活力。   刘定国让岳鸿图把车停下,远远地看了一会儿,脸上带着笑容。跟在他们车后的顾影也看到了这一幕让人感觉温暖与喜悦的情景,忍不住拿起相机拍了下来。   刘定国看着那边认真插秧的少年和天真无邪的孩子,轻轻地说:“昨天晚上,小顾强调你们在做这个项目时会保护当地人们的生活方式,这让我很感动。这些年来,大家的环保意识是增强了,做每个项目也必须通过环境影响评价,但很少人会想到要在开发的同时保护本地原住民的生活方式。他们是弱势群体,资本的强势进入往往会破坏他们的生存环境,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甚至灭绝他们的文化,但现在仍然很少有人去关注这个问题。小顾能够提出来,并把这一点作为你们开发的原则之一,是很有智慧的,这让你们对这里的开发有了更深层次的意义,也能获得更多的支持。”   “是啊。”刘伟业点头,“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无论别人怎么想,我们情愿多投入一些资金,少收入一些利润,也不做以建设为名的破坏者。”   “这句话说得很好。”刘定国愉快地笑道,“以建设为名的破坏者,我看很多开发商都是这样的类型,确实应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他们聊了一会儿,刘定国便示意可以离开。岳鸿图发动车子,打算顺着小路开到中线公路上,然后就去公司。   刚刚驶出一片椰林,刘伟业便看到前面的一片田野中间有个奇特的村落,所有的房子都是同样的形状,而且漆成明亮的天蓝色,整齐划一,就像是一排排积木立在那里,他不由得问道:“那是什么单位?”   “不清楚。”岳鸿图摇头,“我们去县城的时候都会看到这个地方,看这里的屋子全是标准规范,应该不会是普通的乡村吧,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单位,没有任何标识。”   刘定国看了一眼,淡淡地道:“那个应该是难民的安置点。”   “难民?”岳鸿图和刘伟业都很惊讶,没想到在中国还有这种族群。   “嗯。”刘定国随口说道,“这些难民大部分是三十多年前进入中国的,有的是在反华排华浪潮中逃回来的难侨,有的是越南、老挝、柬埔寨三国的印支难民,当时中国都接收并进行了安置。他们不是中国公民,也没有国籍,联合国难民署每年都会派人来了解他们的生活情况。”   “哦,原来是这样。”岳鸿图在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已被他远远抛在后面的那些蓝色小屋,不再多说什么。这里离他们的项目所在地太远了,就是做大区域规划也没办法把这一地区包括进去,所以他和顾影之前才没有去查询在这里居住的究竟是什么人。   中线公路上总是很少有人和车,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达公司所在地。   顾影跑进自己的房间,把电脑和投影仪放下,随即冲凉、换衣服,然后又跑出来。   刘定国站在水边,听岳鸿图介绍周围的环境,微笑着说:“这儿简直是世外桃源,你在过神仙日子嘛。”   岳鸿图嘿嘿笑道,“以后大哥也可以经常过来度假,我们一起当神仙。”   刘定国笑了笑,爽快地答应,“好。”   等到顾影出来,快步赶到他们身边,几个人才出了公司,顺着水边的小路走到山顶。   刘定国站在那里,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波光粼粼的万花湖、四周连绵不断的青山,再次肯定,“这是个好地方。”   “是啊。”刘伟业兴奋地笑道,“给我十年时间,我们一定会把这里打造成最美的小城、最吸引人的地方。”   刘定国微笑着看了弟弟一眼,“你们的目标确实很宏伟,不过要坚持到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前期投入那么大,如果中途放弃,那可就损失巨大,你得想好了。”   刘伟业豪气地说:“我和鸿图都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做这个项目。无论有多么困难,我们都会完成它。”   “对,我们绝不会轻言放弃,除非遇到人力不可抗拒因素。”岳鸿图肯定地说,忽然看到站在一旁的顾影,便顺口加了一句,“小顾也很喜欢这里,说将来要在这儿养老。”   “是吗?”刘定国转头看向那个一直默不做声的女孩。   “对,我喜欢这个地方。”顾影落落大方地承认,“这么大的项目,很可能是我职业生涯的巅峰之作,将来退休了在这里养老,享受自己辛苦创造出来的成果,我觉得这一生就很圆满了。”   刘定国的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赏,“如果一生真能如此度过,确实非常圆满。”   在山上站了一会儿,他们又四处转了转,这才顺着小河走回来。刘定国被岳鸿图带上楼,进了董事长办公室。他看了一眼墙上贴的两张地图,便坐到木椅里,品尝岳鸿图推荐的五指山绿茶。刘伟业对身后一脸迟疑,不知道该不该也跟着上楼去的顾影说:“我们晚上还要回七仙岭住,你去拿点要用的东西,不用开车了,就坐岳总的车一起走。”   顾影立刻答道:“好。”便掉头回房去收拾东西。   刘伟业这才走进办公室,坐下来与大哥闲聊了一会儿,却终究不敢提“大嫂”、“离婚”等字眼。刘定国一直忙于工作,很少见到家人,一般都只是在电话里忙里偷闲地匆匆讲几句,这时看到最小的弟弟已经变得成熟稳重,事业有成,也感到很欣慰。刘伟业家庭稳定,妻子是医院骨干,儿子聪明可爱,没有什么忌讳的话题,刘定国便关心地问了问弟妹和侄子的近况,顺便也问候了岳鸿图的父母,并表达了对他女儿的喜爱。   既然提到了家人,刘伟业便顺理成章地说起五一长假要带父亲到海南来玩,同时组织这里仍然健在的当年参加过解放海南登陆战的老革命跟父亲聚一聚,“我跟咱爸说过,老爷子很高兴,一口答应。”   刘定国点头,“好,那你就陪老爷子过来吧。他那些老战友还健在的已经不多了,能聚在一起也不容易,你好好组织一下,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嗯,好的。”刘伟业很开心,觉得这次大哥比以前好说话多了。以前他们家是老爷子最有威严,等老爷子离休以后,这个大哥的气势就迅速显现,让他们这些弟弟妹妹都感到敬畏。刘伟业最小,刘定国老觉得他年轻气盛,太过浮躁,因此只要一见面就会敲打他,颇有点长兄当父的味道。刘老爷子中年得子,一直都很宠这个小儿子,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到了部队练出一身好武艺,回到地方后更是雄心万丈,事业迅猛发展,更让他自信满满。在这世上,他只怕一个人,就是这个大哥。当初岳鸿图想找刘定国谈这个项目,他并没有把握能约出大哥来,没想到这次大哥不但愿意听他们谈,而且还特意拨出两天时间来看现场,对他也多次肯定,看上去很支持他们做这个项目。他从来没有享受过大哥给予的这种待遇,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   从七仙岭开车过来就花了两个小时,再这么走走看看,就已经到晚上吃饭时间了。岳鸿图看了看表,对刘定国说:“大哥,基本上现场就是这样,我们回酒店吃饭吧。”   刘定国对他们的安排没有意见,闻言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顾影提着一个纸袋,里面装了一套换洗衣服,肩上背着电脑包,站在水边等着他们。刘定国下来后,一眼就看到她。他没有说话,只是温和地对她点了一下头。顾影立刻领会他的意思,便走过去站到他身边。   刘定国的声音变得低沉柔和,“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挺好的。”顾影愉快地说,“公司对员工的生活都照顾得很好,吃得好,住得好。这里的环境也好,山好,水好,空气好,水果也多,我很喜欢。”   “看来,在你眼里,这里一切都好。”刘定国忍俊不禁。   顾影笑道:“确实一切都好,我挺满意的。”   “那就好。”刘定国看着她白皙清秀的脸,随口说道,“在海南还能像你这么白,可真是少见得很,你是哪儿人?”   “我来海南以后一直都呆在房间里工作,很少出去晒到太阳,所以没变黑。”顾影解释,然后才回答,“我是苏州人。”   “哦。”刘定国很自然地问,“父母还在苏州吗?”   顾影愣了一下,有点迟疑。刘定国立刻觉察到她的异样,以为她不愿意讲,便道:“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没有。”顾影低下头去,低低地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亲,是母亲一个人把我养大的。我大学还没毕业,母亲就去世了。”   刘定国沉默了,看了她片刻,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他虽然没说话,可动作之间却带着浓浓的安慰之意。顾影觉得刚才忽然变得有点憋闷的心轻松了一些,抬头对他笑了笑,“我没事。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我不太回想那些事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工作不错,收入也可以,生活过得去,很满足了。”   刘定国“嗯”了一声,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这才把手收回来。   刘伟业和岳鸿图在办公室里商量了一下晚上的安排,这才出来。两人一眼便看到刘定国把手放在顾影肩上的动作,不由得都很惊讶。岳鸿图低声问:“你看我们要不要把小顾调回北京总部?”   刘伟业摇头,“大哥会骂死我。”   “咱们集团内部正常的工作调动,大哥怎么会骂?”岳鸿图一边往下走一边不以为然,“以前大哥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们却不能为他做点什么,他如果真喜欢小顾,我们做兄弟的总得帮点忙。”   “你当心弄巧成拙。”刘伟业没有岳鸿图那么冲动,行事要谨慎得多,“不管大哥是不是真的喜欢小顾,我们都不能出手干预。大哥绝不希望别人关注他的私人生活,我们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对小顾适当照顾就行了。”   “那好吧。”岳鸿图在这方面自然听他的,毕竟他和刘定国才是亲兄弟,更了解他大哥。   等到他们走下楼,刘定国已经和顾影聊起了其他话题,“如果这里真像你策划的那样,能种上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肯定会营造出类似普罗旺斯的那种气氛。内地的一些楼盘随便怎么宣扬自己是正宗的欧洲风情,都比不上你们这里。他没有那么多地啊,光是房子做成欧式建筑是远远不够的,周边的环境不配套就不伦不类了,对不对?”   “对。”顾影笑着点头,“所以我特别喜欢这个项目,可以做很多事。”   岳鸿图和刘伟业走近他们,听到他们的对话,都含笑点头。刘定国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向车子走去。   顾影仍然被刘伟业安排着坐在后座,刘定国就在她旁边,却不再说话,只是闭目养神。其他三个人也就没有吭声,以免打扰他休息。岳鸿图专心开车,刘伟业和顾影看着窗外的风景,车厢里十分安静。刘定国的呼吸很快变得轻缓悠长,显然已经睡着了。   两个多小时后,他们的车进入七仙岭,刘定国才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外面笼罩在淡青色天光下的绿色山岭。   这顿晚饭吃得更加愉快,刘定国和刘伟业都已经看过现场,岳鸿图再谈起项目的各种细节,两人都能有感性认识,聊起来便更加轻松。除了项目之外,刘定国也问了问徐兆伦的情况,顺便讲了自己所了解的有关海南省委、省政府和农垦总局的一些情况。岳鸿图、刘伟业和顾影都凝神细听,牢牢记住,以便制订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刘定国到这里来属于私人活动,本来没告诉任何人,可因为曾秘书给三亚那边打过电话,转达刘定国请有关领导明天共进晚餐的邀请,所以仍然有人知道了他正在七仙岭的消息。等他们吃完晚饭,刚刚回到别墅,就陆续有人上门来拜访。车子络绎不绝地开来,看车牌更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下来的人都是满面笑容,热情地跟曾秘书打招呼,亲切友好地提出“想见见领导”。刘定国略感意外,但还是神色自若,淡淡地微笑着表示欢迎,请他们到楼上去坐,也让岳鸿图和刘伟业在一旁作陪。两人既然要在这里做项目,认识当地的重要人物对他们是大有好处的。   曾秘书在上面给他们沏上茶,然后下来和其他随员守在客厅。顾影便懂事地呆在自己房间里,一直没有出去过。   她在网上到处逛,浏览一些帖子,查看有关房地产的新闻和行业动态。正要找部电影来看,她的朋友陈佳颖打电话过来,跟她聊了很久。   陈佳颖跟她是邻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以前是镜像中国的总监助理,意大利镜像是一家享誉国际的设计公司,在中国设立的分公司也发展迅速,行政总监虞阡是位才貌双全的女子,陈佳颖一直是她的子弟兵。后来,镜像中国与大名鼎鼎的恒亚创造合并成恒亚-镜像设计公司,虞阡担任公司的策划总监,陈佳颖仍然是她的助理。这家公司接下了一个大型旅游开发区的全部设计项目,总体规划已经通过评审,控制性详细规划已经编列完毕,现在正在做修建性详细规划。在这个过程中,陈佳颖觉得其中有些细节可以借鉴顾影做的雪山小镇,因此有时候会给她打电话或在网上讨论。顾影策划的雪山小镇已经全面完成,她的创意已经通过各种媒介向外宣传得淋漓尽致,因此不存在保密的问题,都可以说给陈佳颖听。   两人聊完了策划方面的事,陈佳颖便问起她现在的情况。顾影大致说了一下,只提到公司打算在海南做个大型的开发项目,现在只做完了可研,概念性策划出来了,别的都还没有进行。   陈佳颖敏锐地发掘出有用的信息,“那就是说,你们接下来应该要拿出项目的规划设计方案了吧?”   顾影笑了,“应该是吧。”她没有陈佳颖那么有锐气,说起话来总是很含蓄,凡事都留有余地。   她虽然说得模棱两可,陈佳颖却来了劲,“哎,你向你们老板推荐一下我们公司吧。我们有世界上最优秀的设计大师之一安德烈·桑蒂,还有国内著名的设计师谢恒亚,虞总在策划方面也有不凡的造诣,绝不会让你丢面子。也不用你做太多工作,只要推荐一下,给我们一个机会,至于你们老板最后用不用,我们自己来争取,你看好不好?”   顾影听她说得很合理,想爽快地道:“这样吧,你把你们公司的资料给我发过来,我拿给老板看看。”   “行。”陈佳颖很高兴,“我马上向虞总汇报,明天就把资料发到你的邮箱。”   “好。”顾影笑着挂上电话,刚拿起鼠标,手机又响了。   她拿起看了看,见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但却是很老的号,估计是中国移动最早几批放出,一直用到现在,拥有这样的号,绝不会是无聊的骚扰者或做推销的人,她马上接起来,“喂?”   话筒里响起刘定国温和的声音,“睡了吗?”   顾影一边回答“没有”一边去看电脑上的时间,见已近午夜,不由得有些诧异,时间过得真快啊。   刘定国轻笑,“今天失眠吗?”   顾影放松下来,也笑了,“目前毫无睡意。”   刘定国柔声说:“那想不想上来下会儿棋?”   “好。”顾影想也不想便道,“我马上就来。”   刘定国挂断电话,顾影立刻关上电脑,开门出去。   别墅大门紧闭,客厅里空无一人,曾秘书的房间已经熄灯。窗外的月光斜斜地照射进来,让顾影可以清楚地看见房中的景物。她无声地穿过客厅,向二楼走去。 ------------   第13章 一路同行   七仙岭的清晨很美,轻纱般的白色雾霭笼罩着绿色森林,奇花异卉鲜艳夺目,远看跟内地的那些生在高山上的森林很相似,可一旦走近便能清楚地感觉到热带雨林那种旺盛的生命力,那些高原上的森林终年静默清冷,而这里的林子却十分热闹,仿佛能听到草木生长的声音。   岳鸿图和刘伟业一大早便醒来,匆匆赶到别墅去,都想知道昨天夜里顾影是不是仍然睡在二楼。等他们开车过去,一眼便看见顾影和刘定国都站在院子里,一边眺望山林一边轻松地聊天。岳鸿图跟他们打了招呼,便和刘伟业走进客厅。   曾秘书正在收拾自己的包,见他们眼里流露出一丝询问,便慢悠悠地笑道:“他们昨夜各睡各的房间,你们想得太多了。”   岳鸿图与刘伟业相视一笑,便转身出去,朗声说:“大哥,我们等下去爬山吧,反正都来了,总得上去看看。”   “行。”刘定国微微点头。   吃过早餐后,他们便开车驶出酒店,沿着山路缓缓向上,到了七仙岭上山步道的入口处,这里有停车的地方,有个小卖部,还有几个简易板房,有人卖小吃,有人卖水果。   岳鸿图去买上山的门票,顾影和刘定国、刘伟业站在一起,正在打量周围的环境,便听到有人大声议论,语气嚣张,腔调纯正,正是他们熟悉的京腔。   “这儿能上到顶峰吗?”一个男人高声询问,中气十足,惊起枝头几只飞鸟。   卖水果的海南妹细声细气地回答,“能到的。”   另外一个男人一副故意刁难的腔调,“我看你们这路是一块块石板铺上去的,一共有多少级,你知不知道?”   那个有些腼腆的妹妹很清楚地说:“有三千七百七十级。”   “那么多?”男人有些惊讶,却并没有像一般游客那样赞叹工程的浩大,而是问道,“那上去要走多久啊?”   旁边一位本地老太太笑着说:“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靠。”前头那个男人左右看了看,“这里没人抬客人上去吗?我们给钱。”   站在水果筐后的妹妹仍然轻声细语,“没有。”   “这是什么地方啊?”男人忿忿地道,“我们上次去峨眉山就有人抬的,那么长的阶梯,谁上得去啊?”   这时,又有个男人甩着手上的水从简易房之间的小路走上来,对他们喊道:“这儿的水挺清的,很干净。”   “嗯,这里也就水干净一点。”离刘定国他们不远的那个男人看了顾影一眼,有些炫耀地说,“欧洲的那些河脏得不行。”   站在水果摊前的男人拿起一个红毛丹在手上掂了掂,然后扔下,大声附和道:“是啊,多瑙河简直就是条臭水沟。”   那个甩着水的男人随口接上,“莱茵好点。”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明明是自吹自擂,却刻意表现得云淡风轻,那意思仿佛整个欧洲和那两条著名的河都是他们家的。   顾影一开始对他们不尊重当地人的态度很不以为然,听到后来,却觉得很可笑。顾及那几个男人的面子,她只得稍稍侧头,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   刘定国和刘伟业都是地道的北京人,从小就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已经习惯了,虽然觉得这几个人太过嚣张浅薄,却没有在意。听到顾影略带讥讽的笑声,两人回头一想,这才猛然觉得这几个北京男人的话确实可笑至极,不过他们都比较沉稳,依然神色如常,只是眼里带了几分笑意。   岳鸿图买好票,提着一袋矿泉水,对他们招了招手,“大哥,我们上去吧。”   他的口音也是正宗京腔,而且身形高大,气势逼人,再加上从头到脚一身名牌,让人一看便知是富贵中人,那几个男人都是一怔,随后注意到刘定国与刘伟业的气质与装束,态度之间就收敛了许多。   刘定国慢悠悠地走过去,沿着步道上山,这时才轻声说:“小顾,有些北京人是这样的,自以为生在天子脚下,一出门都是仰着脸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让你见笑了。”   “没事。”顾影忍笑点头,“北京人看谁都是下级,我明白。”   岳鸿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问刘伟业,听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忍不住也笑出声来,“那你们当时就该认真地讨论一下给长城贴磁砖的项目以及开发火星的总体规划,吹牛谁不会啊,又不上税。”   几个人一听,全都大笑,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刘定国也不由得莞尔。   上山的阶梯比较平缓,一边是山壁,一边是向下的斜坡,到处都是参天大树,林间小溪潺潺,清可见底。在下面的时候还觉得阳光颇有热度,进来后便感觉越来越凉,他们走了半个多小时也没出汗,都觉得很惬意。   顾影举着相机到处拍照。刘定国信步而行,随手指着一棵树对她说:“这是梭椤,与恐龙同时代的植物,被称为‘植物活化石’。”   “真的?”顾影惊叹,仰头看了又看,给树拍了照,这才边往上走边问,“刘大哥,佛门圣树之一叫娑罗,会不会就是这种梭椤?”   “那就不清楚了。”刘定国微笑着看她一眼,“佛门圣树还有好几种吗?我只知道菩提树。”   “哦,通常所说的佛门圣树有四种。”顾影慢条斯理地说,“佛祖诞生处的树叫无忧树,佛祖成佛处的树叫菩提树,佛祖第一次对弟子讲经说法处的树叫七叶树,佛祖涅槃处的树叫娑罗树。”   “原来是这样。”刘定国点了点头,“你懂得挺多的,佛家的东西也知道。”   “做策划嘛,什么都得懂一点,其实都只是皮毛。”顾影不疾不徐地说,“我是好读书不求甚解,等将来退休了,一定要好好看点书。”   刘定国被她的话逗笑了,“你已经知道得够多的了。你读过佛经,那看过圣经吗?”   “看过。”顾影微笑着说,“里面有不少章节文笔优美,还有一些语句颇有哲理,发人深省,是本好书。”   “是吗?”刘定国看着她问,“最喜欢哪一句?”   顾影想了想,“‘人活多年、就当快乐多年。然而也当想到黑暗的日子、因为这日子必多、所要来的都是虚空。’出自《圣经》里的《旧约·传道书》。”   “嗯。”刘定国微微摇头,“太消极了。”   “我倒没有消极的心态。”顾影认真地说,“我只觉得这是大实话,说得很好。”   刘定国笑了笑,不再与她继续这个话题。   山中的植物颇多,有一大半顾影都不认识,岳鸿图和刘伟业却知道很多,一样一样地指给她看,如数家珍。刘定国也觉得大开眼界,“真没想到,你们还知道得挺多的。”   岳鸿图笑嘻嘻地说:“以前在部队进行生存训练的时候就被扔进热带雨林过,身上只有一把匕首、一个空水壶、一颗万不得已时请求救援的信号弹,独自在原始森林里呆十五天,所以必须懂得辨别动植物,尤其是有害无害得分清楚,不然就被毒死了。”   “哦。”刘定国微笑,“看来还是部队锻炼人。”   “那当然。”刘伟业愉快地说,“我们刚成立公司的时候,招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当过兵的,好管,又能干,少操很多心。就是现在我们招聘员工,当过兵的人都会优先考虑。”   “嗯,不错。”刘定国笑着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往上走。   岳鸿图关心地问:“大哥,累不累?要不要歇歇?”   “不用,这山不陡,没什么问题。”刘定国诙谐地说,“我没那么弱不禁风。”   刘伟业回头问:“小顾呢?累不累?”   “不累。”顾影的步履一直很轻巧,“我虽然没当过兵,不过平时都坚持运动,体力还行。”   “那就好。”刘伟业转过头来,看到刘定国也正关心地看着顾影,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加快脚步,与前面的岳鸿图并肩而行,以便刘定国可以与顾影走在一起。   岳鸿图给他们一人发了一瓶矿泉水,大家中途都没休息,一直走了两个小时,天上忽然飘下细雨,不一会儿便密集起来。   顾影把相机放进包里,拿出一把淡蓝色的折叠伞打开,很自然地撑起来,挡到刘定国的头上。刘定国没有客气也没有推辞,往她身边靠了靠,以便让伞连她一起遮住。   岳鸿图和刘伟业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冒雨往上走。曾秘书和随行人员都跟在刘定国后面,也一声不吭。气氛出奇的和谐,就连雨点打在遮天蔽日的树木上的唰唰声都像是美妙的音乐,让人觉得安宁平和。斜风细雨轻轻落在紧绷的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哒哒声,伞下的两个人一直沉默着,却好像总有点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绕来绕去,细看时又云淡风轻。   入口处的当地人说得没错,上到山顶确实要走两个多小时,可来到路的尽头却仍然没有到达峰顶,因为已经没有路,只有一段陡峻的悬崖,两根铁链延伸而上,仿佛一直伸进缭绕的云雾里,旁边有个告示,说明这里危险,攀登者后果自负,很明显,如果想要登上顶峰,就得拉着铁链攀岩,没有别的路可走。   刘定国站住了,笑着问:“你们要不要上去?”   岳鸿图跃跃欲试,“上啊,难得有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不上?”   “上。”刘伟业也摩拳擦掌,“好久没活动过了,怎么样,鸿图,咱们比比?”   “比啊,谁怕谁?”岳鸿图兴致勃勃,“大哥给我们当裁判。”   刘定国轻轻点头,“好。”   岳鸿图和刘伟业站好位置,一人抓住一根铁链,数着“一、二、三”,便同时向上攀去。小雨仍然在下,铁链和岩石都是湿漉漉的,很滑,两人却身手敏捷,向上的速度非常快,只用了十分钟就攀到顶峰。岳鸿图比刘伟业快了一步,站在那里仰天长笑。   刘定国听着他豪迈的笑声,对顾影说:“伟业的身手比鸿图好,他很少赢过伟业,所以才会这么高兴。”   顾影没想到看着斯斯文文的刘伟业竟然比高大魁梧的岳鸿图还厉害,不由得惊讶地睁大眼睛,“哦”了一声。刘定国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愉悦地笑了。   刘伟业沿着铁链溜下来,很不服气地说:“再比一次。”   岳鸿图毫不含糊,“来就来,定要让你心服口服。”   他们正要上去,顾影忽然想起,大声说:“岳总,能不能上去后帮我拍点照片?”   岳鸿图爽快地答应,“行啊,相机给我。”   顾影顺手把伞交给刘定国拿着,跑过去把装在防震摄影包里的相机挂在岳鸿图的脖子上,然后退回去,把伞拿过来。刘定国一直微笑着,她递伞过来时就接住,她把伞拿过去时就放手,把站在侧后的曾秘书和随员们都看得直愣。   岳鸿图和刘伟业同时出发,灵如猿猴般向上攀去,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顺利登顶。这次刘伟业先一步踏上岩石顶端,看着岳鸿图放声大笑。   刘定国忍不住笑道:“这两个人,都像孩子一样。”   “是啊。”顾影也笑着点头。   岳鸿图拿出相机,在上面转了一圈,将每个角度的风景都拍下来,这才拉着铁链滑下,把相机还给顾影,开玩笑地说:“小顾,是你这个相机让我输的啊。”   “借口。”刘伟业在他身后调侃,“小顾别理他,他那叫迁怒,纯属无赖行径。”   顾影笑吟吟地没说话,把伞顺手又交给刘定国,然后拿出纸巾擦干相机上的水,这才收进包里,又伸手把伞拿回来。岳鸿图和刘伟业看着刘定国很配合的模样,都有些意外,随即明白,顾影不知道刘定国的身份,就算估计他是个有地位的人,毕竟不是很清楚,因此对他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这样其实很好,也让刘定国感到轻松愉快。   看着顾影把相机放好,岳鸿图便提议,“我们下去吧。”   刘伟业关心地问:“小顾怎么样?下山比上山更累,能坚持吗?”   这条山路有两公里多,三千多级台阶,后半程的坡路较陡,更费体力,顾影上来后感觉有点累,但站在这里休息了一会儿,便觉得好多了。她笑着说:“我还行,这里海拔低,氧气含量又充足,问题不大。”   “那就好。”刘伟业点头,“走吧。”   下山的速度比上山要快一点,他们用了一个多小时就下去了。这里不但没有雨,而且是艳阳高照。顾影收起伞,把水甩了甩便放进包里。   岳鸿图看了看表,见已是下午两点,便与刘伟业商量在哪里吃午饭。酒店多半都已经收餐,如果要去三亚,到那儿基本上就是晚饭时间了,上山下山本来就消耗体力,他们现在都觉得很饿,到三亚再吃显然很不现实,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酒店退房,然后到保亭县城吃饭。   这个位于五指山附近的城区虽小,但很热闹,吃饭的地方也不少,大部分都经营的是本地特产,他们找了一家干净的饭馆,要了一桌家常菜,重点是来得快,不用花时间精雕细琢。大家都饿了,吃得很香,对每道菜都赞不绝口。刘定国平时吃的都是应酬饭,山珍海味,手工精细,很少吃到这种菜,也是胃口大开。   吃完饭,岳鸿图起身去付账,刘定国不动声色地跟出去,在外面叫住他,轻声说:“等下就不要让小顾跟着去三亚了,今天晚上要见一些领导,有你和伟业在就行了。”   “好。”岳鸿图点头。   走出酒楼,他便对顾影说:“我们先送你回公司。”他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顾影不会有任何异议。   回去的路上,岳鸿图和刘伟业仍然安排她坐在刘定国身边,大家都没有再说话。晚上有应酬,那是相当耗费心力的事情,除了不去参加的顾影外,他们都要养精蓄锐。   想着就要与刘定国分别,以后或许很难再见面,顾影心里涌起一缕淡淡的惆怅,这是以前她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不免有些惊讶,也有些难受。她默默地看着窗外的绿色山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其实人生常常会如此,有时候会遇到一个人,会怦然心动,却知道不可能有发展,因为两人的世界截然不同,差距太大。她一直是个没有奢望的人,在感情问题上尤其理智冷静,心动是一回事,行动是另一回事,既然知道不可能,也就不去妄想,能有这样的三天,她已经很满足了,总比没有遇到要强得多。   岳鸿图将车停在小水库边,顾影便礼貌地说:“刘大哥,再见。”   刘定国淡淡地道:“再见。”   顾影推开门下车,站在路边看着岳鸿图将车子掉头。车刚转过来,刘定国忽然隔着车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心里砰的一跳,接着又感到了初见他时的那种失重感,仿佛一脚踏空,从高处落下,有种束手无策的茫然。   刘定国收回视线,靠到椅背上。岳鸿图打正方向盘,脚下一踩油门,便绝尘而去。   顾影看着两辆车消失在远处的树影里,这才转身回公司。   她先回房间放好东西,把换下的衣服拿出来,到公司的洗衣房去扔到全自动洗衣机里,然后就去了办公室。   一打开邮箱,她就看到陈佳颖发过来的附件,是做成PPT的公司介绍。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觉得恒亚-镜像的实力不错,完全可以向老板推荐,只是应该怎么说,还得考虑一下。这年头人心不古,弄得老板也是草木皆兵,她如果没掌握好技巧,说不定人家就想到回扣上面去,就算是好公司也不用,那就没意思了。   她只在办公室里呆了一会儿,就下楼把洗好的衣服拿回房间,晒到阳台上,再到员工食堂去跟同事们一起说说笑笑地吃晚饭。   她的下属刘博和陈志航坐在她旁边,闲聊完了就问起下一步的工作计划。她想了想,“你们试着把项目核心区的拆迁补偿方案做出来吧。”   这是来到这里后交到他们手里的第一份像样的工作,顿时让两个年轻人大为兴奋,“好,我们明天就开始做。”   顾影微笑着点头,盛了一碗酸菜粉丝汤慢慢喝下,感觉心情好了许多。   饭后一般都是公司里的同事结伴散步聊天,她却像往常一样并不参与,但也没再回办公室加班,而是换了一双运动鞋,把卢裕从海口买来的山地车推出来,独自骑出公司,顺着小路出去,上了中线公路。   这条路的建设成本应该比较低,因为路面没有平整,都是按照地势来的,所以常常是上坡、下坡、再上坡、再下坡的波浪形路段,顾影不断换档,确保上坡时比较费力但能够蹬上去,下坡时不至于失控。这是她第一次在这里骑行,等到熟悉车况后就感觉好多了,于是不再专注于车子,而有余裕去留心周围的环境。   已是黄昏,夕阳西下,头上青天一碧,瑰丽的晚霞低低地压在西边的山顶,炊烟在半空中缭绕,庄稼与果树都静静地扎根在土地里,不时出现的小池塘里闪现着鸭子与白鹅的身影,一群一群的小孩子在路边走着,有的背着书包,有的勾肩搭背,有的拿着树枝甩来甩去,看到她都好奇地打量,偶尔有汽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带起淡淡的烟尘。   她向前骑了一个小时后调头回来,这时已是大汗淋漓,疲惫不堪。快到一个岔路口时,看到有人摆摊,桌子上堆着很多椰子,一根电线从不远处的村子里牵出来,连着放在椰子树下的冰柜。顾影下了车,过去问摊主,“椰子怎么卖?”   那个憨厚的中年男子热情地笑道:“两块,阿姨要冻的还是不冻的?”   顾影说:“要冻的。”   那人从冰柜里拿出一个削好的椰子,砍开一个小口,插上吸管递过来。她接过,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得清凉甘甜的椰子汁顺喉而下,顿感周身舒畅。   她一边喝一边看着那些随处可见的垃圾、到处乱跑的家禽家畜以及天上的流云、道路两边的花草树木,心里不由得百感交集。这是个很好的地方,却是脏乱差的环境与美丽的风景交织,人们贫穷的生活与大自然蓬勃的生命力形成鲜明对比,过度开垦导致土地贫瘠,自然灾害又给人有力的回击。顾影走遍大江南北,没有任何地方像这里一样,有着奇异的魅力,又让人深感惋惜。   漫无边际地想着,她有些纷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付了钱,将手里空空的椰壳扔到旁边的筐里,她转身上车,在如水一般的晚风中回了公司。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就连半夜岳鸿图和刘伟业回来,一边兴奋地说笑一边咚咚咚上楼的喧哗都没有把她吵醒。   第二天早上,刘伟业被突然响起的高音喇叭惊得跳起来,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呻吟了几声,这才挣扎着到窗边张望,好不容易才判断出声音是从农场的场部传过来的。在清晨水晶一般的空气中传播的新闻播报声让他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不由得怔了一会儿,这才到浴室去洗漱,然后换衣服出门。   时间还早,可公司里的人都已经在外面活动了。他有些诧异,随即便明白,这全是那个大喇叭的效果。听着空气中不断回荡的广播,他不禁觉得好笑。站在水边活动了一下,他有点百无聊赖,便转头问不远处的保安,“看见岳总没有?”   “有。”保安抬手一指,“岳总每天都会沿着这条路跑步。”   “哦。”刘伟业点了点头,便走出公司,也慢慢地跑起来。   那是上山的路,他们昨天陪着刘定国走过,因此他并不陌生。跑上山顶,却没有看到岳鸿图,只有顾影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海上冉冉升起的朝阳。通红的旭日下有几点帆影缓缓来去,水面波光潋滟,有节奏地轻轻荡漾,景色壮观华美,让人百看不厌。   刘伟业站在她的侧后方,默默地看了很久。直到一轮红日升上天空,他才轻轻叫了一声,“小顾。”   顾影回头看向他,礼貌地叫道:“刘总。”   刘伟业笑了笑,“詹辉已经被我调回北京总部挂起来了。”   顾影眨眨眼,立刻明白过来,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我的运气真不错,遇到两个难得的好老板。”   刘伟业很高兴,诚恳地说:“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来公司工作,我和鸿图理当为你们创造一个好的环境,以前没有注意到詹辉的劣迹,让你受委屈了。”   “刘总太客气。”顾影实事求是,“你们离得远,不清楚詹辉的恶行,而一旦得知便立刻解决,这就已经足够了。我很感激刘总和岳总对我的信任与器重,只要你们愿意用我,我就不会离开,请你们放心。”   刘伟业点头,“你以前为公司付出很多而得到的回报却很少,还受到一些不应有的骚扰,我觉得有必要给你个交代。我和岳总一直都没有怀疑过你对公司的忠诚,也对你的能力很有信心。这个项目我觉得不错,你的可研也做得很好,我和岳总都很满意。下面的工作会更多,很可能仍然需要你加班加点,说不定会比现在更辛苦,我和岳总在工作上肯定不会降低要求,希望你有思想准备。”   “我没问题。”顾影对自己很有信心,“这份工作是我喜欢的,所以并不辛苦。”   “那就好。”刘伟业停了一下,抬眼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淡淡地道,“你能帮我大哥买几张CD吗?就是你爱听的那些歌。”   顾影一怔,随即答应,“好,那要去三亚才能买到。”   “行,我下午从三亚飞北京,吃完午餐我们一起走吧。”刘伟业微微一笑,跟她一起下山,跑回了公司。 ------------   第14章 妞妞   刘伟业回北京之前,岳鸿图约了徐兆伦过来与他见面,三个人反复商讨邀请来与老爷子一起聚会的人员名单,经过综合平衡,最后才确定下来。   刘伟业离开的第二天,岳鸿图也因为临时有要紧公事需要处理而回到北京,邀请海南当地的干部和他们的父祖辈在五一节聚会的事就由徐兆伦负责。卢裕带着陈志航、刘博到海口去筹备,朱舜和丁跃文也跟着过去了。徐兆伦和农场的几个干部在五月一号到达海口,准备迎接刘老爷子的到来。   顾影本来计划利用五一的七天假期到青海湖看油菜花,但岳鸿图要她也到海口去。这个聚会意义重大,从会场布置到活动安排都需要她来策划。对于节假日加班的事顾影已经习惯,一接到岳鸿图的电话就开车去了海口。   他们入住的酒店在海边,新建不久,条件不错,从窗口可以看到美丽的海景,虽然只是四星级,但用来招待客人也不会失礼。卢裕租下了会议厅,顾影到达后就与酒店方面接洽,指挥他们的员工布置会场。   这个聚会组织得很匆忙,筹备时间很短,不过,那些受邀人员听说刘老爷子和几位健在的老革命要从北京过来,都纷纷表示一定会来参加。刘老爷子在军政两界的影响力不小,老战友、老同事、老部下遍布全国各地,即使一部分人已经去世,他们的后代也都认这个关系,那就是一个重要的关系网,可以影响很多人的命运。老爷子的四个子女都很有出息,除了刘伟业从商,是亿万富豪之外,其他三位都是从政或从军,身份地位相当高,如果能与他们搞好关系,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对于岳鸿图和刘伟业的邀约,所有人都欣然应允,本来打算出去旅游或度假的人也都取消计划,提前到达海口,在卢裕等人的接待下入住鸿图伟业集团订好的酒店,等着老爷子的到来。   岳鸿图与刘伟业陪着几位老革命在中午时分到达,卢裕带着司机开车去迎接。怕他们的随员过多,两辆车坐不下,顾影也开车去了美兰国际机场。   几位老革命虽然都已年过七旬,却仍然精神矍铄,身板硬朗,不需要人搀扶,满脸笑容地走出来。岳鸿图的手上抱着一个小姑娘,高高兴兴地对刘老爷子说着这里的气候,建议他脱下外套。刘伟业是四个孩子里最像父亲的,也最得父母宠爱,这时紧跟在父亲身旁,帮他脱下外套拿在手里,轻声为他引路,陪着他往外走。   一行人出来,顾影他们立刻迎上去,卢裕和司机们接过行李,拿出去放到车上。顾影礼貌地向几位老爷子问安,她穿着象牙白的棉布休闲装,脸上不施脂粉,举止落落大方,笑容温柔,气质斯文,顿时给几位老人家留下了良好印象。   岳鸿图抱着的小姑娘长得很像他,但带着几分婴儿肥,圆圆的脸上一双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看顾影。岳鸿图笑着说:“妞妞,叫顾姐姐。”   那个小姑娘清脆地叫道:“顾姐姐。”   顾影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女孩,这时很自然地伸手过去,柔声说:“让姐姐抱抱,好不好?”   妞妞看了父亲一眼,略一思索,便投进顾影的怀抱。顾影抱着孩子,跟他们一起向外走去。   司机们将车子开过来等在路边,他们一出去就分别上车。顾影把孩子抱到自己车上,放到垫了增高垫的副驾驶座,细心地给她系上安全带。一起过来的孩子保姆紧紧跟随,坐到汽车后座。   妞妞伸长脖子往外看,“爸爸呢?”   顾影耐心地解释,“你爸爸在前面陪爷爷,一会儿我们到了地方,你就可以看到爸爸了,现在坐姐姐的车回去,好不好?”   妞妞立刻点头,“好。”   “真乖。”顾影笑着夸奖她,然后发动车子,跟着前面的车驶向酒店。   小姑娘很乖,老老实实地靠在座椅里向窗外张望,顾影一向喜欢安静,对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很有好感。   到了酒店以后,几位老人稍事休息,岳鸿图和刘伟业就陪着他们到餐厅吃饭。妞妞和保姆住一个单间,在岳鸿图的房间隔壁,方便照顾。   午餐很热闹,那些健在的老革命和他们的直系后代坐在主桌上,徐兆伦的爷爷虽然已经去世,他作为召集人之一也在那里陪着,其他红色后代都在另外两桌,与主桌相距不远,可以随时过去攀谈。   这些老人以前都在同一个部队,有些甚至是一个连队的,全都参加过当年解放海南的登陆战,是抢滩的突击队,当年虽然不认识,却一起在枪林弹雨里冲锋过,一起受过伤、流过血、互相掩护过,后来因工作调动而天各一方,几十年没有见过面,这时能够聚在一处,都是无比激动。   解放海南时,岳鸿图和徐兆伦的爷爷是在座诸位中职务最高的,不少人提起当年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友,都忍不住老泪纵横。年轻人没有经历过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只能在一旁倾听,对于自己父祖辈的事迹还是很感动的。扪心自问,要他们去冲锋陷阵,抛头颅,洒热血,估计都得事先想一想,不会象祖辈那样毫不犹豫,义无反顾。   整整一顿饭的时间,大家都在抚今追昔。顾影没坐在主桌,她的资格还不够,因此就坐在省市厅局干部那一桌。她笑着发了一轮名片,然后陪着他们聊天,顺便问了一些情况,倒也颇有收获。在座的人对鸿图伟业集团来海南投资的事都举双手赞成,并对立项前后的有关程序和当地的一些规定做了详细讲解,让顾影获得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饭后本来安排老人们休息,可他们都不肯,刘老爷子坚持要去临高角,看看当年他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然后去烈士陵园祭奠战友,其他老人群起响应。岳鸿图和刘伟业都拗不过老爷子,只好与徐兆伦商量,把第二天的活动提到下午进行。   这样的活动当然要全程拍照记录,顾影就负责这项工作,而岳鸿图不放心把女儿留在酒店,便仍然放在她车上,托她带着走。顾影的车里除了保姆和孩子外,还带上了她的两个下属刘博与陈志航。两位帅哥很受小姑娘欢迎,话题也始终围绕着最近流行的动漫,一路欢声笑语,开心至极。   一到临高角,刘老爷子便激动地叫岳鸿图停车,走到海边端详一座被炸毁的碉堡残骸,自豪地对跟在身旁的刘伟业说:“儿子,这就是当年你老子炸掉的碉堡。那时候我才十七岁,国民党的机枪对着我扫射,可也没挡住我,还不是把他们炸上了天。”   刘伟业赞叹,“爹,你太让人羡慕了,二哥、我和鸿图当了那么多年兵,也没捞着打一仗。”   老爷子朗声大笑,站在那里极目远眺,看着那长达一公里的美丽沙滩上密密麻麻的游客,不由得感慨万千,“不打仗才好啊,这么美的地方,当年全是鲜血、弹坑和敌我双方死伤的军人,至今想来仍然历历在目。战争不是什么好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就让我们的子子孙孙都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吧。”   岳鸿图微笑着点头,“老爷子说得好,我父亲跟我提到爷爷的时候也这么说过。”   老爷子疼爱地拍了拍他的肩,“你爷爷救过我的命。在这里的海滩上,他率领突击队最先抢滩登陆,为我们赢得了安全下船的时间。我亲眼看着他为掩护我们而牺牲,到现在想起还觉得难受。你父亲是书生,可能像你奶奶吧,很斯文,你倒是跟你爷爷像了十足十。如果岳营长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么有出息,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其他几个老革命也一起点头,“是啊,鸿图跟岳营长简直一模一样。”   岳鸿图摸了摸头,“我奶奶也这么说,所以打小就宠我,惯得我无法无天,幸好我跑到部队上去,那些坏毛病才被彻底收拾过来。”   老人们听了他的话都哈哈大笑,“都差不多,谁家孩子不淘气啊。”   他们一下车,顾影就拎着相机跟上去,一直不停地变换角度拍照,始终很懂规矩地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   几个老革命站在这里指点着不远处海岸线的全景,讨论当年是在哪里登陆,从哪条路线往上冲锋,在哪里隐蔽,在哪里突破敌人的滩头阵地,说得热火朝天,好一会儿才回来上车,进入临高角旅游区,到海边去察看当年自己和战友们流血牺牲的地方。   岳鸿图的女儿不懂那些,看到海水便兴奋起来,挣脱保姆拉着她的手,径直往海里跑去。保姆赶紧追过去将她拉住,小女孩扭动着想要跑开却未果,急得哭了起来。   岳鸿图听到女儿的哭声,不禁皱了皱眉。他本来陪着老爷子说话,这时转头看向女儿的方向,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   顾影回头看了看,把手里的相机递给刘博,“你来拍吧。”然后与岳鸿图对视一眼,就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小姑娘。   岳鸿图立刻安定下来,不再担心女儿,转头继续与那些老革命和几位身份比较重要的红色后代谈笑风生。   顾影走过去,俯身搂住小女孩,柔声说:“妞妞别哭,告诉姐姐,怎么了?”   小姑娘一指海水,“我想去玩。”   顾影微笑,“我们没带泳衣啊,下去会把衣服弄湿,那怎么办呢?”   小姑娘果然犹豫了,歪头想了很久也没想出办法,不由得扁了扁嘴。顾影摸摸她扎着小小蝴蝶结的头发,温和地说:“现在就不下水了,等晚上吃了饭,姐姐带你去海边玩好不好?”   小姑娘立刻高兴起来,“真的?”   “当然。”顾影的声音里满是宠爱,“姐姐一向说话算话。”   小姑娘欣然点头,“那好吧。”   顾影便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很快与岳鸿图他们会合。小女孩听不懂大人那些深奥的话,便拉了拉顾影的手,仰头问她,“姐姐,你喜欢奥特曼吗?”   “喜欢。”顾影低头看她,笑眯眯地说,“幸福的生活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   小姑娘笑出声来,“哈哈,我家里有狗狗,还有猫猫,还可以天天都看奥特曼。”   “真的?”顾影露出羡慕的神情,“那你真幸福。”   小姑娘顿时很满足,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可爱的脸上满是快乐。   岳鸿图百忙中看了这边一眼,见顾影把女儿哄得服服帖帖,心里很高兴。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一行人便离开临高角,去了烈士陵园。刘老爷子在岳鸿图爷爷的墓前站了很久,声音低沉地说:“老营长,我是小石头,我来看你了。”接着,他絮絮叨叨地将自己知道的其他战友的情况都讲了一遍,有的当年因伤退伍,回乡务农,一生都是平民,有的在部队一直干到离休,有的转业到地方,进入政界,走得很高很远,譬如他自己,现在大部分人都已去世,只有他们几个还健在。   气氛变得很肃穆,没有人说话,都听着老爷子用浑厚的声音缓缓地说着旧日那些如今只出现在历史课本和文献资料上的故事。现在的年轻人没有见过战争,没有经历过战火硝烟的年代,很少会真心去缅怀先烈,可在这里长眠的烈士却是他们的亲人,没人嬉皮笑脸,都站在那里默哀。   等到所有的老革命一个个讲完话,岳鸿图才拉过妞妞,站到墓碑前,“爷爷,这是我女儿妞妞,我们来看你了。”说着,他低头看向女儿,“妞妞来,让太爷爷好好看看你。”   妞妞有些茫然,但还是依言站好。她正对着墓碑,一脸严肃,童稚的面容、粉色的衣饰与墓地的沉重形成鲜明对比,顾影立刻从刘博手上抓过相机,连着拍了好几张照片。   离开陵园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一行人不再耽搁,直接回海口。吃完晚饭后是自由活动时间,老人们都觉得有些疲倦,便回房间休息,他们的子孙们有的去看望在海口的朋友,有的约到一起喝茶或打牌,以联络感情,岳鸿图趁这空档便带着女儿出去散步。   妞妞刚出酒店就站住不肯走了,“我要姐姐一起到海边玩。”   岳鸿图有些为难。他一向公私分明,现在是私人时间,他实在不愿意麻烦自己的员工。妞妞看他的模样似乎不愿意,难过得哭起来,眼泪滚滚而下。岳鸿图顿时招架不住,只得一边哄女儿一边拿出手机打给顾影,“小顾,我要带妞妞去海边散步,小家伙一定要你来,你现在有时间吗?”   顾影本来已经回房,这时毫不犹豫地说:“我马上就来。”   岳鸿图松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女儿,“别哭了,顾姐姐马上就下来。”   妞妞立刻收了眼泪,破啼为笑。岳鸿图蹲下身,一边叹气一边拿出纸巾替她擦掉泪水,忍不住在她胖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妞妞笑嘻嘻地抱住父亲的脖子,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父女俩亲热地搂在一起,在酒店大门边等着。顾影一出来就看见了,觉得这场面挺有趣,举起相机就拍。妞妞很快就看到她,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亮,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对着她使劲摇。顾影觉得这孩子实在太可爱了,再配上他父亲那高大魁梧的身形,长长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搂着心爱宝贝的模样,场面真是太有艺术性了。她咔嚓咔嚓地拍了好一会儿,才笑容可掬地走过去。   妞妞挣脱父亲的怀抱,开心地扑过去抱住她。顾影将相机收起来,俯身抱了她一下,然后拉着她的手过街,往海边走去。妞妞没来过这里,也没看过海,对什么都觉得好奇,问东问西。顾影一直很温柔,有问必答,即使是匪夷所思的问题也一本正经地回答,就像两个幼儿园的孩子在交谈一样,往往把岳鸿图逗得笑出声来。   妞妞非常喜欢这个身上没有各种各样香气的大姐姐。因为岳鸿图的身份,这孩子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哄着捧着,可没人真心当她是大人一样平等对待,只有这个姐姐会与她认真交谈,对她提出的问题也不敷衍,而是互相探讨,让她觉得很开心。   这时正是夕阳西下,这里朝向正南,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边是海上升明月一边是晚霞如火如荼,景色瑰丽壮观,令人称奇。顾影征求妞妞的意见,“姐姐想拍几张照片,然后再陪你玩,好不好?”   妞妞懂事地点头,跑去和父亲站在一起,看她拍照。过了一会儿,她拉拉父亲的手。岳鸿图蹲下身,询问地看着她。妞妞凑到他耳边,小小声地说:“爸爸,我喜欢这个姐姐,可不可以让她做我的妈妈?”   岳鸿图一挑眉,微感惊讶,随即明白。这孩子从小就不被母亲所喜,虽然岳家二老和岳鸿图都很爱她,平时带出去也都被人宠着,可毕竟缺乏母爱,如今看到一个能让她全心全意喜欢的人,自然就有了孩子气的想法。他搂着女儿的小身子,温柔地笑道:“姐姐有喜欢的人了,不能做妞妞的妈妈。”   小姑娘很失望,“真的吗?”   岳鸿图安慰地轻拍她的背,柔声说:“没有关系,就算不能做妞妞的妈妈,姐姐也喜欢跟妞妞在一起。我们妞妞这么可爱,是不是呀?”   小姑娘这才恢复了好心情,揽着父亲的脖子笑了,“爸爸,妈妈也有喜欢的叔叔了,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岳鸿图的脸阴了一下,心里暗骂前妻,你喜欢玩是你的事,别让这么小的孩子知道啊。看着女儿天真的小脸,他马上笑起来,洒脱地说:“还没有。”   “哦。”妞妞同情地摸了摸父亲的脸,柔嫩的小手给了他巨大的安慰。   父女俩正在温存,顾影转头看到,想也不想就把镜头对准他们拍了几张,然后才说:“我给你们拍些照片好不好?这个背景太美了。”   岳鸿图欣然同意,抱起女儿就站到海堤上。   顾影拍了几张,跑过去把相机塞给岳鸿图,将妞妞抱过来,开心地笑道:“给我们也拍几张。”   妞妞快活地直点头,与顾影一起摆出各种姿势,笑得神采飞扬。艳丽的霞光打在两人侧面,将她们衬托得特别漂亮。岳鸿图愉快地给她们拍了很多照片,直到夜幕渐渐降临,光线变暗,这才收起相机。   顾影拉着妞妞顺着海堤往前走,但细心地让她走在里面,自己在外面保护着。往前走一段就有一个小广场,草坪和花园错落有致,一些小店跟广场有机融合,看上去并不突兀。顾影仔细打量了一下,对岳鸿图说:“这个广场规划得挺好的。”   “嗯。”岳鸿图点头,“我们那里也要策划多个公共休闲场所和园林绿地,肯定比这里更美丽。”   顾影微笑,“那当然。”   这时,妞妞兴奋地指着前面一个水果屋,“爸爸,我要吃那个。”   岳鸿图对孩子应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基本没概念,顾影就更不清楚了,看着是水果,小孩子吃了有好处,便带着她走进去坐下。   店堂不大,但装修得颇具匠心,客人也不少,他们等了一会儿才找到地方坐下。没有菜谱或酒水单,所有品种和价格都用彩色大字喷绘出来贴在墙上,有些还配有图片,色彩斑斓,十分诱人。顾影和妞妞一起看着墙上的图,兴致勃勃地商量什么最好吃。妞妞认识的字不多,只能看图说话,顾影也闹不清那些果拼、果汁、冰淇淋的名字是用什么原材料做出来的,跟她一样看着图研究。岳鸿图坐在她们对面,乐滋滋地点了支烟,一边慢悠悠地吸一边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满脸欢喜地点东西。   很快就送上来两种水果拼盘、三种鲜榨果汁、两份三球冰淇淋,岳鸿图看得有些惊诧,“这么多,能吃完吗?”   “放心,没问题。”顾影笑着,拿起一杯椰子汁放到他面前,然后给妞妞一杯芒果汁,自己喝木瓜汁。   妞妞的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一手拿勺子舀冰淇淋,一手握着吸管喝果汁,还不忘用叉子叉水果块。顾影一边自己吃喝一边细心地照顾她,怕她吃多了凉的闹肚子,先就把冰淇淋吃掉一大半,完全没有大人要让小孩子的意思。妞妞却很高兴,有人抢着吃比被人看着吃要有趣多了,以前哄着劝着都不愿多吃的水果现在不知不觉的就吃了不少。   等到两人满心欢喜的把东西吃完,岳鸿图买了单,看着顾影拉着心满意足的女儿走出去,忽然觉得这样的悠闲时光其实很舒服。   第二天的活动比较简单,因为已经去过临高角,所以就空出来大半天,顾影和岳鸿图、刘伟业商量,把晚上的联谊会提前,组织大家到租下来的宴会厅去喝茶、吃水果,并可以上台随意表演,其实就是唱卡位OK。   老爷子对这个安排没意见,进去后看到舞台边的对联,便站在那里反复读了两遍,忽然问儿子,“这是谁写的?你们公司的人吗?”   刘伟业仔细看去,只见上联是“为革命经风雨踏征程一生浩然正气”,下联是“铸乾坤历坎坷斩荆棘千秋鸿图伟业”,横批“继往开来”,让人一读便生出豪气万千,又巧妙地把公司名字嵌了进去,让他感觉很满意。他回头找到顾影,招手叫她过来,轻声问道:“这副对联是谁写的?”   顾影有些不安,“是我拟出来,让酒店制作的,有什么不妥吗?”   “写得很好。”老爷子看着她笑道,“我还以为是当过兵的孩子写的呢,这么有气势,可一般的兵也没这才情啊,像鸿图和伟业这样的,打架还行,做文章就差远了,所以才问一下,没想到是个这么秀气的小姑娘,真不简单。”   顾影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说:“老爷子过奖了,我学着写的,有点班门弄斧了。”   “不不不,确实写得很好。”老爷子又读了一遍上下联,和蔼地问,“姑娘,你这副对联可以送给我吗?”   顾影连忙点头,“当然可以,老爷子尽管拿去用。”   “好。”老爷子满意地点头,对儿子说,“伟业,这副对联就刻在我跟你妈的那个墓碑上吧。”   刘老夫人已经去世,老爷子让三个儿子买的是双墓,将来百年以后要跟老伴合葬。墓碑已经立好,只是本来要在碑的背面刻上一副对联,但一直到现在都没弄,就是因为没找到让老爷子满意的,这时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刘伟业立刻点头,“好,我回去就办。”   老爷子很高兴地对顾影说:“姑娘,谢谢。”   顾影有点受宠若惊,“不用谢,这是我的荣幸。”   “好好好。”老爷子笑着点头,和儿子走到座位上坐下,顺口说,“这姑娘不错,是鸿图的女朋友吗?”   “啊?不,不是。”刘伟业愣了一下,赶紧说明,“她是我们海南公司的策划总监,很有才华。”   “嗯,看得出来。”老爷子听说那女孩只是儿子公司里的员工,并没有什么私人关系,便不再多问。   顾影看着老爷子坐下,这才转身回去。妞妞坐在她旁边,不一会儿就不耐烦了,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服,小声说:“姐姐,我也想唱歌。”   顾影笑着捏捏她的脸,“想唱什么,姐姐去给你放音乐。”   妞妞看着大厅里的人,微微摇头,“这里人好多,我只想唱给你和爸爸还有干爹听。”   顾影略一思忖就明白她的干爹肯定是刘伟业,便对她说:“你等一下,姐姐去安排。”   妞妞乖乖地答应,“好。”   顾影找到酒店的KTV要了一个小包间,然后把妞妞带过去,问她想唱什么歌,帮她点上,再打电话给岳鸿图和刘伟业,请他们过来一下。两人都没多问,以为她有什么活动上的特别安排,便离开宴会厅,找服务员带着来到KTV。   歌曲的前奏已经放出来,顾影把话筒递给小姑娘,笑眯眯地说:“唱吧,你爸爸和干爹马上就来了。”   妞妞很开心,认真地拿着话筒站到地中间。电视屏幕上的那些字有很多她都不认识,也就不去看,而是像表演一样,面对着顾影。   除了老歌外,现在已经很少有朗朗上口的儿童歌曲,小孩子爱唱的都是流行歌,妞妞唱的也是。顾影微笑着用手轻轻打拍子,听着小姑娘用稚嫩清脆的声音唱出,“曾以为只要深深相爱,我们就永远不会再分开,可那天听到你的表白,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   刚唱完一段,岳鸿图和刘伟业一起走了进来,看到这个场面,都觉得有些意外。两人走到顾影身边坐下,低声问她,“有什么事?”   顾影轻声说:“妞妞想要唱歌给你们听,那边人太多,她不愿意上台表演,所以我请你们过来听孩子唱两首歌,让她高兴高兴,反正那边今天没有严格的议程,你们离开一段时间也没关系。”   岳鸿图和刘伟业都笑着点了点头,一起看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小姑娘。妞妞看到父亲和干爹来了,心里非常欢喜,唱得更加一丝不苟。三个大人听着天真无邪的孩子用天籁般的纯净声音唱出本应是复杂哀怨的感情,都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在上一段与下一段的间隙中热烈鼓掌。   妞妞很快乐,开心地唱着,“我和你的爱,这命运有谁安排,就像那蝴蝶飞不过沧海,注定的结局心酸又无奈,挥别天边最后一抹云彩……” ------------   第15章 大哥喜欢她   这个让所有人都觉得很有意义的聚会在海口持续两天后结束。从北京过来的几位老人分别由自己的子女陪着去看看别的地方,红色后代们互相交换了名片,说好以后多多聚会交流,也心满意足地离去。   刘老爷子的行程由顾影做了计划,再与岳鸿图和刘伟业商量后定下来。他们沿东线高速南下,先去博鳌看看,再参观植物园,品尝当地出产的兴隆咖啡与香草兰绿茶,还兴致勃勃地买了一大堆,然后去看了当年红色娘子军政委洪常青被烧死的那棵参天大树,然后到香水湾吃晚饭,当夜就住在那里的酒店。   沿着海南的东海岸,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海湾,全都有着文字无法描述的美丽。顾影很喜欢香水湾的景色,更喜欢那里的气氛,干净的沙滩上没有太多的客人,酒店、餐饮、咖啡馆都是平房,材料多为原木与玻璃相间,轻盈而美丽,外国游客夹着冲浪板从海滩上走过,一群渔民喊着号子把渔船从海水里推到岸上,几个本地小孩穿着衣服在海里嬉戏,两个大人站在水中钓鱼,阳光明媚,海水轻柔,让人感觉特别舒服。到了这里之后,每个人都忍不住连声赞叹,对顾影的安排十分满意。   第二天,他们先去看了三亚的海棠湾,然后才到万花农场去。岳鸿图和刘伟业都没有谈有关项目的事,徐兆伦也没有,只把大家带到他家做客。   这里曾经是他爷爷生活过的地方,只是以前的房子已经重建,但果园、池塘仍是以前的模样,刘老爷子都看了一遍,听徐兆伦讲述老教导员当年的生活,还学着摘了一些红毛丹下来,吃着感觉特别甜。   徐兆伦指着山野里随处可见的鸡鸭和猪,笑着说:“我们这里都不用专门喂的,它们平时自己出去找吃的,晚上就回来了,生蛋啊,下仔啊都在家里,全部都是绿色产品,肉很香,绝对没有污染。”   “好好好。”老爷子笑容满面,连连点头,“你这里好啊,是个养生的好地方,住着舒心啊。”   “是啊,我爷爷也这么说。”徐兆伦领着老爷子回到自家院子,在铺了软垫的雕花木椅上坐下,从屋里捧出一个根雕来放在老人面前的茶几上,“老爷子,这是我爷爷亲手雕的,用的是黄花梨的根。海南的花梨木自古以来就是很贵重的,而黄花梨最珍贵,现在都要绝种了,当年我爷爷得到这个树根,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雕好,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今天老爷子能到我们家来,我想把这个根雕送给您,我爷爷肯定也会高兴的。”   这根雕很大,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伏在地上,身旁是嶙峋的山石,雕得惟妙惟肖,非常精美,再加上材质的珍贵,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老爷子听说是老教导员亲手雕的,立刻倾前去仔细观赏,连声称好,最后才说:“兆伦,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个是你们的传家宝,我不能接受。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经常来的,这东西还是留在你这里吧。”   徐兆伦很实在,见他不肯接受也就没有强求,便拿了些质量比较好的五指山绿茶出来送给他。老人笑着收下,然后就提出留在他家吃饭。徐兆伦很兴奋,招呼老婆杀鸡宰鹅,又叫自己的兄弟和大小舅子到门口的池塘网鱼,去旁边的菜地摘新鲜蔬菜。   岳鸿图和刘伟业都笑,对老爷子说:“你看,兆伦这里完全自给自足,就算打起仗来也不怕。”   “是啊,我就特别喜欢这样的日子,可惜在北京过不上。”老爷子含笑点头,“不是听说你们要和兆伦合作在这里搞什么项目吗?”   “对。”刘伟业笑眯眯地说,“我会给爹弄个院子,周围留个十来亩地,到时候爹来住,也这么过日子。”   “好好好。”老爷子老怀大慰,“那我可等着了。”   “放心,一定说到做到。”岳鸿图保证。   他们在院子里谈笑风生,顾影带着妞妞守在池塘边看他们网鱼,顺便拍些照片,然后又跟着到菜地里看他们摘菜。她蹲在菜园旁边,笑着对徐兆伦的小舅子说:“我喜欢吃地瓜叶,很香。”   那两个憨厚的年轻男子笑道:“好,我们多摘一点。”   妞妞摸了摸挤到身边来的一只毛茸茸的小狗,高兴得一直在笑。摘菜的男子笑嘻嘻地看着那个可爱的小姑娘,逗她说:“小妹妹,唱个歌好不好?”   “好啊。”妞妞很大方地点头,歪着头想了想,便唱了起来,清脆的童音十分动听,“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安静的阳光下,她的声音传得很远,院子里的人都停下来没说话,一起听着小小孩无忧无虑的歌声。   等到她唱完,刘伟业笑道:“这才是小孩子唱的歌嘛。鸿图,小顾挺会教孩子的,昨天妞妞唱的还是那些应该是大人唱的情歌,今天就改唱儿歌了。这样才好,小孩子就要像小孩子的样子,不要给她灌输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也不想啊。”岳鸿图叹气,“我很少在家,爹妈工作忙,平时也教不了什么东西,这些歌多半是在幼儿园里学来的,我们都没注意。现在的电视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很多小孩子啥都知道,唱的也都是流行歌,大人都不管的,然后在幼儿园里一交流,妞妞也就学到了,唉,没办法。”   “这确实是个问题。”老爷子关切地说,“鸿图,我很喜欢妞妞,你也该考虑给她找个娘了。孩子这么小,又是闺女,老跟着你爸妈也不好。我看小顾那姑娘就很不错,有才华,人能干,长得好,性子谦和,一点也不张扬,还这么喜欢孩子,现在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了。你以前那个老婆虽然漂亮,可是太轻狂,说话做事都没规矩,不爱孩子,不敬长辈,在场面上姿态好看有什么用?娶老婆是要过日子的,又不是做戏给别人看。”   “老爷子说得对,我会好好找一个的。”岳鸿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小顾是我们公司的高管,我很尊重她,对她可没别的心思,不然只怕有人会说我仗势欺人。”   “谁让你欺负人了?要去追啊。”老爷子笑道,“人家姑娘年纪轻轻,才貌双全,又没结过婚,条件那么好,你离过婚,又有孩子,难道还想让别人来追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年头,冲着你的钱来追你的姑娘一定不少吧?我跟你说,那种贪图安逸享乐的女人一定不能娶,除了败家没什么好处。”   刘伟业和徐兆伦都笑了起来。刘伟业在一旁添油加醋,“鸿图就喜欢那种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脑子里一团浆糊,特别会花钱,有时候一个月光买衣服就能败掉几百万的女人。”   “浮浅,幼稚。”老爷子嗤之以鼻,“以前你年轻,注重外表倒也罢了,现在已经三十多岁,孩子也有了,应该成熟踏实一点了吧。”   “老爷子,你别听伟业的,他那是故意埋汰我。”岳鸿图嘿嘿地笑,“其实我们的生活圈子并不大,平时来来去去的都是些朋友,没有合适的对象,人家给介绍的吧又总是谈不到一块儿。就算有个把可以试着交往的对象,可我老是出差,在北京呆着的时间又不多,一来二去的人家姑娘心也淡了,最后只好分手。有些女人死守着追我,我也知道她更多的是为我的钱,不过我反正也不可能娶她,大家顶多只能做朋友,就不去计较那么多了。”   “嗯,说的也是。”老爷子看着顾影拉着妞妞在田埂上慢慢走过来,赞赏地说,“这姑娘确实不错,伟业,如果鸿图不打算追她的话,你看你三叔家那孩子怎么样?军军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说是拿了博士,成绩也不错,有几家大企业都要他去上班。你三叔心急他的个人问题,跟我提了几回,让你帮着留意一下。你的公司大,里面女孩子也多,如果有合适的,就给军军介绍一下,撮合撮合。”   刘伟业想着自己大哥和顾影在一起的失常表现,哪里敢把她介绍给别人,又不敢对父亲直说,便委婉地道:“小顾挺有主见的,这事不急,等过完五一我再跟她谈吧。”   老爷子点了点头,便不再提起,转而与徐兆伦聊起当地的风土人情来。   吃饭的时候顾影很自然地照顾着妞妞,为她去掉鱼刺、鸡骨,让她多吃蔬菜。妞妞在家里吃饭是很挑嘴的,要哄半天才肯吃,可这时却一点也不别扭,顾影给她什么就吃什么,让岳鸿图大感惊讶,就连妞妞的保姆都觉得很稀奇,从来没见她这么乖过。   吃完饭再坐了一会儿,岳鸿图他们就陪着老爷子去了七仙岭,仍然下榻在上次刘定国住过的别墅。   按理说,当然是老爷子住二楼的豪华套房,岳鸿图和刘伟业住一楼的豪华标间,保姆带着妞妞住另一间。卢裕和顾影都要回公司去,不过,妞妞却不肯让顾影走,一直抱着她不肯放,一张小脸上满是哀恳,让人看了心疼得不行。   安排顾影与保姆、孩子住一间房是绝对不行的,岳鸿图和刘伟业都不会做这种公私不分、委屈公司高管的事。两人对视一眼,想着还是像上次一样,自己到外面去重新开间房住,把这里的房间让出来给顾影。他们还没吭声,顾影就抱着孩子说:“要不然,我带妞妞回公司住一晚吧,明天早上再过来。”   其实公司的条件也不错,岳鸿图自己都能住,女儿当然也可以住,看着妞妞粘着顾影不放的情形,他只好笑道:“那也行,妞妞就托你照顾了。”   “嗯,没问题。”顾影愉快地抱着孩子上车,带着保姆和卢裕一起回公司。   看着车子离开,刘伟业忍不住说:“小顾确实是个非常好的姑娘,我大哥和我爹的眼光都不错,可惜你在这里跟她相处了一个月,居然没这感觉,真是迟钝,情商太低了。”   “我怎么没感觉?她确实不错啊,不然我怎么会调她过来当总监?”岳鸿图不屑地看他一眼,“我比你先认定她是人才好不好?”   刘伟业懒得跟他诡辩,只是笑了笑,便转身回屋。   从七仙岭回到公司,天已经黑尽,顾影带着妞妞回房冲凉,却看到窗台上有两条蠕动的黑色小蜈蚣。小姑娘吓了一跳,退后两步躲开,顾影出屋捡了一片落叶进来,放在两只蜈蚣前面,等它们爬到叶子上,再拿出去放到草丛里。   妞妞好奇地跟进跟出,忍不住问:“姐姐,你在做什么?”   “它们也是生命,我们不能随便弄死它们。”顾影温柔地说着,回房给她洗了澡,然后又带她出来站在水边,指给她看在城市里不可能见到的萤火虫。   妞妞看着一个个绿色的小光点在空中飞着,然后靠近她,停在她的衣服上、鞋上,心里很兴奋,却站着不敢动,害怕把这些美丽的小虫惊飞。   顾影的头发、肩头、袖口、腿上也停着几只萤火虫,在夜色里发出柔和的光,有种奇异的美。   妞妞第一次看到故事书里经常提到的这种生物,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说:“姐姐,它们真漂亮。”   “是啊。”顾影的声音很轻,有些着迷地看着那些在空中飞舞的光点,“我很喜欢它们。”   “我也喜欢。”小姑娘一本正经地附和。   顾影笑了,挥手将她和自己身上的萤火虫赶走,这才拉着她回房。今天玩了一整天,小孩子觉得很疲倦,很快就在她的床上睡熟了。   孩子的保姆由卢裕安排一间客房住着,没有跟她们在一起,顾影给小姑娘盖好被子,起身坐到桌前,打开电脑,调出一个隐藏的文件夹。   里面全是刘定国的照片,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也不管是在阳光下还是阴影里,抑或下雨天站在风中,他的表情都很淡,笑得很少,更从不发怒,却有一种隐约的气势,那是积淀多年才会有的威严,让人本能地产生敬畏之情。顾影一张一张地看完,然后对着雪白的墙壁呆呆出神,直到深夜才上床睡去。   因为是五一长假,每天一早必响的大喇叭也偃旗息鼓,没有闹腾,顾影睡到七点多才醒,外面早已天光大亮。难得睡个好觉,让她心情很好,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身旁妞妞的小脸。妞妞穿着卡通棉布小睡裙,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奶香味,被她骚扰了也没醒,翻个身继续睡。顾影笑着起床梳洗,然后拿起手机,轻轻开门出去,一直走到水边才给岳鸿图打电话。   “岳总,妞妞还没醒。”她温和地说,“我在想,小孩子对那些山山水水的估计不会喜欢,不如今天我就带她在这儿周围转转吧,你和刘总陪老爷子去泡泡温泉,爬爬山,行吗?”   刘老爷子一生不睡懒觉,总是黎明即起,出去锻炼,现在也仍然是清晨便出外散步,岳鸿图和刘伟业一大早就起来陪着。接到顾影的电话,他觉得她的提议不错,让女儿陪着爬几个小时的山,估计小孩子肯定觉得没意思,还不如去看那些农家养的各种动物。孩子生长在北京,从没见过这些农田果园、家禽家畜,让顾影带着到处看看倒是不错的选择。听完顾影的话,他马上同意,“行啊,那你们就不用过来了,下午我再给你打电话,看老爷子有没有什么想法,然后我们再说。妞妞就拜托给你,麻烦了。”   “不麻烦。”顾影笑着挂断电话,转身走回屋里。   妞妞仍然没醒,一只小胳膊露在被子外面,白生生的像节莲藕,小脸也是红扑扑的,充满幸福的感觉。顾影看着她,眼里满是笑容。   妞妞一直睡到快中午了才醒过来,顾影笑着说:“太阳都快下山了,该起床了。”   妞妞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然后滚来滚去地撒娇赖床。顾影笑出声来,将她抱住揉搓半天。闹了很久,顾影才把她拉起来,替她换好衣服,到浴室洗漱,然后拉着她的手到员工食堂去吃东西。   这个时间很尴尬,早餐已经撤了,午餐还没准备好,可妞妞是集团大老板的千金,那是名副其实的小公主,她要吃东西,当然立刻就能变出来。妞妞看着堆了一桌的豆浆、牛奶、面包、蛋糕、小笼包子、奶油馒头,有点不知道该吃什么,顾影很耐心地照顾着她,给她把吃的东西拿过来放在面前。妞妞很听她的话,喝了牛奶,吃了小笼包和蛋糕,然后就跟着她出去玩了。   小姑娘从没到过农村,对什么都觉得好奇,一会儿追着鸡鸭鹅到处跑,一会儿踮着脚尖凑近去看树上结的水果,开心得不得了。   五一黄金周来海南旅游的人很多,到七仙岭的游客也不少,刘老爷子来到上山步道的入口处,见这里人潮如织,太过喧哗,便没了上山的兴趣。岳鸿图去退了房,带老爷子往万花农场走,准备接上女儿到三亚玩一天,然后就回北京。   他们还没走到通往公司的岔路口,便看到妞妞在路边的农田里蹲着。岳鸿图将车停到路边,下去叫她,“妞妞。”   小姑娘回头一看,立刻飞奔过来,兴奋地说:“爸爸,爸爸,那里有好多西瓜,原来西瓜不是结在树上,是长在地里的。”   随后下车的老爷子和刘伟业听了都笑起来,岳鸿图把女儿抱起来,愉悦地笑道:“是啊,是长在地里的。顾姐姐呢?”   妞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对手指,“我想吃西瓜,姐姐在给我买。”   现在并不是西瓜大量上市的季节,在北京只有超市里有卖,但价格比较高,质量也不是很好,岳鸿图再有钱,他父母也不是奢侈的人,因此基本不买,妞妞在这里看到西瓜,而且是长在地里的,想吃也是情理之常。岳鸿图抱着女儿走到田边,见那里堆了很多西瓜,有辆小卡车停在那里,两个年轻人正在往车上装,两个中年男子站在旁边,看装束估计一个是西瓜地的主人,一个是收购西瓜的商人。顾影蹲在那堆西瓜前正在挑选,岳鸿图把女儿放下,也拿起西瓜轻轻拍打,看是不是熟了。   顾影很快挑出一个,然后含笑在一旁看着。岳鸿图问她,“老板答应卖给我们?”   顾影愉快地说,“嗯,我问他可不可以买两个西瓜,他很爽快地说‘自己拿吧’,我就自己挑了。”   岳鸿图笑着点头,很快也挑好一个。两人站起来,顾影转头问道:“我们就买这两个,多少钱?”   那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笑着一摆手,“拿去吧,不要钱。”   顾影吃了一惊,“不不不,我们要给钱的。”   那个男子爽朗地笑道:“两个瓜没多少钱,不用给了,拿去吧。”   顾影没想到会这样,一向伶牙俐齿的她不由得张口结舌。岳鸿图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忍不住搔了搔头。他一个亿万富豪,人家只是辛辛苦苦种点瓜的农民,要他白拿人家的东西,实在做不出来。   站在旁边的刘老爷子笑了,对儿子说:“这里真是民风淳朴,我很喜欢。”   “是啊。”刘伟业赞同,“现在几乎听不到‘不要钱’这三个字了,真让人惊讶。”   面对那位洒脱大方地不断挥手说“拿去吧”的瓜农,顾影和岳鸿图都有点不知所措,那些场面上的应酬话根本就说不出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终于决定接受他的好意。岳鸿图拉过女儿,“来,谢谢伯伯。”   妞妞睁大眼睛看着那两位中年男子,用稚嫩的声音说“谢谢伯伯”。那两人都笑了,瓜农的声音变得很柔和,“小妹妹,不用谢。”   刘伟业上前去,一手拿起一个西瓜,对那两人说“谢谢”。顾影和岳鸿图也连声道谢,然后带着妞妞走上公路。   刘伟业让顾影和妞妞坐在后座陪父亲,老爷子很高兴地问孩子,“妞妞,这里好玩吗?”   “好玩。”小姑娘使劲点头,“我们刚才还看到大白鹅与小黑狗打架,小黑狗要欺负小白鹅,大白鹅冲过来,张开翅膀就搧它,还拿长嘴巴去啄它,小黑狗打不过,叫了几声就夹着尾巴跑了。”   她连比带划,绘声绘色,逗得老爷子哈哈大笑,“是吗?大白鹅真厉害。”   妞妞很兴奋,“还有,我们还看到一只很威风的大花狗站在一家人的铁门前面等,过了一会儿,有只长得很漂亮的小白猫跑过来,钻出铁门,然后大花狗和小白猫就一起往湖边走,姐姐说它们是去散步了。”   “对,它们是去散步。”老爷子赞许地看了顾影一眼,疼爱地抚了抚妞妞的头。   小姑娘看到很多东西,滔滔不绝地说着,“我还看到好多小花猪,长得很可爱很可爱,脸上好像都在笑,姐姐说它们在晒太阳,觉得很舒服,所以在笑。还有,这里的牛是黑色的,跟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不一样,姐姐说它们是水牛,不是黄牛。还有,我们昨天晚上看到好多萤火虫,有的还停在我的衣服上、鞋子上,姐姐的头上、衣服上也有,看上去很漂亮。对了,姐姐说花花草草只有活着的时候才会这么美,所以我们要尊重它们,我觉得姐姐说得对,以后我不会再随便摘花了……”   老爷子越听越高兴,不断点头说“很好”。岳鸿图更觉得愉快,对顾影还有些感激。别的人大多是逗着妞妞玩,会宠她,什么都顺着她,有时候为了有趣甚至随便乱说,给孩子不好的影响,顾影能这么引导孩子,让她感受到积极的正确的理念,对孩子有很大的好处。刘伟业则更加肯定岳鸿图的情商低得吓人,一个那么好的姑娘与他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明明是近水楼台,稍微有点情商的男人就会去追求,他却完全没有意识到,真是太可惜了。   一路上只听到妞妞清脆的声音在讲述这半天里的所见所闻,直到公司里才停歇,岳鸿图回头对顾影说:“小顾,我们要去三亚玩两天,你跟我们一起吧,好不好?”   顾影最不喜欢在节假日到旅游胜地,到处人山人海,水里就像下饺子一样拥挤不堪,很没意思。她略一犹豫,妞妞便拉着她的手撒娇,“姐姐去嘛,姐姐去嘛。”   顾影便笑了,“好,我去。”   妞妞高兴地欢呼雀跃,逗得老爷子呵呵直乐。他有三子一女,而孙辈却清一色都是男孩,所以特别想有个小孙女,等到刘伟业的儿子出生,他这愿望就基本上很难实现了,因此对岳鸿图的女儿就特别喜欢。小姑娘又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更让人喜爱,老爷子虽然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心里也当她是亲孙女一般,连带着对顾影的印象就更好。   顾影收拾了两件简单的换洗衣服,虽然没打算下水,也把泳衣带着。   他们下榻的酒店在三亚的大东海,到那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大家吃完饭后就一起去沙滩上散步,因为时间太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涨潮,所以都没有下水。   这里果然是人挤人,人挨人,有人在夕阳下打沙滩排球,有人在玩五人足球,到处是欢声笑语,一派生机勃勃。人们穿的大多是五彩缤纷的岛服或泳衣,衬着蓝天碧海,渲染出无比欢乐的气氛。   刘老爷子不是普通游客,难得来一次天涯海角,一定要赶着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他很悠闲地看了看大东海、小东海、亚龙湾、海棠湾,然后就坐在酒店房间正对着海的阳台上喝茶。岳鸿图和刘伟业都陪着他,只有顾影带着妞妞出去玩。   妞妞老想往水里冲,顾影无奈,只得换上泳衣,带着她下了海。妞妞套着游泳圈,快乐地在水里扑腾,顾影守在她身边,脸上满是笑容。   她来海南之后很少晒太阳,那身雪白的肌肤十分引人注目,再加上窈窕的身段、修长的四肢、清秀的面容,顿时引来不少人搭讪,既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本来别人都以为妞妞是她女儿,可又觉得两人长得不像,走近之后听妞妞叫她“姐姐”,便定下心来使劲纠缠,弄得顾影烦不胜烦。妞妞很聪明,很快感觉到了,只要有人接近就吵闹着把人赶开。顾影看着她鼓着腮帮子,挥舞着小胖手撵人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在三亚玩了两天,吃过品种多样的来自南海的海产和各式各样的热带水果,买了好几箱荔枝、龙眼、红毛丹、山竹,就到了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岳鸿图和刘伟业要陪着老爷子回北京,妞妞在机场抱着顾影不放,一直哭,一直哭,伤心得泪流满面。   顾影很感动,搂着她不停地哄,再三保证一定会去北京看她,好不容易才把她交到岳鸿图手上。直到过了安检,妞妞还抽噎着向顾影挥动小手。顾影也笑着对她挥手,直到他们走进候机大厅,这才转身离开,独自开车回公司。   进入头等舱贵宾休息室,岳鸿图坐到椅子上,看着仍在抽泣的女儿,脸上若有所思。刘伟业找服务员要了一盒酸奶,递到妞妞手里。小姑娘这才不再哭泣,抱着酸奶喝起来。   刘伟业看了看岳鸿图,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别打小顾的主意,已经晚了。”   岳鸿图一挑眉,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刘伟业嘿嘿一笑,“大哥喜欢她,老爷子也对她的印象很好,你看着吧,她迟早是我们刘家的媳妇、你我的大嫂。谁让你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之前不追,现在有什么想法都晚了。”   岳鸿图侧头想了想,洒脱地笑道:“好像是有点晚了啊,真可惜。你说,我跟她呆了一个多月都没转过那心思,怎么大哥第一眼看到她就挺有那什么感觉呢?事实证明,他的感觉确实很正确啊。”   “那是,大哥当然比你强,做什么都看得准,步子稳,出手快,从来就没有不成功的,不然怎么会有今天的成就?”刘伟业笑道,“你也就是做生意、拿项目的时候快准狠,谈感情根本没戏,凭你那情商,要找到好姑娘还真不容易。”   “大哥自然比我强多了,我对他甘拜下风,没什么不服气的。”岳鸿图抱着女儿,笑眯眯地说,“你放心吧,我打心眼里希望大哥幸福,绝不会跟他争的。”   刘伟业拍了拍他的肩,便去陪父亲了。岳鸿图看着窗外不断在跑道上起降的飞机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就低头逗起女儿来。 ------------   第16章 我想请你来北京   五一聚会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长假过去没几天,徐兆伦便兴奋地给岳鸿图打电话,“总局让我们过去汇报这个项目的有关情况。”   岳鸿图立刻从北京南下,顾影和徐兆伦北上,与他在海口会合,卢裕跟着做后勤保障。考虑到岳鸿图的需要和节约费用的问题,顾影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开着岳鸿图的那辆大吉普前往海口。   卢裕先订好了酒店,他们一到海口就去登记入住,然后到机场接岳鸿图。本来顾影让农场干部们都在酒店休息,但徐兆伦却坚持要一起去接。   这些日子以来,岳鸿图一直在马不停蹄地来来去去,却从来没有显露出疲惫之色,始终精神抖擞,笑容满面,看上去随时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人感到很靠得住,很放心。   到了酒店,他先跟徐兆伦单独谈了一个多小时。吃过午饭后,他把顾影叫到房间里,温和地说:“农垦总局在我们这个项目的立项问题上分成两派,主要是支持我们的,但也有人提出质疑,因此我们要去做一个详细的说明,并回答他们的提问。你把那个PPT重新修改一下,把新农垦建设、科学发展观、城乡一体化、可持续发展这些概念技巧地揉进去,重点提一提。”   顾影一点就通,“好,我这就去改。”   “嗯。”岳鸿图神情郑重,“这次汇报很重要,明天由你先介绍,我主要回答他们的问题,你可以根据情况进行补充。”   “好。”顾影点头,回到自己房间就开始工作。   做策划的都得与时俱进,把新概念、新口号、新政策记熟吃透,然后与策划案有机地结合起来,这样才能得到领导的重视与支持。顾影对这些已经驾轻就熟,很快就理清思路,剩下的就是选图、处理、做文字、做效果,并没有多大难度,就是太花时间。等到全部做完,再从头到尾理顺,已经是晚上了。   岳鸿图在这方面完全信任她,从来不会要求听她试讲,以免她把激情提前用完。顾影知道岳鸿图的性格,做完了也没打电话到他房间去,而是上床休息,以养足精神应付即将到来的挑战。   第二天一早,他们吃完早餐就去了农垦总局。从海秀路转进海垦路,两旁的大厦上都有醒目的公司标志,一大半都以“农垦”开头,可见其家大业大。   顾影看着沿途那些公司名称,忍不住说:“农垦挺厉害的,有这么多企业。”   “嗯,全国各地都有农垦,不过规模最大的还是新疆、黑龙江和海南。”岳鸿图笑道,“与新疆和黑龙江不同的是,海南农垦所处的地理位置最好。海南的地,最好的首先在军队手上,那是不能动的,其次就在农垦手里,他们拥有的土地资源既多又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你别看现在不少农场都很穷,其实他们手里的地都很有价值,如果用好了,马上就能富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顾影帮万花农场写项目建议书时曾经研究过有关海南农垦的资料,但对全国农垦并不清楚,也不太了解海南土地资源的分布情况,听岳鸿图这么一说才明白,“徐场长说过,要用我们这个项目为新农垦建设摸索出一条路子来,看来也不是套话。”   “当然不是。”岳鸿图笑了笑,“其实现在提的很多概念都是有实际意义的,以前我们也一直在做,只是并没有公开提出,但领导一说出来,大家就都认为是口号,嘴上倒背如流,实际却不在意,这是错误的。我让你在PPT里重点提出科学发展观、城乡一体化、可持续发展之类的概念,并不是单纯地喊口号,其实你在概念性策划里提出的就是这些东西。譬如,控制核心小镇的人口规模,在未来五年内计划容纳十万人,在未来十年内容纳十五万人,最多不超过二十万人,还有保护环境、保护当地人的生活方式、污水处理、垃圾清运、拆掉工厂以消除污染源等等,实际上都体现了那些口号中所包含的东西。我们不是愤青,也不是投机商,用那些口号来包装我们的理念只是为了让工作进展得更顺利,最终我们还是要实实在在地做事。”   “嗯,我明白。”顾影对那些口号并没有愤青式的排斥,很赞同岳鸿图的话。项目策划与广告策划有根本性区别,标新立异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的东西其实就是充分利用现有的外部条件,无论是政策、口号还是人脉、资金、市场,都必须进行整合,从而达到推动项目顺利实施并最终取得社会效益、经济效益和环保效益的目的。   在徐兆伦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到达农垦总局的会议室。等了一会儿,领导们便陆续进来。岳鸿图与他们热情握手,礼貌寒暄。里面有好几位都曾经参加过五一聚会,便随口提起岳鸿图的爷爷当年为解放海南而牺牲的英雄事迹,其他干部对他的印象顿时有所改观,气氛大为融洽。   闲谈几分钟后,会议正式开始,岳鸿图说了几句开场白,就让顾影放PPT,对项目的总体策划进行说明。顾影和卢裕先去关门、拉窗帘、关灯,室内变得一片黑暗,投影仪打出的幻灯便清晰地出现在墙上。   虽然这不是顾影第一次讲解,但她仍然激情四溢,每句话都很诚恳,同时又充满信心,配上极富冲击力的图片和文字,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在她说明的过程中,其他人都没有出声打断,很专注地倾听她的讲解。等到最后一帧图片打出“谢谢”后,她谦虚地说:“我的汇报就到这里,请各位领导指正。”然后和卢裕起身开灯、拉窗帘。   会议室里的气氛又活跃起来,每个人都笑着说“不错”、“很有想法”,然后才按职务高低开始提问。   农垦的各位领导有的是本地人,有的是海南大开发时从内地过来的,但每个人都不含糊,说起话来言之有物,提出的问题很实际。岳鸿图有问必答,态度谦和,同时又很有底气,充分传达出鸿图伟业集团的雄厚实力、开发项目的原则以及与农垦合作的诚意。   顾影基本没说话,只是不停地在本子上记录他们的谈话要点。领导们的问题涉及方方面面,有些深刻的意图隐藏在政策性口号之后,需要用心解读才能明白。她一点也不敢松懈,始终全神贯注地倾听。   会议一直持续到中午下班时分,农垦领导们的问题大部分得到了比较满意的解答。最后归纳起来,原则上农垦总局对这个项目持肯定态度,但有三个关键性问题必须在双方的合作协议里得到落实。顾影把这三个问题记下,后面打上括号,写上自己的理解。一是农场职工的根本利益,实际上就是拆迁补偿方案和安置就业问题;二是科学发展观,主要指的应该是环境保护和治理污染的具体规划;三是可持续发展,意思就是不愿意单纯卖地,只拿一次钱,而是要求农垦一直都能有收益。   岳鸿图和徐兆伦都表示一定会按照领导们的指示重新规划与谈判,拿出让他们满意的方案。会议结束后,岳鸿图邀请他们一起出去吃个便饭,却遭到领导们的一致回绝。他也不勉强,便与各位领导握手道别。   徐兆伦没有与岳鸿图一起走,而是跟随领导们离开会议室,以表明自己是农垦的人,跟岳鸿图只是合作伙伴,并没有太深的关系。岳鸿图自然明白他要避嫌,也没有招呼他,便带着顾影和卢裕走了。   三个人上了车,找地方去吃午饭。岳鸿图与顾影正在讨论从刚才的会议里获得的信息,顾影的手机就响了,她拿出来看了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北京号码,不由得心里一跳,赶紧接起来。   话筒里传出来的是软软的童声,“姐姐,我是妞妞。”   听到不是刘定国,顾影暗自吁了一口气,开心地笑道:“妞妞,你好啊,在做什么?吃饭没有?”   岳鸿图一听是自己女儿打来的,不由得一愣,随即笑着微微摇头。   妞妞娇憨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可爱,“姐姐,我今天生病了,可以不去幼儿园。”   顾影大为关切,“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头晕晕的,有时候还要咳嗽。”小姑娘轻咳两声,“爷爷奶奶说我感冒了。”   “那你去医院看病了吗?吃药没有?”顾影很关心。   “去看了,医生叔叔说没有关系。”小姑娘很认真,“我在医院打过针,都没有哭。”   “妞妞真勇敢。”顾影很温柔地笑,“生病了就要多休息,多喝水,按时吃药,听见没有?”   “嗯,听见了。”妞妞开始撒娇,“姐姐,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顾影慷慨地答应,“国庆节吧,一放假我就去北京看你,陪你玩,好不好?”   妞妞很失望,“要那么久呀。”   顾影轻笑,“妞妞乖,姐姐要上班,只能等放假了才能去看你。”   妞妞仍然很失望,忍不住继续撒娇,“姐姐,我好想你呀。”   顾影想了想,“等姐姐晚上下了班,跟你视频通话好不好?”   妞妞立刻高兴了,“好,那姐姐晚上我等你。”   “好。”顾影柔声叮嘱,“你要记得吃饭,下午要睡觉。”   “嗯,知道了。”妞妞很听话地答应着,这才挂断电话。   他们的车还没停,卢裕每看到一家饭馆就征求岳鸿图的意见,岳鸿图却都不满意,最后还是决定去海鲜酒楼吃点好的,以补充刚才大量消耗的脑力。   顾影讲完电话,岳鸿图才微笑着问:“妞妞给你打电话啊?”   “是啊。”顾影有些纳闷,“她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我跟她说的。”岳鸿图解释,“她一直缠着我问,我就给了,还以为过后就忘了,毕竟是小孩子嘛,多半都是三分钟热度,没想到她这么执着,还真的给你打电话,希望不会打扰你。”   “不会。”顾影立刻说,“我很喜欢妞妞,她太可爱了。”   岳鸿图很高兴,“妞妞也喜欢你,除了她爷爷奶奶、我和伟业之外,我没见她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顾影笑出声来,“妞妞很迷人,虽然一直被大人宠着,却没有什么坏毛病,非常难得。”   “是啊,教育很重要。”岳鸿图轻松地说,“我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在孩子的教育上是比较严格的,虽然很爱妞妞,但不会惯着她。我以前被我奶奶惯坏了,连大学都没考上,我父母坚决不让妞妞走我的老路。”   顾影一听他说自己小时候的劣迹就觉得好笑,可又不敢褒贬老板,只能努力忍着,对他父母的话表示赞同。   他们在前面谈话,坐在后面的卢裕听得清清楚楚,也知道妞妞是大老板的掌上明珠,这时却装聋作哑,面无表情,就像根本没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   吃完午饭,他们就离开海口回公司,着手进行下一阶段的工作。   只要项目还没动工,前期工作就大部分是顾影负责的部分,目前最重要的除了与万花农场重谈合作模式及签订有关协议外,就是项目的总体规划设计。   像鸿图伟业这样的地产集团,总会有几家固定合作的设计公司,同时还有很多公司想要与他们建立合作关系,而岳鸿图从来不会墨守成规,死守着与自己曾经合作过的公司,而是综合考虑项目的具体情况,邀请几家国内外有名的规划设计公司前来,一是考察现场,二是听他们的想法,三是让他们对工作量有个数,这样才能合理报价。   顾影谨慎地没有提恒亚-镜像,而是先接待了岳鸿图邀请过来的几家设计公司。为避免撞车,卢裕为他们安排行程时都错开了日期,所以是你方唱罢他登场,一直比较冷清的公司忽然热闹起来。   每家公司都很重视这个大项目,派来的团队都有声名显赫的大师级人马压阵,先放PPT进行自我介绍,然后去看现场,再整理自己的思路,大致把这个项目总体规划的框架说一说,然后就离开,接着报价过来,设计费从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不等。   顾影走马灯似地忙了半个月,最后却没有对那几家公司发表任何意见。岳鸿图心里有数,等他们都看完离开后,便把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很干脆地说:“这几家公司都是没拿出什么具体的思路先就谈钱,我不喜欢这种风格。我会再找几家设计公司过来,你如果有认识的比较好的公司,也可以请他们过来看看。”   顾影便顺水推舟地提出,“我有个好朋友在恒亚-镜像设计公司做总监助理,他们公司在规划设计方面很出色,最近在搞他们那儿翠湖开发区的规划设计,那个开发区的规模比我们还要大,依山傍水,跟我们这个项目有点类似。这家公司是恒亚创造和意大利镜像中国公司合并而成的,集中了两家公司的精英,罗马总部的设计总监安东尼·桑蒂更是国际知名的设计大师,我觉得可以请他们过来谈谈。”   “好啊。”岳鸿图很感兴趣,“那你马上跟他们联络,请他们尽快过来。”   “好。”顾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电话就打给她的好朋友。   陈佳颖很兴奋,立刻跑去报告老板,很快就回复她,“我们虞总出差了,谢总会带队过去。你把你们那个项目的资料给我发过来,我们先熟悉一下。我马上订机票,明天就飞三亚。”   “行。你订好机票就把航班号和起飞时间告诉我,明天我去机场接你们。”顾影顿了顿,忽然想起,忍不住问道,“听说你们老板谢恒亚是个美男子,是不是真的?”   “是啊,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陈佳颖微带戏谑地告诫,“人家已经结婚生子,你可不能惦记啊。”   “你知道我的原则是绝不跟有家室的人发生纠葛。”顾影笑道,“我只是好奇问问,对你家老板可没有别的意思。”   “我也是跟你开玩笑的。”陈佳颖愉快地说,“你的脾气我还不清楚?别说你,我也不会考虑有妇之夫的。天下男人那么多,何必要找颗歪脖子树吊死?”   顾影被她的话逗笑了,“行了,我给你发资料过去,明天见。”   万花农场只有一个条件比较简陋的招待所,卢裕给每家设计公司人员定的都是三亚的酒店,费用自然由对方出。考虑到恒亚-镜像公司来的人比较多,顾影他们开了两辆车到三亚凤凰机场。   虽然五一长假已经过去,仍然有大批游客过来,每架飞机降落后,都有好几个旅行团一起涌出来,顾影好不容易在络绎不绝的人潮中看到陈佳颖的身影,便伸手向她挥了挥。陈佳颖眼睛一亮,连忙对身边的男子说了一句,指给他看顾影的位置。那人转头看过来,礼貌地笑了笑。   他长身玉立,俊美的脸精致秀气,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温文儒雅的高贵气质,整个人就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让人一见便觉赏心悦目。周围有很多人都在看他,他似乎早已习惯,目不斜视地走出来,向顾影伸出手去。   陈佳颖赶紧跟上来,“这是我们谢总,这是顾总监。”   那男人微笑着自我介绍,“谢恒亚。”   顾影也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对旁边的卢裕做了个手势,“这是我们公司的行政部卢经理,你们的酒店就是他订的。”   “谢谢,谢谢。”谢恒亚礼貌地与卢裕握手,“卢经理,辛苦了。”   卢裕客气地说:“别客气,欢迎你们来。”   恒亚-镜像一共来了四个人,除了谢恒亚和陈佳颖外,还有策划部经理郭立秋和设计部经理张以辰,两人都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却是这一行的精英。   顾影问他们,“是不是先去酒店?”   “不。”谢恒亚彬彬有礼地说,“我想先去你们公司,看看现场,谈谈项目。”   “好。”顾影本来就是工作狂,对他们的要求并不觉得出奇,也不会客气地请他们先休息,立刻带着他们到停车场。   郭立秋和张以辰上了卢裕的车,谢恒亚和陈佳颖上了顾影的车,一前一后驶出机场,穿过三亚市区,从东线高速的一个出口转下去,开进山里。   谢恒亚一分钟也不耽误,没给陈佳颖和顾影叙旧的时间便问了一系列有关这个项目的问题。顾影答得很详细,驶过三亚时会告诉他万花农场距这里有多远以及海棠湾的开发趋势,下了东线高速后又告诉他万花农场的情况,指给他们看那些村落、橡胶林、果园以及万花湖。她直接将他们带到现场,在山上眺望大海,俯瞰项目所在区域,到镇上仔细考察每个地段,让他们充分了解实际情况,这才带他们去公司。   谢恒亚他们在飞机上吃了一点东西,看现场时又很兴奋,时间拖得有点久。等他们到达公司,已是午后两点多。顾影一出机场就打电话向岳鸿图汇报行程,让他不用等,可岳鸿图却一直在公司里等着。谢恒亚听说岳鸿图为了与他们共进午餐,到现在还没吃饭,不禁有些感动,对这位地产业钜子有了很好的印象。   岳鸿图一看到走下车的谢恒亚就是一愣,赞赏地笑道:“谢总真是光彩照人,幸会,幸会。”   谢恒亚微笑着握住他的手,“一直听朋友提起岳总,可惜没机会见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哦?”岳鸿图好奇地问,“哪位朋友啊?”   “信诚地产的老板孙信诚,他的项目基本上都是我在做设计,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谢恒亚愉快地说,“诚哥一提到你就赞不绝口,我很希望能与岳总合作。”   “哦,原来是信诚兄啊。”岳鸿图点头,“我与他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一见如故,是莫逆之交。他很讲义气,够哥们儿,在地产这一行也做得很好,你既然一直在跟他合作,那肯定错不了。”   两人寒暄着,一起走到员工食堂旁边的包间。卢裕让厨房做了一大桌菜,财务部和策划部的员工也都没吃,全部过来,围着桌子坐得满满的,气氛十分热烈。   岳鸿图与谢恒亚谈起他们刚才看过的现场,又询问了他们正在设计的翠湖开发区。两人聊海南,聊旅游,聊热带雨林,聊高尔夫,感觉彼此的理念很接近,谈起来相当投机。   直到此刻,陈佳颖才找到机会,低声问顾影,“最近好吗?”   顾影笑道:“很好。”   陈佳颖欣慰地点头,“那个……沾爱了吗?”   顾影微笑着说:“工作就是我的爱人。”   “那是不够的。”陈佳颖摇头,“你啊,还是要找个好男人照顾你,不然你一个人,实在叫人不放心。”   “别担心。”顾影看向她,“你呢?什么时候结婚?”   陈佳颖的脸有些红了,眼中满是喜悦,“打算国庆办婚宴,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好。”顾影点头,“你定好了日子提前告诉我,我一定来。”   “嗯。”陈佳颖答应着,还想说什么,顾影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陈佳颖本能地瞄了一眼,见屏幕上显示着“大哥”两字,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顾影并没有兄弟姐妹,她很奇怪这个大哥是哪儿来的。   顾影拿起手机看了看,心里不由得一震,随即狂跳起来。她勉强保持镇定,很自然地起身走出去,这才接起来,“喂。”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小顾,是我,刘定国。”   “我知道,刘大哥。”顾影走出很远才站下,声音也很低,带着一种如水的温柔。   刘定国低低地笑,显然心情很好,“谢谢你给我买的CD,我很喜欢。”   顾影低头,看着脚边爬过的一队蚂蚁,轻声说:“不用谢。”   刘定国停了一下,低低地道:“我也看了你给我父亲的对联,老爷子很喜欢,要刻在他的墓碑上,谢谢你。”   顾影的脸涨得通红,很不好意思地说:“老爷子抬爱,我愧不敢当。”   刘定国轻轻地笑出声来,顾影也笑,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儿,刘定国温和地问:“你这个周末有空吗?”   顾影略想了一下便道:“有空。”   刘定国轻描淡写地说:“我想请你来北京吃饭,可以吗?”   顾影一怔,半天没反应过来,“去北京?”   “对。”刘定国低声解释,“本来我应该到海南去看你,可这边工作忙,实在走不开,如果你有时间,我想请你来北京,行吗?”   顾影张口结舌,刘定国耐心地等着,并未催促。顾影慢慢才回过神来,这应该算是约会吧?她的脸更红,爽快地说:“好,我去。”   刘定国很高兴,“那我这就订机票和酒店,你周五晚上过来,周日晚上回去,可以吗?”   “可以。”顾影答应着,忽然想起,便赶紧声明,“我坐经济舱就行,别买头等舱,酒店也别定得太好,不要套房,单间就可以了。”   刘定国笑着说:“好。”他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仿佛低音提琴,美妙动人。   顾影十分欢喜,目光都不知道停留在哪里才好,从水上的白鹅扫到岸边的凤凰木,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刘定国温柔地说:“那你先去忙吧,我订好机票就把航班号和起飞时间发到你手机上,你到时候拿身份证直接去机场办登机手续就行。”   顾影每次出差都是行政部订机票,到时间直接去机场办登机手续,行政部每两个月跟代理结账,她根本不用管什么出票啊报销啊之类的事,对这些程序很清楚,但刘定国体贴入微地告诉她,她就觉得很开心,乖乖地回答,“好,我知道了。”   刘定国没再多说什么,挂断了电话。顾影兴奋地抬头仰望,看白云在蓝天上飘来荡去,变幻成一个个奇异的图案,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她回去坐到陈佳颖身旁,一声不吭地喝汤。陈佳颖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都欢喜到骨子里了,还说没恋爱?你骗别人可以,骗不了我的。我们是什么交情,你还跟我隐瞒?我可告诉你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顾影淡淡地笑,声音很轻,“真的不是,我和他只见过几次,而且都是跟着岳总去的。”   “哦?”陈佳颖看了一眼正与谢恒亚谈笑风生的岳鸿图,虽然有些疑惑,还是相信了,便不再追问。   顾影默默地盘算着周五之前要完成的工作,慢慢地把汤喝完,这才定下心来,凝神倾听岳鸿图和谢恒亚的谈话。 ------------   第17章 倾盖如故 白头如新   谢恒亚跟之前来的几家设计公司有很大不同,态度很诚恳,沟通得也相当仔细,直到深夜才回三亚,到事先订好的酒店里休息。   前面来的几拨设计精英都是看完现场,与他们做过简单沟通后,第二天就回去了,岳鸿图以为谢恒亚也是这样,因此在次日没看到他们再来公司,也就没有介意,只等他们回去后给自己报价。   谢恒亚有两天没有消息,顾影也没主动打电话去问,以免他们以为她是急着促成此事,以谋取自己的私人利益。她跟岳鸿图一样,一向公私分明,虽然与陈佳颖是好友,但也不会为了她而牺牲公司利益,更不会为了她而放弃自己的职业操守。   这两天,她一直和岳鸿图商量核心区的拆迁补偿方案,刘博与陈志航也参与进来。两个年轻人根据顾影的要求,对这一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他们将核心区划分成几个片区,展开地毯式清查,甚至一间一间地去数将要拆迁的房屋。核心区里除了住房和商铺、工厂外,没有农田和橡胶园,只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果园,大部分都是农场职工按照新政策承包土地后自己投资的,他们便找到农场办公室,查到各家果园的面积,又到县里找白主任了解当地的拆迁补偿标准,然后根据这些数据与资料做出方案,虽然比较粗糙,但基础数据和相关资料基本上是准确的。   岳鸿图看了他们做的几个方案后,就基础数据、土地政策、相关案例提出了很多问题。刘博与陈志航虽然之前做了大量工作,但毕竟实际经验少,很快就在他的提问中张口结舌,然后迅速把需要再去了解的问题记下来。岳鸿图对两个年轻人的工作态度给予了肯定,然后就与顾影商量各种拆迁补偿办法的利弊得失,以确定最佳方案。   两人旁征博引,将公司以前在内地做的几个大项目的拆迁情况提出来做参考,顾影还搜集了海口、三亚、陵水、保亭、琼海、万宁等地的拆迁补偿政策,这时也都拿出来进行比较,看哪种方案最合理。   经过两天的商议,他们确定了一个比较好的方案,再请来徐兆伦,让他对这个方案发表看法。   拆迁安置房就建在核心区,不会像大城市那样放在远郊,这样可以保证拆迁后的农场职工充分享受到新建城镇的一切配套设施。每户拆迁房的面积在九十平米左右,既符合中央有关小户型建设的相关政策,也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农场职工的利益。凡属于私人所有的一草一木都会按照有关政策进行补偿,回迁之前的过渡安置费也从优计算。徐兆伦对这个方案的大部分内容都表示赞同,感觉他们想的很周到,职工们应该会满意这样的条件,同时也提出了可能会出现的特殊情况,希望他们能够有针对性地做一些备用方案。   顾影将他的建议一一记下,保证一定会把拆迁安置的事考虑得更加全面周到。   正谈得高兴,下面的楼层忽然传来一些动静,像是有人在兴奋地议论着什么。岳鸿图看了顾影一眼,她立刻会意,起身出去询问。   卢裕正和朱舜说得眉飞色舞,丁跃文、陈志航、刘博围在两人身旁听得满脸是笑。顾影走过去,微笑着问:“有什么好事吗?”   “哦,不是。”卢裕笑嘻嘻地说,“弘达旅业不是要搞别墅区吗,最近一直在拆迁,大概是条件没谈好,人家不肯走,他们似乎想要强行拆房,今天从四面八方来了很多人,冲进他们的工地和公司,打得一塌糊涂。”   “真的?”顾影有些惊讶,随即上楼去告诉岳鸿图和徐兆伦。   岳鸿图一听就站起来,“走,去看看。”   顾影笑道:“你不怕他们以为我们是弘达公司的援军,连我们一起揍?”   “有徐兄在,怕什么?”岳鸿图指了指徐兆伦,诙谐地道,“徐兄,要是真的有了误会,你可要挺身而出,顶住啊。”   徐兆伦爽朗地笑,“放心吧,有我在,他们不会对你们动手的。弘达公司的地都是地方上的,拆迁的也不是我们农场职工的房子,跟我们没关系,他们都很清楚。”   三人边说笑边往外走,楼下正在议论的几个人看到了,都走过去与徐兆伦打招呼,以为他谈完了事要走,便跟着送出去。   岳鸿图看了他们一眼,幽默地问:“怎么?要一起去看热闹?”   几个人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立刻踊跃报名,“要去。”   岳鸿图跳上吉普,对他们一挥手,“走吧。”   几个人哈哈笑着涌到停车场,朱舜会开车,不需要司机,正好坐得下。岳鸿图在前,他们紧紧跟随,一起驶出公司,顺着中线公路绕了一个圆弧,就到了弘达旅业要建别墅区的地方。   还没到那儿便看到路边停着一溜小卡车,估计都是载人来的,再过去一点,就听到人声鼎沸,乱成一团。岳鸿图放慢速度,缓缓滑行过去,密切注意着前面的情况,随时准备停车或掉头。再往前走一截,就看到那个钱弘达急着要建别墅区的地方,岳鸿图把车子停到对面的路边,朱舜跟着开过去,停到他的车后。几个人一起下车,站在那儿仰头看去。   那个区域其实没多少人家,算下来也不过三十来户,如果只是安置,要修的房子并不多,但钱弘达并没有在万花农场拿到地,能用来建拆迁房的地方很远,甚至有可能要把他们迁到县城去。这些人的果园、农田都在这里,怎么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除此之外,钱弘达对所占土地上的果树和农作物也想尽可能地少赔,因而引发了当地人的强烈不满,最终造成激烈冲突。   山上全是人,本来深深浅浅的绿色几乎消失不见,全都成了各种各样的衣服颜色,很多本地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不但有棍棒,还有锄头、砍刀之类的利器。   岳鸿图看了一会儿战况,忍不住问徐兆伦,“你说这么打下来,会不会伤亡惨重?”   “弘达公司的人应该会报警吧。”徐兆伦微微摇头,“他们的资金太紧张了,还硬要先做这个别墅区,哪里有钱赔?想要让人搬走,又不肯按政策规定的标准给钱,怎么可能?我们海南人平时很和气的,但他不能太欺负人,不然大家就会跟他拼命。”   “钱弘达很有点小聪明,可机关算尽也得分是什么事,不能把别人都当傻瓜。”岳鸿图微笑着说,“我们公司做项目的时候就从来不在拆迁补偿方面省钱,安置时也会尽量考虑拆迁户的利益,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你们公司有实力,当然不会像弘达公司那样。”徐兆伦也笑,忽然想起一件事,脸色有些不好,“我听到一些风声,好像钱弘达在省里运动,想要把我们万花农场也划入热带雨林保护区的范围。这件事我们农垦总局肯定不同意,但就怕他做通省里的工作,来个硬性规定,那就麻烦了。”   “有这样的事?”岳鸿图皱了皱眉,“我回去就找朋友问问,如果真有这种事,我会想办法阻止。”   “好。”徐兆伦放下心来,继续观看战况。   上面打得很厉害,明显是本地人占了压倒性优势,而从四面八方仍有人源源不断地赶来,有的是一辆两轮摩托上前前后后搭载了四、五个人,有的是小卡车后面的车厢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顾影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堪与杂技演员媲美的车技与胆量,不由得啧啧称奇,相顾莞尔。   本地人大部分偏瘦,却很剽悍,一到便跳下车,拿着家伙往山上扑。有的看了一眼站在马路对面的车和人,见他们只是看热闹,没帮忙的意思,便没去理会,有的认识徐兆伦,用本地话与他大声打着招呼,脚下不停,直奔上山。   正热闹着,顾影的手机响了,陈佳颖微笑着问:“你们岳总在公司吗?”   “在啊。”顾影随口说,“他就在我旁边,要他接电话吗?”   岳鸿图听到她的话,直觉是在讲自己,便看了她一眼。顾影用口型对他说“恒亚-镜像”,岳鸿图点了点头,转头继续观看山上的大战。   听了顾影的话,陈佳颖并没有像过去那样顺口开她的玩笑,而是很认真地说:“我们谢总把项目的设计思路做出来了,想跟你们沟通一下,你们今天有时间吗?”   顾影吃了一惊,“这么快?”   “是啊,谢总和郭经理、张经理日夜加班,我也跟着熬了两天两夜。”陈佳颖的情绪明显处于亢奋状态,“刚刚完成,我们谢总想尽快与你们交流一下,听听你们的意见。”   “好。”顾影立刻将她的话转述给岳鸿图。   与她一样,岳鸿图也很吃惊,“真的?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是啊。”顾影笑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会不讲价钱先做事。”   “谢总不错,感觉挺踏实的。”岳鸿图赞赏地点头,“你让他们现在就过来吧,我们马上派司机去酒店接他们。”   “好。”顾影把他的话转达给陈佳颖,那边显然也很高兴。   岳鸿图把卢裕叫过来,让他马上派车到三亚接谢恒亚,然后继续观战。   不久,有警察陆续赶到,可面对满山遍野的人群,他们很难控制局面,只能想办法把弘达公司的人保护着突围而出,离开现场。愤怒的人们砸毁了那里的工棚,随即冲向弘达公司的办公地点。   岳鸿图他们又跟过去,看着人群如潮水般涌进弘达公司租下办公的院子。里面的人都已经撤走,房间里空空荡荡,人们便砸玻璃,砍栏杆,有的还把楼上办公室里的桌椅和电脑抬出来往下扔。岳鸿图摸着下巴感叹,“真是战力强劲啊,我们当年在部队的时候也会打架,感觉都没他们厉害。钱弘达激起众怒,倒要看他怎么收场。”   徐兆伦嘿嘿地笑,“我以前就提醒过钱总,他根本不理会,结果就是这样。他以为这里很多人都没念过书,就可以随便骗,哪有那么好骗?”   岳鸿图点头,“还是实力问题。在我们公司,省这点钱根本没意思,他们大概是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那也要分是什么事。”徐兆伦摇头,“钱总这么做事,很难成功的。”   “那不是正好,他失败,我们成功。”岳鸿图的脸上带着微笑,眼光却有点冷。他对钱弘达本来没什么偏见,还想着既然两个项目紧挨着,可以相辅相成,以后宣传的时候不妨带一下他们,可这个人明明没钱,却还想把万花农场圈进他的什么保护区范围内,为岳鸿图与徐兆伦想要做的项目制造障碍,真是岂有此理。   看了看表,他把徐兆伦送回场部,就带着顾影他们回了公司。   谢恒亚出现时仍然光彩夺目,一点也没有连熬两夜之后的疲惫与憔悴。   岳鸿图亲切地问:“听说你连着两夜没睡了?”   “是啊。”谢恒亚笑着点头,“睡不着,看了现场和你们的策划后感觉很兴奋,灵感一个接着一个,不画下来根本没法睡。”   岳鸿图略感惊讶,“用手画的?”   “对。”谢恒亚解释,“要正式作图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全部草图都是手绘的,现在想听听你们的意见。等把思路基本确定下来,我们回去才好做进一步的工作。”   “哦,好。”岳鸿图对他的做法很赞赏,脸上满是笑容。   他们坐在会议室里,陈佳颖把自己带来的投影仪放在桌上,连接电脑并调试到最佳效果,然后把笔记本放到谢恒亚面前。顾影起身关门、关灯、拉窗帘,房间里便安静下来。   谢恒亚将那些草图以幻灯方式一张一张地放映,拿着荧光笔在图上指点着,详细阐述自己的构思。虽然是草图,但是将他们的思路都明确地表达出来,岳鸿图和顾影都是行家,一看就能大致明白,他再详加解释,便让他们了解得更加透彻。   看过第一张图,岳鸿图就兴奋起来,也拿起荧光笔在图上指指点点,提问题,说看法。谢恒亚的情绪更加激动,与他旁征博引,热烈讨论。   这是专业技术性的研讨会,顾影不用顾忌什么,有问题就直接提出来。一共就两只荧光笔,都在两个老板手上,她索性站起来走到银幕前,用笔杆指点着图提出疑问。有时候谢恒亚会回答,有时候张以辰和郭立秋会回答。这两人也跑到银幕前,拿笔杆在图上比比划划,说出自己的看法。顾影便与两人站在前面讨论,谢恒亚与岳鸿图谈话时他们会停下来倾听,然后又热烈讨论。   等到把这些草图看完,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众人打开灯,都觉得意犹未尽。谢恒亚温和地笑道:“岳总,你看设计思路是不是就这么定下来?”   “可以。”岳鸿图很爽快,“谢总,你回去后拟个合同给我发过来,我只要求你们在一个月内完成设计,别的条款由你定,有什么问题我们再商量。”   陈佳颖他们都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个设计项目就这么轻易地拿了下来,全都一愣,随即面露喜色。谢恒亚却很冷静,微笑着向岳鸿图伸出手去,“谢谢岳总,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拿出最好的设计。”   岳鸿图握住他的手,愉快地说:“谢总不但工作态度令人赏识,而且才能卓著,我很高兴能和你们公司合作。”   顾影微带调侃地笑道:“谢总的才华横竖都溢,令人佩服。”   这话逗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谢恒亚谦虚了几句,便与岳鸿图一起走出门去。   外面已是晚霞满天,卢裕他们几个管理人员都没有吃饭,等着老板吩咐。岳鸿图叫上他们,与谢恒亚热热闹闹地一起吃了饭,这才派车送他们回酒店。   目送着汽车离去,顾影抬头看了看满天繁星,猛然想起明天就是周五,便问岳鸿图,“岳总,这个周末还需要我加班吗?”   “不用了。”岳鸿图轻松地笑道,“放松放松吧,老卢,你安排一下,周末让公司的人都到三亚去玩两天。”   卢裕马上答应,顾影却委婉地说:“我周末有点事,要离开一下,周日就回来。”   “哦,那你去吧。”岳鸿图立刻点头,“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这个周五是顾影第一次盼着下班的日子,她开车直奔三亚,把车子存在停车场,办好登机手续就过了安检,坐在那里不停祈祷,航班千万要准时到啊。   她六点半离开公司,到机场时已经将近九点,起飞时间是九点半,空中飞行时间三个小时,即使飞机准点,到北京时也要到十二点半了。她自己无所谓,却不想让刘定国在机场等那么久。   广播一直在报告数个航班的延误信息,她终于在九点钟的时候听到自己乘坐的航班因为“飞机周转原因”而延误,不由得十分沮丧。她打电话给刘定国,有些烦恼地说:“飞机延误了。”   刘定国轻笑,“你吃饭没有?”   “没。”她有点委屈,“我到机场都八点半了,赶着办了登机手续,想着可以在飞机上吃,就直接进了安检。”   刘定国柔声说:“那现在赶快去吃东西。”   “气饱了,吃不下。”顾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国航的飞机最爱延误,下次你订机票不要订他们家的。”   “好。”刘定国温柔地答应着,被她的孩子气逗得笑出声来,同时也为她话中的“下次”感到高兴。   顾影挂上电话,觉得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只得拿出电脑,打开来看电影,以消磨时间。直到把一部电影看完,广播里才通知,从北京飞来的航班已经到达,让乘客准备登机。她收起电脑,抬眼看着周围那些都等得筋疲力尽的人,拿出手机打给刘定国,有气无力地说:“终于可以登机了。”   “辛苦。”刘定国笑着轻声说,“我会在机场接你的。”   顾影只觉得心中欢喜,所有的沮丧、无力、焦躁、恼怒全都烟消云散。   三个小时的空中飞行让人感觉很疲惫,尤其是坐经济舱,位置太窄,感觉憋闷,顾影倒是习惯了,一上飞机就系上安全带闭目养神,竟然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发现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降落,不由得心中一喜,便拿起机上读物看起来。   已是凌晨两点,窗外漆黑一片,只有机翼上一闪一闪的小灯划破黑暗,让人感到些许安慰。顾影放下杂志,靠在窗边看着那盏小灯,心里渐渐有些忐忑不安。没上飞机前,她只感到喜悦与期待,如今即将到达北京,反而有些紧张,甚至有点胆怯。   飞机降落后,她不用等行李,提着小旅行袋径直走出去。已是深夜,出口处没有太多人,她一眼便看到刘定国。   他离接机的人群稍远,独自站在明亮的灯光下,周围来往的人流都成为他的背景。他的衣着含蓄低调,气势内敛,神情温和,高挑的身材在北方并不出奇,因此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顾影的眼里却只有他。她急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有些不安地问:“等久了吧?”   “没有,接到你登机的电话我才出发来机场的,没等多久。”刘定国很自然地拿过她手里的旅行袋,带她走向停车场。   顾影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四周,“你一个人来的?”   刘定国笑了,“他们在后面,我让他们离得远一点。曾秘书没来,这是私事,他不必跟着。”   “哦。”顾影点头。在她的认知里,除了秘书之外,那些跟着他的人大概都是保护他的安全的吧,如果现在没跟着,她担心他会不会有危险,既然知道他的人依然跟着,也就放了心。   刘定国把她带到一个普通车牌的越野车前,跟她一起上了后座。两个沉稳干练的男子很快走过来,一个坐到副驾,一个开车。   刘定国关心地问:“累不累?”   “还行,我在飞机上睡了会儿。”顾影只觉得脸上滚烫,赶紧掩饰地转头看向车窗外。   刘定国微笑,温柔地问:“饿不饿?”   顾影被他一提醒,立刻感到饥肠辘辘。她回过头,脸上有些困惑,“这么晚了,没地方吃东西了吧?北京不比南方到处有大牌档,好像一到晚上都没什么人上街了,只有夜店里人多,我不爱去那些地方,你也不方便去吧?”   “嗯,我从来不去。”刘定国忍俊不禁,“凡事都想得这么周全,是策划总监的职业病吗?”   “啊……那个……不是……”顾影的脸又红了,“那不能算职业病,只是我个人的恶习。”   刘定国轻笑,“那你还有什么恶习?”   顾影被他的态度感染,渐渐放松,笑眯眯地说:“譬如倾盖如故,白头如新。”   “嗯。”刘定国愉快地点头,“还有呢?”   顾影摸摸下巴,一时想不出来,便道:“让我苦苦思索一下。”   刘定国笑出声来,前面那两个一直沉默的人也都忍不住笑起来。刘定国笑了一会儿才温和地说:“我来安排吧,多少吃一点,不然你会睡不好的。”   “嗯,好。”顾影点头。既然来了,当然一切听他安排,她全无异议。   他们的车出了机场高速,在四环上跑了好一会儿才拐出去。顾影对北京不太熟悉,根本不知道到了哪里,只见汽车驶进一个高楼林立的小区,径直开到地下停车场。   这里显然不是酒店,刘定国下了车,对顾影说:“来吧。”   顾影点点头,跟着他走到电梯前,看着他按了向上的键。她什么也没问,刘定国却主动解释,“这里的房子是伟业以前置的,后来他们搬家了,这里就作为客房,主要用来招待到北京来的朋友,偶尔我也借来用一用。你就住在这儿吧,比酒店要方便些。”   顾影很高兴,“好。”   那套房子很舒适,四室两厅三卫,很宽敞,装修的格调也很温馨。顾影怕他太客气,让自己住主卧,抢先表示住客房就行。刘定国笑着点头,带她去了她的房间,“你先洗澡,我去热点东西,你出来就可以吃。”   顾影赶紧说:“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可以自己做。”   “我也住这儿。”刘定国看着女孩倏然睁大的眼睛,不由得微微一笑,“我明后天都没工作,专门陪你。”   顾影双眼发亮,开心地直点头。刘定国转身去厨房,顾影便到浴室冲凉。等她出来,刘定国已经把饭菜端到桌上放好。   很简单的三菜一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顾影坐下来,见刘定国也拿起了筷子,便端着碗吃起来。两人边吃边闲聊,气氛很融洽,一顿饭下来,都感觉有点饱,不宜马上就睡,而且精神都很好,也不觉得疲惫。   刘定国把餐桌收拾好,碗筷洗干净,这才问她,“要不要下盘棋?”   顾影看了看墙上的钟,有些迟疑地问:“北京现在亮得挺早的吧?升旗是几点?”   “你想看升旗?”刘定国也看了一眼钟,“现在就可以去了。”   顾影很不好意思,“我没看过,以前到北京来都有公事要做,特意起个大早去看升旗好像有点滑稽,反正现在睡不着,白天也没工作,就想去看看。”   “好啊,我们去。”刘定国拿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带着她走了出去。   这次那两个随员没在,刘定国自己开车,顾影没再发问,兴致勃勃地看着晨曦初露的天际。街灯依然亮着,车子却不多,毕竟时间太早。两旁的摩天大楼都让顾影感到陌生,直到看见长安大戏院,她才有了方向感,知道他们在长安街上,正朝着天安门广场驶去。   刘定国把汽车停到前门,跟顾影悠闲地走过广场。晨光下,周围的一切建筑都让人感觉特别美,旗杆周围的人很多,却都很安静,说话也是小小声,似乎害怕打扰了即将举行的升旗仪式。   刘定国肯定不会挤进人群,顾影也不喜欢凑热闹,两人便站在人群之外、长安街旁,静静地等着。   五月初的北京仍然很凉,清风缓缓地拂面而过,没有热带的那种燥气,让人感觉很清爽。顾影在海南看惯了郁郁葱葱的景象,骤然来到这个空旷的方方正正的广场,不由得感叹,“从海南到这里,对比太强烈了。这里给人的感觉就是严肃、冷静、规矩,我们那边正好相反。到处都是旺盛的生命力,明明旱了几个月,草都枯得干干的,一场雨下来,所有的植物不但全部变成绿色,竟然还唰唰地往上蹿了一大截,简直令人敬畏。”   刘定国笑着点头,“对啊,一个国家的中心当然要庄严、冷静、规则,然后四海升平,花自由地开,鸟尽情地唱,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顾影赞同。   这时,人群中隐隐地响起“来了,来了”,随即有了轻微的骚动。大家都朝天安门的方向翘首张望。顾影与刘定国站得远一点,视线上没有遮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金水桥那边的情景。   国旗班的战士迈着整齐的步伐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照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不过没有人喧哗,都很自觉地保持肃静。   顾影默默地看着在电视上演过无数次的场景在眼前出现,心里有种强烈的满足感。她忍不住转头看了刘定国一眼,随即迅速移开视线,瞧着那队战士横过长安街,越走越近。 ------------   第18章 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   从天安门广场回来,顾影彻底放松下来,立刻感觉到疲惫。车子刚刚驶上四环,她就靠在座椅里睡着了。   车厢里很安静,刘定国将车窗全部关上,侧头看了看沉睡的女孩,眼里满是温柔。   朝阳冉冉升起,淡淡的雾霭在空气中弥漫,四环上的车不多,都开得很快,他避开超车道,不跟别人抢,一直平稳行驶,直到回家。   将车停好,刘定国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伸手抚了抚顾影如玉般细腻温润的脸,见她依然睡得很熟,便收回手想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顾影终于醒过来,坐正身子看了一会儿窗外,才反应过来,“到了吗?”   “到了。”刘定国柔声说,“在车里睡着不舒服,上去再睡吧。”   “嗯。”顾影答应着,与他下车,一起乘电梯回家,各自回房睡觉。   客房一尘不染,被子床单枕巾上都有着阳光的气息,让她很舒服,这一觉直睡到中午,姿势都没有变过,醒来时只觉得右肩酸疼,但精神却很好。她竟然忘了是在别人家,穿着睡衣就出去了。   客厅里的大屏幕高清电视正在转播斯诺克大赛,刘定国靠在宽大的沙发里看比赛,见她神情慵懒地出来,不由得笑了。顾影穿的粉蓝色棉布睡衣上有两只小熊,一只在左下角,头扎在睡衣的口袋里,只露出棕色的大半个身子和两条肥肥的短腿,右胸上也有个口袋,小熊胖乎乎的头从里面探出来,偷偷地向外面张望,神情特别可爱。她一直在人前都是成熟稳重知性淡定的模样,这时却显露出几分稚气,像孩子一般单纯。   刘定国微笑着问:“睡得好吗?”   “很好。”她浑然不觉自己穿着睡衣,很自然地坐到刘定国身边,先转了转头颈,然后抬手捏着右肩,无意识地咕哝,“睡得肩膀疼。”   刘定国仍然放松地靠在沙发背上,笑着伸出长长的胳膊帮她捏。顾影放下手来,接受他的服务,他的手劲比她大多了,捏了几下就让她舒服得眯起眼睛,就像小猫一样乖巧。   刘定国喜爱地看着她,轻声说:“中午我们出去跟几个朋友一起吃饭。”   顾影微感诧异,没想到他会带自己出去见朋友,心里觉得很快活,立刻点头答应。   刘定国的手离开她的肩头,轻轻抚了一下她的秀发,温和地说:“小顾,我以前没谈过恋爱,很想像一般人那样,将通常的追求程序都走一遍,这样也不会委屈了你,可我工作太忙,我们又相隔那么远,实在没时间来慢慢磨,所以,我只能省下那些追求的时间,冒昧地问一句,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顾影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脸唰地一直红到耳根,垂着头半晌无语。刘定国耐心地等着,神情始终很温柔。   房间里很静,只有电视里的球杆击球和解说员轻声解说的声音清晰地响着。过了很久,顾影才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如果不是刘定国心静如水,善于倾听,肯定会忽略过去。   听到这一声极低的“嗯”,他流露出几分喜悦,缓缓地倾身向前,抬手搂住她的肩,温柔地叫道:“小影。”   顾影不敢抬头,红着脸又“嗯”了一声。   刘定国无声地微笑,伸手托住她尖尖的下颌,将她的脸抬起来,正对着自己。顾影不敢与他对视,双颊绯红,抬眼看了他一下便赶紧转向一旁。刘定国的心情很好,忍不住将她拥住,缓缓地拉进怀里。顾影没有推拒,顺着他的手势靠过去,倚在他的肩头。刘定国环抱住她,惬意地靠回去,看着亨德利势如破竹,一杆清台。   斯诺克比赛转播完后,开始播体育新闻,两人都没说话,一直看着电视屏幕。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他们却都不想动,觉得就这样坐着便很快乐,很满足。直到刘定国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他才不得不松开手,起身去拿电话。   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定国,出来了吗?”   “这就来。”刘定国说完便挂上电话,微笑着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孩,柔声说,“去换衣服,我们出去吃饭。”   “好。”顾影点头,回房去换上白色长袖衬衫、黑色牛仔裤和黑色的平底皮鞋。她将柔顺的头发梳了梳,在脸上抹了点护肤霜,便走了出去。   刘定国知道女子要出门总要花很长时间化妆打扮,因此仍然坐在那儿看电视,很耐心地等着,却没想到她只用了几分钟就出来了。   顾影直发披肩,不施脂粉,看上去很清爽,也很年轻,就像是还在读书的学生,浑身都洋溢着纯净的青春气息,一点也不像已经在职场打拼数年的大型集团高层管理人员。   刘定国站起身来,忍不住轻叹,“你这么年轻,我在你面前都要有自卑感了。”   顾影涨红了脸,“你那么成熟稳重,我怕你会嫌我幼稚。”   刘定国笑了,一边带她出门一边柔声夸赞,“你很好,一点也不幼稚。”   两人乘电梯下到车库,仍然是刘定国开车。顾影看着阳光下安静的街道,随口问:“春天不是有很厉害的沙尘暴吗?北京的天气好像挺好的,看不出来。”   “也就这两天好一点。”刘定国温和地说,“要是沙尘暴过来,就算是门窗紧闭,屋里也全是灰尘的气息,呼吸都感觉很不舒服。”   “这么厉害?”顾影惊诧,随即庆幸,“幸好我一直都在南方多雨多水的地方。”   “所以才长得这么水灵。”刘定国半调侃半真心地说着,看了她一眼,“要是让你来北京生活呢?愿不愿意?”   顾影愣了一下,随即觉得脸上有点发烫,然后很认真地想了想,“如果吸引我来北京的力量够大,应该可以抵抗恶劣天气带来的不利影响。”   她仿佛在做可研报告,用专业术语委婉地表明自己的态度,看似严肃,实则幽默,把刘定国逗笑了,“果然是策划总监的恶习,看问题精辟,论述观点准确,令人赞赏。”   “你这是在骂我吧?”顾影忍不住笑出声来。   刘定国与她一路说说笑笑,在半个小时后来到一家规模很大的酒楼。里面是后现代风格,经营的却是川菜,让顾影大开眼界。   刘定国带着她直接走进一个包间,里面的餐桌旁已经坐满了人,一见他来便嚷嚷着,“来这么晚,罚酒,罚酒。”接着就看到他身后的女孩,所有人都是一怔,然后询问地看向刘定国。屋里本来很热闹,忽然就安静下来,气氛不免有些诡异。   刘定国镇定自若地说:“这是小顾。”然后对顾影一一介绍了在座的朋友。   里面总共有九个人,其中有三个带着妻子,顾影记不住那么多名字,对每个人都笑着点头说:“你好。”   刘定国介绍顾影的时候轻描淡写,也没说她是什么身份,那些人却对她非常热情,连忙起身张罗着让他们坐下,叫服务员倒酒、上菜。   他们喝的是红酒,几个人都提议为“欢迎小顾”干一杯。刘定国没有反对,微笑着举起杯。顾影腼腆地说“谢谢”,与他们一一碰杯。   放下杯子,刘定国温和地说:“小顾不太会喝酒,让她随意吧。”   “好好好。”大家都笑着对顾影点头,“小顾,多吃菜,不能喝酒就别喝,叫服务员拿饮料。”   坐在顾影另一边的一位中年大姐很体贴地说:“我点了鲜榨的花生核桃汁,你看喜不喜欢,如果不爱喝的话,可以叫他们拿果汁。”   顾影连忙说,“挺好的,就喝这个吧。”   那位大姐很高兴地点头,“花生核桃汁补脑,你还在念书吧?喝这个不错。”   顾影腼腆地笑道:“我早就毕业了。”   所有人都很惊讶,“真看不出来。”   刘定国轻笑着说:“小顾是策划总监,在房地产行业挺有名的。”   那些人更诧异,纷纷夸奖,“真是年轻有为啊。”   顾影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地位,但看得出都不是普通人,三位夫人也都雍容华贵,被如此优秀的人交口称赞,她感觉很不自在,涨红了脸不断谦虚。刘定国赶紧替她解围,“好了,小顾脸皮薄,不像你们,一个个早就修炼成了精,你们都别逗她了。”   见刘定国发了话,那些人也就笑呵呵地转了话题,与他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他们谈论的东西跟普通人差不多,国内国际、政治经济、文化体育、娱乐八卦,什么都有,不过刘定国很少插话,如果有人问起,他也多以“不清楚”作答。顾影更是不太说话,一直在慢条斯理地吃吃喝喝。旁边那位夫人对她很关照,她也没再像最初那么腼腆,一直斯文地说“谢谢”。   酒足饭饱,他们便商量下午的活动。坐在刘定国旁边的男子问他,“怎么着?还是去骑马吗?”   “去。”刘定国转头问顾影,“会骑马吗?”   顾影轻声答道:“会。”   刘定国略感意外,“经常骑吗?”   “也没有。”顾影小声说,“我做那个雪山小镇的时候,里面不通车,只能找当地人租马上山,多骑几次就会了。后来项目做完,我出来以后就没再骑过。”   “哦,这样啊。”刘定国微笑着对朋友提议,“那就别去马会了,找个马场,我们骑出去玩吧。”   “行。”立刻有人打电话联系,很快就与马场老板说好。   一行人高高兴兴地出去,各自上车,向北驶去。刘定国在车队中间,一边开车一边说:“他们都很喜欢你。”   “真的吗?”顾影很开心。   “嗯。”刘定国笑着看了看她,“我们这几个朋友都是多年的交情了,我从来没有带过女孩子去参加聚会,今天是第一次。”   他没有把话说尽,顾影便已明白其中深意,不由得心中欢喜,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刘定国知道她已经听懂,就没再说下去,伸手打开车里的音响,传出的歌声就是顾影替他买的红色经典,“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细听我小英莲,哪怕你一去呀千万里呀,哪怕你十年八载不回还……”   两人安静地听着歌,驶出北京城,穿过昌平,来到十三陵水库旁的一个马场。   他们刚把车停下,一个彪形大汉便迎过来,热情地与他们寒暄。有人笑着对他说:“今天多了一个人,是刘哥的朋友,你找匹温顺点的马给那姑娘骑。”   那人满口答应,回头就高声吆喝,让马童牵马出来。   刘定国打开后备箱,拿出一副黑色的短恰卜斯,很自然地对顾影说:“抬腿。”   顾影听话地抬起脚,让他套上恰卜斯,这样就仿佛穿着长统马靴,很漂亮。刘定国单腿屈膝蹲下,为她拉上恰卜斯的拉链,那种优雅的风度让顾影恍惚觉得自己就像中世纪欧洲的公主,而他是最杰出最高贵的骑士。   刘定国为她穿好短恰卜斯,起身从车里拿出一顶黑色的骑马专用头盔替她戴上,并细心地为她系好扣带。他的手背不时碰到顾影的下颌,带着淡淡的温柔与暖意,令她怦然心动。   刘定国又拿出一副黑色的皮手套给她戴上,然后打量了她一下,满意地笑道:“好了。”   顾影开心地点头,看着他套上恰卜斯,戴上头盔和手套,这才转身跟着他往里走。   他们两人的形象气质有些相似,都是身材修长高挑,气质温文尔雅,沉稳淡定,此时这么一打扮,更是英气勃勃,高贵优雅的风格与亮丽的外表完美融合,看上去特别般配。   刘定国的那些朋友看见了,不约而同地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调侃道:“这是从哪儿来的两位大明星?”   有位夫人故意拽文,“这就是天生一对之现身说法。”   她的先生跟着起哄,“郎才女貌啊。”   刘定国笑着摇头,不理他们,把顾影带到专门给她挑选的马匹旁边,扶着她上去,然后把缰绳和马鞭递到她手上。   其他人这才上马,向外缓步走去。   除了地面建筑外,马场里里外外都是泥土地,没有铺水泥或石板,走起来总有些坎坷不平,刘定国走在顾影身边,温和地说:“马如果在硬地上跑,会伤到膝关节,跑多了马也就废了。你看那些电影电视剧里,经常有演员骑着马在石板路上狂奔的镜头,让人看了感觉很心疼。那些人太不爱惜马,说不定一部影视剧拍下来就有不少马会残,马的主人多半就会把它们杀掉。”   顾影顿时很难受,“我非常痛恨那些为了自身利益就肆意伤害动物的人。”   “是啊,他们让人很不舒服。”刘定国安慰她,“幸好还有不少人很爱惜马。”   顾影点头,跟他一起走出很长一段距离,来到水边。这里有一些平坦宽阔的草地,只是没有连成一片,像是水位降低后露出的洼地,东一块,西一块,夹杂在山水之间,渲染出北方特有的沉郁。先到这里的人哗啦啦下了斜坡,到草地上慢跑起来。   刘定国纵马下坡,顾影本想紧紧跟上,可她骑的那匹马说是性子温顺,其实就是懒,根本不愿意跑,与刘定国的距离很快就拉大了。   刘定国的两个朋友笑着看她,高声说:“抽它一鞭。”   顾影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却打不下去,为难地问:“它会不会疼?”   两个男人笑着拨转马头奔过来,探身就是重重一鞭,抽到她那匹马的后臀。那马一下就蹿了出去,顾影猝不及防,惊得叫了一声,在马鞍上剧烈摇晃。周围的人全都笑起来,却并不紧张,也不担心。顾影赶紧坐稳了,策马向前疾驰。   刘定国微微一笑,绕了个弧形包抄过来,跟在她身边一起奔跑。那两个男子一左一右地跟在他们后面,逼着顾影的那匹马无法偷懒,在阳光下高速向前。   顾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与众人一起骑马奔驰的感觉让她很兴奋。草地比较松软,马蹄踏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声音,特别有力量。顾影的前后左右都是骑在马上的人,全都情绪亢奋,神采飞扬,就连一向沉静内敛的刘定国也是如此,看上去十分潇洒。顾影快乐地不时看向他,他总能感觉到,转头与她相视而笑。   两人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向前奔行的速度带来的微风不时撩起他们鬓边的一缕乌发,蔚蓝的天穹下,连绵起伏的苍翠山丘从身旁掠过,令人心旷神怡。   他们直奔到草地尽头,最前面的人带队向右转,顺着两山之间的谷地划了个弧形。马身微微倾斜,每个人的姿势都顺势微偏,看上去非常优美。刚转过弯,山坡上有一小群白色的山羊慢悠悠地往山脚走,有几匹马忽然就惊了,朝着反方向猛地蹿去。   马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事物很容易受惊,或许在人的眼中是很普通的东西,可马却会觉得恐惧而本能地闪避,其他人是马上高手,应变快速,一边保持平衡一边勒住马,而顾影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股突然袭来的大力从马背上抛了出去。   电光石火之间,在她旁边的刘定国也从马背上跃出,在空中一把抱住她。两人一起摔到地上,刘定国沉下身,背部着地,将顾影护在身前,减轻了对她的冲击。草地虽然松软,可他带着一个人,下坠的力道极大,震得他闷哼一声,全身发麻,一时动弹不得。   顾影压在他身上,被这一连串的剧变弄得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其他人都大惊失色,纷纷跳下马围过来,关心地询问着,可顾影完全听不到,耳边只有那声轻微的闷哼。她努力撑起身,凝神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惊慌失措地问:“怎么样?你怎么样?伤得重吗?”   刘定国笑着轻声安慰她,“没事,我没事,你别急。”   三位夫人伸手把顾影扶起来,其他人立刻小心翼翼地搀起刘定国,大家的脸上全是忧急之色,显然都被刘定国的这一摔吓得不轻。顾影不断地问:“要不要去医院?”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掉落。   刘定国被他们架着走了几步,感觉好多了。他确定自己没有受伤,便走到顾影面前,微笑着掏出手绢递给她,温柔地说:“别哭。”   顾影又是后怕又是感动,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他怀里。刘定国搂着她轻声安慰,“别怕,别怕,我没事,一点也没伤着,别哭了……”   其他人松开手退后,都笑着站在一旁围观,低低地议论着。   “小姑娘吓坏了吧?”   “这姑娘不错,年轻漂亮,气质好,性格也好,又有才能,很难得。”   “定国这是地地道道的英雄救美啊。”   “那是,肯定打动姑娘的芳心了。”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定国动心,真不容易。”   “是啊,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也该有个人陪着了。”   他们在那儿窃窃私语,刘定国在这边慢慢劝解顾影,终于让她平静下来。顾影松开他,用手绢擦干泪水,这才想起刚才的动作,顿时满脸通红,不敢抬起头来。   刘定国愉快地握住她的手,柔声征询她的意见,“还想接着骑马吗?”   顾影惦记着他的身体,委婉地道:“不想骑了,我们回去吧。”   “好。”刘定国答应着,抬头对朋友们说,“你们玩吧,我们回去了。”   “那就一起走。”有人拉过马来,等刘定国和顾影骑上,众人便一起回了马场。   刘定国帮顾影脱下头盔、手套和恰卜斯,然后才取下自己的,一起放进后备箱。顾影看着他说:“我来开车吧。”   “不用,你不熟这里的路况,还是我来吧。”刘定国对她笑了笑,“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顾影对他的话根本就没有违拗的意识,见他的脸色并没有什么不对,好像确实没有伤着,便点了点头,坐到他旁边的副驾驶座。   车队进了城区后便分道扬镳,刘定国顺着四环开回家,顾影一进门便关切地说:“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刘定国微一扬眉,似乎有些意外,接着便笑道:“好。”   两人各自回房洗澡,换上家常服。顾影从房间里一出来便看到刘定国在客厅里看电视,他半躺在长沙发上,头枕着扶手,长长的腿微微蜷着,看起来很放松。她想了想,转身回房。她住的这间客房里东西准备得很齐全,床上有毛毯、凉被、蚕丝被,无论冷热变化,都可以自由选择,她拿着凉被出去,展开来给刘定国盖上。   刘定国没动,也没推辞或道谢,只是抬起胳膊,以方便她把被子盖好。他一直微笑着看她,神情特别温柔。顾影给他拉好被子,将被角掖到他身下,一抬眼便看到他脸上的微笑,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直起腰来想去厨房。   刘定国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带。顾影的身形顿了一下,顺着他的力道蹲下。她默默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全心全意的信赖与眷恋。刘定国放开她的手,慢慢揽住她的后颈,缓缓拉向自己。   年轻女孩的唇如花瓣般香甜娇嫩,在男人坚定干爽的双唇间辗转缠绵。时间仿佛已经停滞,又仿佛过了千年万年。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电视轻轻地传出声音,有人在低吟浅唱,“那熟悉的温暖,像天使的翅膀,划过我无边的心上。相信你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   不知过了多久,顾影只觉得如坠洪炉,全身热得冒汗,呼吸渐渐困难,只得抬起头来努力吸气。刘定国的眼睛变得很深很黑,温柔地凝视着她,拇指从她滚烫的脸颊上轻轻滑过。   顾影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喜悦,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伸手盖住他的眼睛,柔声说:“你睡一会儿,我去做饭。”   刘定国顺从地闭上双眼,低低地道:“好。”   顾影定了定神,这才拿开手,起身走进厨房。   她从小就与母亲相依为命,一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母亲白天在外工作,都是她放学后回家做饭。她知道母亲独立负担她的生活和学费很吃力,总是想方设法地用廉价食材做出美味佳肴,让母亲能多吃一些。母亲病逝以后,她就没再认真下厨做过饭,这时打开冰箱,仔细研究能做哪些东西,她忽然感到了久违的快乐,还有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陌生的甜蜜与幸福。 ------------   第19章 幸福的感觉   顾影回到三亚的时候已经是午夜。热带的夜晚没有北京凉爽,她一出机舱就开始冒汗。上了摆渡车后,她拿出手机打给刘定国,轻声说:“我到了。”   刘定国的声音也很柔和,“路上开车当心,注意安全。”   “好。”顾影关切地说,“你也早点休息。”   刘定国微笑着答应,“好。”   顾影低声央求,“有空就给我打电话。”声音里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一定。”刘定国很快乐地说,“下周末再见。”   顾影对他的承诺大喜过望,“好,下周末再见。”   摆渡车到了候机楼前,她挂断电话,提着旅行袋出去拿车。她还要开车走将近三个小时的路才能回到公司休息,不是不辛苦的,可她却甘之如饴。   这是让她感到很幸福的一天。本来刘定国计划要带她出去吃饭,再四处逛逛,可她却惦记着他为了保护自己的那一摔,怎么也不肯出去。刘定国确实感觉全身酸疼,便没有坚持。冰箱里的食材不多,两人便到小区门外的超市去采购,倒是别有一番乐趣。   陈佳颖给顾影打电话过来谈协议的事,顾影马上说:“你直接把协议发给岳总就行了,我只管业务,不管合同,更不过问报价什么的。”   陈佳颖知道她的性子,便笑着答应,“明天上班的时候我发给岳总吧,到时候我们再聊。谢总要你提供很多资料,我理了一个清单,给你发到邮箱里了。”   “好,我上班的时候再看。”顾影挂上电话,到厨房去做饭。她现在无心工作,只想着与刘定国相聚的时间有限,希望不要受到任何干扰。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过得很安静。刘定国对顾影很温柔,很喜欢她做的菜。平时他在外面应酬,动辄就是一桌几千、几万那样的吃法,可他对着满桌的珍馐美味却没什么胃口,神情总是淡淡的。顾影端出来的菜不过是家常风味,却让他感觉很香,连饭都多吃了半碗。   这套房子不算很大,坐在客厅里,能够清楚地听到厨房里的动静,抽油烟机的轰鸣、菜倒下油锅的嘈杂,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他靠在沙发里看着电视,惬意地感受着这种气氛。等到顾影端着菜出来,他走到餐桌旁坐下,接过她递过来的饭碗,忽然感慨地说:“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日子了。”   顾影抬起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心疼,又有几分喜悦,让他心里暖融融的,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幸福。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没有谁对他流露出心疼的神情,父母均是如此,而弟妹更是仰望他、依靠他,等他奋斗出了成就,很多人会在应酬的时候细致入微地照顾他,却没有人心疼过他,就像他是没有感情、不会软弱的烈火金刚。终于有一天,世界上也有一个人心疼他了,虽然与他相比,她几乎一无所有,却愿意竭尽所能,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这是他多年以来在心底深处隐隐向往的情感,原以为不过是梦想而已,竟然会在今天得到。他默默地想着,对她笑了笑,便端起碗来吃饭。   两人一直很少说话,却感觉很舒服。吃完饭,顾影把餐桌收拾好,洗干净碗筷,把厨房弄干净,这才出来。刘定国想要帮忙,却也只能帮着端两个菜碗进去,其他的一点也插不上手。他自嘲地说:“我这辈子就没做过家务,也没人专门为我做过饭,等我回来吃。”   顾影忍不住走到他面前,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到他胸口。刘定国环抱住她柔软纤细的身子,缓缓圈紧,心里感到无限慰藉。   甜蜜的时光总是一晃而过,两人相拥着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傍晚。   吃过饭,刘定国便送她去机场,顾影很舍不得离开,却又必须回海南。到了候机楼门前,顾影不让刘定国下车送自己进去,在车上与他紧紧拥抱,然后独自走进去。刘定国对她的决定总是很顺从,这时也并不坚持,只目送着她进门,这才驾车离去。   路上一个小时,进安检后等了一个小时,空中飞行三个小时,落地后还要开两个多小时的车才能回公司,这是在很顺利的情况下,路上没有塞车,飞机没有延误,才能在八个小时后到达。顾影在漆黑的夜色中驶过连绵起伏的山岭,一路空山寂寂,阒无声息。她只觉得筋疲力尽,心情却很好,在悠扬动听的音乐声里努力集中精力,将车子平稳地驶过坡陡弯急的路段,拐进坎坷不平的土路,终于在凌晨三点回到公司。   躺到床上,她累得仿佛浑身都散了架,可思念却如潮水一般涌上。她睡得一直不稳,总是在半梦半醒之间。窗外响着各种各样的虫声蛙鸣,一再提醒她已经从北方来到了天涯海角,渐渐让她心里浮现出一缕惆怅。   浑浑噩噩间,东方渐渐发白,当农场的高音喇叭骤然响起,撕裂安静的空气,顾影才把涣散的心神彻底收回来。   她如往常一样,跑步到山顶,向东眺望大海。   今天的空气仿佛特别干净,让她能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但能看见英洲湾、海棠湾,就连三亚有名的蜈蚑洲岛都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今天的朝霞也特别艳丽,将天上的云、水面的海浪、地上的山岭都染上一层耀眼的金色,令人目眩神迷,心襟摇荡。她站在那里,深深地呼吸着带有热带海洋气息的清新空气,惬意地欣赏着天地之间的壮丽景象,只觉得就连高音喇叭播出的新闻都悦耳动听。   她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农场的早新闻时间过去,世界恢复了安静,她才回过神来,转身跑下山,飞快地沐浴更衣,到食堂吃早餐。   岳鸿图他们都在这里,卢裕和朱舜正在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陈志航与刘博也是满脸兴奋。见到她进来,每个人都笑着跟她打招呼,她愉快地点头回应,拿了碗去盛绿豆粥,然后好奇地问他们,“有什么好事啊?看你们都那么心花怒放。”   “哈哈,昨天看岳总打架,很过瘾。”坐在她左边的陈志航兴致勃勃地告诉她。   顾影很惊讶地看向岳鸿图,“打架?跟谁啊?”   坐在她右边的刘博连比带划,“我们没去过天涯海角,想着反正到三亚了,就一起去见识见识。里面有不少小商小贩,一路跟着我们兜售纪念品,价格贵得离谱,还都是假冒伪劣,卢经理看他们跟得紧,就出于礼貌地问了一下,并不打算买,可他们就拉住我们不让走。我们很生气,不过仍然不想跟他们闹,他们却招呼了一大群人围过来,一副不宰我们誓不罢休的样子。卢经理和朱经理不耐烦了,就推开他们要走,他们硬说我们打人,冲上来要打我们。岳总本来站在旁边看,不想跟他们计较,这下就火了,让我们退开,都不许动手,他一个人单挑他们一群人,结果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顾影做仰望状,“真厉害。”   岳鸿图笑眯眯地说:“我还不算什么,要是刘总来了,保证他们更惨。”   所有人都笑出声来,卢裕感叹,“以前总是看到网上有人说到海南来旅游,到处都是骗人宰人的黑店,还有强买强卖的事情,感觉特别乱,我以前还不觉得,以为是夸张,昨天算是见识到了,还真是这样。”   “就是,幸好有岳总跟着保驾护航,不然我们肯定脱不了身。”朱舜一拍桌子,满脸庆幸,“看来还是部队锻炼人啊,我儿子马上就高中毕业了,如果考不上理想的大学,我就让他去参军,当几年兵再说。”   岳鸿图笑着点头,“当两年兵是不错的,现在的独生子女都有点娇生惯养,去部队上吃点苦,回来会踏实很多,对将来的发展大有好处。”   陈志航和刘博便说起上大学时参加军训的趣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吃完饭,他们结束闲聊,各自去办公室上班。顾影打开电脑收邮件,按照陈佳颖开列的清单把资料整理出来,有电子文本的全部打包发给她,纸质的就让刘博复印一套,给他们快递过去。   镇上有家非常小的邮局,一间房里半边是小超市,半边用几张木桌围出来,用以处理邮政业务,工作人员只有一、两个,房间里没有空调,热如蒸笼。虽然简陋,但业务还是齐全的,只是邮件在路上用的时间比外面的城镇要多几天,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比起当年顾影在西部大山里做那个雪山小镇时的条件要好多了。   刘博不会开车,骑着买来健身用的山地自行车沿水边小路到镇上去寄资料,回来时已是汗流浃背。他顾影的办公室去报告,“资料已经寄了,邮局的人说可能要四、五天才能收到,这里太偏了,就算是特快专递也快不了,从这里到三亚只能是普通邮件的速度。”   顾影看着他一头的汗,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他说:“来,坐吧,我看了你的报告,有几个地方要修改。”   刘博心里一喜,连忙坐到她旁边,看着她的电脑屏幕。他们每个月初都要写一份工作报告,把上个月的工作情况报给北京总部,按理说应该是由卢裕写,但他力有未逮,因此就拜托给顾影,而顾影没时间做这个,就交给刘博和陈志航。顾影看过他们做的东西,对两人的风格都比较清楚,一看他们通过公司局域网发过来的报告便知道是刘博做的。她逐条逐条地对刘博的报告进行了点评,让他受益匪浅。   等到讲完,刘博便打算回去修改,顾影却在他起身的时候问道:“陈志航是怎么回事?我看他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你知道他有什么问题吗?”   刘博挠了挠头,有些腼腆地笑,“我听说了一些,他女朋友对他五一长假没回去很不高兴,可他觉得往返机票实在太贵,出不起。他女朋友闹得厉害,最近又嫌工作不好,说是公司太小,没有发展前景,想进我们公司。他女朋友只有本科文凭,学的专业又是历史,我们公司是很有名的地产集团,招聘的时候说是收大学本科生,但报名的有很多都是研究生,所以后来录取的人全是硕士以上学历,她很难进来。那个女孩子大学毕业才半年,从小娇生惯养,不愿意吃苦受气,想要的东西又太多,现在我们都是刚入社会,陈志航没法满足她的愿望,所以很烦恼。这几天他女朋友闹得很厉害,对长期两地分居很不满。当初陈志航同意过来,想法跟我一样,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容易做出成绩。北京、上海的分公司人才济济,我们想要出头是很不容易的,对吧?可他女朋友不肯听他讲道理,最近闹着要辞职,想到这边来找他。你也知道咱们这里的条件,公司已经安排得很好了,但毕竟不可能一个人单独一间房,她来了住哪儿啊?再说了,未婚同居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公然住在公司宿舍里也不合适。陈志航一直在劝阻,可越劝他女友越火,硬说他在海南有别的女人,更要过来看看。陈志航实在没办法,所以有点心烦意乱。”   “哦,是这样啊,我能理解。”顾影点了点头,“那你劝劝他吧,工作上的事你暂时多分担点,帮他尽快迈过这个坎。”   刘博对顾影的善解人意很感动,但他实在太年轻单纯,也说不出什么花言巧语,只是很实诚地说:“顾姐,你放心吧,我会多做一点,只要你不怪小陈就行了。”   “当然不怪。”顾影笑了,“感情的事嘛,有波折的时候往往不是靠意志就能克服的,还是得给时间,让他慢慢调整。再说,你们都这么年轻,学问是好的,但经验不够,在事情的处理上有可能不成熟,这都不要紧。我刚出校门的时候也走过很多弯路,渐渐才找到方向。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谁一开始就会成熟稳重、理智冷静,这是需要时间历练与沉淀的。”   刘博连连点头,“顾姐说得对,我会努力向你学习的。”   顾影忍俊不禁,“别客气,我们互相学习。”   “不不,现在主要是我们向你学习。”刘博很开心,“那我回去修改报告了。”   “嗯,去吧。”顾影看着他出门,这才继续工作。   快到中午的时候,岳鸿图把她叫过去,将谢恒亚发过来的协议给她看。两人商量了一下,把需要修改的条款标出来,由顾影给谢恒亚回了一封邮件。他们提出的设计费是一百二十万,分三次付款,岳鸿图没有讨价还价,只是将付款期改为四次,先预付三十万,其他款项要等他们的设计稿出来以后再逐步支付,此外,总规评审、环境评价等工作都需要他们派设计师过来协助说明。顾影又加了一些条款,主要是从专业角度进行约束,岳鸿图全部认可。   谢恒亚收到他们的修改意见后很快回信表示同意,然后把签字盖章的协议快递过来,岳鸿图签字盖章后再寄回去。顾影申请了三十万元预付款划到恒亚-镜像设计公司的账户,谢恒亚便开始了紧张的设计工作。   岳鸿图办妥这件事后就去了海口,除了为自己的项目尽力争取,希望早日通过农垦总局的审核并立项外,就是阻止弘达旅业想要扩大热带雨林保护区规模的动作。   顾影留在公司里,虽然她算是岳鸿图走后公司里职位最高的管理人员,但并不管具体的行政事务,更不管财务,有什么事都是卢裕和朱舜商量着做,她只管自己手上的工作。   自她从北京回来,刘定国每天晚上都会给她打电话,并不会聊很久,通常就只有几句话。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态度从容温柔,带着几分淡淡的疼爱,总会让顾影非常快乐。   除他之外,妞妞也经常打电话过来,有时候撒娇,有时候絮絮叨叨地告诉她刚看过的动画片,有时候兴奋地跟她聊家里的狗狗和猫猫的趣事。顾影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听到她软软地叫“姐姐”,一颗心马上化成了水,无论工作有多忙都会先放一放,耐心地陪她聊天,让她开心。   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又是周末,岳鸿图和卢裕仍然呆在海口不回来,朱舜便积极联络同事,打算邀约他们一起到五指山玩。   顾影笑着摇头,委婉地说:“我有事要出去,你们玩吧。”   朱舜知道她很少参加集体活动,便没有勉强,转身去找陈志航与刘博。   顾影正要与刘定国联系,告诉他自己周末有空,可以过去,以便他提前订机票,就接到岳鸿图的电话,“小顾,我有个朋友今天要过来。他是天使花园酒店集团的老板,专门做连锁酒店的,我请他来看看,选好做酒店的地址,到时候我们在规划设计里也要考虑他的意见。我已经从海口出发,下午才能到公司。他是和他太太一起来的,公司里的其他人去接都不合适,还是你到三亚机场去接他们吧。到了公司你征求他们的意见,可以先给他们放PPT,介绍一下这个项目,等我回来以后再一起去看现场。他们要呆到周日晚上才走,你可能得多陪陪他太太。”   “哦,好。”顾影立刻答应,心里却多少有些失落。   放下话筒,她发了一会儿呆,便听到外面传来嗡嗡嗡的奇怪声音。她抬头一看,只见外面有大群马蜂正在飞舞,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扑过去拉上纱窗,关紧门,接着就听到楼下有人议论。   “哪来的这么多马蜂?”   “那边砍了一棵树,马蜂窝被毁了,马蜂找不到家,就到处乱飞。”   “这里可以随便砍树?不用申请报批吗?”   “好像人工林可以砍吧,原生林就不行。再说了,这里那么多树,砍个一棵两棵的也发现不了,用不着申请吧?”   看着落在纱窗上的无数马蜂,听着越来越响的嗡嗡声,顾影更觉烦躁,只得拿起电话打给刘定国,很不开心地说:“我这个周末要加班,去不了北京了。”   刘定国温柔地安慰她,“没事,那就下个周末再来。”   “我想见你嘛。”顾影有些委屈地叹了口气,“我一直都很热爱自己的工作,这是第一次不想在周末加班。”   刘定国听着她不自觉地在话里带着撒娇的味道,心里觉得很愉快,声音更加柔和,“我也想见你,不过工作还是很重要的,一个星期很快就过了,耐心点,好吗?”   “嗯,好吧。”顾影听话地答应,却恋恋不舍地握着手机,一直不肯放下。   刘定国似乎明白她的心情,便没有结束通话,而是温和地一直与她闲聊,从南北天气的差异说到对同一种事物不同的称呼,“我们这里的红薯在海南那边叫地瓜,四川叫红苕,我们这里叫的地瓜,海南那边叫凉薯。北方人叫女孩子是姑娘,有些地方叫闺女,上海人对年轻女孩都叫小姑娘,而对小女孩叫囡囡,四川人对年轻姑娘叫幺妹儿,海南人叫小妹……”   他用磁性的声音轻轻柔柔地说着,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在唱一首动人的情歌,让顾影陶醉不已。等他讲完,她甜甜地笑着耍赖,“反正我这个周末去不了北京了,你能不能给我录些东西?随便念点什么,我拿来催眠,每天晚上睡前都听一听。”   刘定国被她逗笑了,“这个要求可以考虑。”   顾影大喜,“你答应了哦,君无戏言。”   刘定国低低地笑出声来,“是,一定为你效劳。”   顾影心里的沮丧一扫而空,只觉得天青日朗,云淡风轻。放下电话后,她继续工作,只觉得效率奇佳,又有了不少新的灵感,便随手记在一个文档里,准备加到项目的策划案中,同时也把自己的想法发给了谢恒亚。   那个才华横溢的美男子对她的印象特别好,因为她不像别的女子那样一见到他就惊艳,然后总有些故作姿态,刻意想要与他拉近距离,当然她们那样做也不见得就有什么不好的企图,但毕竟还是给他造成了许多困扰。顾影对他的外貌反应平常,与他谈工作的时候也是站在自己公司的立场上,并没有因为他出众的外表而故意放水,这种专业态度是做技术的人最欣赏也是最愿意合作的,所以这个项目他不但亲自在抓,而且还一直与顾影保持着直接联系,而不是通过陈佳颖转话。   两人在网上交流了一番,谢恒亚对顾影的新想法做出了迅速反应,有的表示赞成,有的建议放弃,顾影听了他的意见后也从善如流,乐于接受。   顾影其实并没有谢恒亚想的那么公而忘私,爱美之心是人人皆有的,因此她在交流的时候坚持视频连线,对着一张赏心悦目的脸,谈起工作来要舒服得多。   做设计用的大都是CAD软件,谢恒亚发了几张设计初稿过来,全是CAD格式,各种枯燥密集的线条和数据让顾影看得累死,顿时把她爱琢磨的“恶习”逗引出来,要谢恒亚教她怎么把CAD格式的图转换成JPG格式。她能看懂任何格式的图,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尤其是那些领导,他们只看能够一目了然的图片。   谢恒亚对她热心钻研的劲头很赞赏,如果她自己能转格式,就可以省下他们的很多时间。他耐心细致地一步一步教她操作,顾影很聪明,一点就通,很快就把工程图转换成了图片,然后再用图文处理软件把那些规划设计图上不同用途的区域染上差异比较大的色块,标上文字说明,这样一来,任何人都能一看就明白。顾影做完后很开心,像个孩子一般满脸喜色,连声道谢。   谢恒亚觉得她的能力是一等一的,性情却像孩子一般单纯,非常可爱。严格说起来,他们能拿到这个设计项目,全靠她向老板推荐,而岳鸿图能这么爽快地签字付款,他也认为顾影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按照行业惯例,这是应该给她好处费的,可她从来没提过,好像根本就没想过这种事。他收到三十万预付款后,曾经私下问过陈佳颖,应该给顾影多少费用才合适,陈佳颖笑道:“她从来不干这种事的,我估计她不会要。”谢恒亚琢磨半天,总觉得应该给,可是与顾影在网上直接交流了这么多次,她却从来不提,这让谢恒亚很为难,想给钱都不知道怎么给才比较不着痕迹。   顾影见他欲言又止,不免有些好奇,“谢总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谢恒亚见她牵出话头,便顺势说道:“顾总,我们与贵公司是初次合作,能得到岳总如此信任,我们非常感激,如果没有你的推荐,我们也不可能有机会参与到你们的项目中,所以,我想表示一下心意,你能不能把你的银行卡号给我?”   顾影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连忙笑着婉拒,“谢总,你的心意我领了,别的就不必了。你们公司有实力,我才会向岳总推荐,而你们来了以后也拿出了足够的诚意与出色的创意,这才让岳总选择与你们合作。说实话,我挺高兴的,不过,感激什么的就别提了吧,我比较爱惜羽毛,为人做事都喜欢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实在不想心怀鬼胎,做贼心虚。再说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如果我要了你的心意的话,以后不是都不能理直气壮当甲方挑剔你们了?”   谢恒亚哈哈大笑,“好,那就听你的,欢迎挑剔。”   两人默契地再也不提这事,接着谈那些需要修改的细节。直到卢裕打电话过来,提醒顾影该去三亚接人,她才结束通话。 ------------   第20章 帅哥和不帅的哥   顾影不认识过来的客人,先在办公室里打印出“天使花园谭总”六个字,到了机场的出口处就将那张打印纸举起来,白纸黑字,十分醒目,出来的客人都能看到。   从里面涌出来的仍然是大群大群的游客,零散的旅客都在避让他们。顾影的目光在出来的客人中扫来扫去,终于锁定了一个人,因为他看到她手中的那张纸,然后大步向她走过来。   这个男人有张五官深刻鲜明的脸和异于常人的清冷气质,个子很高,比岳鸿图还要高出半个头,宽肩长腿,身材非常标准,与周围的人相比,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他身后跟着一位年轻女子,身段高挑,明眸皓齿,跟他非常般配。男人手上提着一个旅行袋,女子空着手,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看上去很轻松。   男人走到顾影面前,礼貌地说:“你好,我是谭柏钧。”   顾影立刻向他伸出手去,客气地笑道:“谭总,我叫顾影,是岳总叫我来接你们。”   “我在登机前接到岳总的电话,他告诉我了。”谭柏钧与她热情握手,“顾总,幸会。”   “幸会,幸会。”顾影笑着转向他身侧的女子,“谭夫人,欢迎来海南。”   那个女子有点诧异,随即笑了,一边跟她握手一边说:“我叫沈念秋,是酒店连锁运营业务总监。”   顾影的脸唰的就红了,“对不起,岳总告诉我来的客人是谭总和夫人,所以我就先入为主了,很抱歉。”   “鸿图那小子……”谭柏钧摇了摇头,随即温和地说,“顾总,念秋确实是我太太,你没说错。在公司里,她是我助手,主要负责连锁酒店的业务。”   “哦,我明白了。”顾影这才不再尴尬,“谭总,沈总,车在外面,我们走吧。”   “好。”谭柏钧很有绅士风度地微微欠身,跟着她走向停车场。   一走出冷气充足的候机大楼,燠热的空气便迎面扑来,沈念秋轻笑着说:“比我们那儿热多了,果然是天涯海角。”   谭柏钧关心地看着她,“很热吗?要不要紧?”   “没事。”沈念秋开朗地笑道,“猛地一股热浪拍过来,有点不习惯,其实也不难受。”   谭柏钧却似乎仍然很担心,一直不停地看她。沈念秋感觉到他的不安,便握住他的手。谭柏钧看她手心的温度很正常,这才放了心,拉着她往停车场走去。顾影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恩爱的夫妻,不由得会心微笑。她带着他们迅速上车,立刻打开冷气,然后驶出机场。三亚的凤凰机场不大,离市区非常近,顾影驾车穿城而过,直接上了东线高速。   天还没黑,市区里的人很多,尤其是在大东海附近,游客极多,摩肩接踵,大都穿着五彩缤纷的岛服,脸上全是笑容,有的在街上买热带水果,有的在街边的摊档吃这里特有的小吃,一些火锅海鲜大排档更是人满为患,景象十分壮观。   谭柏钧感叹,“这里真是酒店业的天堂。”   沈念秋忍俊不禁,“你别到哪里都想着工作行不行?”   “职业病,没办法。”谭柏钧轻松地笑道,“好,从现在起,我不提工作了。”   “你这又是矫枉过正,而且根本不可能做到。”沈念秋毫不留情地指出,“等你看到岳总,还会不提工作?”   谭柏钧笑出声来,“我不提,你提就行了。”   “狡猾。”沈念秋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对顾影说,“我们跟岳总是好朋友,合作多年了,所以讲话比较随便,你别介意。”   “不会。”顾影笑道,“这样才好,海南是个让人放松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呆久了,都不太讲究什么规矩了。”   “那太好了。”沈念秋很高兴,“酒店就是规矩多,既然出来了,我们也想彻底放松。”   正说着,谭柏钧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对沈念秋说:“鸿图打来的。”随即接起来。   岳鸿图爽朗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柏钧,到了吗?”   谭柏钧愉快地答道:“到了,顾总来接的。”   “哦,走到哪儿了?”岳鸿图顺口问。   谭柏钧看了看窗外,“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是第一次来海南,根本就不认识路。前面有个路牌,说是距东线高速还有两百米。”   “哦,那好,我从海口过来,也是走的东线,你告诉小顾,让她一直往前,到藤桥的出口下来,我在那里等你们。”岳鸿图很干脆,“我在开车,就不跟你多说了,等会儿见。”   “行。”谭柏钧放下手机,对顾影说,“顾总,岳总让我们一直往前走,到藤桥的出口再下去,他在那边等我们。”   “好的。”顾影点头,沿着高速公路向北疾驰。   一出三亚市区就没什么人了,来往的车辆也不多,公路的一边是南海,另一边是零星的建筑,在暮色中显得很安静。沈念秋和谭柏钧都不再说话,转头欣赏车窗外的海景。   顾影打开车上的收音机,音响里传出两人的对话,好像很热闹的样子,仔细听来,原来是主持人与听众的联线节目。听众诉说自己的心情,然后要求点歌,主持人耐心地倾听并劝解,接着就播出他点的歌。这样的节目内地也有,不过很少在白天播,通常都在夜间才有类似的谈心节目,顾影记得偶尔半夜打车回家的时候就有出租司机在听。内地的人说的大部分都是感情问题,而这里的听众谈得更多的却是长年打工在外的思乡之情以及漂泊异乡的孤独感,有的年轻人说着说着甚至泣不成声,让本该轻松的节目增添了几分伤感。   顾影怕影响客人的情绪,便关掉收音机,打开音响。低低柔柔的歌声传出,使车厢里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不久,顾影就看到藤桥出口的指示牌,于是驶出高速路,绕到桥下横穿过去,很快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大吉普。岳鸿图倚着车身,在暮色中悠闲地吸烟。顾影把车停到吉普车后面,谭柏钧和沈念秋同时推门下去。   岳鸿图扔掉烟头,大步走过来,与谭柏钧热烈拥抱,“柏钧,好久不见。”   谭柏钧亲热地拍了拍他,笑道:“你小子要大展鸿图,我哪儿见得到你啊。”   “这是骂我。”岳鸿图指了指他,然后与沈念秋握手,“小沈,你怎么就这么嫁给他了呢?说什么也得好好折磨折磨,让他跪键盘、顶显示器,负荆请罪,不能太便宜他。”   谭柏钧一脚踹过去,“你小子,就是一肚子坏水。”   岳鸿图灵活地闪开,得意地哈哈大笑。他们开了一会儿玩笑,岳鸿图便让谭柏钧和沈念秋上自己的车,一起回公司。   夜幕已经降临,外面的景色在朦胧的月色下别有一番味道,谭柏钧坐在副驾位,看着车窗前面的路,淡淡地说:“鸿图,上个月有家大企业在我们酒店搞庆典,请了你那女朋友过来捧场,大概是下车的时候助理没侍候好,她当着很多人的面破口大骂。我觉得她有点过了,就算是有名的明星,也没必要这么嚣张,到场的大老板多了去了,没谁有她那么猖狂。我跟你是多年好友,说实话,这种女人娶不得。”   “她算不上是我女朋友,我也没想要娶她。”岳鸿图洒脱地笑道,“朋友介绍认识了,大家偶尔在一起吃个饭、玩玩,她活动多,我工作忙,也不怎么见面,估计就快说拜拜了。”   谭柏钧摇头,“你啊,还是别这么瞎混了,找个好女孩定下来吧。”   “不容易啊。”岳鸿图叹气,“像你家小沈这样的好姑娘哪里去找啊?”   “你们说话,别编排我。”坐在后排的沈念秋笑道,“岳总,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你把眼光收回来,说不定就能看到好姑娘。”   谭柏钧笑出声来,“念秋说得对。”   岳鸿图立刻认真地说:“你们可别开小顾的玩笑啊,人家是有主的人了。”   “哦。”谭柏钧马上摆手,“当我别说过。”   “岳总怎么这么敏感?”沈念秋调侃道,“我还没说是谁呢,你就理解为小顾,是不是真存了什么心思啊?”   谭柏钧乐了,“对啊,鸿图,你小子是不是做贼心虚?”   岳鸿图佯怒,“喂,我在开车啊,你们要是把我惹急了,当心我手一抖,把车开湖里去。”   谭柏钧不屑地哼一声,“你吓唬谁啊?”   岳鸿图很快转移话题,“我说你们俩结婚一年多了,怎么还没动静?柏钧的年纪不小了,你们也应该该生个孩子了吧。”   谭柏钧哑然失笑,“我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   “我不是为你急,我是为小沈急。”岳鸿图笑眯眯地说,“女孩子过了三十岁再生孩子,对身体不好。”   沈念秋见谭柏钧一直跟岳鸿图打哈哈,绕圈子,两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就跟小孩子似的,不由得好笑,便说了实话,“岳总,其实我已经怀孕,都三个多月了,预产期在十一月初。”   “真的。”岳鸿图大喜,随即埋怨道,“柏钧,既然小沈有喜了,你还带她过来做什么?这上山下水的,多不合适啊。”   谭柏钧转头瞪他,“你在电话里把这儿描绘得跟天堂一般,我就带念秋过来度个假,放松几天。怎么着?你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   “我实诚得很,怎么可能骗人?”岳鸿图嘻嘻哈哈地解释,“这里真的跟天堂一样,明天我带你们去看,你们就知道了。我们要看的地方都通车,可以直接开过去,问题不大,小沈注意不要靠近悬崖、不要靠近水边就行了,嘿嘿嘿嘿。”   “你笑得真阴险。”谭柏钧与他一路开着玩笑,直到他把车驶进公司停车场,这才住了口。   沈念秋看着水边的三幢小楼和倒映在水中的灯火,不由得惊叹,“这儿真美。”   “怎么样?没骗你们吧?”岳鸿图得意地下车,对迎上来的卢裕说,“你去看看,刘总的那个房间收拾好没有,谭总他们就住那间。”   卢裕答应着,立刻跑步离开。   顾影停好车,走到他们身边。岳鸿图对她笑道:“辛苦了,我们先吃饭,然后休息,明天带他们去看项目。”   “嗯。”顾影点头,回房间洗了脸,便去了食堂。   包间里的人不多,只有他们五个,桌上的菜也没有堆山填海,都很精致。岳鸿图开了一瓶红酒,与谭柏钧推杯换盏,十分亲热。卢裕在一旁作陪,不时关照着上菜、换碗碟的事。顾影陪着沈念秋喝鲜榨的椰子汁,闲闲地说着周围的环境。   两人都是公司高管,虽然行业不同,但有很多东西是相通的,她们很快就弄清了彼此的年龄,并相谈甚欢。顾影虽然比沈念秋小一岁,却在高二的时候就考上了大学,因此两人是同一年毕业。谈起当年大学里的事情,两人都觉得很开心。   “那时候男生用金庸武侠里的女主来给女生分类。”沈念秋兴致勃勃地说,“中学生是小龙女,大学本科生是黄蓉,硕士是李莫愁,博士是灭绝师太。”   “是啊。”顾影笑道,“女生就没那么麻烦,我们那时候把男人分成三类,禽兽、衣冠禽兽、禽兽不如。”   岳鸿图和谭柏钧一听,都哈哈大笑。他们两人没上过大学,对于她们的学生生活都挺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   岳鸿图幽默地说:“原来你们女生是这样给男人分类的啊,我还以为你们通常把男人分成两类,帅哥和不帅的哥。”   谭柏钧笑得更厉害,“你这人最擅长的就是自吹自擂。”   “没有啊,我一向很谦虚的。”岳鸿图满脸无辜,“你看,你是帅哥,我是不帅的哥,是不是很谦虚,很清醒?”   两个姑娘笑得前仰后合,谭柏钧有些无奈地摇头,“要跟你比无赖,我甘拜下风。”   一顿饭吃得快乐无比,他们尽兴而散,分别回房休息,准备明天去看现场。   顾影冲了凉,躺到床上后却毫无睡意,便她拿起手机拨出去。那边很快就接了,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喂。”   仅仅一个字就让顾影心旷神怡,就像三伏天里喝了一杯冰水,舒坦极了,她开心地问:“在做什么?”   刘定国微笑着说:“看书。”   顾影很好奇,“什么书啊?”   “《卢比孔河》,副标题是罗马共和国的胜利与悲剧。”刘定国气定神闲地道,“看过吗?”   “卢比孔河我知道,但没看过以此为名的书。”顾影回想着以前学过的知识,“当年恺撒率军渡过卢比孔河,是他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同时也奠定了他成功的基础。西方有句谚语叫‘渡过卢比孔河’,相当于我们中国的成语破釜沉舟。”   “说得对。”刘定国的心情很好,“这本书讲述了罗马共和国晚期的百年历史,很有意思。”   顾影大感兴趣,“那你给我念一段好不好?我要录音哦。”   刘定国轻笑,“好。”   顾影便按下手机的录音键,对他说:“可以开始了。”   刘定国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悦耳的磁性和奇异的温柔,“执政官不是专制君王,不是终身制;法西斯象征着民众自愿地给予执政官以权威,而不是压迫的工具。执政官不只一人,还有地位与他相当的同事。他们的任期只有一年,由选民按自己的心意投票选出。此外,他们只能一板一眼地按规矩行事,没有太大的自由空间。罗马公民绝少超越传统的界限,无论他有多么狂妄。共和国培育的传统反过来也约束着共和国。”   顾影闭上眼睛,迷醉地倾听着话筒里传来的远方的声音,“这就是罗马。获得高位的人往往被随之而来的紧张情绪所困扰。共和国的理念怂恿人们不停顿地奋斗。荣耀就像是毒品,上瘾的人对它没有满足的时候。罗马人一旦品尝过荣耀的滋味,一生都将受到它的纠缠和折磨。”   读到这里,刘定国停下来,低低地赞叹了一句,“写得真好。”   “是啊,真是一本好书。”顾影心痒难搔,“等我下次到北京,借给我看看好不好?”   “好。”刘定国一口答应,“你最近在看什么书?有好书也要给我推荐啊。”   “哦,我在看《冷山》。”顾影从枕头旁拿起那本厚厚的书,看着蓝色的封面。   刘定国微笑,“我听说过,不过还没时间看,你下次来北京的时候带给我吧。”   “好啊。”顾影翻身趴在床上,一边跟他说话一边随手翻着书页。   刘定国半开玩笑地提议,“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给我念一段吧,我也录下来。”   顾影欣然同意。等他表示可以开始了,她看着翻开的那一页,缓缓地念道:“一夏天,放眼窗外,通常给人昏暗和沉郁之感。从窗子飘进来的潮湿空气满含着腐败和生长的气息,在眼前迷茫朦胧而又琢磨不定,那感觉好似用望远镜遥望远方。……她发现,要喜欢上这片云笼雾绕的隆起的土地,远比学会欣赏查尔斯顿傍晚安详的声音更为微妙和困难。漫步在贝特利街头,远处是萨姆特要塞,背后矗立着一栋栋白色的房屋,海风徐来,吹动蒲葵的叶子簌簌作响。比较而言,这片倾斜的土地上的声音少些温和,多些粗粝。那些山坳、山脊和峰峦似乎是个错杂的封闭世界,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刘定国凝神倾听,然后评价道:“这是一本优美的书。”   “是啊,我很喜欢。”顾影轻轻叹了口气,“就是时间太少,看得很慢,等我将来退休了,一定要把所有想看的书都看一遍。”   “这是一个远大的志向。”刘定国半带赞赏半带调侃地说,“我完全支持。”   顾影哈哈笑着,又缠着他念了几段书,这才关切地道:“时间太晚了,你休息吧。”   “好。”刘定国关心地叮嘱她,“你也别太累了。”   顾影答应着,与他互道晚安,这才挂断电话。她关上灯,重放刘定国读书的录音,“一个人的战犯是另一个人的英雄。在罗马人的噩梦中,野蛮人的迁徙是主要内容。马车在北方吱呀作响,震动声总会回响在共和国的广场上……”黑暗里,那柔和低沉的声音就像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催眠曲,带着她渐渐进入梦乡。   周末的清晨是安静的,高音喇叭不会响,也没有从附近学校传来的运动员进行曲,每天上午会逐个房间打扫卫生的保洁工不上班,在这里住的员工都会睡懒觉,就是岳鸿图与顾影也不会再早起运动,而会趁着难得的平静时光多睡一会儿。   顾影起床时,发现放在枕边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因为她设置的是循环播放录音,睡着以后也没有停止。她拿起手机,脸上浮现出愉悦的微笑,换上备用电池后打开手机,然后洗漱更衣,出去吃早餐。   因为公司里有贵客在,桌上的东西很丰盛,此时都用纱罩盖着,几只苍蝇在屋里嗡嗡地飞。顾影已经习惯,拿开纱罩,坐下来吃东西。   刚喝了一碗豆浆,谭柏钧和沈念秋一起走了进来,顾影微笑着招呼他们,“这里什么都有,你们别客气,如果想吃饺子、馄饨或者面条,我可以叫厨师马上做。”   “不用,这样就很好了。”沈念秋打量着餐桌上的东西,略感惊讶,“真丰盛啊。”   谭柏钧笑着说:“他们公司里的员工少,丰盛点没问题,我们每家酒店都有几百个员工,加个菜就得增加上千块费用,跟他们不能比的。”   “那倒是。”沈念秋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拿过小笼包吃起来。   谭柏钧盛了散发着清香的荷叶粥来喝,对几味小菜赞不绝口。顾影与他们边吃边聊,感觉很轻松。   正在闲聊,岳鸿图拿着手机边说话边走进来。他的笑容很愉快,“好啦,我找到顾姐姐了,你跟她讲话吧。”说着,他走到顾影身旁,把手机递给她,“是妞妞。”   顾影高兴地接过,小姑娘稚嫩娇嗲的声音传来,“姐姐,我是妞妞。”   顾影脸上的神情马上变得特别温柔,“嘿,宝贝儿,今天起这么早?”   “是啊,我没有睡懒觉。”小姑娘特别自豪,随即撒起娇来,“姐姐,我好想你啊,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我想跟你出去玩。”   “姐姐争取尽快去看你,好不好?”顾影的声音很甜。   “好。”小姑娘很懂事,并不胡搅蛮缠,转而高兴地告诉她自己昨天刚看的童话书。   顾影很耐心地与小姑娘交流读书心得,眼含笑意,声音温柔。谭柏钧和沈念秋看看她,又看看岳鸿图,脸上全是意味深长。岳鸿图瞪了谭柏钧一眼,对沈念秋摊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沈念秋笑着扬起嘴角,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你有前科,有案底,现在是嫌疑人。”谭柏钧忍俊不禁,岳鸿图无奈地望天。   顾影哄得小姑娘心花怒放,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电话。她将手机还给岳鸿图,然后继续喝粥。两人的动作神情都很自然,坦荡从容,光明磊落,仿佛这样相处已经很长时间,一切都成了习惯。   吃完饭,岳鸿图征求谭柏钧的意见,“你是先听我们这个项目的策划,还是先去看现场?”   谭柏钧询问地看向爱妻,沈念秋微笑着说:“先去看现场吧,可以一边走一边讲你们的策划。”   岳鸿图点头,开出吉普车,带他们先上山看项目所在地的全景,然后再去镇上与湖边。   谭柏钧一眼便看中了那个伸向湖中的“花瓣”,有几分坚决地说:“那地方给我吧,我要在那里建酒店。”   “好。”岳鸿图豪爽地答应,“就给你,建个国际五星级酒店,以后可以经营成博鳌亚洲论坛那样的地方。”   “这个想法不错。”谭柏钧点头。   岳鸿图带着他们又去看了流经核心区的两条河以及离海最近的那座山,谭柏钧都看中了,打算在河边和山顶建休闲度假酒店。岳鸿图兴致勃勃地告诉他,“山脚下我打算搞个高尔夫练习场,山腰上修别墅,山顶建造一座小高层的观海度假酒店,生意肯定好。两条河的沿岸我们打算做高级公寓区,中间一块会建成文化艺术商业区,有画廊、主题书店、咖啡馆、酒吧等等,类似于巴黎左岸或者北京798,可以给你一块地搞文化酒店,主要接待艺术家、作家来这里进行短期创作。”   “非常好。”谭柏钧有些兴奋,“鸿图,你对酒店业也越来越在行了,是不是不想让我们混了?”   “得得得,你别在这儿跟我装。”岳鸿图摆手,“我听说你们那儿的航空公司改制,与另一家航空公司合并,你成功打入董事局,买下了新航空公司6%的股份,还开了一家航空食品公司,厉害得很嘛。”   “你倒是消息灵通。”谭柏钧淡淡一笑,随即转移话题,“我们去买点新鲜水果吧,念秋喜欢吃热带水果。”   “行。”岳鸿图拉着他们去市场,顺便又与他谈起了在本地搞水果加工业的设想。   “在这里开工厂不妥吧?”谭柏钧提出异议,“水污染和大气污染对这儿的环境很可能会造成极大的破坏。”   “我们会进一步研究论证,按理说,水果加工厂应该不会像别的工业那样污染严重。”岳鸿图向他详细介绍了将来的污水处理系统以及相关技术。   谭柏钧很感兴趣,与他聊得热火朝天。沈念秋转头看着很少说话的顾影,微笑着问:“这个项目的策划是你做的吧?”   “对。”顾影点头,“现在出来的只是概念性策划,等总规通过了再做深度策划。”   沈念秋钦佩地说:“你这么年轻就能策划这么大的项目,真厉害。”   顾影谦虚地微笑,“岳总和万花农场的徐场长也提出了不少思路,给我很大启发。”   两人正说着,岳鸿图回头叫顾影,“小顾,你上次不是说有个地方风景很好,还有千年古树吗?”   顾影走过去回答,“是啊,不过我一直没时间去看。”   “等会儿吃过午饭我们就去吧。”岳鸿图认真地问,“你知道怎么走吗?”   “知道。”顾影想了想,“我问过白主任,他给我指过那个岔路口,进去以后只有一条路,错不了。”   “那就行,等会儿我们就去。”岳鸿图转头看向沈念秋,“小沈,想吃什么水果尽管说,我请客。”   顾影看着那个水果摊的摊主,记得她就是上次叫岳鸿图“大叔”的那位大姐,不由得笑了起来。 ------------   第21章 我要和你在一起   从顾影指点的那条岔路口拐进山里,还没走到一公里,水泥路就断了。土路向前延伸着,一条河上有座小桥,桥头的标志上说明这是危桥,禁止重车通行。   岳鸿图停了车,四个人一起下去,在桥上仔细踏勘一遍,又探头看了看桥下清澈湍急的河水,便决定,“过。”   岳鸿图回去开车,谭柏钧很不厚道地与两位年轻女士潇潇洒洒地走过桥,然后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吉普车缓慢驶过来,这才带着“怎么没掉下河去”的遗憾表情重新上车,坐到副驾。   岳鸿图谴责地看了他一眼,谭柏钧一身正气,根本不理他,只顾欣赏车外的风景。坐在后排的顾影和沈念秋笑得东倒西歪,一点诚意也没有地安慰他,“岳总,谭总只是想要见义勇为,下河去捞你,你看你都不给他机会,他也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岳鸿图和谭柏钧再也绷不住脸,都哈哈大笑。   车厢里一派欢乐气氛,汽车也轻快地沿着狭窄的土路向上爬升。这条路很明显是人工修建的,但路面都是泥土,尚未铺上水泥,有些地方还有塌方迹象,但是比起西部那些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高山,这里还不算危险,因此大家的情绪都很轻松,一路欣赏着原始森林、清澈的溪流、有点像四川黄龙那样的五彩池以及偶尔出现的零星果园,对这里的美丽啧啧称奇。顾影更是不断拍照,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翻过几座山后,他们穿过一个相对比较平坦的狭小谷地,前面的路更加难走,岳鸿图却毫不犹豫地开了过去。   这条路更狭窄,而且极其颠簸,两条轮胎宽的深沟之间是高高隆起的土坎,如果车子的底盘低,非得搁在这里不可。岳鸿图把速度减慢,谨慎地紧贴着山壁开过去。他和后排的沈念秋都在里面,谭柏钧和顾影坐的这一边是悬崖,向下的山势十分陡峻,深不见底,有很多大树的树梢凌空与他们齐平,仿佛是从谷底升上来的,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些树的高度起码有百米以上。顾影大着胆子探头向下看了几眼,终究不敢举起相机拍照,害怕手一抖,把刚买的几千块的相机掉进谷里,那可就没法找回来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没有大太阳,也不下雨,因此岳鸿图把车篷卸了,以便更好地观察周围的景色。驶过这条极其狭窄的路段时,外面一侧的车轮有时候只有一半压在路面,谭柏钧和顾影感觉就像是悬空在悬崖上面,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坐在敞篷车里,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岳鸿图胆大包天,又坐在里面一侧,开起车还不觉得。谭柏钧也很沉着,坐得很稳。顾影没有吭声,只是看着沿途那些高得难以想象的树,盘算着如果翻车,最好先抓住哪棵树才比较安全。   经过看似漫长实则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们终于走过这段最艰难的路,前面是一个小小的山谷,两面都是小山坡,相对来说安全得多,顾影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到了路的尽头,岳鸿图把车停下,回头问沈念秋,“小沈的身体怎么样?能爬山吗?”   “没事。”沈念秋轻松地笑道,“只要不做剧烈运动就不要紧,这里的山不高,空气又好,活动一下也有好处。”   “那就行。”岳鸿图看向谭柏钧,“小沈就由你负责了。”   谭柏钧觉得他说的纯属废话,“我老婆不由我负责由谁负责?这还用你说。”   “嘁,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岳鸿图不屑地说,“早知道我当年就去追小沈了。”   谭柏钧鄙视地哼了一声,“别把自己说成情圣,你追得上吗?”   沈念秋好笑地说:“得了,你们别误导小顾,让她以为我们当年有什么三角恋的关系。小顾,我跟柏钧交往的时候根本就不认识岳总,后来跟着柏钧到北京出差的时候才见到他。岳总跟柏钧就像亲兄弟一样,感情很好,开玩笑开惯了的,你一句都别当真。”   “我明白。”顾影开朗地笑。   “好了好了,上山去看看。”岳鸿图大手一挥,最先走上林间小路。   顾影连忙叮嘱他们,“我听白主任说林子里有旱蚂蟥,我们要把裤脚扎紧。”   岳鸿图立刻说:“我能看出哪里有旱蚂蟥,到时候会提醒你们躲开,放心吧。”   “嗯,鸿图是侦察兵出身,这方面倒是可以放心的。”谭柏钧笑着握住沈念秋的手,跟着他走去。   他们不赶时间,很悠闲地在林间散步,顾影拿着相机不断拍照。周围的景色多种多样,山顶有大片石笋,远远看去很像云南的石林,从山壁旁的深沟里长出来的参天大树十分古老,岳鸿图判断应该有千年之龄,却依然生机勃勃。   走过一片密林,前面豁然开朗,树下有两三间茅草屋,房前开垦出一小块空地,种着水稻,田地四周用低矮的篱笆围着,阳光从树枝间洒下来,静静地照着屋顶、水田和林间小路,几只彩色的小鸟在低空飞来飞去,让人感觉这里充满了生命力,却又非常安宁。   “真是个好地方。”谭柏钧看着低矮的小屋,惬意地笑道,“可以在这里度假。”   沈念秋笑眯眯地说,“我没看到任何电缆电线之类的设备,也没看到卫星天线那种锅盖,那就说明这里没有电,不能上网,不能看电视、听收音机,像你这种工作狂会不会觉得难受?”   谭柏钧自嘲地叹了口气,“看来,像我们这样的人终究是不能免俗的。”   岳鸿图四处看了看,有些好奇地问:“小顾,你上次不是说林子里有个湖吗?”   “是啊,地图上也标着的。”顾影想了想,“或许还要往里走一段。”   “哦,那就算了,下次再来吧,这次一点准备也没有,不带齐工具不能再往前走。”岳鸿图是行家,知道热带雨林是怎么回事,因此不会去冒无谓的险。他站在那里环视四周,忍不住叹道,“这里没法开发,不可能砍掉那些树,能活千年不容易,我下不了那个手。”   “嗯。”顾影点头,“要修一条进来的路也是大工程,稍不注意就会破坏这里的生态环境。”   “对。”岳鸿图有些感慨,“这里才应该搞成生态保护区,建成国家森林公园,我下次到海口去的时候就跟那些领导建议。”   顾影关心地问:“那个扩大热带雨林保护区的事怎么样了?”   “基本上粉碎了钱弘达的阴谋。”岳鸿图心情舒畅,幽默地说,“那小子眼大肚皮小,明明没有资金搞大项目,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想要圈地也不是他那种搞法。我到海口去找了省政府、发改厅、林业厅、国土厅的一些领导,他们听了这里的情况后都认为钱弘达的想法很荒唐,县委县政府也不支持他的意见,他肯定搞不成。”   “那就好。”顾影高兴地笑了,忽然想起弘达旅业因为拆迁而引起纠纷的事情,“他们那天打架的事有什么结果吗?”   “徐场长说,县政府出面调解,钱弘达最后还是按照县里的拆迁补偿政策给了钱,同时还给那些在打斗中受伤的村民支付了医药费和营养费,这事算是和平解决。”岳鸿图忍不住好笑,“别看这儿的人平时温温和和的好说话,其实民风剽悍,海南大开发以后,他们也见多识广,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钱弘达以为可以骗到他们,哪儿那么容易?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影轻叹,“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方拿给他开发,简直糟蹋了。”   “是啊,他来得早,算是抓住了机会。”岳鸿图摇头,“希望我们来得还不算晚。”   “应该不晚吧。”顾影颇有信心,“现在大家的目光还是在沿海一带,海棠湾那里打得硝烟弥漫,而腹地的开发只是初见端倪,并没有形成热潮。”   “对。”岳鸿图点头,“所以我们要抓住机会,赶紧占领有利地形,以后就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两人随波逐流,谭柏钧和沈念秋都没有吭声,在一旁专心地听着。站了一会儿,四个人才继续往前走。   在小路的尽头是一片大山,迎面有个黑黢黢的洞口,得踩着高高低低的石笋才能上去。为安全起见,谭柏钧对岳鸿图说:“我和念秋就不上去了,她要是滑一下可不得了。”   “对,你们别上去。”岳鸿图转头问顾影,“要不要上去看看?”   顾影的职业病发作,对那个山洞很好奇,马上说:“要。”   岳鸿图笑着先踩着石笋上去,然后回头将手伸向她。顾影不敢托大,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站上尖尖的石笋,慢慢往前走去。岳鸿图的手很大很有力,让她感觉很安全,心里不慌,步子就站得很稳,一点意外也没出就来到洞口。   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岳鸿图拿出打火机,顾影忙说:“不用,我有这个。”她掏出钥匙串,上面挂着一个使用钮扣电池的微型电筒,只有拇指那么长,用手按着就有电,还很亮,用打火机或者火柴都要消耗氧气,而且遇风就灭,用这个就没有那些隐忧。   岳鸿图赞赏地说:“这东西真不错,回头帮我也买一个。”   “好。”顾影笑着答应,跟他一起往洞里走去。   刚走几步就听到湍急的水声,然后就看到一条奔腾涌流的地下河,走到水边,两人感到阵阵寒意。顾影没有侦察技巧,拿着电筒乱照,完全没有章法,岳鸿图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一手拿过电筒,一手握紧她的手,轻声说:“跟紧了,脚下小心。”   这里是危险之地,顾影无暇他顾,听话地答应着,紧紧握住他的手,认真看着前面光束照着的路,跟随他的脚步往前走。   大约走了一百多米,明显感觉前面有个很大的空间,岳鸿图站住了,抬起电筒向上照,顾影也仰头跟着往上看。   电筒很小,光束越远越散,可就是这么隐约可见的光便足以让他们看清洞里的情况。这是一个巨大的溶洞,地面和洞顶都是千姿百态的钟乳石、石幔、石花、石芽、石笋,令人目不暇接,美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两人站在那里良久,几乎变成化石,直到岳鸿图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铃声在洞里回荡不已,他们才回过神来。岳鸿图放开顾影的手,拿出电话。   谭柏钧关切的声音响起,“鸿图,没事吧?”   “没事,这里面是个大溶洞,美极了,可惜你们没进来,看不到。”岳鸿图感慨不已,“典型的喀斯特地形,比我以前在云南、广西看过的几个开发出来搞旅游的溶洞还要好看。”   谭柏钧轻笑,“美丽的地方太多了,哪里看得完?你们注意安全,差不多了就出来吧。”   “好,这就出去。”岳鸿图放下电话,习惯性地又要去握顾影的手。   顾影轻声说:“我想拍几张照片。”   “行,拍吧。”岳鸿图的声音也柔和了很多。   顾影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上下左右地拍了很多张照片。闪光灯不断亮起,在黑暗中刺激得岳鸿图眼睛发花。顾影拍完,本能地伸手过去,摸索着抓住岳鸿图的手,很自然地说:“走吧。”   两人掉头回去,慢慢走到洞外,眯了半天眼睛才适应过来。岳鸿图一直握住顾影的手,带着她踩着石笋走下去,站到平地上,这才放开。   沈念秋站久了觉得腰酸,谭柏钧陪她坐在旁边横倒在地的一棵树干上,笑嘻嘻地看着岳鸿图与顾影的举动。   沈念秋凑到谭柏钧耳边,低低地说:“岳总什么时候对女孩子这么细心过?那天还在我们面前撇清,当我们看不出来?”   “嘴硬呗,北方大男人的通病。”谭柏钧的唇角噙着一缕笑意,轻声揶揄道,“应该是还没追上,怕丢面子。”   “肯定。”沈念秋忍不住笑出声来。   岳鸿图将电筒还给顾影,有些兴奋地对谭柏钧说:“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人类的力量太渺小了,就像那些蚂蚁。”   “是啊。”谭柏钧站起身来,微笑着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人类如果再这么肆无忌惮地破坏,迟早会把大自然激怒,于是世界末日就到了。”   岳鸿图很赞同,伸手搂住他的肩用力摇了摇,“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绝对是保护性开发,不会搞破坏。”   谭柏钧点头,“你我多年交情,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有原则的人,只是这么一说罢了。”   四个人开开心心地走下去,都觉得唇焦舌躁,从车里拿出矿泉水一轮猛灌,然后才发现太阳已经西斜。   “走吧。”岳鸿图先上了车。   谭柏钧拦住沈念秋,对她和顾影说:“小顾坐前面,你坐过去,我坐这边。”   顾影明白他是怕沈念秋在回程中被那段危险的路吓着,于是笑着上了副驾驶座。岳鸿图看着后视镜调侃道:“怎么?一刻都不能离?”   谭柏钧不动声色地说:“开你的车吧。”   岳鸿图发动车开出去,一路上仍然很兴奋,眉飞色舞地与他们讨论刚才经过的那些地方。等到走上那段最为艰险的路,他才沉默了。顾影怕他分心,也一言不发。   现在是两个女子靠着山壁这边,两个男人临向深谷,谭柏钧刚才就见识过,早有心理准备,岳鸿图是回程时才深刻体会到这种险峻,却依然镇定自若。   车子轰鸣着,颠簸着,缓慢地驶过这段土路,来到两山之间的谷地,岳鸿图才把车停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冷静地说:“歇会儿。”   坐在后面的谭柏钧冷不丁地问:“手抖了吧?”   沈念秋不明所以,顾影却很清楚,忍不住卟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连忙忍住,举起相机拍摄旁边山崖上的奇花异卉。   岳鸿图也笑,大大咧咧地说:“你太小看我了,比这再险的路我也开过。”   “你就吹吧。”谭柏钧虽然调侃,但还是很关心他,倾前去拍了拍他的肩,“来,让我开一段。”   岳鸿图也不逞强,对顾影说:“小顾,你坐后面去。”   三个人换了位,岳鸿图坐到副驾,谭柏钧等顾影在后面坐好,便开车继续向前。   回到公司,已是傍晚,他们一起吃完饭,岳鸿图对谭柏钧说:“要看的地方都已经看过了,明天我们去湖上钓鱼吧。”   “行,你安排。”谭柏钧爽快地答应,接着看向顾影,“小顾如果不想去,可以在家休息,周末嘛,也不能总是加班。你们老板是万恶的资本家,你要懂得捍卫自己的权益。”   “跑我这儿来煽动,其实你比我还不如。”岳鸿图毫不留情地揭露,“你们酒店的工作时间绝对比我这儿长,不过小顾最近忙着项目的前期策划,稍微累一点儿,但这也是短期的,哪像你们那里,根本就没个头。对吧,小沈?你那时候一周工作七天,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都是常有的事吧?”   沈念秋笑吟吟地说:“我怎么可能站在你那边,肯定要说你这里没有柏钧那儿好啊。”   他们唇枪舌剑地互相调侃,顾影却只是笑着袖手旁观,绝不参与。正热闹着,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心里立刻狂喜,脸上却神色自若,远远地走到一边去,这才接起来,低低地道:“喂。”   刘定国温柔地问:“忙完了吗?”   “嗯,刚吃完饭。”顾影开心地说,“你呢?吃过了吗?”   “吃了一点。”刘定国接着问,“现在能出来吗?”   顾影一怔,“应该可以。”   “那你来香水湾好吗?”刘定国温和地说,“我特意挑了这里的酒店,离你那里比较近。”   顾影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又惊又喜,“你在这里?”   “对。”刘定国轻轻地笑,“我来看你。”   顾影高兴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心里有千言万语在盘旋,最后只脱口而出,“我马上就来。”   她头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回房间拿上包,然后跑到停车场上了自己的车,急急忙忙地冲出公司。   从她住的地方到香水湾,如果走中线再拐到东线,怎么也得两个小时,她却没走那条大路,而是走了一条捷径。这条路全是崎岖不平的山间土路,颠簸异常,她却一点也没觉得不舒服,心里塞得满满的都是喜悦。仅仅只用了一个小时,她便来到刘定国通过手机短信告诉她的酒店,原本白色的车身上全是黄土,看上去一副风尘仆仆的味道。   这家酒店分两个区域,刘定国住的那个地方是海滨别墅,非常漂亮。顾影找到地方,过去按响门铃。   很快,门就开了,刘定国微笑着出现在门口。他穿着埃及棉的米色衬衫和长裤,看上去面如冠玉,温文儒雅。   顾影向他身后看了看,悄声问:“你一个人?屋里还有人吗?”   刘定国笑道:“没别人,就我一个。”   顾影大喜,猛地扑上去,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刘定国环住她的腰把她带进屋,顺手锁上门。   顾影开心地说:“真没想到你会来,我太高兴了。你是来开会还是出差?”   “都不是。”刘定国很享受她的单纯,愉快地说,“我来看你。你不能来北京,只好我来海南了。”   顾影一怔,随即大为感动,抬头看了他一眼,主动吻了过去。她的热情很快就让刘定国无法保持淡定,他抱紧她,将她压在墙上,与她散发着淡淡甜香的唇舌激烈纠缠。   屋里开着冷气,温度本来偏凉,此时却仿佛骤然飚升,让两人都觉得全身发热,身上的衣服偏厚偏多,让他们想要甩掉那些累赘。顾影已是意乱情迷,伸手就从刘定国的衬衫下摆伸进去,抚上他光滑的腰背。   刘定国被灼热细腻的掌心撩拨得心里一阵激荡,很费力地离开她的唇,喘息着说:“不行,再这样下去就要出事了。”   “出事就出事。”顾影倾身向前追逐着他。   刘定国挣扎着躲闪开,忍不住轻叹,“傻丫头,你太年轻了,我怕会伤害你。”   “我都二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顾影坚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刘定国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小影,我比你大十几岁,你冷静点……”   “我愿意。”不等他说完,顾影终于追到他的唇,将他紧紧缠住,认真地强调,“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刘定国只觉得脑中一热,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将她抱起,大步走进卧室,将她放到床上。顾影仍然搂着他的脖子,他便被她下落的力道拉得跌下去,覆盖在她身上。   两人觉得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混乱而甜蜜,一切都发生得自然而然。他们拥抱、亲吻、融合,快乐如潮而至,似狂涛席卷,如烈火焚烧,全是过去不曾体会过的极致感觉。   夜灯在墙脚,光线非常黯淡,顾影看不清刘定国的脸,只能感受到他修长的身体沉重地压在自己身上,在持续不断的进攻中散发出滚烫的气息。她抱着他结实的腰,在一波又一波强烈的快感中不由自主地呻吟。   刘定国浑身是汗,几乎是不知疲倦地追逐着很久都不曾有过的欢乐。怀中的人有着温润如玉的肌肤、明亮纯净的眼睛、清甜干净的气息、美丽纤柔的身体,顺从地跟随着他的节奏,在他的进攻中幸福地沦陷,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最烈性的催情药,让他欲罢不能,只知道纵情地释放已经埋葬了许多年的欲望。   从大学时代开始,刘定国就一直是冷静从容的人,二十几年的修炼却在这一刻破功,而这样的失控却令他感受到从所未有的快乐。他带着浓浓的怜惜与感激亲吻着女孩,在她耳边诚挚地说:“小影,我爱你。”   顾影被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一瞬间又有了那种失重感。她牢牢地攀住刘定国的肩头,努力地回应道:“我也是,我也爱你。”   他们的热情就如火山爆发,久久不能平息,直到月上中天,才终于平静。   顾影从浴室出来,躺到刘定国身旁,开心地长叹一声,“好累。”   刘定国笑着将她搂过去,略带歉疚地说:“我们进展得太快了,其实我本来没想这么快,打算给你时间好好考虑。”   “我不需要考虑什么。”顾影抱住他的腰,态度很坚决,“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就足够了,其他的都是浮云。”   刘定国喜爱地吻了吻她的额,温柔地笑道:“年轻真是好,可以勇往直想,不顾一切。”   “你别那么老气横秋的行不行?”顾影活泼地说,“男人到你这个年纪才好,理智稳重,从容淡定,我特别喜欢。”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让我压力很大。”刘定国很高兴,轻轻抚了抚她的脸,柔声道,“小影,跟我在一起,你觉得幸福吗?”   “幸福。”顾影毫不犹豫地说,“我觉得很快乐。”   “我也是,很快乐。”刘定国微微一笑,“忽然觉得,我是个很幸运的人,能遇到你这么好的女孩子。”   “我也很幸运啊。”顾影翻身趴在他的胸前,欢欢喜喜地看着他,“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的眼光扫过我,我就觉得心里咯噔一下,那时候我就知道,要出事了。”顾影伸手轻抚他的眼睛,低低地道,“这是一双魔眼,会要人命的。你以后不准随便乱看别的女孩子,听见没有?”   刘定国笑着将她的手握住,从自己的眼睛上拿下来,放到唇边吻了吻,这才温柔地说:“除了礼貌之外,我从来不会多看女性一眼。初见你的时候,我觉得这姑娘的气质真干净,对你的印象特别好,后来就渐渐喜欢上你,但也不敢造次。我上次邀请你到北京,如果你拒绝,那么我以后都不会再打搅你。”   “我明白。”顾影侧过脸贴在他的胸口,“我跟别的女孩不一样,很难喜欢上一个人,而一旦喜欢上就会全心全意,不会故作矜持。我没有父母亲友需要交代,可以自由地爱我所爱,这也算是不幸之后的大幸吧。所以,当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觉得很开心,也没有犹豫。我明白自己的心意,因此不必迟疑。”   刘定国将她紧紧搂住,郑重地说:“小影,我会让你幸福的。”   “嗯。”顾影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很幸福。”   “以后会更幸福。”刘定国轻抚她的头发,然后伸手把灯关了,在黑暗中柔声说,“太晚了,睡吧。”   顾影感受着他有力的拥抱,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   第22章 三亚机场太小了   刘定国只能在这里呆一天,周日晚上就得回北京,第二天一早还要上班。顾影听他说了后,虽然很舍不得,但明白他的工作非常忙,不能耽搁,便没有挽留,只是抱着他央求,“我送你去机场。”   “好。”刘定国微笑着答应,轻轻吻了吻她。   两人睡到很晚才起来,这是很少见的情形。他们都是理智冷静的人,在私人生活上相当严谨慎重,一旦关系越过了最后界线,却比那些没有约束、无所顾忌的人更加兴奋。他们昨夜几番缠绵,如胶似漆,欲罢不能,睡觉的时间很少,直到凌晨才真正入眠。   刘定国先醒,起身出去,叫跟来的两个随员去张罗早餐。顾影在睡梦中也能感到他的离开,很快就惊醒,出去张望了一下,见他在客厅里,这才放心地去梳洗。   她没带干净衣服过来,就穿着他的衬衫在屋里晃。刘定国的衣服大都是埃及长绒棉的面料所制,穿着舒服,看着也柔和漂亮。顾影冲凉后套上他的衬衫,很开心地说:“你这件衣服送给我吧,我以后穿着睡觉。”   刘定国看着她穿着自己的衣服表现出的与往常不同的性感,心里又有点蠢蠢欲动,不禁很享受这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便微笑着点头,“好,送给你。”   他只在这里呆一天,也没多带东西,除了睡衣外,就只有一套干净衣服,这时翻出来换上,柔声问她,“累不累?”   顾影开心地走到他面前,一边替他扣钮扣一边笑眯眯地说:“有一点。”   刘定国疼爱地抚了抚她的颊,低低地道:“现在我知道什么叫肤若凝脂、冰肌玉骨了。”   顾影被他夸赞得心花怒放,一脸顽皮地从他衬衫下摆摸进去,在他的肌肤上一寸一寸地滑过。刘定国的工作特别忙,但总会抽时间去骑马,因此身材非常好,线条优美的肌肉里蕴含着坚定的力量。她陶醉地说:“你也很好啊,就像著名的德化玉瓷‘中国白’。”   “你再这么点火,又会出事的。”刘定国低头看着她,柔声笑道,“说到德化名瓷,我家里还有一套茶具,下次你来北京的时候,我们可以用来喝茶。”   顾影欣喜地睁大眼睛,“太奢侈了吧?”   “谈不上奢侈,茶具就是喝茶用的,不是拿来供起来的。”刘定国很喜欢她那双明亮清澈的双眸,忍不住抬手抚了抚,这才拥着她走到餐桌旁坐下,关切地道,“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你一定饿了,来,先随便吃点,晚上我们去三亚吃饭,然后直接去机场。”   顾影握住他的手,“下个周末我一定来北京看你。”   “好。”刘定国摸摸她的头,在她身边坐下,温柔地说,“快吃吧。”   “嗯。”顾影端起皮蛋瘦肉粥喝了一口,惬意地直点头,“好香。”   刘定国看着她直笑,“真像个孩子。”   顾影做个鬼脸,开开心心地问他,“吃完饭以后到哪里去玩?”   刘定国想了一下,“时间短,去不了很远的地方。这里没有防鲨网,最好别下海游泳。别墅里有淡水游泳池,你想不想下水泡泡?”   “行啊。”顾影对他的提议一向听从,“我没带泳衣,等下我们去外面买吧。”   “好,我给你买。”刘定国微笑着说,“我不游,在旁边看你游。”   顾影眨了眨眼睛,“你不游吗?”   “嗯。”刘定国随口解释,“我总觉得在别人面前脱下衣服会变得脆弱,所以从不游泳,也不洗桑拿什么的。”   “那你……”顾影更加诧异,却问不出口了。   刘定国一看她的神情便明白她在想什么,不由得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微笑着说:“在你面前可以,你让我很安心。”   顾影心里欢喜,脸上泛起红晕,“那我们不游泳,去海边散步吧。”   “好。”刘定国没意见。   吃完饭,顾影换上自己的衣服,跟他一起出门,悠闲地往沙滩走去。   这段海湾是酒店买下来的,因此没有太多游客,只有几个住在这里的客人安静地躺在白色沙滩椅上看书或闭目养神。顾影握着刘定国的手,慢悠悠地在细腻洁白的沙上走过,看着蓝天碧海,心情十分舒畅。沙滩上偶尔有些小小的贝壳和彩色石头,顾影会指给刘定国看,两人站在那里研究一番,感觉特别快乐。今天的阳光很温和,清风从海面徐徐吹来,拂过他们的衣服,勾勒出修长匀称的身段,渲染着飘逸潇洒的气质,让人一看便觉得他们是天作之合。   两人没有管别人投过来的目光,在这段沙滩上走了几个来回,便回到别墅。刘定国打开电视,找了一个在播《人与自然》的频道,与顾影坐到宽大的沙发里看节目。顾影靠了一会儿,懒懒地溜下来,整个人蜷在沙发上,头枕着他的腿,就像一只慵倦的猫。刘定国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仿佛在给小猫顺毛。   电视里正在介绍猎豹,两只体态优美的豹子在森林里跟踪、潜伏、突袭并最终捕获猎物的过程很吸引人,解说者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出来,“豹子的食量并不大,往往吃不完一整只鹿,它们就会枕着猎物过夜,以保证自己的食物不会丢失……”   刘定国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人,戏谑地笑道:“就像你现在这样。”   顾影嗤地笑出声来,抓过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柔软灵巧的舌尖不经意地扫过他的掌心,顿时让他的控制力在瞬间瓦解。   “猎物”的反扑强健有力,他把顾影按在沙发上细细地吃干抹净。热情如火山喷发,将他们带入天堂般的极乐之巅。长久的余韵让他们迷醉不已,过了很久才渐渐平息。他将她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轻轻叹息。她枕着他的肩,与他挤靠在一起,伴着播音员韵味悠长的声音渐渐睡去。   刘定国将她抱回卧室,凝神看着她熟睡后如孩子般单纯稚气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搂着她,安静地闭上眼睛。房间里有着幽幽的凉意,与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他们像是超脱于红尘之外,即使是短短的时光也感觉地老天荒。   刘定国的随员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给他打来电话,这才把两人叫醒。顾影翻身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口,过了好几分钟才放开。刘定国没有动,只是将她紧紧抱住,直到她平静下来,这才与她一起下床。   到了三亚,他们在一家海鲜酒楼吃了饭,便直奔机场。   刚刚走进候机楼,顾影便猛地停下,刘定国关切地看向她,“怎么了?”   顾影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前方,轻轻地说:“岳总在那里。”   刘定国转头一看,便瞧见岳鸿图正在门旁的打包处,看着另外一个高大的男子把纸箱打包。他轻声问顾影,“怎么?不想让岳总知道?”   顾影的脸红了一下,低声说:“不是,我才不怕,我是担心你。”   刘定国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径直走过去。   岳鸿图很快感觉到了,抬头一看,不由得呆住,“大哥。”接着便看到与他手拉手的顾影,顿时一惊,“小顾?”   刘定国大大方方地说:“我过来看看小顾,这就回北京。”   “哦……哦……”岳鸿图仍没回过神来。   谭柏钧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种反应,不由得对眼前的人有些好奇。他身边的沈念秋抢先开口为岳鸿图解围,笑着对顾影说:“顾总,我们要走了,这次很高兴认识你。”说着,她向顾影伸出手去。   顾影连忙放开刘定国,热情地与她握手,“我也很高兴,欢迎你们以后再来。”   岳鸿图回过神来,马上为他们介绍。对刘定国的身份,他只说是“伟业的大哥”,虽然措辞轻描淡写,可神情之间却把尊崇之意表现得淋漓尽致。谭柏钧与沈念秋都是人精,马上便明白此人一定非同小可,对他也就十分尊敬。   刘定国淡淡地笑着,与他们略微寒暄两句,便客气地说:“我得去办登机手续了。”   岳鸿图赶紧点头,“好,一路平安。”   刘安国握着顾影的手转身离开。谭柏钧看着他们的背影和始终跟在刘定国侧后的两个沉默男子,轻声对岳鸿图笑道:“你前天说小顾已经名花有主,我还以为是你故意使的障眼法,没想到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岳鸿图不以为然,“我对你说的所有的话都是真的。”   “我知道。”谭柏钧拍了拍他的肩,“我从没怀疑过你,只是看你和小顾相处得挺融洽的,还以为你们会有发展,没想到你根本没戏,真可惜。”   岳鸿图笑了,“得得得,你带着小沈赶紧走吧。你不就是现在结了婚吗,就有资格来损我这光棍了,以前你孤家寡人的时候,敢这么说我吗?”   “是啊。”谭柏钧坦然点头,“我现在就是比你强,你不得不服。”   他们说笑着去柜台办好登机手续,岳鸿图将两人送到安检入口,看着他们进去,这才到停车场去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顾影才从候机楼走过来。看到岳鸿图的高大身影站在暮色中,她的脸唰的红了,有点犹豫地走到老板面前,略带不安地说:“岳总,今天我没去陪谭总他们。”   “没事,今天又不看项目,昨天我就说过不想来的话可以自由活动。”岳鸿图赶紧安抚,“我没怪你,你别紧张。”   “哦。”顾影脸上的热度慢慢消退,这才放松了一些。   岳鸿图想了想,终究没有问她与刘定国的关系走到哪一步了,只是关心地说:“我们回去吧,你早点休息。”   “嗯。”顾影点了点头,转身去拿自己的车。   她停车的地方离候机楼很近,刚走到车旁,便听到对面有人高声叫道:“顾姐。”   她转头看去,见是陈志航,不由得怔了一下。那个帅气的小伙子拖着一个大箱子,身旁跟着一位年轻女孩,一脸惊喜地向她快步奔来。等他走近,她有些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陈志航微有些窘,指了指旁边的女孩,“我女朋友过来了,我来接她。玟玟,她就是我们公司的顾总监。顾姐,她是我女朋友温玟。”   那女孩很年轻,长得娇小玲珑,发型与衣饰都很新潮,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看着很抢眼。她乖巧地说:“顾姐,志航总在电话里跟我提起你,说你在工作上给了他很大帮助,谢谢你。”   “别客气。”顾影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然后问陈志航,“你们现在去哪儿?”   “我想到万花镇,先在农场招待所开间房给她住。”陈志航一脸庆幸,“没想到能在机场遇到顾姐,运气真好。”   “那上车吧,我送你们去。”顾影打开车门,让他们坐到后座,随即开车驶出机场。   岳鸿图已经出去,见她半天没跟上,不由得有些纳闷,便停在路边等着。顾影看到他的车,就在旁边停下,打开车窗对他说:“岳总,小陈的女朋友来了,我先送他们去万花镇的农场招待所。”   岳鸿图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便开车先行。顾影在后面紧紧跟随,很快便驶出三亚市,在东线高速上疾驰。   陈志航有些不安,“岳总也来了?”   “对。”顾影没有多作解释。他是下属,很多事情都不必向他说明。陈志航也明白,便没有多问。   温玟显然对刚才的惊鸿一瞥念念不忘,小声问他那位岳总是不是他的老板。陈志航点头,握着她的手示意不要多说,免得在自己的上司面前犯错。   顾影打开音响,听着喜爱的老歌,心情一直很好。她将车窗放下一点,让清凉的夜风吹进来,把积淀在车内的暑气带走。热带的初夏总有种难耐的躁郁,植物很喜欢,会蓬勃生长,而从内地过来的人却往往感觉吃不消,不过,日落以后或日出之前,洁净的空气十分清新,会让人感觉很舒服。   将近三个小时后,他们到了从中线公路通向万花镇的岔路,岳鸿图却没有回公司,而是拐弯,直奔条件简陋的农场招待所。   陈志航下车后才发现岳鸿图也在,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有些拘谨地叫道:“岳总。”   岳鸿图淡淡地点了点头,“没事,我只是开车兜兜风,不是专程来送你。你去办你的事吧,把女朋友好好安排一下。今天是周末,不是工作时间,你可以办自己的私事,不用怕。”   陈志航松了口气,便回头招呼女朋友。温玟看着月光下的岳鸿图,眼里闪过奇异的光,对陈志航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站在一旁看着他把沉重的大箱子从后备箱里拎出来,这才跟着他走进招待所。   顾影对岳鸿图说:“我们回公司吧。”   两人都知道这个年轻人今晚多半要跟女友一起住,便各自上车,一起离开。   刚才在路上,岳鸿图给刘伟业打过电话,把刘定国过来看顾影的事说了。与他一样,刘伟业也大吃一惊,感到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两人八卦了一番,都不敢去问当事人,只打定主意要对顾影多加照顾,免得落了埋怨。   话虽如此,可顾影负责的工作太多,而且是别人不可替代的,因此她仍然很忙,只是周末从来不参加公司组织员工出去游玩放松的活动,总会独自驾车离开,周日半夜才回来。岳鸿图估计很可能是刘定国过来看她了,于是从来不过问,只是会吩咐厨师在她晚上加班时一定要给她弄宵夜,其实也不复杂,或者蒸碗鸡蛋羹,或者煮点小馄饨,或者弄碗炸酱面,但比她吃方便面要有营养得多。   岳鸿图很快就感觉这姑娘越发出落得水灵灵的,但她平时的工作却仍然一如既往,浑然没觉得自己已经攀上了高枝,让岳鸿图更加欣赏。   项目的概念性规划设计方案在一个月后完成初稿,谢恒亚的工作进度令顾影感到满意,岳鸿图收到一整套设计图后也很高兴。   谢恒亚发过来的电子版都是图片格式,用文字和色块把很多东西都表达出来,但具体的思路仍需要设计者来进行讲解,谢恒亚很快便带着他的团队过来,在这里工作了一个星期。   这是大事,刘伟业也从北京飞来参加会议,听取他们对设计方案的详细说明。   这个设计的框架得到了岳鸿图的赞许,尤其是他们对核心区道路交通网的设计注入了欧洲的先进理念,让岳鸿图和刘伟业都大加称赞。顾影对他们设计的休闲运动区很感兴趣,特意问道:“海南可以搞马场吗?就是那种骑马俱乐部。”   “可以。”谢恒亚列举了几个即将在海南其他县市动工的大项目的规划设计,其中就有马场。   顾影笑着点头,心里很愉快。   这个月刘定国都没有出差,每个周末她都会飞去北京与他相聚。户外活动除了吃饭外就是出城去骑马,偶尔有高水平的画展或者音乐会,他们也会去观赏一下。大概是因为工作或者身份的关系,刘定国很少出现在公众场所,朋友也不多,就那么几个人,平时都不太见面。他喜欢的运动也少,除了下棋外就只有骑马,顾影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疼,总觉得他生活中的乐趣太少,承担的责任太多。上次刘定国来看她,两人只能在海边散散步,如果在海南也有马场,那他再到海南来度假或看她的时候就可以去骑马,感觉会好很多。   经过充分沟通,谢恒亚他们在周五上午离开,回去对设计方案进行全面修改。   顾影在下午如常般结束工作,连晚饭都没吃便开车去三亚机场。办好登机手续,她过了安检,在候机厅里安静地看书。这本《卢比孔河》是从刘定国那里拿来的,她很喜欢,平时总是放在包里,只要有时间就会拿出来读。   刚看了几页,她便听到刘伟业的声音,“小顾?”她抬头看着面前的老板,马上站起身来,脸忽然就红了。   刘伟业有些疑惑地问:“你这是……去北京?”   这个登机口就是到北京的航班,顾影根本掩饰不了,只得点头,“对。”   刘伟业小心翼翼地问:“是去……看我大哥?”   顾影的脸更红,有些腼腆地说:“是的。”   刘伟业眨了眨眼,想起岳鸿图曾经说过,她一到周五就开车离开公司,周日半夜才回来,他们一直以为是刘定国过来看顾影,没想到实际上却刚好相反。这样的来回奔波是非常辛苦的,刘伟业想到往返的路程,立刻就感动了。他温和地说:“你坐。”   顾影没有推拒,坐到椅子上。刘伟业乘坐的是头等舱,本来有贵宾室可以呆,但他也坐到顾影旁边,和蔼可亲地跟她聊起家常来。顾影合上书,微微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对他的话倒是有问必答。   “每个周末都会到北京吗?”刘伟业的声音很轻,却充满关心。   顾影犹豫了一下才说:“嗯,只要不加班,就会去。”   刘伟业又问:“机票是我大哥订的?”   “嗯。”顾影微微点头。   刘伟业马上说:“以后你订机票吧,我给你报销。”   顾影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这个……不妥吧?我这是私事。”   “那就算出差好了,每周你到北京总部来汇报项目的进展情况,这总可以吧?”刘伟业微笑,“我们是民营公司,不是国企,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你别误会,我主要是为了我大哥。我比我大哥小很多,他是长兄当父,从小就保护我、关心我、教导我,长大了也不断帮助我,不然我不会有今天。如果能有机会小小地报答他一下,我会非常高兴,请你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顾影对他们的兄弟情深很感动,也就不再坚持,“那好吧,不过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到了周末,你就说总部让你去北京汇报工作,不用他订机票了。”刘伟业兴致勃勃地给她出主意,“如果周末的时候我大哥在别的地方出差,你要过去的话,就说总部派你过去考察。我会跟鸿图说,由公司提前为你订好机票,你如果不用,也就浪费了,对不对?”   现在不是节假日,夏天也是海南旅游的淡季,因此机票一直都在打折,往返北京只要一千多块,但顾影想起来还是挺为刘定国心疼的,只是知道他不会让自己买机票,所以也就从来不提钱的事。现在刘伟业主动提出由公司为她出机票,她自然不会反对,反正她为公司做出的贡献远远高于公司给她的回报,这个钱她拿得心安理得。这么想了一会儿,她便轻声答应,“好。”   刘伟业很高兴,又跟她聊了几句,见她总是有些羞赧,便体贴地不再让她为难,起身去了头等舱贵宾休息室。顾影这才松了口气,多少有些尴尬的心渐渐恢复了平静。   刘伟业一进休息室便拿出手机打给岳鸿图,低低地说:“我在候机室里看到小顾了,她跟我同一班飞机飞北京。”   岳鸿图吃了一惊,“她……是去看大哥?”   “是。”刘伟业的声音很轻,“我问她,她就承认了。她每个周末都会去北京,是我大哥订的机票。”   岳鸿图马上说:“这机票还是我们出吧。”   “我也这么想。”刘伟业很高兴,他们果然是多年知己,不谋而合,“我已经跟小顾说了,以后每个周末都会派她到北京总部来汇报项目的进展情况,机票当然由公司订。”   “对,就应该这样。”岳鸿图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这事我来办,你放心吧。”   “好。”刘伟业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说,小顾会不会成为咱们大嫂?”   “这个不好说。”岳鸿图也很迟疑,“他们之间的年龄、家世背景、生活经历都没什么相同之处,差距有点大,现在刚开始交往,算是蜜月期,当然没什么,可一旦要组建家庭,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是啊。”刘伟业叹了口气,“大哥难得动一次心,我真怕他以后会受伤。小顾还年轻,这次不成,还可以有下次,可我大哥只怕一生就只有这一次了。”   岳鸿图很赞同他的话,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一会儿,他爽朗地笑道:“咱们就别在这里杞人忧天了,我看小顾不像是那种轻率的姑娘,一旦认定了轻易不会变的。再说,大哥对很多困难的事都可以准确把握,我对他有信心。”   “你说得对。”刘伟业的心绪也变得开朗了,“小顾挺单纯的,大哥肯定能够把握。行,不说了,我要登机了。”   “好,到北京后再给我电话。”岳鸿图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夜色,想到刘定国和顾影在一起的情景,不由得笑了。   往返三亚的航班非常多,而凤凰机场却不大,顾影每次从这里出发都会延误,而且有不少还是临时通知,办登机手续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就算广播通知延误也不像有些旅客那样埋怨,只是打电话通知了刘定国,然后继续看书。今天她的运气特别好,其他航班都在延误,她乘坐的这班飞机只推迟了半个小时就通知登机。人就是这样,如果一直被亏待,忽然受到本该享受到的正常待遇,也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并在心里充满感激。顾影坐到座位上,系上安全带,听到前后左右都在为自己能“准时”起飞而感到欢欣鼓舞,不禁觉得好笑。   三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头等舱的旅客最先出去,刘伟业没有等顾影,提着小小的旅行箱径直往外走,刚到出口,便看到刘定国站在不远处。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打招呼,刘定国已经看到了他,很温和地对他笑了笑。   刘伟业走上前去,亲热地叫道:“大哥。”   “回来啦。”刘定国比他高,微微低头看着他,神情很柔和。   “是啊。”刘伟业在他面前总觉得什么理由、借口、谎言都会被一眼看穿,于是总会老老实实,这时本来不想提的,还是脱口而出,“我在机场碰到小顾了,她跟我同一班飞机。”   “嗯。”刘定国很自然地说,“我就是来接她的。”   刘伟业装不出意外的神情,只能平静地点头,“小顾脸皮薄,我在的话怕她会尴尬,那我就先走了。”   “好。”刘定国看到顾影的身影已经出现,便对弟弟点了一下头。   刘伟业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刘定国看着顾影走过来欲言又止,便微笑着说:“伟业已经走了。”   顾影的脸又有些红了,却只是笑着,什么也没提。刘定国温柔地搂了一下她的肩,示意她不用在意,然后接过她手上的小小旅行袋,与她并肩向外走去。 ------------   第23章 姐姐做我妈妈不行吗   顾影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北国初夏的阳光顽强地从密密拉上的窗帘缝里透进来,在白色的墙上一点一点地晕染开,为安静的房间带来一丝热闹的气息。顾影被刘定国侧身搂在怀里,视野有限,刚好能看到那些光晕,便静静地盯着几个小光圈出神。   刘定国还没醒。温暖的鼻息有节奏地喷在她的额上,让她有种安宁的感觉。自从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后,严重的失眠症便得到缓解,而周末的两个晚上会比平时睡得更好。   刘定国在顾影面前一直是个非常温柔体贴的男人,在床上也是如此。他的动作坚定有力却并不粗野鲁莽,低沉的声音富有磁性,深邃的眼里满是激情,总会让顾影陶醉其中,不能自拔。竞夜缠绵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必定晚起,而这样不必按照作息时间生活的轻松日子让他们都很愉快。   刘定国的骨子里有着北方男人的那种控制欲,总是喜欢居主导地位,而顾影做策划多年,一直殚精竭虑地为公司的项目谋划盘算,在生活中便不想再伤脑筋,这时很乐意放下一切,全部交给他引导安排。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感情越来越深。每个星期,他们都会在五天里加班加点地完成工作,尽量把周末空出来,以便相聚,而甜蜜的时光总是如飞而逝,每次顾影离开时都会恋恋不舍,总得刘定国理智地陪她办好登机手续,送她进安检。   每天他们都会通电话,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句,也会开心很长时间,其实他们从相识到现在连一百天都不到,见面的时间更加有限,却仿佛已经在一起很多年。顾影有时候会想,如果人真有前世来生,那他们上辈子一定是很相爱的恋人,这样的遐思总会让她喜悦地微笑。   刘定国的怀抱很温暖,顾影十分留恋,虽然醒了,却一直没有动弹。两人肌肤相贴,有种相濡以沫的安定。阳光缓慢地在墙上游移,终于在正午的时候消失,房间重又阴暗下来,却显得更加安静。顾影听着身边人轻缓悠长的呼吸,渐渐感到又有了睡意,便闭上眼睛。   等她再次醒来,身边已经没人了。她起来进浴室洗漱,套上刘定国的衣服往外走。这么穿她觉得舒服,刘定国也很喜欢,于是便成了习惯。   走到客厅,看到刘定国对着笔记本电脑在工作,她轻声问:“你吃饭没有?”   “没,等你呢。”刘定国抬头对她笑了笑,“想吃什么?”   顾影坐到他身边,随口说:“想喝汤,那种很鲜美的汤。”   “哦,我想想。”刘定国思索了一会儿便笑道,“有个地方不错,我带你去。”   那是一家山珍酒楼,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野菌,都是从云南、四川、西藏运过来的,味道鲜美,营养也丰富,刘定国坐下来后叫了几个这里的招牌菜,要了两个煲汤,对顾影说:“先要这些,不够咱们再点。”   顾影点头,开心地看了看四周。几乎每张桌上都有不同野菌煲的汤,白烟缭绕,散发着香气,令人食指大动。刘定国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愉快地笑了起来,“喜欢就多吃点。”   “嗯嗯。”顾影瞧着服务员端上桌的白灵菇沙拉和野山椒拌黑木耳,笑着说,“我好像长胖了。”   刘定国回想了一下抱着她的感觉,微微摇头,“没觉得。”   顾影有些郁闷,“明明我觉得身上有点肉了嘛。”   刘定国忍俊不禁,“好吧,是我没注意,回去我再好好感觉感觉。”   他一语双关,顾影马上反应过来,心里十分欢喜,脸上却一本正经,“不准耍流氓。”   刘定国笑出声来,“好,不流氓,可是,那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长肉呢?”   顾影语塞,情急之下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管长没长肉,反正就是这样了,你只好认了。”   “好吧,我认。”刘定国含笑点头,“不管你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我都认。”   顾影眉开眼笑,盛了一碗灵芝与猴头菇煲的乌鸡汤放到他面前,“你也多吃点,身体是本钱,要好好保护。”   刘定国端起碗喝了一口汤,这才关心地说:“你才要多保重。我平时不管到哪里,条件都是很好的,可你就不同了,工作艰苦,老是加班,跑现场还有危险,一定要小心。”   “嗯,我知道。”顾影认真地点头,“我一直都很注意安全,开车绝不超速,礼让三先,去现场也不会往危险的地方跑。”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上次跟岳鸿图、谭柏钧、沈念秋深入群山之中的那段行程,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刘定国见微知著,立刻追问:“怎么?遇到过危险?”   “也不是危险。”顾影老老实实地把那件事说了,但用词尽量轻松,最后着重强调谭柏钧调侃岳鸿图的那句“手抖了吧”,接着就笑了起来。   刘定国看着她年轻的脸上无所畏惧的笑容,不由得叹了口气,“小影,我也是血肉之躯,心脏很脆弱,以后你再冒险的时候,能不能事先想一想我?”   “我没有冒险啊。”顾影很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那段路那么险,岳总也不知道,我们根本没打算去冒险的。”   刘定国长叹,“好吧,看来我以后更要为你担心了。”   “不用。”顾影把香煎姬松茸放进嘴里,边嚼边笑,“以前我做雪山小镇的时候才有点危险,旁边是万年冰川,海拔高,一开始连路都没有,我还不是做出来了。与那边相比,海南简直就是一马平川,平地的海拔才几十米,那些山也都不高,很少有那种直上直下的万丈悬崖,挺安全的。不过,我就算不冒险也会想着你,你就放心吧。”   刘定国被她一番话说得心里暖融融的,也就不再纠结这事,转而问她,“等会儿吃完饭想去哪里玩?”   顾影想了想,“我看网上说美术馆有个张三千画展,想去看看。”   “行。”刘定国点头。   这时,顾影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便笑了,对刘定国说:“是岳总的女儿妞妞。”然后才接起来。   小姑娘娇嫩的声音传出来,“姐姐,我是妞妞。”   顾影温柔地笑道:“嘿,宝贝儿。”   小女孩嗲嗲地说:“姐姐,今天是我生日,我六岁了。”   “哦,快长成大姑娘了。”顾影的声音里多了一些惊喜,“生日快乐。”   妞妞很开心地问:“姐姐,我想看见你,我们可不可以视频?”   顾影看了一眼刘定国,把手机拿开一点,轻声征求他的意见,“今天是妞妞生日,我想带她出来玩,行吗?”   “好。”刘定国同意。虽然没见过几次,他也很喜欢那个小女孩。   顾影对他嫣然一笑,然后才说:“妞妞,我在北京,现在接你出来玩好不好?”   妞妞欢喜地大叫,“好啊,好啊。”   顾影细心地说:“你打电话告诉你爸爸,如果他同意的话,让他跟你爷爷奶奶说,然后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好吗?”   妞妞雀跃欢呼,“好,我马上给爸爸打电话。”   几分钟后,岳鸿图给顾影打来电话,爽朗地笑道:“妞妞说你要去接她出去玩,会不会打扰你?”   顾影听他这么问,脸不禁一红,抬眼看了一下刘定国,这才微笑着说:“不会。我想带妞妞出来到处走走,等吃过晚饭就送她回去。”   “好。”岳鸿图便告诉了她自己家的地址。   顾影从包里掏出纸笔打算记下来,刘定国淡淡地道:“我去过,不用记。”   顾影微微一怔,便对岳鸿图说:“好,我等会儿就过去。”   岳鸿图知道她与刘定国在一起,就没有多说什么。他刚挂断电话,妞妞又打了进来,迫不及待地问:“姐姐,你什么时候来呀?”   “我在吃饭,大概一个小时以后才能到,等会儿我给你打电话吧。”顾影很温柔地哄着她,“放心,我说了来就一定会来。”   “好,姐姐我等你。”妞妞这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刘定国看她一脸快乐,微笑着问:“很喜欢孩子?”   “嗯,而且特别喜欢女孩。”顾影笑眯眯地说,“想到她们长大以后会吃苦的,就特别愿意去宠她们,让她们小的时候多享受点快乐。”   “不错。”刘定国点头,“我也很喜欢女孩,希望她们能快乐幸福地长大。”   顾影很开心,但也并不急着走,和他一边聊天一边吃菜,非常享受这种轻松的甜蜜时光。   岳鸿图的家在望京新城,是顶层相邻的两套三居室打通而成,非常宽敞,外面还有空中花园,住着相当舒服。他因为长年在外奔波忙碌,回家的时间很少,离婚以后便叫父母搬过来住,一是让他们晚年享点福,二是帮忙照看女儿,虽然有保姆,但毕竟还是爷爷奶奶对孙女要亲得多。   刘定国开车顺着四环往东,很快就到了望京。顾影在他从四环出来的时候就打电话给妞妞,让她准备着。心急的小姑娘马上催着爷爷奶奶下楼,到小区大门口去等。   车子刚一拐弯,刘定国和顾影就看到远远站着的那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不由得同时笑起来。刘定国将车停到路边,顾影下了车往那边走。   妞妞眼尖,马上就看见她,立刻叫着“姐姐姐姐”,就向她飞奔过来。在她身后,一只苏格兰牧羊犬和一只喜马拉雅猫也撒着欢地跟着跑。   顾影笑着停住脚步,蹲下身,向小姑娘张开双臂。妞妞猛地一扑,冲进她怀里。顾影立足不稳,一下就被她扑倒在地。妞妞哈哈笑着,用力压在她身上,小胳膊紧紧抱着她。跟在后面的一狗一猫也蹿上来在她身边磨磨蹭蹭,尾巴使劲地摇,显然都很快活。顾影倒在地上,看着眼前可爱的三个小家伙,不由得笑出声来。   刘定国坐在车里,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滚作一团,苏牧与喜猫也跟着凑热闹,脸上浮现出愉快的笑容,这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景象。   岳鸿图的父母都是道桥工程师,以前长年在野外工作,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但精神矍烁,气质儒雅,一看就是学者风范。两人看着孙女冲向那个姑娘,与她亲热地抱在一起,都笑了起来,赶紧过去拉起孙女,扶女孩起身。   顾影今天穿着薄形修身牛仔裤和天蓝色T恤,脸上没有化妆,乌黑的直发披肩,看上去很清爽,充满青春气息,顿时让岳家二老有了很好的印象。   岳母笑道:“妞妞这孩子太淘气了,看你这一身的灰。”边说边帮她拍衣服上的灰。妞妞挣脱爷爷的手,也跑过去用小手帮着拍打,举止神态可爱至极。   “没事,没事。”顾影拍了拍身上,礼貌地对二老笑道,“叔叔,阿姨,我带妞妞出去玩,吃完晚饭就送回来,她有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譬如忌口什么的?”   “没有,没有,她什么都可以吃。”岳母慈爱地端详着她,“小顾,妞妞有点调皮,你要管着她,别太宠她了。”   顾影低头看着仰头对自己笑的小女孩,“她一点也不调皮,非常可爱,我会管着她的,叔叔阿姨放心。”   “好好好。”岳父满意地点头,“好了,老伴,你就别啰嗦了,看把妞妞急得。小顾,你们去吧,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好,叔叔,阿姨,那我们走了。”顾影拉着妞妞的小手,笑着转身走向刘定国的车子。   一狗一猫也要跟着去,却被岳家二老拉住。两位老人看着顾影和妞妞的背影,同时叹了口气。   “这姑娘真好,你说咱们家鸿图为什么就不知道追呢?”岳母一脸遗憾,“他找的那些女人,一个个浓妆艳抹,搔首弄姿,以前娶的那个当模特儿的,什么都不穿,要么披层纱,要么就弄块巴掌大的布戴着,就敢在大庭广众间走来走去,现在交往的那个在电视上跟别的男人亲亲抱抱,简直没有廉耻,不成体统。你看这姑娘清清爽爽的,而且这么年轻就能做到他们公司的策划总监,可见是难得的才女,有这样的媳妇才是福气。”   “是啊。”岳父点头,“就算那些模特儿、影视明星什么的工作性质就是那样,没什么不对,可鸿图找的那些女人没一个是真心爱孩子的。妞妞很聪明,谁真的对她好,谁是装出来的,她心里明白得很,你看她跟小顾那么好,一心想要她做妈妈,就知道小顾是真心喜欢她。如果娶了这样的媳妇,对妞妞也好啊。”   岳母立刻赞同,“对,我们是老脑筋,他要再娶媳妇,一定要真心对妞妞好,光是长得漂亮可不行。”   他们一直站在那里议论,顾影则带着妞妞上了车。她抱着孩子坐在前面,拉过安全带,小心地系好,这才指了指刘定国,笑着问妞妞,“认识他吗?”   “认识。”妞妞认真地说,“刘伯伯。”   刘定国喜爱地轻轻捏了捏她的腮帮,“真乖。”   妞妞欢喜地缩到顾影怀里,刘定国发动车,掉头往四环开去。妞妞兴致勃勃地问顾影,“姐姐,刘伯伯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顾影有些诧异,“谁跟你说的?”   “是爸爸。”妞妞天真地看着她,“我说想要姐姐做我妈妈,爸爸说姐姐有喜欢的人了,姐姐喜欢的人是刘伯伯吗?”   刘定国的脸上满是笑容,顾影看了他一眼,愉快地揉了揉妞妞的头,“是呀,刘伯伯就是姐姐喜欢的人。”   妞妞很疑惑,“为什么姐姐有喜欢的人就不可以做我妈妈?你可以喜欢刘伯伯,也可以做我妈妈呀。”   顾影一怔,刘定国先反应过来,轻笑着说:“这孩子一言提醒梦中人,其实做她妈妈跟别的事并没有必然联系。小影,你就认妞妞做干女儿吧,不然她叫我伯伯,叫你姐姐,这也不合适啊。”   顾影忍俊不禁,低头问妞妞,“做我干女儿好不好?”   妞妞眨了眨眼睛,“我有干妈了,姐姐做我妈妈不行吗?”   顾影也眨了眨眼睛,一时语塞。刘定国笑道:“我倒忘了,伟业两口子是她干爹干妈。”   “干妈只能有一个吗?”顾影不明白了。   妞妞也不明白,“可以有两个吗?”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姑娘齐齐看向无所不知的刘定国,让他忍不住好笑,温柔地对两人说:“干妈是可以有两个的。”   妞妞立刻仰头看顾影,“那姐姐当我的干妈吧,我可以叫你妈妈吗?”   顾影疼爱地捏了一下她的小脸,“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固执呢?”   妞妞咕咕地笑,开心地抱着她的胳膊问:“妈妈,我们去哪里玩?”   刘定国见这小姑娘认定了要顾影当妈妈,不由得笑道:“你就先当着吧,别推辞了,以后如果鸿图找到合适的,要改口也容易。”   “嗯。”顾影便不再试图改变小女孩对自己的称呼,而是谈起下午的活动来。她和刘定国在来的路上便商量过,两人都不擅长带小孩,也不清楚应该带孩子玩什么,刘定国连游乐园之类的地方在哪里都不知道,而且估计孩子也去过这类场所很多次了,最后就想着带她去肯定没到过的地方玩。顾影笑眯眯地征求孩子的意见,“我们去骑马好不好?”   妞妞喜出望外,“是骑真的马吗?”   “是呀。”顾影点头,“妞妞敢不敢骑呀?”   “敢。”小姑娘一脸的勇气,“我不怕。”   顾影抚了抚她的头,笑道:“好,那咱们就去骑马。”   因为带着孩子,刘定国没有走远,就在城边上找了一家马术俱乐部。小姑娘看着两人带上头盔、手套、短恰卜斯,高兴得直拍手,“刘伯伯好帅啊,妈妈也帅,妞妞也要穿。”   “好啊。”刘定国欣然答应,“伯伯去专门为妞妞订做一套,下次给妞妞穿。”   妞妞兴奋得小脸通红,开心地直蹦。刘定国先把顾影送上马,然后带着孩子骑到马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抱住她,与顾影慢慢走了一圈,然后策马小步跑。刘定国的骑术精湛,可以随心所欲地驾驭骏马,跑起来十分平稳,乐得妞妞时而尖叫,时而大笑。顾影与他并肩同行,看着孩子的笑脸,感觉特别开心。   两人在马场里跑了几圈,就慢悠悠地走出去。外面有条小河,河边有一排笔直的白杨树,很安静,有点都市里的村庄的味道。他们沿着河边走了一会儿,又慢跑了半小时,刘定国怕孩子在马鞍上坐太久会累,就提议下来休息。   妞妞精神十足,一下地就在水边跑来跑去,有时候还会去追逐在野花上飞舞的蝴蝶。顾影怕孩子掉到水里或摔倒,便跟在她后面。刘定国站在那里看着,忍不住拿出手机,把那些美好的画面拍下来。   正玩得高兴,有个电话进来,他一看来电号码便收敛了笑容,声音却依然很温和,“喂……对,是我找你,还是那件事。你能不能抽空回来一趟,我们把手续办了……我们结婚十七年,分居将近十四年,早就应该办这事了,只是你一直呆在国外不肯回来,我也就不想勉强你……我知道你对我没感情,这不怪你,是我的责任,我们现在就把这事了结了吧……儿子归我,这应该没什么争议,家里的所有财产都可以给你,我没意见,你看怎么样……行,那咱们下星期就去办吧……好,我等你……就这样吧……”他放下手机,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看着顾影的目光变得更加温柔。   在远处的顾影感觉到了,转头看向他,快乐地笑起来。她站在白杨树下,淡淡的阳光笼罩着她高挑的身影,微风轻轻扬起她的秀发,一个小天使在她身边跑来跑去,刘定国只觉得这是他曾经梦想过却以为永远都不会得到的生活,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满足。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们便骑马回到俱乐部。刘定国付了账,就带她们去城里吃晚饭。   为了照顾孩子的胃口,他们选了一家杭州酒楼,点的菜都比较清淡,以鱼为主,再要了些蔬菜和点心。妞妞运动了一下午,胃口很好,不需要人哄劝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顾影低声托领班去外面为他们买个卡通图案的小蛋糕,等到饭吃得差不多了就送上来。妞妞一看便满脸喜色,刘定国微笑着点燃插在蛋糕上的六只小蜡烛,与顾影一起轻声唱起生日歌。妞妞很高兴地随着节奏摇晃着脑袋,等他们唱完,又闭上眼睛许了愿,这才鼓起腮帮子,把蜡烛吹熄。   顾影切开蛋糕,让妞妞吃了一大块,自己和刘定国也陪着吃了一点,然后将剩下的装进蛋糕盒子提在手上,对妞妞说:“拿回家去放冰箱里,你明天还可以吃。”妞妞开心地直点头,高高兴兴地拉着她的手下了楼。   车子走到半路,小姑娘就撑不住了,靠在顾影怀里呼呼大睡。刘定国在路口的红灯前停车,看了看她们,轻声笑道:“你对孩子真好,怪不得妞妞这么喜欢你。”   顾影看着他,开心地说:“我觉得每个孩子都是天使,都很可爱,是不是亲生的根本不重要。”   “说得对。”刘定国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心里很快活。他与顾影亲热的时候并没有采取措施,内心深处很希望能有个自己与她共同的孩子,不过,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他从来没和顾影讨论过有关孩子的问题,但看到她这么喜欢妞妞,便觉得很高兴,也很放心。她对别人家的孩子都能这么爱护,将来肯定是个好母亲。   到了望京新城后,他从顾影手里接过妞妞抱在怀里,跟她一起上了楼。   岳家二老也认识刘定国,看他与顾影在一起的情形便明白了,心里不免有些遗憾,但也为他高兴。自从岳鸿图和刘伟业在部队上相识,刘老爷子就过来看过他们,那时候就是刘定国陪着,以后也曾数次相聚,岳家二老始终没见过他有妻子,就以为他是单身。岳鸿图的事业能发展得这么快,做得这么好,刘定国给了他很大帮助,岳家二老是知道的,因此也希望这个一直形单影只的孩子能过上幸福的日子,现在看到他与顾影在一起,都为他感到高兴。   刘定国将妞妞送进儿童房,自有保姆接手照顾,他就出来与岳家二老寒暄了几句。时间已经不早,他很快带着顾影告辞离去。两位老人也没挽留,只是坚持送他们出门,看着他们进电梯。   刘定国的神情虽然与往常一样沉稳,心里却很快乐。看着电梯门关上,他伸手拉过顾影,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他一向在公共场所淡然低调,顾影对他的热情有些诧异,但并没有出声询问,只是顺着他的手势依偎过去,惬意地享受着他散发出的温柔气息。 ------------   第24章 思念的日子   顾影一走进员工食堂就觉得气氛不对。   餐桌边坐的人不多,除了朱舜和刘博外,只有陈志航与他的女朋友温玟。以前他们总会笑着聊天,可今天却是人人闷头吃饭,不发一言。   顾影略感困惑,但朱舜一看到她便笑容满面,“顾总,岳总说你特别喜欢小笼汤包,卢经理专门让厨师多做一笼给你留着,现在放在厨房保着温。小刘,你去叫一声,让服务员端出来给顾总。”   刘博很热情地说:“好,顾姐你稍等,我马上就叫他们端来。”然后一溜烟地往厨房跑去。   顾影眨了眨眼,对这种有些诡异的场面不理解,但还是向他们道了谢,这才去盛了一碗放了玉米粒同熬的白粥。吃了两口后,她赞叹道:“我们厨师的手艺真不错,做的几种粥都很香。”   朱舜笑呵呵地看着她,“昨天岳总对厨师说,你最近瘦得厉害,他们必须想办法做你爱吃的饭菜,如果你再瘦下去,就扣他们的奖金。我听两个厨师在商量,打算根据这里能买到的菜整理个菜单出来,送到你那里去让你选,你爱吃的就打个勾,他们以后可以换着做。”   顾影惊讶得睁大眼睛,“有这种事?”   “是啊。”刘博已经回来坐下,笑嘻嘻地说,“岳总的态度很严肃,把两个厨师吓得够呛,卢经理也很重视,催着他们今天就要把菜单整理出来。”   “哦,那个……其实也不用,我不挑食的。”顾影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平时做的菜我就挺爱吃的,不用专门为我弄。”   “应该的,他们的工作就是这个。”朱舜笑容可掬地说,“要是不严格要求,厨师也会偷懒的,得让他们打起精神来,多动动脑筋。你现在做的工作非常重要,不吃好怎么行?”   “就是。”刘博连连点头,“顾姐,也不是为你一个人啦,他们说还要把菜单给我们每个人都看看,喜欢吃的菜勾出来,如果有大家都不喜欢的菜他们就不做了,这样也不会浪费。”   “哦,那倒是。”顾影觉得这样做也不错,便不再反对。   正说着,岳鸿图走了进来,大家连忙礼貌地跟他打招呼。岳鸿图点了点头,对刘博说:“小刘,去帮我叫一碗炸酱面。”刘博朗声答应,精神抖擞地直奔厨房。   岳鸿图坐到顾影身边,轻声笑道:“谢谢你带妞妞出去玩,给她过了一个很特别的生日,她今天一早就给我打电话,欢喜得不得了。”至于妞妞说的那句让他很惊讶的话“姐姐答应当我妈妈了”,他就不转达了。   顾影很开心地说:“不用谢,我很喜欢她,带她出去玩,我也很开心。”   两人的对话听在别人耳里,顿时有了更深的意思,可他们自己却没想那么多,岳鸿图立刻说起工作来,“我们的概念性规划很快就要正式出来,但送去进行评审的话必须要正式的总体规划,我打算用海南公司来做总规设计,毕竟他们与国土、环保、规划、建设等部门都熟,知道他们的要求与风格,对症下药,做出的总规也比较容易通过。”   “好。”顾影赞同。   “你今天把工作安排一下,我们明天就去海口,与那里的规划设计公司见面。”岳鸿图的指令简洁明确,“等下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顾影点头,“好。”   岳鸿图进来后,食堂里的气氛变得正常起来。与大方谈笑、勤快打下手的刘博相比,陈志航异乎寻常地沉默。他女友温玟穿着吊带裙,脸上的化妆十分明艳,本来腻在他身边,神情复杂地打量着顾影,一见岳鸿图进来便坐直,离陈志航远了一些,眼神就没离开过这位高大俊朗的单身富豪。岳鸿图却一直没理会她,先与顾影谈工作,又对朱舜说:“你把公司前期的费用核一下,该用的地方要用,该控制的地方就必须要控制。”   朱舜连忙点头,“是,我今天就核。”   说话间,海南小妹把炸酱面端了过来,岳鸿图便埋头吃东西。顾影起身说:“我先去办公室了。”岳鸿图点了点头,她就走了出去。   朱舜他们都没动,仍然坐在那里陪岳鸿图聊天。顾影知道主动与领导搞好关系是对的,但她一向做不来这样的事,一般来说,她很少有升迁的可能,这也是她在四川公司几年也没有升职的原因之一。现在能做到策划总监完全是靠她的能力,但在一个企业来说,她也就到顶了,以后不可能再走到助理总裁、副总裁之类的位置,不过她并不在意,能有现在这样的成就,她已经很满足了。   坐在办公室里,她看着贴在墙上的几张项目区域的图,心思很快就回到工作上来,早餐时发生的诡异情况已经抛到九霄云外。   谢恒亚在周末疯狂加班,一早就从网上给她发来了修改后的核心区规划图,让她感觉相当满意,便用U盘拷了拿到岳鸿图的办公室去。   岳鸿图让她把设计图拷到自己的电脑里,却没有急着看,而是叫她到旁边的待客区坐下,很认真地说:“你得跟你们部门的小陈谈谈。他刚来公司不久,女朋友就跟过来,如果只是看看他,在这里呆几天倒也没什么,可她一直住着,而且还天天在公司里吃饭,这就很不对了。他对朱经理表示要按公司给每个人定的伙食标准交钱,朱经理来征求我的意见,我没同意。如果收了钱,那她不就名正言顺地赖在这儿了?”   “赖”这个字是比较重的,一般来说岳鸿图都不会用在一个不熟悉的姑娘身上,顾影敏感地察觉到问题,冷静地说:“好,我会跟他谈的。”   “公司再小也要有规矩,何况我这还不是小公司,如果让她一个人破了例,那以后我还怎么管?朱经理和卢经理的爱人现在都没有工作,又是夫妻两地分居,如果都过来住着,那我这里干脆改度假村,不用开公司了。”岳鸿图很生气,“小陈那个女朋友很不地道,来这里没多长时间就不安份,居然敢给我打电话,说什么要请我吃饭,感谢我给小陈机会。这话是她能说的吗?太没规矩了。他们还没结婚呢,我也没给小陈什么机会,她这种伎俩我见多了,不就是想当金丝雀,让人拿金笼子养起来吗?年纪轻轻就打这种歪主意,将来多半要走邪路。我看小陈也是个老实人,你提醒一下他。”   “怎么会这样?”顾影愕然,“这姑娘也太性急了吧?就是想傍大款也应该弄清形势,知己知彼。一点策略也不讲,怎么可能成功?”   岳鸿图被她逗乐了,“是啊,我看她一点头脑也没有,不过,你是不是把话题带歪了?我们现在不是在讨论她应该用什么方法来接近我,而是她压根儿就不应该。”   “对不起,我犯了职业病。”这是策划人的通病,一遇到事就会本能地琢磨策略,顾影有些羞愧,赶紧言归正传,“这姑娘不安份,她的妆扮、眼神、姿态、动作都说明了这一点,稍有点社会经验的人就能看出来。我会跟小陈好好谈谈,还是劝他女朋友离开这里比较好。”   “对。”岳鸿图点头,“他们要不要分手我们不管,但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他要是仍然在北京公司,敢这样天天带着女朋友在公司里吃,在公司里晃吗?”   “那肯定不敢。”顾影笑道,“内地的公司都管得比较严,咱们这里现在比较像山寨,就那么几个人,你也不太管纪律方面的事,大概他们觉得这里比较松散,可以随便点。”   “那不行。”岳鸿图沉着脸说,“我等下就找卢裕,一定要严肃纪律。”   “好。”顾影几乎天天都在超时工作,对他强调纪律的做法自然没有异议。   回到办公室,她立刻打电话叫来陈志航,对他前段时间积极的工作态度表扬了几句,然后才温和地问:“你女朋友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准备什么时候走?”   陈志航一怔,随即有些尴尬,“她……不肯离开,我劝过好几次,还差点吵起来。”   顾影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要说年纪,他只比她小三岁,可论起心理年龄来却差太多了。她苦口婆心地说:“你刚出校门,在人情世故方面不够成熟,需要历练,这很正常,无论是岳总还是我,都愿意给你时间。这里虽然艰苦,但没有内地公司那么复杂的人事纠葛,你的表现可以让岳总直接看见,这其实是很好的机会,你应该好好把握。你看小刘,他也有女朋友,可他从来没有因此而影响工作。你们两人的性格不同,小刘脑子活、反应快、能吃苦,你踏实勤恳、能沉住气多琢磨,这都是优点,可是,你女朋友过来,而且住在这里不走,这本身就给你带来比较坏的影响。她在公司里就餐,这事你提前征得卢经理和朱经理的同意了吗?别人不说,并不意味着就不计较,你明白吗?我建议你最好让你女朋友马上回去,否则的话,我认为你不适合再在这里工作了。”   陈志航听着她的话,心里感觉很难堪。以前的实习不算,这其实是他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他职业生涯的开端,自从进入公司后,大家对他都客客气气的,他还没听过这样的重话,难免感到窘迫,但也承认她说得很对。他脸色微红,很诚恳地说:“顾姐,谢谢你的提醒,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玟玟尽快回去。如果她实在不愿意走,我也不让她再来公司。我们可以先在镇上租房住,这里条件那么艰苦,估计她撑不了多久就会受不了,那时候应该就会离开了。”   顾影沉吟了一会儿,对他的安排仍然不满意,不免有些困惑,“你女朋友这么年轻,为什么就不肯工作了?她不是大学毕业没多久吗?读了十几年书,学了那么多东西,却不工作,难道不觉得可惜吗?她现在住这里,是打算靠你养吗?你自己呢?就这么任她蹉跎下去,将来也什么都不干,让她在家当太太?”   陈志航长叹,“我劝过她很多次,可她从小娇生惯养,自我意识太重,不太听别人的话,尤其是我的,以前每次发生争执都是我让步,现在她已经任性惯了,我实在拿她没办法。”   “我觉得你们这样做是很不妥的。”顾影微微摇头,“现在的就业压力有多大你应该清楚,能进鸿图伟业这样的大型房地产集团工作,我觉得比大部分应届毕业生要好多了,这样的机会不是随处可见的,应该特别珍惜。而且我不赞成女性无所事事,那完全是浪费生命。算了,这只是我个人意见,不代表公司,不过,你女朋友以后别再到公司来了,还有,让她不要再给岳总打电话,对你对她都没好处。”   陈志航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玟玟给岳总打过电话?”   “是啊,是不是你告诉他岳总的手机号的?”顾影不以为然,“她给岳总打电话,要请他吃饭,说是感谢岳总给你机会。你觉得以她的身份,跟集团董事长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陈志航连忙解释,“顾姐,这事我真不知道,岳总的电话也不是我告诉她的,但卢经理曾经发给我们一份公司通讯录,上面有岳总在海南的手机号,可能她看到了。顾姐,请你帮我向岳总道歉,以后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你能保证?”顾影不太相信,“你不是说你管不住她吗?”   陈志航更加尴尬,一时无言以对。顾影不想让他太难堪,便温言劝道:“你是硕士,应该比一般人更理智,在感情方面也要控制一下,跟你女朋友好好谈谈,让她支持你的工作,不要做那些有可能对你造成不利影响的事。”   “嗯,我明白。”陈志航的脸色好了一些。   顾影点点头,“那你去吧,尽快把这事处理好,集中精力,好好工作。”   “是。”陈志航答应着,心情沉重地起身离开。   以前,早晨、中午和晚上都能在公司里看到温玟,尤其是在餐桌旁,她必会坐在陈志航身边,就像自己是公司员工一般理直气壮,而今天就没有再看到她的踪迹,但陈志航也不在,大概是到镇上陪女朋友吃饭去了。   万花镇有两家很小的饭馆,经营的都是本地菜,价格虽然不高,但要顿顿在饭馆吃,开销也不低,再加上温玟住的农场招待所也要几十块一天,这样算下来,她一个月光是吃住就会把陈志航的工资搞光。公司里的员工偶尔议论起来,总是替陈志航不值,认为那个温玟虽然长得还行,可性格一点也不可爱,而且好高骛远,心很花,将来陈志航肯定会受伤,但这个年轻人现在似乎对这姑娘挺着迷的,什么都能忍,即使倾家荡产也要讨她欢心,旁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当天下午五点,在农场场部旁一个简陋的篮球场举行了鸿图伟业海南公司与万花农场的友谊赛。岳鸿图对体育运动很热衷,让卢裕去采办了统一的篮球运动服和运动鞋,还在运动衣的前胸印上鸿图伟业四个字,这时所有男员工全部穿上,看上去很正规。   顾影第一次没有加班,跟着他们去看,中间还禀承岳鸿图的指示,客串一把教练,向裁判要求暂停,不过她是懂看不懂教,都是岳鸿图在布置战术。他们这只队伍实在太业余了,除了岳鸿图体力充沛外,其他人都只能撑半场,到下半场就都有点跑不动了,农场队却在徐兆伦的率领下越战越勇,打得有声有色,最后取得大胜。   岳鸿图哈哈大笑,把农场参赛的与观战的所有干部都请到公司去吃晚饭。大食堂里一共摆了五桌,放满美酒佳肴,气氛十分热烈,双方的情绪都很兴奋,多次强调亲如一家的兄弟感情。   菜很多,可大家都只是拿着酒在拼,就连顾影也未能幸免。晚饭持续了两个小时,直到夜幕降临才结束。人人都是酩酊大醉,卢裕的头脑乱成一锅粥,仅余的一丝理智还记得去叫司机,开车把农场的干部一个个送回去。   顾影跌跌撞撞地回房,闭着眼睛摸进浴室,打开花洒。他们每个房间用的都是太阳能热水器,她没控制好水温,凉水直冲出来,自头至踵地浇下,让她打了个寒噤,这才清醒一些。调成热水,洗过澡,她蹒跚着走出来,跌到床上。   虽然每个房间都有服务员天天打扫,可热带的生物却特别厉害,简直无孔不入,越到夏季,它们的生命力与活动能力就越强大,窗台上总有黑色的蜈蚣在扭动,墙上更有拳头大的蜘蛛在结网,空调旁有数只壁虎在休息,地上有癞蛤蟆跳来跳去,蚂蚁和蟑螂排着队来来去去,纱窗上尽是马蜂、蠓虫、飞蛾不断往里扑,屋外的草丛里蛙声蝉鸣响成一片,刚开始顾影还有些怵,现在却已经习以为常。她趴在床单上,看着周围那些自得其乐的生物,忽然觉得像是生活在原始的热带雨林里,有种奇特的乐趣。   醉意令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四处乱飘,不论想起什么都觉得好笑,抱着枕头一直乐不可支。浑浑噩噩之间,手机铃声响了,她看也不看号码就接起来,迷迷糊糊地问:“哪位?”   刘定国的声音传出来,“怎么?睡了?”   “没……”顾影笑出声来,“今天喝醉了。”   “是吗?”刘定国略感诧异,“有什么好事?”   “没……我们公司跟农场比赛篮球,输了……”顾影一边说一边笑一边大喘气,“岳总请农场的干部来吃饭……被他们轮着灌……都醉了……”   刘定国关切地问:“你怎么样?觉得难受吗?最好喝点醒酒汤。”   “我觉得……还行……还行……”顾影努力集中注意力,喃喃地问,“你在做什么?”   “我刚开完会,现在办公室里,等下就回家。”刘定国温和地笑,“你先睡吧,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不。”顾影撒娇,“我头疼,睡不着,你陪你说说话。”   “好,我陪你。”刘定国宠溺地说,“你先去吃片阿斯匹林,头疼会好点。”   “我没有那东西。”顾影继续撒娇,“你念书给我听,我的头就不疼了。”   刘定国低低地笑,“好,我给你念……让我找找,看这里有什么比较有意思的书。”   顾影头昏眼花,弄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的录音打开,含含混混地说:“念吧。”   “嗯,我这儿有本《两京新记辑校》,估计你会感兴趣。”刘定国温柔地说着,不疾不徐地念起来,“西京俗曰长安城,亦曰京城。隋文帝开皇二年夏自故都移今所。在汉故城之东南,属杜县,周之京兆郡万年县界,南直终南山子午谷,北据渭水,东临灞滻,西枕龙首原。左仆射高颖总领其事,太子左庶子宇文恺创制规模。谓之大兴城。”   他的声音就像舒缓悦耳的音乐,慢慢地讲述着古长安的宫城、东宫、禁苑、大明宫、皇城……顾影闭着眼睛听着,感觉头疼很快减轻,渐渐进入梦乡。   念到东都洛阳的时候,刘定国停下来,柔声问道:“宝贝儿,还在吗?”   他等了一会儿,只隐约听到平静的呼吸声,便轻轻地笑了,“这丫头,就这么睡了,也不知盖好被子没有,会不会着凉……”再听了一会儿,确定顾影已经熟睡,他才放下书,挂断了电话。   宿醉的难受让顾影破天荒的没被早广播闹起来。巨大的声响仍然把她从梦中惊醒,但她只觉得头疼欲裂,实在不能出去跑步,便拉过旁边的被子蒙住头,坚持着眠了半个小时,这才恹恹地起身。   岳鸿图这时接到刘定国的电话,“昨晚小影醉得厉害,一直说头疼,我让她吃片阿斯匹林,她说没有。”   岳鸿图立刻说:“我这儿有,大哥放心,等她起来了我就让她吃药。”   “好。”刘定国觉得专门打电话拜托女朋友的事未免有些不妥,便关心地问,“你们那个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   “有阻力。”岳鸿图揉着因宿醉而闷痛的太阳穴,“目前省里的态度不明确,感觉不冷不热的,倒有点观望的意思,让我很不理解。”   “哦。”刘定国略一思索便道,“可能是因为各地方政府、人大、政协都快要换届了吧,有不少人比较谨慎,一停二看三通过,免得现在站错队,以后翻了船,一失足成千古恨。”   岳鸿图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刘定国微笑,“你心里有数就行了,项目的事可以继续推动,不管是谁去坐那个位置,都必须抓经济,这是天下大势,谁也改变不了。”   “大哥说得对。”岳鸿图本来有些郁闷的心豁然开朗,“我今天要去海口,拜访一些领导,同时把这个项目的总体规划设计单位确定下来,尽快进行总规评审,才好立项。”   “好。”刘定国温和地说,“你先干着,如果实在有困难,我们再商量。”   他的话一向有分寸,留有极大的余地,能说出这句话来,就表明以后会全力支持这个项目,岳鸿图十分高兴,“好的,大哥,我会好好做的。”   刘定国笑了笑,便挂上电话。   当顾影苍白着脸走进食堂时,岳鸿图和卢裕、朱舜、丁跃文、刘博都坐在餐桌旁了。几个人看着年轻的女总监没有了往日的英气,变得柔弱了许多,全都笑起来。   岳鸿图关切地看着她,“你先喝点粥,然后吃药。”   他的声音很温和,态度很亲切,看在其他员工眼里就有了更深层次的想象,于是全都热心关怀,这个说“牛奶是解药性的,吃药就不能喝牛奶”,那个飞快地跑去用杯子从饮水机那儿接来矿泉水,有人去厨房让服务员端小笼包上来,有的拿起碗去帮她盛粥。   顾影看得眼花缭乱,只能连声道谢,喝点粥后再吃药,然后对大家笑道:“谢谢,我没事了,醉酒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是啊。”岳鸿图笑呵呵地说,“以后你们都帮小顾挡着点,她是女孩子,酒量浅,别让那些大老爷们儿灌她。”   所有人都笑着答应,脸上全是诚恳与热忱。   顾影知道他们肯定误会了,以为自己跟岳鸿图有什么私人纠葛,或许更有人想着她将来说不定就是董事长夫人,现在先进行感情投资准没错。这种事是没法解释的,随便说什么人家也以为是欲盖弥彰,还不如顺其自然。她便落落大方地笑着,端起碗喝粥。   岳鸿图看了看表,“吃完饭我们就去海口,你的身体行吗?”   顾影立刻说:“行。” ------------   第25章 岛   岳鸿图、顾影和卢裕在海口呆了一个星期。   这是顾影第一次全程参与项目的前期工作,跟着岳鸿图去省政府的各个厅局拜访领导,介绍项目情况,询问相关政策,天天都很忙。所有领导和公务员都对他们表示热烈欢迎,并积极讲解有关招商引资、征地、拆迁安置、总规评审、环境评价等方面的政策法规,同时也介绍海南目前的形势。像鸿图伟业这种投资以亿计的大型地产集团,任何地方都是欢迎的,但他们要做的项目太大,用地范围太广,因此都不敢立即做出肯定的答复,只是建议他们先做总规评审和环境评价,等这两项通过了,才能说到立项和征地的问题。   他们在海南已经呆了三个月,前期费用花了一百多万,连项目的影子都没见着,总是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让顾影觉得心里没底,忍不住建议岳鸿图谨慎一些,不要在前期投入太多资金。   “没事,这些钱是肯定要花的,不然就不可能很好地完成项目的前期工作。”岳鸿图很沉着,“我计划十月份动工,在明年雨季到来的时候初具规模。”   “十月?”顾影微微皱眉,“来得及吗?”   岳鸿图条理分明地说:“一个月内总规要通过,八月环评通过,你对规划设计公司催紧点。总规一出来,我们就找省上的环境研究院编制环评报告书,有他们协助,通过专家评审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我们在环保方面已经考虑得很细致,你是按照五A级风景区的标准来做的,我相信就算是专家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当然,一些应该着手的工作我也会做,这样可以更快地推动项目的进展。总规和环评只要通过了,我们就可以向农垦总局申请立项,只要他们同意,地方上就好办了。招拍挂必须由地方政府来做,这都好操作。另外,我们和徐场长签订项目合作协议,就可以不走招拍挂程序。你回去后找徐场长了解一下,看他们农场的建设用地一共有多少亩,地块在什么位置,全都弄清楚,然后我们再考虑下一步的工作方案。”   “好。”顾影点头,心里便安定下来。   他们这次住在望海楼,离省委省政府比较近,很方便。三个人各住一个单间,这样比较自在。基本上每天都有应酬,偶尔有一天不用请客吃饭,岳鸿图便带他们去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吧。在内地,大学附近最多这样的餐厅,有点小资情调,经营的种类齐全,什么都有,价格也不算很贵。岳鸿图喜欢意大利面,顾影总是要牛排,卢裕要中式套餐,饭后再喝杯用咖啡豆现磨的蓝山,感觉非常舒服。   夜幕降临之后,他们会一起走过海口最繁华的地段,看着人行道上的人流汹涌,在挑着担子,准备廉价卖掉水果好回家的本地果农那里买下荔枝、龙眼或者红毛丹。岳鸿图与卢裕都不太吃那个,基本上都是让顾影提回去独自享用。   顾影看着大堆新鲜的热带水果,心中欢喜,忍不住脱口而出,“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海南人。”逗得岳鸿图哈哈大笑。   每天忙碌着,时间就过得飞快,一个星期转眼即过,他们除了拜访各相关部门的领导外,还与一家专业的规划设计公司签订了合同,委托他们在十天内完成总体规划。   这个项目很大,每家设计公司都明白后面的设计工作还有很多,所以都想与他们继续合作下去,因此那家公司的老板在岳鸿图面前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在规定期限内拿出符合总规评审要求的设计稿。   来海口的目的基本达到,岳鸿图便走到顾影的房间,关切地问:“周末去北京吗?我这就让老卢给你订票。”   顾影的脸立刻红了,眼光转到别处,声音很低,“他说他要来海南,我就不用过去了。”   沉醉在爱情中的女子总是特别漂亮,岳鸿图看着顾影微带羞涩的脸颊、闪闪发亮的眼睛、唇边隐含的笑意,不禁怦然心动。   他一直知道顾影是个漂亮的姑娘,不是那种娱乐明星张扬的美,而是非常内敛非常安静的一种美丽,就像一池春水,总是静静地呆在那里,只有风吹来的时候才会漾起点点涟漪,或许不会对她一见钟情,却会不知不觉地渐渐沦陷。以前顾影是他下属,为避嫌疑,他都刻意忽略了她的性别,所以平时工作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可是,当刘定国对顾影表现出异常的兴趣时,他才骤然醒悟,情不自禁地从男女关系的角度去看她,感觉就很不一样了。当知道顾影每个周末都会千里迢迢去看望刘定国时,他是真正被感动了。不说空中三个多小时的飞行以及经常性的航班延误所造成的漫长等待,单只从公司驻地到三亚那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就很辛苦,她却每个周末都会往返一趟,风雨无阻,这样的感情只怕会让每个男人都向往与期待。于是,这个姑娘对待工作的激情、对妞妞的关心疼爱以及提到感情时的羞涩与欢喜都让他不由自主地动心,虽然知道她是刘定国的女朋友,无论如何也不能去破坏,可这种类似禁忌的阻碍却更让他内心深处的情潮如地底岩浆一般奔流不息,他必须用很大的毅力才能克制住冲动,让自己表现得与过去一样。   顾影看他一直沉默不语,不由得有些不安,抬眼询问地看向他。岳鸿图回过神来,马上问:“大哥过来住哪儿?”   顾影刚刚降下温度的脸又变得滚烫,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说会住在陵水附近的一个岛上,那是他朋友买下来的,还没决定要不要对外营业,现在只招待朋友去度假,所以很清静。”   “哦?那不错啊。”岳鸿图有些好奇,“大哥飞海口还是三亚?你去接机吗?”   “他本来要飞三亚的,听说我这星期都在海口,就决定飞这里,我会去机场接他。”顾影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告诉他没开车,是坐你的车过来的,他说会找朋友借游艇,我们在海口上船,从海上往南到陵水那边。”   “很美的航程。”岳鸿图赞叹,“看来我们公司也该买艘游艇了。”   顾影眨了眨眼,忽然说:“我们那个项目可以在万花湖建个游艇码头,住户可以沿着那条入海的河进出,从湖里直接出海。”   “不错,值得考虑。”岳鸿图很欣赏地看着她笑,温和地说,“周末了就放松一下吧,不用老想着工作,去好好玩吧。”   顾影开心地点头,很听话地答应,“好。”   “那……我开车,跟你一起去接大哥,可以吗?”岳鸿图似乎怕惊扰她,神情间全是呵护,就像是在跟妞妞说话一样。   顾影虽然羞赧,但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出的话也留有余地,“我觉得没什么,不过我打电话问问他的意思,可以吗?”   “当然可以。”岳鸿图很喜欢她在工作之外的温婉和对感情的尊重,“我先回房间,如果大哥同意我去接,你就告诉我。”   “好。”顾影点头,起身送他离开,这才看了看时间,然后打电话给刘定国。   听她把事情说了,刘定国温和地笑道:“那就让他来接吧,麻烦他当次司机。你们把行李带上,我们从机场直接去码头。”   顾影没有问他任何问题,立刻答应。她通知了岳鸿图,然后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赶在晚上六点以前去总台退房,也好节约点费用。   岳鸿图听她说刘定国答应让自己去机场接,心里很高兴,马上打电话到北京,坚持要请刘定国在海口吃晚饭,然后再送他们去码头。刘定国想了一下,淡淡地道:“你要是周末没事,可以跟我们到岛上去玩两天,如果一个人觉得闷,就叫上伟业吧。据说那个岛周围的水域海产丰富,你们可以去钓海鱼。”他知道岳鸿图有个在娱乐圈混的绯闻女友,作风大胆,口无遮拦,是娱记们追逐的焦点之一,那是肯定不能见的,因此没有提起。   岳鸿图本来就没安排什么事,那些领导在周末都不上班,他一直在回北京陪女儿和回万花农场去钓鱼这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不决,这时听刘定国邀请,也对那个私人买下的岛屿很感兴趣,便痛快地说:“好,我叫伟业过来,跟大哥一起过去开开眼。”   刘定国略带调侃地笑,“你们两个大款还有什么没见过的?不过是去散散心吧。”   “大哥,你这是骂我。”岳鸿图哈哈大笑,“我这就打电话给伟业。”   “好,让他跟我们同机走吧,我叫小曾跟他联系,帮他订机票。”刘定国很沉稳地说,“头等舱应该还有空位。”   “机票可以让小曾订,不过钱由我们出。”岳鸿图很诚恳,“大哥,我跟伟业别的没有,钱还是有几个的,你就别和我们争了。”   刘定国沉吟片刻,“那好吧,我亲弟弟帮我买张往返机票,也算不得以权谋私。”   “那当然,我们兄弟情深,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相干。”岳鸿图很兴奋,马上跟刘伟业联络,让他陪着大哥过来。   既然刘伟业要来,刘定国就没让曾秘书和两个随员跟着,而是让他们在北京过周末。兄弟俩轻车简从,在傍晚到达海口。   岳鸿图下午便通知公司,让司机开车到海口来接卢裕回公司,自己与顾影到机场去接人。   岳鸿图、刘伟业和顾影都是自己人,刘定国的态度便比较随和,微笑着说:“时间晚了,我们直接去游艇上吃吧。”   其他三人毫无异议,岳鸿图开车直奔海口的游艇码头,刘定国在途中打了一个电话,到那儿之后便直接上了一艘豪华游艇。   艇上配有驾驶员、服务员和厨师,人数虽然不多,却已经很周到了。他们坐在飞桥上,看着游艇驶离码头,破浪向前。晚霞满天,将大海和陆地上的城市都染上了一层华丽的金色。   高速带来的凉风将暑热一扫而空,眼前开阔壮观的景象也让人感到惬意。岳鸿图与刘伟业兴致勃勃地商量着买艘像样的游艇,以后在海南就更好玩了。刘定国坐在顾影身边,与她轻声聊着天,看上去很放松。   顾影的笑容很甜,快活地说:“我喜欢海南,一下飞机,就觉得自由的风迎面扑来,舒爽极了。天空、大海、阳光、空气、热带雨林、山山水水,真是处处都美,物价也不高,那些水果又新鲜又便宜,海鲜也好吃,一年四季花开不败,瞧着都赏心悦目,在这里住一百年也不会腻。”   刘定国看着她满脸的孩子气,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头,轻声问:“那我陪你在这儿住一辈子好不好?”   “好啊。”顾影眼睛一亮,“你说真的?不许赖啊。”   “不赖。”刘定国微笑,“要是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你还愿意跟我过一辈子吗?”   “愿意。”顾影使劲点头,“我能挣钱啊,丰衣足食总是不成问题,不过,大概你坐飞机就不能乘头等舱了,住酒店也不能住套房。”   她说得很认真,刘定国感动得搂了搂她的肩,温柔地说:“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是男人,哪里要你养?只是有时候需要你给我一点信心。”   他一向给人的感觉都是天大的事情一肩挑,现在说出这样的话,顿时让顾影很疼惜。张爱玲在《半生缘》里说过,人到中年的寂寞,就是放眼四周,全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是他可以依靠的,当时顾影看到的时候就很受触动,现在越发觉得这话十分正确。人人都以为刘定国是百毒不侵的钢铁战士,却没想过他也是血肉之躯,也需要别人给他安慰,给他信心。她看了一眼对着大海热烈讨论海南项目进展情况的两位老板,悄悄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刘定国的掌心温暖干燥,有种坚定的力量,让她感到安心。她看着他微笑,什么也没说,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映照在她脸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也给了他无比的信心。   游艇起航后半个小时,厨师就通知可以上菜了。他们回到舱里,服务员端上来的都是海鲜,大部分是清蒸、白灼、蒜茸等清淡的做法,保持了食材的原滋原味,十分鲜美,让他们胃口大开,每个人都吃得不少。在饭桌上,他们都没有谈工作,就只是闲聊,从南海的争端说到有机会去西沙看看,从海南的水土说到养生之道,从乌龟的长寿说到生命究竟在于运动还是在于不动……听着他们随口调侃,顾影笑得前仰后合。   大概十点多的时候,他们到达那个离海南本土不太远的小岛。这里本来有个渔村,买下这个岛的老板又建了一个小小的度假村,现在并未对外营业,但配有主管、服务员和厨师,因此可以接待朋友过来小住。他们的游艇靠上码头的时候,主管已经等在这里,请他们坐上电瓶车,载他们去度假村。   夜色深沉,可以看到一些零星的灯火,风中偶尔飘过从电视里传出的声音,暗蓝色的天空隐约能看到高高的椰子树的轮廓,让人感觉特别安静。   度假村的主管是位精明能干的年轻男子,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用柔和而热情的声音向他们介绍了房间的情况。他没有问顾影是自己住还是跟谁同住,只是给他们四人分别开了两幢别墅,屋里有三间卧房,他们可以自行安排。   岳鸿图和刘伟业去旁边的别墅,刘定国关上门,这才拉过顾影,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我真想你。”   “我也是。”顾影用力回抱他,开心地提议,“干脆,我们都别上班了,私奔吧。”   刘定国轻笑,“这个可以考虑。”接着便吻住了她柔软的唇。   顾影听着屋外传来的有节奏的潮声,一边回应他的热情一边说:“就住在这里也不错。”   刘定国略带戏谑地问:“要是来台风呢?”   “只要不是海啸……那就没事……”顾影有些气喘,“有间房子……能遮风挡雨……就行了。”   “那倒是。”刘定国温柔地笑,“要不就在这里安家吧。”   “好啊。”顾影很欢喜。   刘定国只觉得全身热血沸腾,有点控制不住,便征求怀中人的意见,“一起冲凉好吗?”   “好。”顾影也不肯与他有片刻分离,与他相拥着一起走进浴室。   这一夜,刘定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情,让顾影在诧异之余有点招架不住,却也更加欣喜不已。一个从来都是冷静从容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失控,这本身就令人着迷。两人在最深的夜里紧紧拥抱,都希望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明天不要来临。   有节奏的潮声仿佛是最好的催眠曲,使激情后舒畅与疲惫的人一直睡到很晚才醒,刘定国和顾影出去吃早餐的时候,发现岳鸿图和刘伟业已经出海去钓鱼了。两人也不去过问,吃过饭就出去散步。   今天没有阳光,天气阴凉,十分舒服,他们沿着步道走到海边,悠闲地顺着环岛小路漫步。这里的环境营造得很好,保留了原有的椰林、芭蕉、大榕树等等,又种植了不少热带花卉,与原来的风景形成一个整体,非常美丽。   顾影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忘了带相机出来。”   刘定国一言不发,转身便拉着她往回走,让她去别墅里拿。顾影很开心,拿出相机便一路拍照,又给他拍了无数照片,还用自动拍摄功能为两人拍了很多合影。刘定国一直笑眯眯地配合,看她兴致勃勃地跑来跑去,心里也感觉特别快乐。   走到渔村附近,他们看到有几个小孩在椰树下玩,有的在两树之间绑了绳床,躺在里面晃悠,有的嘴里咬着砍刀,双手抱着树干,就如走路一般爬上高高的椰树顶,将上面结的椰子砍下来,地上的小孩欢呼着冲上去抱起椰子,脸上都是灿烂的笑容。   顾影站住,将镜头拉近,把那些孩子拍下来,但并不去打扰他们玩乐。刘定国微笑着站在她身旁,看着那些孩子天真的笑脸,淡淡地说:“其实快乐跟物质并没有必然联系。”   “对。”顾影点头,“所谓知足者常乐,关键还是看内心世界是否充实,是否满足。”   刘定国笑着伸手拉过她,远远绕过那些孩子,继续往前走。   海面上波光粼粼,不少小型渔船在捕捞海产,偶尔有载着游客的快艇呼啸而过,一路激起漫天水幕,声势惊人。   两人看了一会儿,顾影忽然想起,“这里的污水处理系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生活污水不会直接往海里排放吧?”   “不会。”刘定国笑着说,“这儿从美国引进了一套SPR污水处理系统,避免了对环境的污染。”   顾影很欣喜,“那太好了。”   两人绕着小岛转了一圈,回到度假村前的沙滩,躺到一张双人的白色长椅上,有服务生立刻送上鲜榨的椰子汁和果盘,然后退回度假村。   顾影枕着刘定国的肩头,懒懒地欣赏着眼前的海景,轻声说:“不知道岳总和刘总能不能钓到鱼。”   “应该能钓到很多,他们在这方面挺厉害的。”刘定国的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响起,让她有全身发麻的感觉。   “嗯。”顾影享受地伸了个懒腰,又继续蜷到他身旁,兴致勃勃地说,“等他们回来,如果真的钓上来很多鱼,我做给你们吃吧。”   刘定国搂着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温柔地笑道:“我求之不得,只是这里的厨师就没事干了,肯定很无聊。”   顾影忍俊不禁,“那就折中一下,我做两个菜,其他的让厨师做。”   “好。”刘定国欣然同意。   这里实在太舒服了,好风如水,潮声阵阵,鸟语花香,宁谧安静,顾影渐渐又有了睡意,便翻个身,往刘定国怀里靠了靠,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岳鸿图和刘伟业在海上钓了一上午鱼,中午的时候满载而归,说好吃了饭再去海上接着钓。钓竿和那些鱼自有服务生帮着拿过来,所以他们都空着手,看上去悠闲自在。两人高高兴兴地下船,从码头走回度假村,途中看到刘定国和顾影在海边的长椅上躺着,那景象就像一幅描绘天堂的画,让人感觉无比美好。   岳鸿图忍不住轻声说:“大哥这次是动了真情了。”   “嗯,我昨天在机场问过他,他说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为别人活着,现在想为自己活一次。”刘伟业轻叹,“我看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谁反对都没用。”   岳鸿图有些吃惊,“谁会反对?”   刘伟业苦笑,“别人我不敢说,但我家老爷子肯定是第一个反对的人。”   “不会吧。”岳鸿图颇感意外,“老爷子上次来海南,不是挺欣赏小顾的吗?”   “欣赏是一码事,当儿媳是另一码事。”刘伟业摇头,“我大哥……跟你我都不一样,这事不好说。”   岳鸿图沉吟片刻,正要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见是陌生号码,不由得皱了皱眉。接起来一听,对方说是什么报纸娱乐版的记者,他马上把电话塞给刘伟业,“是娱记,你来应付,总之我什么都不知道,娱乐圈里没人是我女朋友。”   刘伟业无奈地摇头,只得把他的手机接过来,对那边说:“喂,我是岳总的助手,有什么事?”   那边啰嗦了一大堆,刘伟业总算听明白,昨天夜里警方在某个KTV包间里抓了几个演艺圈的明星,目前已经确认他们都吸了毒,据说当时每个人都很兴奋,场面颇为不堪,那些明星里面有一个是岳鸿图的绯闻女友,记者们钻营了大半夜外加半个白天,终于得到消息,于是打电话向岳鸿图求证。   刘伟业义正词严地说:“岳总从来没在娱乐圈交什么女朋友,他的女友是职业女性,在公司里工作,跟娱乐圈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说的那位女士我不认识,大概以前经过朋友介绍,和岳总吃过一、两顿饭,这个不能算是女朋友吧……你说的这事岳总完全不知道,跟他没关系的人和事他为什么要去关心……我说你不要再纠缠了好不好,岳总在开会,没时间谈论这种无聊的事情……对,报道新闻是你们记者的权利,但你不能捕风捉影,随意骚扰别人的生活,岳总也同样有拒绝骚扰的权利……”说到后来,刘伟业声色俱厉,一点也不客气。   那边还在絮絮叨叨,刘伟业懒得再跟他多说,直接把电话掐了,将手机扔回给岳鸿图,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别再理那种女人了行不行?她除了会花你的钱、会给你惹麻烦之外还有什么好处?你是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岳鸿图满不在乎地笑,“其实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跟她见面了,现在正好断干净。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招惹那种女人,这下行了吧?”   正说着,那女人的经纪人给岳鸿图打来电话,希望他能运用自己的人脉资源,把那位明星从公安局里捞出来。岳鸿图很干脆地说:“吸毒的人我一向最反感,她既然做了违法的事,我也无能为力。我跟她早就没有关系了,你还是去找最近与她有关系的人吧。”表明自己的态度后,他不等对方再说话便挂断了电话。   他们说话的声音惊扰了浅眠的顾影,她抬起头来四处打量,随口问:“岳总他们回来了吗?钓到鱼没有?”   刘定国拉她起来,与她一起走回去。岳鸿图和刘伟业一见到他们便热情地打招呼。刘定国微笑着说:“你们今天有收获吗?”   “当然有,我还钓到一条石斑。”岳鸿图颇为得意,“伟业输了,没我钓得多。”   “这才半天时间,你急什么?”刘伟业鄙视他,“下午咱们再比。”   刘定国便对顾影说:“你去厨房看看吧,想做什么都可以。”   “好,我去跟厨师商量一下中午的菜。”顾影笑着对岳鸿图和刘伟业点了点,便向厨房走去。   “小顾会做菜?”两位大老板都很吃惊。   刘定国愉快地说;“是啊,她的手艺很好,待会儿你们尝尝。”   岳鸿图与刘伟业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感叹,真是好姑娘啊。 ------------   第26章 我旁边有条蛇   在岛上的两天,他们玩得非常开心,直到周日傍晚才意犹未尽地乘游艇到海口。岳鸿图和刘伟业陪着刘定国一起回北京,顾影则开车南下,回到公司。   概念性规划很快确定,顾影便紧锣密鼓地与海口的规划设计公司联系,随时把他们要的资料与数据提供过去,以便他们尽快完成总体规划。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县里的各部门领导也经常过来坐坐,一是对他们表示关心,二是表达希望这个项目尽快落户的心情。岳鸿图要在总部处理一些重要的工作,因此没有过来,这些领导大部分都由卢裕接待,但一问到项目的进展情况,就得顾影出面说明。   不仅如此,现在卢裕和朱舜对她的态度也有了变化。岳鸿图不在的时候,凡是重大决定,他们都会来找她商量,得到她的首肯后才去执行。顾影有些纳闷,不断跟他们说:“你们决定就好了,不用来问我。”但两人依然故我,一定要来跟她商量,只是态度都控制得很好,始终保持在同事间亲切友好的层面上,并没有下级对上级的那种意思,倒也没让顾影觉得尴尬。   这样一来,她就更忙了,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工作,却并不觉得疲倦,脸上总是笑吟吟,特别开心的样子。岳鸿图不在,她身为总监,是副总级别,就是海南公司的最高管理者,她的情绪自然也就影响到了全公司所有员工,就连一直与女友不睦而心烦意乱的陈志航也有了一点笑模样。   这两天,天气一直阴着,到后来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感觉空气沉甸甸的,像是带着很多水汽,潮湿得就连晒在外面的衣服都一直干不了。大家都注意了天气预报,这才知道,今年的第一场台风就要登陆了。   当狂风呼啸而至,公司里也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是位中年女士,气质很雍容,微笑着说:“我找顾总监。”   保安见她不像是普通人,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大干部,便将她带到顾影的办公室。顾影正与规划设计公司负责他们这个项目的工程师在网上交流,抬头见到来客,虽然不认识,但还是礼貌地对她点头,“请坐。”   那位女士的衣着风格比较庄重,色调偏冷,但一些小装饰却是充满激情的紫色,看上去相当有格调。她的相貌比较普通,中等身材,略有些胖,但只给人富泰的感觉,并不臃肿。顾影对规划公司的工程师发过去一句“有客人来,待会儿谈”,便放开电脑,起身为客人沏了一杯茶,客气地问:“请问您哪位?”   那位女士笑着掏出烟盒,征求她的意见,“可以吗?”   顾影点头,“可以。”   女士点着烟,慢悠悠地吸了一口,这才缓缓地说:“我姓蔡,是刘定国的合法妻子。”   顾影一怔,第一个念头就是“开玩笑”,第二个念头是“肥皂剧”,然后头脑里就是一片空白,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外面的风声越发凄厉,还夹杂着山岭上的树在狂风中摇摆的哗啦声,让安静的屋里平添了几分阴冷。   蔡女士看着顾影骤然间变得苍白的脸,唇边的笑意不减,温和地说:“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顾总监不用担心。你请坐,我只是想找你聊聊。”   顾影有些浑浑噩噩地坐下,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半天才安静下来,渐渐听清对面的女士说话的声音。   “我跟刘定国结婚有十七年了,是双方父母安排的。那时候他二十六岁,我才二十一。”蔡女士狠狠地吸了口烟,双眼微眯,有些冷淡地说,“他一直是个内敛的人,沉默寡言,从来不会冲动,我始终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我对感情却有着深深的憧憬,总希望能拥有一段浪漫的爱情。大学期间我谈过一次恋爱,对方出身于普通的工人家庭,我父母坚决不同意。后来,他迫于我家的压力与我分手,让我在感情上遭到沉重打击,有点心灰意冷,自暴自弃,所以父母安排我与他见面,我就听从了。他那时候已经在部里工作,虽然年轻,却沉稳练达,气质相貌都非常好。我那时候感情受挫,急于在他那里找回自信,就同意与他确定恋爱关系。他的工作非常忙,但还是会抽空给我打个电话。我是学法律的,毕业后进了法院工作,双方父母急于让我们结婚,我们两人也无所谓好或者不好,就这么结了。”   顾影捧着茶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一片岑寂,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蔡女士悠悠地吐出一口烟,淡淡地笑道:“他对我从来没有过狂热与激情,一直都相敬如宾。结婚一年多,我始终没有怀孕,他父母和我父母都很着急,就让我俩去医院检查,结果是我先天不孕。他父母很失望,但并没有责怪,只是说以后把他二弟的孩子过继给他,反正都是刘家的种,也没有关系。我那时候就觉得,我们这个婚姻太荒谬了,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于是提出离婚,刘定国也同意。他是个好人,总觉得男人要比女人好过一些,所以把家里的财产全都给我。可是,我们要离婚的事让两边的父母知道了,全都勃然大怒,坚决不准。那时候,离婚要单位出证明,老头子、老太太跟我们两边的领导都打了招呼,意思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太任性,略微吵两句嘴就闹着要离婚,不过是一时冲动,要他们帮忙拦着,坚决不给开证明。两个老头子革命多年,老部下多如牛毛,那些领导多多少少都跟他们有些关系,自然对这事坚决照办,因此我们一直没法离婚。”   顾影没有去看她一脸的苦涩,只是盯着窗外。风势小了一些,暴雨倾盆而下,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蔡女士叹了口气,“老头子、老太太当年都是组织安排的婚姻,却也相濡以沫,白头到老,因此总觉得我们因为没有感情而离婚是无理取闹。我跟父母吵过几次,却根本没用。他是孝子,既然老人家坚决不同意我们离,他也就沉默了。只是,虽然没有离婚,我们也没办法再在一起生活,于是我就搬走了,至今差不多已经有十四年。他严于律己,私人生活干净得一尘不染,我却没他那么有意志。离开他之后,我有过几次恋爱,最后都因为我无法离婚而告终。后来,我遇到一个艺术家,他很浪漫,而且并不在乎有没有婚姻,也不打算要孩子,我们便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除了没有那张纸,我们什么都有,对于刘定国夫人的身份,我差不多都忘光了。今年五月初,刘定国忽然给我打电话,要和我正式办理离婚手续,我感到很惊讶,也很高兴,立刻就同意了。”   顾影转头看向她,眼里仍然有一丝迷惘。   “忘了说,我早就从法院辞职出来,先当律师,后来认识我爱人以后,就当了他的经纪人。刘定国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陪着我爱人在欧洲举办画展,打算一回国就去办离婚手续。我那时候就想,刘定国一定是认识了好姑娘,想要追求人家,所以才主动提出和我办离婚手续。以他那性格,肯定不会把人家弄到手了才离,一定是决定要去追求了就会先把婚离了,以免对别人不公平。我虽然不爱他,可他的确是少见的好男人。”蔡女士微微一笑,“我还以为终于能获得自由了,刘定国从政二十年,成就非凡,人脉广泛而牢固,现在应该是有足够把握与我去办这个离婚手续。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斗不过两个老头子,这婚仍是离不成的。”   顾影很茫然,“既然你们根本没有感情,而且分居那么多年,根据婚姻法的规定,法院也可以判决离婚的吧。”   “顾总监太年轻了,跟我当年一样天真。”蔡女士笑得有点冷,“我们的事怎么可能上法院?闹得满城风雨只会对刘家和蔡家不利,没有任何好处。”   顾影完全不能理解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事,便不再吭声,继续转头看着窗外密集的雨柱横扫大地。   “我一直以为刘定国是不懂感情的,现在我才知道,那不过是他还没遇到,现在他的反应比我当年激烈得多,简直是破釜沉舟。”蔡女士的声音变得柔软了一些,“他虽然什么也不说,但我能感觉出来,他心里对你非常歉疚。”   顾影心里一震,坐直了身子正视着她,专心地倾听她的每一句话。   “本来离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而且我们双方都非常想离婚,所以都没告诉家里的老爷子,直接就去民政局办手续。谁知道,民政局里有个人是我哥哥的朋友,马上打电话告诉了他。我哥大怒,让他去拦着下面的办事员,不准给我们办。两家的老人就都知道这事了。”蔡女士叹息,“刘定国跟他父亲发生了激烈争执,扬言即使放弃奋斗了二十年的事业也要离婚。你知道吗?政治这种东西是最残酷最无情的,他一旦离开现在那个位置,他的弟弟妹妹和我两个哥哥的事业都会出现很大危机。各地方政府眼看就要换届了,现在是很关键的时刻,他如果一走,只怕就兵败如山倒,我家和刘家的老爷子都绝不允许这种事出现。”   顾影不以为然,“离婚与政治有什么关系?”   “唉,小妹妹,你真是太单纯了。”蔡女士微笑,“别说在中国,就算是西方国家,婚姻不稳定的政治家也是很失败的。你看那些出来竞选的人,谁不是带着老婆或者老公在大众面前秀恩爱?实际上呢?只怕平时在家里只会吵架或者冷战,连看都不想看对方一眼。这就是政治。”   听到刘定国与妻子已经分居十几年,现在正不惜一切代价要离婚,顾影的精神好了一些,平静地说:“如果他必须付出一切才能换取自由,那我肯定支持他。即使他一无所有,我也会跟他在一起。”   “这事没那么容易。”蔡女士耸了耸肩,“你肯定不知道刘定国是做什么工作的,他是那种你就算是问他‘美国总统是谁’这种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他也会回答‘不清楚’的人,绝对不会跟你谈起他的工作,就算你主动问起他也不会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朋友家人也都不清楚,但我哥哥特别注意过,所以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规律。除了受邀或者公派他去参加会议、休假、私人活动之外,只要他在哪里出现过,哪里很快就会出大案。”   接着,她便痛痛快快地把她知道的那些轰动一时的大案说了一遍。某年某月,刘定国出现在某个省会城市,很快那个省有一大半教委主任落马;某年某月,他到某个地方“散心”,然后当地的法院系统进行了一系列肃清司法腐败行动,几乎每个法院都有人被双规,有的甚至从院长、副院长到庭长、主审法官被连锅端,就连政法委书记都被叫到北京去背书;某年某月,他到某地“探访朋友”,不久那个省的交通系统就被从上到下清了一遍,从主管的副省长、交通厅长到下面的局长、处长被抓了不少;某年某月,他到某省“考察”,接着那个省的高官就因贪腐被双规,由上而下直到县一级牵出不少贪官,大部分都被判刑入狱;某年某月,他到某地去“看朋友”,很快那里的公安系统就爆出贪污受贿、为黑社会当保护伞的大案……顾影听着,惊诧之余也觉得非常痛快,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对刘定国仍然肃然起敬,心里也更爱他。   蔡女士讲完,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这才看着她苦笑,“小顾,我说的这些肯定只是他做过的事情的很小一部分,但你也应该明白,他是贪官的克星,是铲除腐败的斗士。他这些年升得很快,我不知道他现在坐到了什么位置,还做不做那些事,但这么多年下来,他扳倒了很多权贵,甚至把人家自上而下整条线连根拔起,得罪的人不是一般的多。他明察秋毫,铁面无私,买不动,吓不怕,一直让很多人痛恨,如果不是他家老爷子和我家老头子的有力支持,他早就被人害了。你看他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那不是摆谱,而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如果他从现在的位置上贸然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能想象吧?”   顾影一惊,立刻明白过来,不由得脸色发白。   蔡女士又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淡淡地道:“说实话,我非常希望能跟他离婚,可现实却不会让我们如愿以偿,就算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不顾弟弟妹妹的前途,不顾我们家的反对,可总得顾着老爷子的健康。昨天,刘老爷子突发心脏病,送进医院急救,目前是抢救过来了,但医生叮嘱不能让老爷子情绪激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说,他能为了自己的感情逼死老爷子吗?”   顾影呆在那里,心里忽然乱成一团。她闭了一会儿眼睛,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这才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人,理智地问:“你来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很好,你果然是个很不错的姑娘,难怪定国会如此失常。”蔡女士微笑着点头,“我是不愿意来的,实在不想伤害你,可我们家老头子见他这次的态度这么坚决,就一定要我来找你谈谈,跟你商量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案。顾总监,我们都知道这事不怪你,你应该不知道刘定国还没有正式离婚,以他那个不苟言笑的性子,只怕你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你有能力,可以生活得很好,自己又没有做生意,不必依靠他来得到某些利益,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其实很适合当他的妻子。可惜,我们两家的老爷子不那么想,所以,只要他们在世一天,我和刘定国就不可能离婚。我来找你,只是希望你能说服刘定国,不要再闹了,没有意义的,如果老爷子真的为了这事出现什么意外,你们能心安理得地在一起过幸福生活吗?而且,你真能眼睁睁地看着刘定国放弃他为之奋斗了二十年的事业?难道你不认为他已经做的事和正在做的事是在为民造福,是不可缺少的?所以,我觉得最好的选择还是维持现状。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绝不会干涉你和他之间的事,而你除了没有名份外,其他一切都可以拥有,我一点也不介意。我相信刘家也给得起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弥补你所受的委屈。这样一来,也就皆大欢喜了,你说是不是?”   顾影的目光渐渐变得有点冷,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平淡地说:“蔡女士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让卢经理给你安排个房间休息吧,等台风过去了再上路比较安全。”   那位女士没想到顾影会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不由得有些诧异,随即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跟你说这些话并不是要伤害你或者不尊重你,不过是为了你和刘定国好。我无所谓,反正半辈子都过去了,离不离婚、结不结婚都无所谓。我跟刘定国肯定不可能一起生活,永远不会破镜重圆,但这个刘夫人的衔头只怕是丢不掉的,除非等个十几二十年,两家老爷子都不在了,或者刘定国到岁数退休了,大概我们才可以解脱。现在,他也好,我也罢,都得继续戴着这个枷锁,没有办法。坦率地说,刘定国如果为了你而放弃他奋斗了二十年的事业,对他没有半点好处。你要真爱他,就别让他受伤,更不要把他置于危险的境地中,最好维持现状或者离开他,那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顾影沉默了一会儿,拿起电话打给卢裕,“卢经理,我办公室里有位蔡女士,是刘总的朋友。现在有台风,她走不了,你给她安排个房间休息吧。”   卢裕立刻答应,很快就上楼来,热情地表示要亲自带刘总的朋友到客房去。蔡女士没再纠缠,大大方方地起身道谢,潇洒地走了。   顾影看着卢裕和她的身影走出门,从窗前经过,这才觉得全身的力气消失殆尽。她勉强站起来,锁上门,放下百叶窗,将自己封闭在屋里,这才倒在门边的长椅里。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身上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发冷,心里闷得厉害,只觉得一口血涌到喉咙口,却吐不出来。她的脑海里浮现着刘定国高挑修长的身影,耳边回荡着他磁性的低低的声音,那些来自千里之外的关心,那些沉沉黑夜里的热情,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深爱不已,无法舍弃。她蜷缩着,坐在坚硬的长椅里,背后抵着冷冷的靠背,双手紧紧抱住双腿,将下颌搁在膝盖上,这样的姿势才能让她尽快冷静下来。   她从来不对刘定国说谎,现在却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给他,要不要问他那些事情,那样做会不会乱了他的心,干扰他正在做的事情。她独自策划将要投资上百亿的项目也没有现在这么困顿,这么呕心沥血,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失去平衡,一时间天旋地转。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直到已经在食堂坐着的员工一直不见她,纷纷给她打电话叫她去吃饭,她才回过神来。   走出办公室,外面的狂风暴雨更显凶猛,地上和水面满是落叶和花瓣,有种凄清零落的感觉,让人情绪低落。她打了个电话给卢裕,低低地说:“你们吃吧,不用等我了,我有点累,想睡会儿,没有重要的事就不用叫我了。”   卢裕知道她天天加班,疲惫是可以理解的,今天台风登陆,那些领导们也不会再来,因此赶紧答应,“那行,你先休息,如果起来后觉得饿了,尽管叫厨师来做。”   “好。”顾影回身关上电脑,锁上门,便回了自己房间。   从这幢楼到她住的那幢楼不过是短短的一段距离,可狂风卷着豆大的雨滴打过来,顷刻间便将她的衣服淋得透湿。她回到房间,换上干衣,拿出毛巾擦头发,一切动作都是凭着本能进行着,其实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已经坐在阳台上了。   她的房间外面有个小露台,正对着水面,平时能看到外面的蓝天白云、绿草繁花、青山重重、流水悠悠,她一向都很喜欢,工作之余总会在这里坐坐,喝喝茶,看看书,或者拿着笔记本电脑继续工作。此刻风大雨急,露台有一大半都被波及,她只能坐在门边,看着外面的景象发呆,时常有雨滴打到她身上,她反而觉得很舒服,心里隐隐有一把火在烧,被冷雨一浇,反而好过一些。   风声呜咽,雨声喧哗,外面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任何动物,只有各种植物在风中剧烈摇摆,叶子被雨柱打得不停颤动。楼旁巨大的凤凰树已经开花,满树艳红,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焰,非常壮观美丽,此时也被打得七零八落,地上铺了一层红色的落花。   顾影默默地看着,手中捏着手机,半晌也没有打出去。她低头看了看,忽然调出录音,刘定国安静从容的声音便轻轻传了出来,这次读的是顾影带到北京去给他看的《冷山》。“……他望着她的眼睛,知道那就是她,他被刻骨铭心的爱所淹没。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他就说了在吉卜赛人营地露营时梦到的话:我跋山涉水只为找你,我再也不让你离开。但他的某个部分不让他跨上前去拥抱她。阻止他的不只是猎枪。死亡并不是关键。他无法走上前去。他将两只空空的手掌举了起来……丫头,还醒着吗……呵呵,看来是睡着了,那么,晚安。”听到最后一句低沉柔和的笑语,她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慢慢盈满眼眶,滑下脸颊。   第二天,台风过去,雨势小了一点,三亚机场的航班都已恢复,蔡女士便决定离开。顾影躲了她一天,为此几乎什么也没吃,这时基于礼貌也无法再逃避,只得去送一送。   蔡女士看着撑着一把透明塑料伞站在雨中的年轻姑娘,微笑着问:“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顾影很冷静,“我不会去问他什么,也不会主动提出任何建议。我只会等着他来对我说,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我都同意。除此之外,我不会做任何事情。”   蔡女士非常意外,看着她目光中的坚定,不由得赞赏地一笑,“我为他高兴,祝福你们。”然后便转身上了卢裕为她安排的车子,在大雨中直奔三亚。   顾影转身回办公室继续工作,让自己被繁琐复杂的线条与数据掩埋,就可以什么都不再去想。   到了晚上,雨渐渐小了,天空却依然充满阴霾,直到第二天也没有放晴,空气一直湿漉漉的,让人感觉浑身粘腻,非常不舒服。   顾影吃完早餐后便对卢裕说:“我出去看看现场。”   卢裕有些担心,“现在到处都是水,那些路肯定不好走吧。”   “没事,我想看看台风后的情形。”顾影笑了笑,“这里是台风走廊,以后肯定少不了台风侵袭,我想看看情况,以后做项目时也好尽力避免因台风带来的灾害。”   她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卢裕便不再反对。顾影没有叫上刘博与陈志航,独自上车,离开了公司。   虽然已经不下雨了,但满地都是残败的落叶,中线公路上还有塌方的痕迹,不时在路中间出现石头、泥土和折断的树枝。顾影开着车乱转,看着那些障碍物心烦,便索性转进一条土路,一直往山里开。   经过椰林、果园、农田,泥泞的土路旁出现一条湍急的小河,她顺着河往上游走,途中看到好几个只有低矮破旧茅草屋的村子,几个老太太坐在门前似乎在聊天,看到她的车经过便一直盯着,她们脚下的猫也用琥珀般的眼睛看着她。顾影怕路上的泥水被车轮辗压得飞溅过去,便放慢速度,缓缓驶过。   越往山里走天越阴,渐渐的又下起雨来,顾影把雨刮器打开,在雨雾中继续向前。路边的河岸上出现了一人高的野草丛,而另一边的山坡上是比较整齐的树林,视野受到较大局限,道路也更加泥泞坎坷。顾影开的是公司配给她的海马车,底盘很低,不时刮到小石子或坡坎,发出闷闷的摩擦声。她将速度放得更慢,集中精力看着前面的路,心里没有杂念,感觉好过很多。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清楚到了什么地方,她的车滑进路上一个大泥坑,深深地陷在里面,车轮一直打滑,怎么也爬不出来。她熄了火,趴在方向盘上,看着空无一人的世界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下车去看情况,很快就确定,靠自己的能力是没办法把车弄出来的。   雨不大,却很密,唰唰地打在她身上,很快就淋湿了她的头发与肩头。她坐回车里,拿出手机打给卢裕,“卢经理,我陷进泥里了,你让司机开岳总的车过来,把我的车拉出去。”   卢裕有些为难,“顾总,岳总回来了,我让司机开车去三亚接他,现在还没回来。”   “哦。”顾影无所谓,“那就等岳总回公司了,再让司机过来吧。”   “好。”卢裕热心地说,“那时候我让司机跟你联系,你跟他说具体的位置。”   “嗯。”顾影放下电话,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感觉百无聊赖,有点气闷,就下车走进树林。雨点落在大地上的声音仿佛美妙的打击乐,她不愿意正视自己的内心,便凝神倾听唰唰的雨声,后来站累了,索性蹲下来靠着树干。   这时,手机响了,她低头去衣袋里摸电话,却忽然停下动作。在她不远处,有条蛇正盘在树下的草丛中,似乎在睡觉。她愣了一下,赶紧拿出电话接起来,免得铃声把蛇吵醒。   “喂,小顾。”话筒里传出的是岳鸿图浑厚的声音,“你在哪里?我马上开车过来。”   “那个……”顾影略感紧张,“我……不是很清楚,这里……有条河,可能是流经万花镇的那条河的上游,路旁有一片树林,似乎是人工林……这里没有标志,我也说不清……”   岳鸿图听出了她的异样,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顾影努力冷静,“没……没什么,我旁边有条蛇。”   “什么?”岳鸿图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你别动,千万别动,蛇一般只攻击活动的目标,你不动就不会有事。   小顾,听见没有?你不要慌,别紧张,别乱动,就在那里呆着,等我过来。”   “嗯,好,我没动,那蛇盘着,好像睡着了。”顾影的声音很轻,“我刚才一直没动,不过,我可以试着往外移到路上去,离蛇远一点。”   “不不,你最好别动。”岳鸿图很紧张,“你把裤腿扎紧,穿的什么鞋?是凉鞋吗?有没有穿袜子?”   顾影赶紧说:“我穿的运动鞋、牛仔裤,等下就用鞋带把裤腿扎紧。”   “好。”岳鸿图稍稍放了点心,蛇牙要咬穿运动鞋和牛仔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扎紧裤腿以后就站直了,万一蛇攻击你,别让它咬到你裸露在外的脸、脖子、手这些部位,明白吗?总之,你不要有大动作,不要激怒它。”   “我明白。”顾影恢复了镇定,“这里在下雨,你最好带上伞。”   “好,我马上就到。”岳鸿图挂断电话,到农场找到徐兆伦,把情况一说,要他找个熟悉地形的人带路。徐兆伦一听就急了,马上跟他出门上车,亲自给他指路,带他进山。 ------------   第27章 困境   顾影把手机铃声调成振动,放进衣袋,然后解下鞋带将裤腿扎紧,再慢慢地直起身。不远处的那条蛇依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正在呼呼大睡。她松了口气,缓缓靠上身后的树干,这样才能站得久一些。   她说不出具体位置,徐兆伦只得一路走一路问,好在几个老太太见过她的车,徐兆伦用本地话发问,她们也能听懂,便给他指了顾影过去的方向。岳鸿图沿着那条泥泞的道路往前开,终于看到满身都是泥点的丝缎银色海马车。   他将车驶近后停下,这时也顾不得脏不脏,身上的名牌衣服和皮鞋会不会报销,打开门便一脚踏进泥水里。他四处张望,很快就看到向他轻轻挥手的顾影。他对徐兆伦说:“你留在这里,我去就行了。”然后便大步走了过去。   他虽然步子急,却轻抬轻放,没有弄出什么动静。顾影看了看在一边安静地盘着的蛇,忽然对它有感激,至少它陪着她,并让她紧张,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觉得时间不会长得那么难熬。   岳鸿图走到她面前,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那条蛇,见它没被惊动,便向她伸出手去。顾影握住他的手,被他有力的胳膊扶着,迅速撤离危险地带。她的腿已经站麻了,向前走的时候打了个趔趄。岳鸿图连忙抱住她,随即转头去看那条蛇,只见蛇头稍稍抬了一下。两人没动,看着它懒懒地重新把头搁在盘着的身子上,似乎又睡着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开树林,在雨中走到车子旁边。   顾影长出一口气,轻声说:“岳总,谢谢你。”   “别客气。”岳鸿图的声音很温柔,“你在旁边站一下,我先把你的车拉出来。”   顾影看到公司的司机也来了,便将车钥匙递给他。那个当过多年汽车兵的退伍军人立刻接过去打开车门。岳鸿图从吉普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一根粗长的缆绳,司机和徐兆伦都过去帮忙,将前后两辆车连接好。徐兆伦打开伞,带着顾影尽量往后站,免得被泥点溅到。他们三个大男人都是自然而然地照顾着这位年轻女孩,让她心里感觉很温暖。   岳鸿图先试着往后倒车,见绳子拴得很牢,便猛轰油门,将那辆轻巧的海马车拉了出来。他下车说:“小顾,你和徐场长上车。”然后去解绳子。   海马车上的司机也赶紧下来,与他一起解。两人都曾经是军人,动作特别麻利。顾影的全身已经湿透,便没有客套,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这条路太窄,两辆车都无法掉头,只得一路倒车,退到最近的一个村子,这才能够转身,向外开去。   岳鸿图关心地问:“小顾,冷不冷?”   顾影轻声说:“还好,不冷。”   岳鸿图便没再多说,只是注意看前面的路。车里安静了一会儿,顾影忽然想起,温和地问:“徐场长,我听你们农场的人说,钱弘达好像在你们职工手里买万花湖边的房子,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岳鸿图立刻警惕起来,“有这种事?”   “我听说了,这两天正在详细了解。”徐兆伦解释,“农场职工的房子有些是自己盖的,但土地是属于农场的。”   岳鸿图微微皱眉,“那他们盖房子有报建吗?”   “当然没有。”徐兆伦笑道,“我们这里过去有很多事都没有规范,他们有的职工在外面做生意挣了钱,就回来盖房子,让自己的老爸老妈老婆孩子住得好点。农场是知道的,但没有阻止。如果我说‘不行,你不能盖’,那他就会要我给他分房子,农场哪里有钱盖?他们也就是自己买些材料,找几个人来帮忙,给点工钱,就把房子盖起来了,报建什么的都是没有的,他们也不懂要哪些手续。”   岳鸿图和顾影都明白,就算这个是违法建筑,那拆迁的时候也是同样要补偿的,钱弘达去买房子,摆明了不怀好意。   岳鸿图没好气地问:“姓钱的这是想当钉子户?”   “那是肯定的。”徐兆伦毫不犹豫地说,“我已经让副场长去了解,看现在有哪些职工想卖房的,农场愿意回购。”   “好,这样好。”岳鸿图赞同,“购房的钱我们公司可以出,反正我们是一起做这个项目,要用钱的话可以先由我们出,将来再算。”   “行。”徐兆伦愉快地笑道,“其实职工们都知道有家大集团要来搞开发,愿意卖房的只怕很少,都等着你们拆迁安置呢。”   “是啊,姓钱的搞这种事,其实很蠢。”岳鸿图不屑一顾,“湖边的房子不多,就算他买下来,我也可以把农场职工先拆走安置好,然后再找有关方面要求依法拆除违章建筑,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看谁斗得过谁。”   徐兆伦微笑着说:“那自然是邪不压正,你要这么做,他买房的钱就算是扔进水里了。”   “那不是挺好。”岳鸿图哈哈大笑,“就得给这种奸商一个教训。”   他们说笑了一会儿,岳鸿图又问起徐兆伦在海口的情况。这段时间,徐兆伦和书记都在海口积极说服农垦总局的各位领导,希望能同意立项,尽快上马这个项目。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对岳鸿图说:“我感觉大部分领导都是赞成的,只是还有一些顾虑,主要是怕你们的目的在圈地、屯地、炒地,而并不是真心投资搞开发。我再三强调你们集团的实力,也反复介绍了你们以前做过的那些项目,领导们对你们取得的成绩都持肯定态度,觉得你们应该是真心想搞开发,但是这个项目能不能给农垦创造一种新产业,农场职工在这个项目中能不能得到发展机会,项目完成后的利益农场能得到多少,这些都是农垦总局担心的问题。这事还是有点棘手,你们要想办法打消他们的顾虑,不然立项的困难还是比较大。”   “好,我明白了,只要知道症结在哪里,就能想办法解决。”岳鸿图很高兴,“徐兄辛苦了。”   “客气什么?那也是我们农场的事嘛。”徐兆伦笑道,“现在我们农场的职工还有家属几乎天天来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做,我们的压力也很大,非常希望这个项目能赶快落实,尽快开工。”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岳鸿图驶出山区,上了中线公路,情绪便放松很多,“我们的总规已经开始做了,曹书记和季县长都很高兴。县里也在做新的总体规划,等我们这个区域的总规完成,他们就原样搬过去,放在新总规里,这样一来,即使这个区域的地块我们不能全部拿下,以后来搞开发的公司也没法乱来,必须按照我们的总规来做,这也就避免了盲目开发与破坏。”   “对。”徐兆伦连连点头,“能放进县里的新总规那就最好了。”   “小顾最近做了一个比较详细的估算,土地整理、拆迁安置、各种基础设施配套、环境建设等等,按核心区征地两千亩分摊,每亩地的费用要二十三万。”岳鸿图轻描淡写地说,“修建道路、公共绿地都要我们自己买地来做,但路权实际上并不属于我们,这些都是我们要注意的。前期投入非常大,但能够极大改善农场职工的生产生活环境,而且给他们创造出很多发展的机会,我觉得这些有利的方面应该让你们农垦总局的领导全面了解。另外,我们还可以签个补充协议,保证项目进行中农场的应得利益,这样应该能让领导们放心了吧?”   徐兆伦叹了口气,“以前有其他农场吃过亏,有些奸商一开始吹得天花乱坠,拿到土地以后就乱搞,根本没按他们的承诺做,让农垦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所以现在总局领导都比较谨慎,害怕你们拿到地后却不做。”   “那现在他们是什么意见呢?”岳鸿图有些困惑,“我们已经签了协议,这是有法律效力的,总不能不算吧?”   徐兆伦抱歉地笑,“农垦总局的一些领导提出,这个项目很大,要你们与总局签才行,以前跟农场签的不能算。现在他们正在研究,打算组织一个谈判小组,与你们重新谈判合作协议的各项条款。正式通知还没有下来,我是听总局的朋友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哦。”岳鸿图皱紧了眉,“徐兄,咱们是一家人,我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你们农垦到底谁说了算啊?你明明是农场的法定代表人,由你签字、盖了公章的协议怎么随随便便就成了一纸空文?我们协议上规定了双方的违约责任,违约金一千万,你说我是告你还是不告你啊?”   “你告我也没用,我是砸锅卖铁也赔不起啊,顶多不当场长,回家去当农民。另外,农垦领导大概也是想看看你们对这个事的态度,如果你告,说明你并不是很想做这个项目,如果你不告,领导们心里有数,对你想要做这个项目的决心就有个比较清楚的认识了。”徐兆伦诚恳地说,“现在我也没办法,农垦政企交错,情况比较复杂,以前我签过两个项目,像那个高尔夫球场,总局都同意并且立了项,谁知道到你们这个项目就变了呢?主要还是你们的投资太大,总局领导大概怕我一个小场长把握不住,让广大职工的根本利益受到损害,所以要替我们农场把把关。岳老弟,我已经跟曹书记和季县长打过电话,希望他们那边也做些工作。曹书记可能会在近期带领县里四大班子到海口去向省委书记汇报,我也会带农场的党政干部一起到农垦总局正式向领导汇报,希望能对这个项目起到促进作用。”   “嗯,那好吧。”岳鸿图有些无奈,“我过两天到县里去拜会曹书记和季县长,向他们汇报一下这个项目的进展情况,给他们加加温,请他们全力相助。海口那边我会尽快请他们安排总规的初审,听听他们的意见。环评报告也在做,大概半个月能拿出来。徐兄,总规设计我花了将近两百万,环评报告一百五十万,再加上这些日子来海南公司所花的费用,这项目八字还没一撇,已经五百万出去了。我现在的情况有点像小顾刚才的情形,天上在下雨,车子陷进泥里动不了,旁边还盘着一条要命的蛇,这事可不能掉以轻心啊。工作我们可以做,钱可以花,但你一定要注意,不能到最后便宜了别人。”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把地给别人。”徐兆伦的态度很坚决,“我们农场领导层的意见是一致的,总局领导也必须考虑。再说,还有刘老爷子那层关系,总局和省里的领导也都会考虑的。”   “那就好。”岳鸿图把他送回场部,笑着说,“今天谢谢你带路,等天晴了咱们再去看看,那条河的两岸都有开发价值。”   “行啊。”徐兆伦答应着,回头看向顾影,“小顾,回去吃点药预防一下,别感冒了。”   顾影感激地点头,“好的,谢谢徐场长。”   等徐兆伦下了车,岳鸿图便掉头回公司。两人在车上都很沉默,始终没有说话。出了山就不再下雨,天依然很阴沉,被雨水洗刷干净的植物都呈暗绿色,给人阴郁的感觉。顾影看着外面的景色,眼里也是暗沉沉的。   等岳鸿图将车停到公司停车场,顾影低声说“谢谢”,就下车回了房间。岳鸿图估摸着她洗了澡,换好了干爽的衣服,这才拿着药去敲她的门。顾影很快打开门,岳鸿图看她的头发仍然湿漉漉的,便关心地说:“头发弄干了才能睡,不然会头疼。”   顾影“嗯”了一声,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岳鸿图把手里的药放在桌上,“这些都是预防感冒的,你要记着吃。”   顾影看了一眼,淡淡地道:“谢谢。”   岳鸿图犹豫了一会儿,温和地说:“小顾,我们谈谈吧。”   顾影抬头看了看他,随即目光转向别处,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   岳鸿图关上门,跟她一起坐到阳台上,看着眼前水面暴涨的小水库,轻轻地说:“那个蔡女士……我刚刚才知道她是谁,刘总也一样。刘家除了大哥和老爷子外,大家都以为他们早就离婚了。”   顾影低着头,一言不发,脸色越发苍白。   “我和刘总的心里都不好受。”岳鸿图的声音很轻柔,“大哥的态度很坚决,他对你是真心的,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顾影沉默很久,抬起头来看着他,轻轻地问:“他能离婚吗?”   “现在很难说。”岳鸿图实事求是,“我估计一、两年内很难,里面牵扯着很复杂的关系,无关感情,他的婚姻只是名义上的,他们早就没在一起了。”   顾影有些茫然地看着外面的水面。两只白鹅不知什么时候跑了来,在水上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   岳鸿图温和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总之,这件事里你一点错也没有,不必自责,也不要太伤心。在我和刘总眼里,你一直是个冷静沉稳的姑娘,无论你怎么决定,我们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顾影明白他的意思,很明确地表示,“我不会辞职的,公是公,私是私,我明白。”   岳鸿图很欣慰,“那就好。”   顾影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他告诉我以前没有恋爱过,我就想当然地以为他也没有婚姻……我没想到,没有感情的婚姻也可能维持很长时间而无法结束……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有一次聊天,我问他,难道非要失去理智才叫做真爱吗?他回答我,需要对方做出巨大牺牲的感情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岳鸿图看着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顾影的唇边有了一丝苦涩,“我现在真的不想有理智,可也不想给他增添丝毫压力。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我没有任何想法,只能等待。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无论他怎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他的选择。他想我留下,我就留,他要我离开,我就走。”   岳鸿图感到深深的震撼,再也没有言语来安慰她。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好好休息吧。”然后就起身离开。   回到办公室,他打电话给刘伟业,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他,包括顾影一个人跑到深山去,差点遇险,以及他们在房间里的谈话,最后他没有任何主意,只能等着刘伟业做出反应。刘伟业却与他一样,只能叹息,“你说这是什么事?我家老爷子也实在太固执了,这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多好的事,他偏要棒打鸳鸯。他们上一辈的恩义非得拿下一辈的幸福去还,简直没道理。我那个名义上的大嫂是真对我大哥没感情,自己在外面过着幸福的生活,把蔡家老爷子气得够呛,可不准她离婚就是不准,她性子再烈也没辙。我仔细打听过了,听说蔡家两位公子最近仕途不顺,大哥为人谨慎,一向都离他们远远的,不跟他们掺和,但这段姻亲关系却对他们有不小的帮助,所以他们无论如何不能让我大哥跟他们妹妹离婚。大哥如果向法院起诉,把这事闹大,对他的事业会有很大影响。他本来是下定决心,什么都可以放弃,非得离了婚娶小顾,可他走到今天的位置,要上要下都不是他自己说了就算的,总得顾及方方面面的关系,否则就算是挂冠而去,将来的日子也不好过。总之,他想要离婚,难比登天。”   岳鸿图越听越皱眉,不由得唉声叹气,“我以前一直以为离婚很容易,一张支票就完事,马上就能拿到解放证书,大哥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跟大哥身份不同,不具可比性,大哥的事真要能用钱摆平就太容易了。”刘伟业长叹,“大哥跟大嫂说了,家里的所有财产都给她,大嫂的意思却只要拿到离婚证就行,其他什么也不要。两人都是好说话的人,完全不计较,却偏偏办不成事。”   “老话说得好,世间不如意者十常八九。”岳鸿图很郁闷,“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们都没办法。老爷子还躺在医院里,大哥去看他,他却把大哥赶出病房,坚决不见。”刘伟业苦笑,“医生警告我大哥,别再让老爷子情绪激动,否则来个脑溢血什么的,后果不堪设想。”   “谁有老爷子的脾气拧?他是枪林弹雨里冲杀出来的人,只要认定了一件事,谁也说服不了。”岳鸿图无奈地说,“估计大哥最后还是会投降吧。”   “那是一定的。”刘伟业长出一口气,“大哥这辈子……只能牺牲了。”   两人默然无语良久,一起挂断了电话。   他们纠结得难受,顾影却似乎恢复了平静,只是不怎么爱笑了,但在工作上却一如既往,先是跟着岳鸿图到县里拜访了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又和他一起到海口去看规划设计公司拿出的总规设计初稿。有几个专门做投融资的基金会负责人到公司来考察,岳鸿图又带着她赶回去,让她为他们介绍项目的详情。其他时候她就呆在办公室,带着陈志航和刘博做项目的深度策划。办公室里贴满了各种地图,她时常对着那些图发呆,除了工作必需,她可以整天都不说话。   这段时间,刘定国没有跟她联系过,她什么都不问,也不主动给他打电话,只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以前录的音轻轻放出来听。她本来已趋痊愈的失眠症陡然加重,常常睁着眼直到天明,然后在响彻云霄的广播声中起来,跑到山上去,看着火红的朝阳从海平面上升起来,萎靡的精神才会振作一点。   半个月后,岳鸿图接到通知,总规初审的日期已经确定。他还没高兴多久,刘定国便给他打来电话,沉稳地说:“鸿图,我想请你帮个忙。”   这时还没到下班时间,岳鸿图接完电话就到顾影的办公室去,“小顾,你收拾一下,跟我去三亚。这次大概要出去两天,你带好要用的东西。”   “好。”顾影没问是什么事便回了自己房间,很快就提着小旅行袋出来。   岳鸿图没再叫别人,开车带着她直奔三亚。她以为是去机场接人或者见什么重要的客人,可是岳鸿图却将车径直开到游艇码头,带着她出了海。   顾影看着那个熟悉的小岛渐渐接近,一颗心忽然狂跳起来,血流加速,让她觉得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她摸索着坐下来,低着头不敢往前看。   等到游艇靠上码头,岳鸿图提起她的旅行袋,温柔地扶起她上了岸。这里只有一辆等着接他们的电瓶车,顾影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跟着岳鸿图上了车。   小岛仍然是美丽而安静的,有小孩子的笑声远远地传过来,充满了单纯的快乐。顾影看着道路两旁盛开的鲜花,怦怦直跳的心渐渐变得平缓,本来发麻的手也终于可以动弹。   车子停在度假村口,岳鸿图带着顾影进去,一抬头就看见一幢别墅的大门开着,刘定国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   岳鸿图停下脚步,对他笑了笑。顾影愣了片刻,随即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刘定国抱住她,往后退了两步,将房门关上。   岳鸿图左右看了看,瞧见曾秘书在另一幢别墅门口向他招手,便走过去,笑着与他握手,然后走进屋里,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顾影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刘定国,怎么也不肯放开。刘定国搂着她靠在墙上,沉默了很久才低低地说:“小影,对不起。”   顾影顿时泪如泉涌,喉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刘定国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一切理由都毫无意义,结果就是这样,无论如何都是他对不起这个心爱的女孩。   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说:“小影,我以前从来没有对谁动过心,这一生所有的热情都给了你,再也没有了。”   顾影失声痛哭。   刘定国深深地呼吸着,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段时间,他表面看上去镇定如恒,其实已经心力交瘁。听着顾影的哭声,他几乎支撑不住,就此崩溃。   “小影。”他温柔地说,“小影,我现在再也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你能够幸福。你答应我好吗?以后一定要幸福。”   顾影泪流满面,猛地抬起头来,重重地吻住他的唇。她的眼睛里有种绝望后的疯狂,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而他们永远都不能再相见。   刘定国心里十分矛盾,既留恋她的热吻,又觉得不能再与她有亲密关系。既然现实不容许他们在一起,那他就不能再伤害她。可身体是忠实于心的,他很快就在她不顾一切的厮缠中束手就擒。   两人从客厅到卧室,一路留下狂热的印迹。失去理智的激情经久不息,仿佛熊熊烈火,烧得天地变色。他们没有交谈,只是拼命用身体记住对方,然后带着这些刻骨铭心的印记走过一生,到下一世才好相认……   直到深夜,他们才安静下来,相拥着躺在黑暗里,听着窗外有节奏的潮声。   顾影轻轻地说:“我爱你。”   刘定国低低地道:“我也爱你。”   顾影轻轻地问:“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吗?”   刘定国沉默片刻,低低地说:“是的。我如果不能离婚,就意味着必须要你做出巨大牺牲,我无论如何不能这么做。”   顾影毫不犹豫,“我可以等。”   刘定国深吸口气,艰难地道:“我不能让你等二十年,那太自私了。”   很久很久以后,顾影轻轻地说:“我们私奔吧。”   刘定国沉默良久,声音很低很低,“小影,对不起。”   顾影紧紧抱着他,伤心欲绝地痛哭。刘定国闭上眼,泪滴缓缓地从他眼角滑落。 ------------   第28章 泪已决堤如潮   晨曦初露的时候,刘定国就起床了。他的动作很轻,可顾影仍然立刻醒来,本能地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刘定国回头看了她一会儿,俯身在她耳边说:“我去洗澡。”   他没说自己就要走了,但顾影却是明白的。现在非年非节,也不是周末,他应该很忙,能抽空来海南呆一晚已经很不容易了,白天肯定要赶回去上班。她来不及伤感,一骨碌从床上起来,跟着他进了浴室。   刘定国很宠溺地由着她的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两人在浴室里纠缠了很久,这才出来穿衣服。顾影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刻意不去想即将到来的分离,只是专注地看着他,每分每秒都不愿意失去他的身影。   他们出去时,岳鸿图和曾秘书已经等在外面。他们没有时间吃早餐,直接出去上船到三亚,然后乘岳鸿图的车到机场。   顾影一直紧紧握着刘定国的手,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刘定国更是如常般沉稳,似乎他们跟以往一样,这次也只是普通的分别,下个周末又会相见。   到了机场,曾秘书先去办理登机手续,岳鸿图体贴地下车,跟他一起去了候机楼。顾影立刻钻进刘定国的怀里,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刘定国一言不发地抱住她,下颌轻轻搁在她的头顶,看着候机楼那边热闹喧哗的人潮车流,眼里有一丝隐隐的苍凉。   顾影却似冷静了很多,轻声说:“我给你拍过很多照片,一直想着发给你,却老是忘,我回去后会打个包,发到你的邮箱里。”   “嗯。”刘定国的声音仍然很温柔,“把你的照片也都发给我。”   顾影喉头一哽,努力了好一会儿才忍下去,微微颤抖着说:“你平时工作忙,自己多注意身体,晚上失眠的话别再打谱,太费脑子,更睡不着。”   “好。”刘定国紧紧拥着她,关切地道,“你也多注意安全,危险地带尽量少去。”   “嗯。”顾影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声问,“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吗?”   刘定国想了一下,低声说:“会的。不过,以后我会当你是我妹妹,你也当我是你哥哥,好吗?”   “嗯,好。”顾影点头,心里好受了一些,就算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拥抱,只要能远远地看一眼,也比天各一方,永远不见的好。   刘定国抚了抚她微凉的秀发,柔声说:“你是个非常好的姑娘,能够遇到你,我觉得很幸运。”   “我也是。”顾影抬头看着他,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她倾前去吻了一下他的唇,微笑着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刘定国抚摸了一下她的脸,温柔地提出要求,“答应我,以后会快乐地生活、恋爱、结婚。”   顾影微微点头,“好,我答应。”   刘定国一直觉得心脏像是有根尖针在不停攒刺,此刻才觉得疼痛的感觉减轻了些。两人相视而笑,再次紧紧拥抱。   曾秘书打来电话,低声说:“机场通知开始登机了。”   刘定国平静地道:“好,我马上就来。”   顾影放开他,跟他一起下了车。刘定国深深地看着她,“你别进去了,好吗?”   顾影摇头,坚决地说:“我要看着你走。”   刘定国没再坚持,跟她一起走进候机楼。曾秘书马上迎过来,将登机牌、机票和身份证交给他。岳鸿图与刘定国握手,诚恳地说:“大哥,以后有空就过来吧,在这里度假休养挺不错的。”   “嗯,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刘定国微微一笑,把声音放低一些,叮嘱道,“鸿图,小影的父母都没了,现在无亲无故,你和伟业好好照顾她。”   岳鸿图颇感意外,没想到顾影是孤儿,心里更是大起怜惜之意,立刻点头,“大哥,你放心吧。”   “嗯,她在你这里,有你看着,我很放心。”刘定国说着,回身看向努力保持平静的女孩,“小影,我走了。”   顾影温柔地说:“一路平安。”竭力忍着的眼泪便滑落下来。   刘定国转身走进安检通道,再也没有回头。顾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前行、拐弯、消失,这才掏出手绢,擦去脸上的泪水。   岳鸿图站到她旁边,温和地说:“小顾,我们回去吧。”   顾影点了点头,跟他回到停车场。岳鸿图开车出去,很快进入繁华热闹的三亚市区。   车厢里很沉闷,一向滔滔不绝、妙语连珠的岳鸿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便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   三亚的电台又在做与听众电话连线的节目,一个年轻男子情绪激动地说:“我是湖南人,郴州的,到海南来打工已经六年了,我很想家。我女朋友是海南人,我们已经谈了三年恋爱,今天是她生日,我刚才向她求婚,她答应了,还答应今年国庆就跟我回家看我父母。我太开心了,我……真的,我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表达我激动的心情。”   主持人立刻恭喜他,然后安慰他,“你已经很好地表达了你的心情,我们都为你高兴。”   那个小伙子很欢喜,“我想点播孙楠唱的《天荒地老》,我要把这首歌送给我的女朋友,我会爱她一辈子,直到天荒地老。”   主持人是个声音很好听的年轻男子,笑声很有感染力,“好,这首孙楠的《天荒地老》送给你和你的女朋友,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一生美满幸福。”那个小伙子连声道谢。   音乐很快响起,孙楠的声音带着一缕思念与怅惘,悠悠地传了出来:“下一站出口到了相遇的地方,回想你当初笑的模样……”   顾影的眼泪夺眶而出。此时此刻,那趟向北的航班已经起飞,她再也无法忍耐,拿出刘定国常用的手绢捂在脸上,无声地痛哭。   “热闹的街景只是寂寞在伪装,黑夜对城市无关痛痒。陌生的人群,陌生的脸庞,想象这时候有谁在你身旁……”岳鸿图听着充满伤感的歌声,看着道路两旁情绪欢快的人群,心里闷得厉害。他猛踩一脚油门,驶出三亚城区,奔向东线高速。   清晨的霞彩与淡青的暑色在空中飘荡,将笔直伸向天边的高速公路渲染出几分沧桑,渐到高潮的歌声里也渗透出几分沉痛,“曾说过要带你找童话里的城堡,却不小心迷失在转过弯的街角。已习惯隔着相框触摸你的微笑,泛黄的天荒地老,泪开始决堤如潮……”   顾影缩在座位里,靠着车门,哭得肝肠寸断,却始终不出一声。岳鸿图偶尔看她一眼,心里揪成一团,简直要滴出血来。他觉得情绪快要失控,很想开车撞向什么东西,似乎这样才能把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他咬着牙把车缓缓停到路边,打开门下了车,绕过车头,跨过护栏,颤抖着手点燃了一支烟。   在他面前是相对比较空旷的海岸,辽阔的海洋和绿意盎然的蜈蚑洲岛都一览无遗。他倚着护栏眺望大海,呼吸着清晨微醺的气息,心里无比惆怅。在他旁边不远处有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是每年都会在三亚举办的世界小姐决赛的信息,一排美丽的各种肤色的世界小姐笑得热情洋溢,却更衬托出他的落寞。   昨天晚上,岳鸿图和曾秘书聊了很长时间,得知他即将去担任一个重要的一级城市的市长,只要有刘定国的支持,他必定会前程似锦。两人倾谈良久,岳鸿图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定国现在不能离婚,而且很可能在退休之前都离不了。要让顾影等上二十年或者做二十年的地下情人,显然是不现实的,刘定国也不可能这么做,而以顾影的性格,结不结婚没关系,但不能当第三者,这是她的原则,所以,两人的结局注定是分手。但是,理论是一回事,感情却是另一回事,别说两个当事人,就是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非常郁闷,难以接受。   他靠在那里胡思乱想,心里正憋得难受,刘伟业打来电话,关切地问:“我大哥走了吗?小顾怎么样?”   “大哥走了。小顾一直哭,也不出声,就那么掉眼泪,看着真让人不好受。”岳鸿图叹气,“小顾并不知道她曾经在北京的某个圈子里引发过剧烈震荡,大哥也自始至终没有提起,两人看起来分得很平静,我在一边看着倒有点受不了。”   刘伟业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你好好照顾小顾,别让她有什么想不开的。”   “嗯,我会的。”岳鸿图深吸一口烟,忽然自嘲地一笑,“伟业,我早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爱情,可现在却觉得……还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其实是有的,只是我运气不好,一直没有遇到。”   “是啊,真情还是有的,就因为太少,所以特别令人向往。”刘伟业很感慨,“大哥把他所有的积蓄分成了两半,一半留给儿子,一半放到我这里,让我想办法交给小顾。我不知道该怎么给她,你帮我想个主意。”   “这个……不好办。”岳鸿图很为难,“小顾跟大哥在一起可没图过这些,你要给她钱,那不是更伤她的心?”   “我知道,大哥也知道,所以他开不了口,只好给我,让我来办。”刘伟业沉吟片刻,“要不然等到年终的时候给她,就说是公司给她的特别奖金。”   “这……”岳鸿图反对,“钱是大哥给的,我们说是公司发的,不妥吧?”   “大哥不会在乎以什么名义或者什么方式给,只要这钱交到小顾手上就行了。”刘伟业很了解他大哥,“就像他现在希望小顾以后能够幸福,至于是谁给她幸福,他都不会介意。”   “那行,就这么办吧。”岳鸿图挂断电话后跳过护栏,走回车子。   电台里的那个节目已经结束,现在正在播报路况信息,顾影痛哭以后平静了一些,靠在车门上看着外面的景色。   岳鸿图发动车子向前开去,一路上两人都没吭声,只有电台里的主持人说话的声音,让车里的气氛不至于太僵。   回到公司,岳鸿图转头看着顾影,温和地说:“先吃点东西,你再休息吧。”   顾影微微摇头,用手捂着眼睛,“吃不下,我想回房躺一会儿,今天要请一天假。”   “那你先去躺着,回头我把东西给你拿来。”岳鸿图不由分说。   顾影知道他的脾气,固执起来谁也挡不住,现在也没有力气拒绝,便微微点头,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岳鸿图到厨房去找正在准备午餐的厨师,要他迅速弄些既有营养又清淡的菜或者汤。厨师倒也不含糊,只用了十来分钟就做出一碗美味的鱼汤。岳鸿图很满意,亲自用托盘把那碗汤端到顾影的房间去,让那些看到的员工都很惊愕。   顾影躺在床上,仍然用手捂着眼睛。岳鸿图把滚烫的鱼汤放在床头柜上,柔声问她,“你还好吗?”   顾影的声音十分喑哑,“眼睛痛。”   岳鸿图立刻说:“我去买眼药水。”   顾影摆了摆手,“我有滴眼液,在那个抽屉里。”   岳鸿图顺着她的手势拉开书桌右边的抽屉,拿出一瓶滴眼液,细心地滴进她的两只眼睛里,又顺手拿起旁边的纸巾替她擦去沁出眼角的药液。   顾影觉得舒服了些,低声说:“谢谢。”   “别客气。”岳鸿图的态度很诚恳,“我希望在你眼里我不只是你的老板,更是你的朋友。”   顾影对他的印象一直很好,既然他主动提出要做朋友,她也没有执意撇清或者拒绝。等眼中的药液被吸收得差不多了,她睁开眼睛看着他,努力牵了牵嘴角,低声说:“妞妞是我干女儿,我跟你是亲家。”   “对,我们比朋友还亲。”岳鸿图很高兴,“来,把这碗汤喝了。”   顾影坐起来,从他手里接过碗,一边喝汤一边问:“总规初审是哪一天?”   “下周一。”岳鸿图觉得谈谈工作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便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建设厅这次请来了各方面的专家,主要是给我们的总规提意见,但我们给他们的印象也很重要,这对正式评审有好处。”   “嗯,我明白。”顾影喝完汤,觉得有了点精神,拿着空碗要下床,“我把碗送回去。”   “不用,我拿到厨房去就行了。”岳鸿图从她手里把碗抢过来,“你先休息,睡一觉起来再吃点东西。”   顾影有些迟疑,“初审的事要通知恒亚-镜像的谢总吧,他们到时候肯定要来参加,向专家们说明他们的设计。”   “我会通知的。”岳鸿图微笑着说,“相信我,行吗?”   顾影当然相信他,便点了点头,重又躺回床上。岳鸿图拉过凉被给她盖好,这才看到屋里到处都是各种动物,蜘蛛、蜈蚣、壁虎、癞蛤蟆、蚂蚁、蟑螂、蚁子、苍蝇,还有两只蜜蜂嗡嗡嗡地到处飞。他有些恼怒,“那些服务员是怎么打扫屋子的?会不会做事?”   顾影看了看四周,无奈地笑道:“只能说热带的阳光让所有生命都很顽强。”   岳鸿图想了想,自己住的二楼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大概一楼比较容易让这些动物进入,便对她说:“回头你收拾一下,搬到二楼我隔壁那个房间住。刘总难得来,那房子老空着也不好,容易坏掉。”   顾影明白他的心意,委婉地推辞道:“我喜欢一楼,尤其是那个阳台,离水面非常近,感觉特别好,就让我住这儿吧。至于这些生物,可以让那些服务员想办法赶出去,不过别用杀虫剂,我受不了那刺鼻的味儿。实在赶不走就算了,反正现在和谐社会,大家友好相处也挺不错的。”   岳鸿图见她不肯到楼上更好的房间去,也不能勉强,只能另想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便微笑着点头,对她说:“你休息吧。”然后就走出去,细心地将门锁好。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顾影不再强装镇定。她发了一会儿呆,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随意调出一段录音,把电话放在枕边,这才闭上眼睛,在那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里睡去,“罗马人失去了自由,换来了世界征服者的荣耀。……战争不再烦扰他们,道德、责任、对过去的记忆也一样。甚至上天也不再发出警告。当时的一位历史学家困惑地注意到:‘从来没有人报告或记录过什么异兆。’其实,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看着罗马和平、悠闲的景象,众神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晚餐时,顾影出现在员工食堂。她的情绪似乎恢复了正常,一边吃饭一边听刘博与陈志航向她汇报这两天的工作情况,偶尔与他们讨论采集到的新数据或者找出来的新资料。   岳鸿图看着她,只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睛有点肿,但不知道的人只会觉得她的双眼皮变得很深,看上去更漂亮,而不会想到其他。   顾影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以免岳鸿图太过关注。对她来说,感情是极端私人的一件事,即使岳鸿国与刘定国亲如兄弟,她也不愿意让他太过深入自己的内心世界。   吃完饭,她独自走出公司,沿着山间小路散步。岳鸿图追上来,却又佯装是巧遇,笑着说:“小顾,你也出来散步啊。”   “嗯。”顾影点头,也装作与他是碰巧遇到。   两人并肩往山顶上走,岳鸿图的身形高大,总是给人稳重如山的感觉,顾影走在他身旁,越发显得清秀纤细。暮色渐渐在山间飘荡,阴凉的空气中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别有一番恬静的味道。两人缓步来到山顶,看着周围的湖光山色和远处的海天之际,始终没有说话。   顾影虽然睡了一下午,却做了很多零碎缭乱的梦,感觉仍然有些疲惫。她靠向身后的一块岩石,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山脚下靠近万花湖的那一侧种着好些凤凰树,巨大的树冠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艳红的花,顾影想起自己屋旁的那棵树,明明一场台风打得满地落红,可没过多久,那棵高大的凤凰木就又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   这里的生命仿佛是不死的,似乎将一根枯枝插进地里都会变得生机勃勃,生根发芽,长叶开花。   顾影深深地吸了口气,其实她自己也像一棵野草,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风雨,都要坚定地面对,无论未来的路有多难,也要顽强地走下去。   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她轻声说:“岳总,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不用太关照我,这样只怕别人会有闲话,对你的名誉和公司的管理都不太好。”   岳鸿图微微一笑,“你是集团的重要员工,我关心一下也无可厚非,谁要说什么不利于公司团结的话,我就开除他。我们不是国有企业,我是公司老板,你不必担心。”   顾影见他固执己见,便笑了笑,也不再尝试说服他。如果他对自己特别关照能让刘定国感觉好过一些,她不介意接受这位大老板的关心。至于可能会有的闲话,她以前就不在乎,现在更不会放在心上。她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名誉什么的,那都是浮云。   两人站了一会儿,正准备下山回公司,顾影的手机响了,刘博急急地说:“顾姐,你能马上到农场招待所来吗?陈志航跟他女朋友发生激烈冲突,还要冲到弘达旅业去找他们老板算账,我快要拦不住了。”   “什么?”顾影皱眉,“好,我马上就来。”   岳鸿图询问地看向她,顾影把事情告诉了他,有些困惑地说:“小陈跟他女朋友起争执,关钱弘达什么事?”   岳鸿图一听就火了,“这个小陈,搞什么名堂?怎么能乱来?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很快下山,开车直奔万花农场招待所。这里与场部遥遥相对,当中有大片绿地,还有很多大树,周围住着的农场职工在晚饭后都爱在这里散步或坐着聊天,此时这里很热闹,聚集了一大堆人,看上去都很兴奋。   岳鸿图停了车,与顾影挤进人群,便看到陈志航拉着头发散乱的温玟往外拖。温玟抓着门框不放,刘博在一旁劝解,声音却淹没在陈志航与温玟的大声对骂中。他们两人都操着一口京腔,这里的人全都听得津津有味。   刘博满头大汗,看到岳鸿图高大的身影出现,立刻松了口气。岳鸿图觉得先不说谁对谁错,陈志航在大庭广众之间闹这一出就是给公司丢脸,不由得心中恼怒,抓住正在拉扯的两人就一把推进房间。他的力气奇大,那两人根本抵抗不了,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岳鸿图等顾影和刘博也跟进来,便把房门锁上。   围观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了,这才三三两两地离开,一路走还一路议论,都觉得这事很有趣。   等外面的人声渐息,岳鸿图沉声喝问:“怎么回事?”   陈志航喘着粗气,怒视着女友。温玟低头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刘博见顾影看向自己,便委婉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温玟在这儿住了很长时间,陈志航不可能时刻陪着她,而这里生活枯燥,镇上连个网吧都没有,她百无聊赖,四处溜达,偶然遇到了住在附近的钱弘达。温玟长得年轻漂亮,眉梢眼角都洋溢着不安份的气息,钱弘达见猎心喜,就上前勾搭。他虽然其貌不扬,但是有钱,自称在这里买下了很多座山搞开发,资产有多少个亿,温玟收了他送的一些金首饰和钱,就上了他的床。钱弘达有妻有子,老婆带着孩子在老家,没过来,就要温玟在这里当他的二奶,两人很快谈好了条件。既然出了钱包养,钱弘达自然不允许她再有别的男人。温玟前几天提出分手,陈志航坚决不同意,但温玟心意已决,对他根本不假辞色。陈志航心中起疑,偷偷跟踪了几天,这才发现她与钱弘达的事,顿时火冒三丈,今天便冲过来捉奸。钱弘达跑得快,开了车就走,陈志航没追上,回头揪着温玟就要去弘达旅业找钱弘达算账。温玟百忙中打电话给刘博,请他过来把陈志航劝走,但陈志航就像疯了一样,刘博也拦不住,这才向顾影求援。   岳鸿图听完,脸色一沉,看着陈志航问:“小刘说的都是真的吗?”   陈志航仰头看着天花板,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   岳鸿图啪的一拍桌子,把温玟吓得一抖,惊恐地抬头看他。岳鸿图却根本不理她,只是盯着陈志航,怒不可遏地说:“你就为了这个在这里闹成这样?你想过公司的声誉没有?这个女人不要脸,难道你也不要脸了?没出息!你还是个硕士,为了一个爱钱胜过一切的女人就变得这么愚蠢,我都替你觉得丢脸!你找钱弘达干什么?他强迫这个女人跟他上床的吗?如果是,你马上去报案,警察会抓他,替你出气。如果不是,人家你情我愿,勾搭成奸,你有什么资格管?她还没嫁给你,又不是你老婆,就算要去当小三,当二奶,那也不犯法。我告诉你,陈志航,这种女人根本不值得你付出那么多。她要走,你就让她走,别拦着。你现在立刻跟我回公司,从此跟这女人一刀两断,以后也不准再来找她,否则的话,明天你就回北京去,不要再留在这里了。你这位……前女友……姓温是吧?温小姐,祸福无门,唯人自召,你好自为之,如果以后出了什么事,别再来找陈志航,更不准踏进我的公司一步,听见没有?”   他声色俱厉,陈志航的脸色却好了一些。温玟并无愧色,但有些惧意,连忙点了点头,低低地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以后就算有什么事,我也不会再回头找他。”   “好,有志气。”岳鸿图冷着脸说着,大手一挥,“我们走。”   陈志航被集团大老板押着,乖乖地走出招待所。顾影跟在他们后面,轻声对刘博说:“你回去后劝劝小陈,岳总说得对,这种女人娶不得,现在分了反而好,要是将来结婚了再发现这种事,那他会更难过,连他的父母家人都会跟着受伤害。”   “是啊。”刘博大表赞同,“这个女人其实家庭条件一般,也不是大富大贵出身,但从小娇生惯养,父母把她培养得很自私,我也觉得小陈跟她不合适,这样分了也好,长痛不如短痛,对他的将来反而有好处。”   “你说得对。”顾影欣赏地看着他。   这两个年轻人学历相当,年龄差不多,同时进公司,同时调来海南,本来起点是一样的,但只不过短短的几个月便分出了高下,顾影对刘博赞赏的同时,也对陈志航感到惋惜。   岳鸿图沉着脸将车开回公司,不再理会那个闯祸的年轻人,只是关心地对顾影说:“你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都明天再处理。”   顾影觉得身心俱疲,便答应一声,在夜色中走回自己的房间。 ------------   第29章 风波迭起   第二天,公司里很平静,陈志航的事并没有流传开,顾影对刘博的守口如瓶十分满意。   这件事自然是保不了密的,陈志航和温玟在农场招待所闹出那么大笑话,肯定会被围观者众口相传,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防民之口胜于防川,这是根本挡不住的,她也没有奢望能阻止其他人传播消息,但刘博能够三缄其口,这种素质是令人欣赏的,她相信,如果以后让刘博参与更重要的工作,他也能够严守公司机密。   接连几天,陈志航都精神萎靡,似乎思想斗争激烈,在走与留之间徘徊不定,根本无心工作。顾影看在他刚刚失恋的份上并没有苛求他,只是找他谈了一次话,征求他的意见,是调回北京还是继续留在海南。   陈志航一脸憔悴,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知道。顾姐,我没脸回去,也没脸呆在这里。我……有时候真想什么都不顾了,要去杀了那对奸夫淫妇。”   “这就更没意思了,为他们陪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顾影的声音很温和,“想想你的父母,他们供你读到硕士容易吗?你出来工作了,他们肯定对你寄予很大希望,你能这样让他们失望吗?在我们的一生里,大部分人都不可能一次恋爱就成功,总会失恋一、两次,可他们并没有一蹶不振,你说是不是?我希望你现在能把精力放到工作上,努力度过失恋后的低潮期,好好做出一番成就,以后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人。如果你不想回北京,也不想留在这里,我可以向岳总建议把你调到其他分公司去,譬如成都或者大连,那些都是很好的地方,适合生活,也有发展空间,你自己考虑一下。”   陈志航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谢谢顾姐,我会努力振作起来,也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   “那就好,你去工作吧。”顾影不再啰嗦。他是成年人,学历也不低,不是那种没有能力把握自己而只能随波逐流的人,应该学会在挫折中调整心态,没人有义务一直扶着他向前走,作为他的上司,她已经仁至义尽。   在去海口参加总规初审的路上,岳鸿图问她,“要不要把小陈调走?”   “再给他一个星期吧。”顾影淡淡地道,“如果一周之后他还是这样无精打采的,就只好请他走了。我这里人手本来就少,一个萝卜三个坑,他不能光拿工资不干事。”   “行,就听你的,再给他一礼拜时间。”岳鸿图有些不高兴,“真是丢我们北京男人的脸,太没出息了。”   顾影微微一笑,“他才出校门,事业刚刚起步,本来压力就大,突然又在感情上遭遇挫折,一时情绪低落也是可以理解的。”   “现在的年轻人太脆弱,这么点小事就经受不起。算了,咱们又不是他的爹妈,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看他自己调整的结果了。”岳鸿图摇头,随即转移话题,谈起工作来。   对于这次的总规初审,他们做了充分准备,海口那边的规划设计公司和恒亚-镜像也经常与他们在网上召开三方会议,就初审事宜进行反复商讨,最后确定先由顾影向专家们进行汇报,然后由谢恒亚在技术方面进行说明,海南本地规划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再给予补充。对于参会领导和专家的提问,技术性的由两家设计公司的负责人回答,其他方面的由岳鸿图和顾影回答。这样一来,基本上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们到达海口之后,谢恒亚也到了,这位美男子不但带着他的全套班底,还有两个从意大利总公司赶来的老外设计师,一群人齐聚本地规划设计公司的会议室进行了一次预演,都感觉很满意,于是当晚去大吃一顿,预祝成功。   坐在灯火辉煌的海鲜酒楼的大包间里,陈佳颖关心地问顾影,“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工作忙,天气热,就瘦了一点。”顾影轻描淡写地说,“没事,等工作告一段落,天气也凉快了,一下就补回来了。”   陈佳颖点了点头,不疑有他,但还是叮嘱道:“你一个人在这里,自己要多注意身体。”   “我知道。”顾影对她笑了笑,很快便转移话题,聊起最近的流行元素、新上映的电影以及刚出来的地产策划或设计方面有可取之处的项目。   其他人谈得最多的也是与总规初审有关的事情,但气氛很轻松,一直欢声笑语,直到很晚才尽兴而散。   第二天的初审会不是在建设厅或相关的政府部门召开,而是岳鸿图这边在酒店里租下的小会议厅,有服务员端茶送水,环境也比较好。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顾影先介绍了项目的情况和概念性策划,然后谢恒亚和那两个意大利设计师对总体规划详细说明,接着是海南本地的规划公司从技术上给予补充。顾影和谢恒亚都十分有激情,那两个意大利帅哥更是热情洋溢,只有本地规划公司的负责人带着专业技术人员特有的冷静,虽然风格各异,但都给那些领导和专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等他们介绍完,每个人都提出了问题,由他们一一解答,然后专家们展开讨论,到后来甚至演变为激烈的争论,话题也并没有局限于他们这个项目,从三亚谈到丽江,从九寨沟说到喀纳斯,从意大利聊到西班牙,再从日本说到东南亚,这方面谢恒亚带来的人就很有实力,那两位意大利设计师参与过很多国家大型项目的规划设计,因此对答如流,能够说出他们并不了解的内情,更让专家们兴趣大增。大家都很兴奋,在讨论的时候就把自己对这个总规的意见说了出来。   “设计中那些开放的空间比较好,要保持与发扬。”   “对于生活污水的处理很不错,但地面污水同样要注意,不能让它们排入湖中。”   “少做第二、第三居所,要多做旅游。”   “核心区要控制的不是容积率,而是人口规模,常住人口最多不应超过十万人。”   “工业区完全不要,现在的工厂拆除了就不要再建,移到哪里都是污染。”   “农场和村镇的行政功能同时北移,放到一起,这也能节约资源。”   “与周边的区域关系要有所体现。”   “城乡结合部一定要借鉴欧洲,我们这里的城乡结合部是最乱的区域,而他们却是最美的地方。”   “定位很重要,周边旅游项目要做出特色来。”   三个公司的人都听得很专心,一边用录音笔全程录音一边拿着笔把要点记录下来。从各位领导和专家的态度来看,他们对这个总规是比较赞赏的,要修改的并不是原则性的东西,而只是做一些局部调整,因此将来要通过总规评审应该是比较乐观的。   专家们对他们的设计思路和几个原则都予以高度评价,让顾影他们颇为振奋。会后,岳鸿图在酒店宴会厅盛情款待了所有参加初审的专家和领导,并热情邀请他们到项目所在地万花农场去实地考察,为自己出出主意,多多指点。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顾影和陈佳颖陪着惟一的女专家,其他男士觥筹交错,相当舒畅,她们三位女性不太喝酒,主要是吃菜,聊的也大都是工作。   谈了一会儿,那位女专家随口说:“我爱人是地质学家,我好像听他提过,你们要做项目的那一带是地质灾害多发地带,你们要多考察一下,注意避开容易引发地质灾害的地区,动土的时候要谨慎。”   顾影一怔,立刻向她详细请教,可她不是地质学方面的专家,也说不出太多的东西。顾影递上自己的名片,诚恳地说:“您回去后可以请您先生把相关资料发给我吗?”   “可以。那些是对外公开的学术报告,不用保密。”那位女专家将她的名片收好,郑重保证,“我一回家就让他给你发。”   顾影连声道谢,把这事很认真地放在了心上。   专家们走后,谢恒亚也离开了,岳鸿图和顾影在海口呆了三天,仍然是在政府和农垦各相关部门间来来去去,试图加快他们同意立项的速度,不过,阻力一直很大,让他们渐渐也有点焦躁起来。   吃完晚饭,两人到海边去散步,顾影见岳鸿图有点怏怏不乐,便温和地安慰道:“目前总规和环评的工作进展得比较顺利,等这两项通过了,估计立项的难度会减小很多。”   “嗯。”岳鸿图点了点头,对着大海郁闷地抽烟,“徐场长在农垦总局那边摸到一些情况,他们主要还是认为我们要的土地太多了,因此建议我们变通一下,可以先做核心区,以旧城改造的项目报上去,那就比较容易立项。可这样一来,变数太大,我们是可以先拿到核心区的土地,但是等我们把配套一做,周围土地的价值马上就会提升好几倍,如果按那种价格卖出来,我们肯定吃不消,而如果我们不要,别人拿走以后乱搞一气,会让我们核心区的价值大打折扣,这个项目做起来也就没有意义了。”   “对。”顾影同意,“土地可以分阶段拿,但签的合同却必须包括整个区域,这个原则不能改变。”   岳鸿图笑着看了看她,“我和刘总也是这个意见,虽然目前看来难度很大,但事在人为,我们还是会继续努力,绝不轻言放弃。”   “太好了。”顾影松了口气,“我也很希望这个项目能够做成。”   “一起努力吧。”岳鸿图向她伸出手。   顾影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放进他的手中。岳鸿图有力地握了握,然后放开,起身说:“我觉得好多了,走吧,我们回去。”   回到公司后,顾影在邮箱里看到了那位女专家的丈夫寄来的地质资料,包括资源卫星拍摄的图片、实地勘测数据、分析报告等等。都是相当枯燥的东西,她却看得很仔细,还把以前买来的地质勘探资料也拿出来对照着研究。   三张办公桌上堆得满满的都是图纸、资料,她正仔细地琢磨着,房门被推开了。李璇玉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笑吟吟地说:“顾总,不打搅吧?”   顾影有些纳闷,下面的保安现在似乎都不拦人了,谁来都让直接上来。她看了看眼前铺天盖地的资料,只得直起身来,淡淡地道:“李女士,岳总去县里了,要等一会儿才回来。”   这其实就是委婉的逐客令了,可李璇玉却仿佛没听出来,自顾自地坐到门旁的沙发上,拿出一支烟点上,姿态优雅,笑容可掬,“没事,我不找他,我是来看看让我女儿喊她‘妈妈’的女人。”   顾影一听她说这个,马上决定带她离开这间屋子,要是这个女人忽然不理智起来,像上次与岳鸿图一样在办公室里大打出手,那就麻烦了,这些资料是花了十几万买来的,要是被她毁了就惨了。心里想着,她微微一笑,“李女士,我这里太挤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李璇玉微一挑眉,“怎么?你这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顾影见她似乎不打算离开,立刻收起桌上的资料锁进铁皮文件柜。她动作麻利,不到一分钟就把桌子清空,然后为客人沏了一杯茶,这才轻松地坐下,“就在这儿说也行,没关系。”   李璇玉轻轻掸了掸烟灰,斜斜地睨了她一眼,妩媚地笑道:“顾总真是好手段,先拿下我女儿,接着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拿下女儿的爸爸,对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影很冷静,“妞妞是我干女儿,她坚持要叫我妈妈,我当然不会反对。”   “得了,别装了,也别掩饰了。”李璇玉满脸讥讽地冷笑,“如果只是认我女儿当干女儿,让她叫干妈就行了,你凭什么逼她叫你妈妈?”   “逼?你听谁说的我逼过妞妞?”顾影脸色一沉,“李女士,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妞妞想要怎么叫我是她的自由,就算要兴师问罪,也应该由她的监护人来找我,而不该是你。”   李璇玉恼羞成怒,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泼过来。顾影眼疾手快,一把提起茶几挡住。幸好她这级别不像岳鸿图是老板,给她配的茶几不是实木的,而是层板做的,份量很轻,一拎就起来了。茶水被桌面挡住,飞溅出去,反而滴到李璇玉身上。   顾影比李璇玉反应快,动作也敏捷,放下茶几就跨出门去,大声叫道:“卢经理,你上来一下。”   卢裕在二楼的办公室里答应一声,飞快地奔上楼。李璇玉这时才起身冲出来,伸手就要拉着顾影厮打。顾影轻巧地蹿到一旁避过,对卢裕说:“李女士有些失常,你把她带到你的办公室去,打电话向岳总汇报。”   李璇玉大怒,“你才是神经病,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敢抢我女儿,你……”   “我没空听你骂人。”顾影打断她,“卢经理,送她离开,别让她再走进我的办公室。”   李璇玉气得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与她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二楼的人都听到了,纷纷涌上楼来查看情况。李璇玉上次来时惹得岳鸿图大怒,对她一点也不客气,他们都知道,因此这时也不必逢迎,都上前去把顾影护住。   刘博看着状若疯妇的李璇玉,笑着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说:“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丁跃文立刻接上,“不止一个二百五。”   顾影被他们逗笑了,其他人也笑,都上去挡着李璇玉,纷纷说道:“顾总,你忙你的去吧,这里交给我们了。”   “好。”顾影看也不看李璇玉一眼,便走回办公室,关上了房门。   对于李璇玉的谩骂,公司里的人都很反感,朱舜和卢裕的年龄比较大,便反复给她讲道理,刘博、丁跃文和陈志航都是年轻人,情绪就比较激动,先是要她尊重别人,见她反而闹得更厉害,就忍不住与她对骂。   守在下面的保安见楼上动静太大,也赶了上来,但李璇玉毕竟是女人,又是老板的前妻,他们都不敢轻易动手,就只能守在顾影的办公室外面,不让她再冲进去。   正闹得不可开交,岳鸿图回来了。他一下车就听到李璇玉尖利的骂声,每一句都在恶毒地侮辱顾影。他勃然大怒,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楼,一把揪住李璇玉就往下拉。他力大无穷,下手又不留情,李璇玉根本无力反抗,马上被他拖下楼去。   岳鸿图一边把她往公司外面拽一边怒斥,“你这个不要脸的蠢女人,我上次就说过了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你还敢来,居然还有胆子辱骂我公司的人,是想要逼我打女人吗?”   “我不要脸?她才不要脸,守在你旁边勾引你不说,还去抢我女儿。”李璇玉拼命挣扎着不肯出公司。   岳鸿图更怒,“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为了嫁我才怀孕,却根本不爱孩子,永远都只知道钱钱钱。我追她还不一定追得上呢,人家要走,是我想尽办法留下来的。你算什么东西?她比你高贵一万倍,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姓岳的,你这个混蛋。”李璇玉又妒又恨,对他连踢带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个混账东西。”   岳鸿图冷笑,“是啊,你当初要不是瞎了狗眼,怎么会嫁给我?又怎么有机会挥金如土,吃喝嫖赌,花掉我上亿的钱?现在既然你的眼睛睁开了,就别再来找我了,免得又瞎了那双王八绿豆眼。”说着,他松开抓着她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李璇玉本来一心想从他的掌握中挣脱,这一下猝不及防,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脚下一歪,便跌进水里。岸边的水很浅,她坐着都只淹到腰部,并没有生命危险,却让她狼狈到极点。她一时愣在那里,不言不动,似乎没反应过来。   岳鸿图挺立在岸上,冷冷地看着她坐在水里,裙摆与水草一起随波起伏,一点也不打算伸手拉她一把。   公司里的那些职员都鸦雀无声,在楼上看着下面的情景。连老板都不管,那他们也不会去多管闲事。   虽然是到烈日炎炎的热带来,李璇玉的衣着仍然没有随便。她穿着一套纪梵希的裙子,配饰很多,化妆更是精致得一丝不苟,就像才从时尚杂志上走下来的名模。此刻她坐在淡绿色的水里,一些飘浮的水藻沾到她身上,火辣辣的日头直射下来,几乎要晒掉她的一层皮,因为拉扯挣扎而披头散发,一脸油汗,让她看上去十分狼狈。水里的小鱼在她身边游来游去,好奇地碰碰她赤裸的手臂,滑溜溜的感觉惊得她大叫,赶紧从水里爬起来,可刚走两步,又被水草绊住,摔进水中。她又是羞窘又是恼怒,几番挣扎也没能站起来,索性也不顾什么脸面了,坐在水里放声大哭。   岳鸿图转头叫那两个刚从楼上走下来的保安,“你们去把她拉上来。”   两个军人出身的年轻人答应一声,先脱了鞋和袜子,把裤腿挽起来,这才走进水中,将李璇玉架起来,搀扶上岸。   岳鸿图打量着这个一身狼藉的女人,嘲讽地一笑,“你想跟小顾比,是不是?人家小顾一个人进入热带雨林,汽车在雨中陷进泥里,到林子里避雨的时候,一条蛇就在旁边盘着,可她连说话的声音都没变过。这水不过刚淹过脚脖子,你就这么狼狈,你拿什么跟小顾比?人家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比你有才华,比你有胆量,比你有素质,比你有品味,就连妞妞都死缠烂打地要认她做妈妈,却死活不肯见你。孩子最清楚谁才是真心对她好。你从怀上她,直到她生下来,就从来没有爱过她,还好意思说别人抢你女儿。我告诉你,不是别人抢的,而是女儿自己不要你。你每次一拿妞妞说事就是想跟我要钱,我什么都不欠你的,也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你怎么着?是就这样回三亚,还是我让人去镇上帮你买套衣服换上?这里可没什么国际名牌,都是很普通的衣服,你要不要?”   李璇玉被这么一折腾,刚才的嚣张气焰全都消失不见。她审时度势,只得低头,虽然可以想象那种小乡镇里卖的都是什么衣服,但不穿也没办法。这里只有顾影一位女性高管,其他女员工都是本地人,而且个子都娇小玲珑,她们的衣服她肯定穿不上,顾影才被她辱骂过,自然更不可能把自己的衣服给她穿。想来想去,她只得悻悻地说:“先帮我买套衣服换上吧。”   岳鸿图也懒得跟她计较什么态度,转头吩咐道:“卢经理,你安排个房间让这位女士洗澡,再派人去镇上给她买套衣服。也不用伤脑筋挑选款式,估计能让这位女士穿上的衣服不太多,岛服或者裙子都可以,能让她穿上就行。”说着,他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卢裕,便转身上楼,不再理会狼狈万状的李璇玉。   推开策划总监办公室的门,看到顾影正在仔细研究桌上的图纸,手里还拿着一叠资料,他赞赏地笑了。一般来说,无端被人辱骂,肯定会非常恼怒,尤其是一个未婚的年轻姑娘,被李璇玉那张泼妇般的毒舌气哭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谁知这个女孩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仍然在冷静地工作,这气度真是少有。   顾影抬头看了他一眼,“其实她的脑筋还是清楚的,只是指责我抢她女儿,没骂我抢她男人。”   岳鸿图被她逗笑了,“她不敢胡说八道,我的脾气他知道。妞妞是她生的,这是血缘关系,她可以拿着做文章,可我早就正式与她离异,没有任何关系了。”   “嗯。”顾影点头,有些困惑地说,“既然离婚那么久了,她干嘛还这么反复地闹?这次更是莫明其妙,说什么我抢她女儿,简直语无伦次,毫无逻辑。如果你以后结婚,妞妞肯定也要叫你妻子妈妈吧,她难道还能冲到你家去骂你太太?”   “她那是借题发挥,以为过来闹一闹,我为了保护你,多半就息事宁人,满足她的要求,给她钱让她可以继续挥霍。”岳鸿图微笑,“她说话做事一向就没有逻辑,不然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有不少像她这样过气的模特儿经过努力成为了时装设计师,或者自己开了公司做生意,谁像她,除了吃喝玩乐养小白脸,就没做过一件正经事。其实她一直不喜欢妞妞,以前女儿还小,哭闹一下很正常,她却嫌孩子吵,竟然打她。后来妞妞见到她就怕得不行,甚至一度有了轻微的自闭症,我经常出差,发现得比较迟,跟她大吵了一架,把孩子交给父母悉心照顾,这才让妞妞渐渐恢复正常。妞妞一直没有享受过母爱,心里特别渴望,所以见到你才会那么喜欢,缠着要你做她妈妈。你后来答应了,她开心得什么似的,我和我父母都很感激你。”   “别这么客气。”顾影听他把家事和盘托出,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好像不说点自己的事就对他不太公平。她犹豫了一下,转脸看着窗外如火如荼的凤凰花,轻轻地说,“我很理解妞妞那样的孩子,其实我跟她的经历有点相似。”   岳鸿图听她愿意讲自己的事,颇感意外,心中一喜,脸上却只敢露出认真的神情,很安静地专心倾听。   顾影停了片刻,淡淡地道:“我父母的感情原本是不错的,但那个男人和他的家庭都相当重男轻女,他是家族中惟一的男丁,所谓‘千顷地,一棵苗’,所以一定要儿子来继承香火,后来,我母亲生下我,据说那个男人一听是女儿,当时就扭头出了医院,再也没来看过。我母亲抱着我回家,受到完全的冷淡,如果没有我母亲悉心呵护,大概我是活不下来的吧。我母亲到那时候还抱着一线希望,要那个男人给我起名字,结果就给了个这样的名。”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岳鸿图本来听刘定国说她是孤儿,心里就很怜惜,现在听她说起,竟是连孤儿都不如,心中更加不忍,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   顾影转头看了他一眼,唇边的自嘲不减,“一般父母都不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样的名字吧,‘影’这个字太轻飘,压不住,孩子以后很可能会受磨难,顾影自怜更不是什么好事,说明将来会孤单一世,虽然这样的说法有点算是无稽之谈,但只要是爱孩子的父母,都总会有所顾忌,希望名字也能给孩子一些保佑,让他将来不会吃苦。像你这样的名字就很厚重,大气磅礴,即使以后有什么挫折也镇得住,对吧?”   中国人一般都很讲究名字的涵义,岳鸿图对她的话很赞同,但此时却不敢顺着她的话说,怕会让她更加难过,便轻声安慰,“其实你这名字挺好听的,很美。”   “我早就觉得无所谓了,名字什么的不过是代号。”顾影牵了牵嘴角,神情变得有些冷淡,“从我母亲生下我的那天起,那个男人就没再碰过她,接着就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了外遇。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生个儿子,而他父母也不阻止,默许他在外面胡来。我母亲的性格温顺,从来没跟他吵过,只是死忍,想要为了我维持这个家庭。在我长到三岁的时候,那个男人在外面的小三生了儿子,我母亲就被扫地出门了。全家人逼她离婚,她根本扛不住。后来我外公外婆知道了,去那个男人家理论,跟他们大吵一架,却被他们说的那些话气得病倒,在一年间相继去世。我母亲万念俱灰,同意离婚,带着我回到外公外婆留下的房子里住着,辛辛苦苦地工作,独自把我养大。她心情太坏,又劳累过度,还没撑到我大学毕业就去世了。我一直觉得,我工作后遇到的人再坏,也没生下我的那个男人恶毒。”   岳鸿图自然知道重男轻女的男人非常多,却没想到顾影也会遇到这样的事。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和地说:“失去你这么出色的女儿,是那个男人最大的损失。”   “嗯,我也这么想。”顾影觉得好多了。这是她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自己最隐秘的往事,本来以前也想告诉刘定国,但跟他见面的机会实在太少,每次都只顾着高兴,根本没机会坐下来聊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感受着岳鸿图的安慰,她心里舒坦了一些。自从见到妞妞后,她就对岳鸿图的印象非常好,因为他是一个当女儿如珠如宝的父亲,这让她十分赞赏,还有一丝羡慕与向往,在潜意识里便对他感觉很亲切。她沉默片刻,微笑着说,“后来我做策划的时候就总是会为女孩子和生活艰难的妇女们多考虑一些,想方设法地忽悠你和刘总多拿点钱出来帮她们,这个也算是劫富济贫了吧。”   岳鸿图哈哈大笑,“劫得好,我支持。”   顾影深吸口气,将软弱的情绪摒除,扬了扬手中一直抓着的那叠资料,“你看看这个。我认为,我们的总规要做修改,凡是靠近山体的区域都不能修建房屋,否则有可能引发地质灾害,造成巨大损失。” ------------   第30章 我喜欢小顾   做房地产的公司很少会重视地质勘探资料,特别是在做总规的时候更是如此,他们通常关心的都是盈亏平衡点、利润增长点、容积率、绿化率等等。对于顾影提出的问题,岳鸿图并不是特别在意,海南的海拔不高,山岭的地面相对高度也比较低,就算真有点小滑坡、小塌方,问题都不大,不像四川西部那些动辄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高山,一滑坡就可以把整个村子给埋了,所以在那里做项目要很注意,而在海南就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了。   顾影看出他的心思,不由得有些着急,“岳总,我不是危言耸听,这事确实得重视。我仔细看过我们的总规,只有这座回风岭是我们要用来做别墅群的,而它之所以被当地人称为回风岭,就是因为这里正是台风走廊的节点,台风一来必然是它首当其冲,而它的地质结构很不稳定,现在只是因为山坡上种满树,固定住了水土,这才能够避免出现地质灾害,可我们如果要在那里做别墅群,必然要把树都砍了,那就很可能出现山体滑坡、泥石流之类的大灾害,后果难以预料。”   从理智上讲,岳鸿图并没有被她的这番话打动,但从感情上说,他不愿意伤害她,因此笑着点头,“好,那你把资料整理一套出来寄到北京去,我让刘总找地质专家请教一下,你看行吗?”   “行,我马上就做。”顾影当然赞成,现在她手上的资料也只是一家之言,多找一些专家看看总是好的。   岳鸿图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农垦总局的谈判小组要过来了,这才是目前工作的重中之重。他每天都与徐兆伦碰头,隔三差五就召开农场干部与公司管理人员的联席会议,就这个项目的谈判问题反复讨论。   最近,徐兆伦从农垦总局了解到一些重要情况,一直没有对这个项目表态的局长明确表示,农垦系统再也不能有“杀鸡取卵”式的单纯卖地行为,而必须考虑长期的发展,“万花农场的这个项目要支持,但不要一次性搞得太大,先做启动项目,我们可以适当给予优惠,但拆迁安置方案必须让万花农场的职工满意。土地要综合开发、深度开发,不要只是盖了房子,卖完就走人。在合同中先签启动项目,但必须列明,下一个项目他们要搞什么,农垦有什么收益。总之,以后每搞一个项目,对于农垦都必须是可持续发展的,这是谈判的基本原则。”   而岳鸿图和刘伟业的想法比较简单,他们的原则就是要与农垦正式签订合作协议,明确整个项目涵盖的十二平方公里的土地在五年内不能交给别人或由农场自己开发,而项目中心区大概六平方公里的土地必须保证交给他们来进行开发。合同签订后,他们要拿到项目核心区的建设用地。只要有一千亩,这个项目就可以启动,他们也就放心了。   刘定国对他们的这个项目持肯定态度,但并不会随便从上往下打招呼。他通常只会在他们的项目启动以后,为他们介绍一些正在寻找好项目投资的基金会,以帮助他们得到足够资金来做这种大项目。这些基金会的利息都比较低,还款期限也很长,相对来说融资成本很低,他们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如果他们的项目实在走进死胡同,挣扎不出来了,刘伟业请他帮忙,他也会酌情出手,但刘伟业和岳鸿图都不愿意轻易动用他的关系,以免对他的事业造成不利影响。   两人做房地产多年,各方面的关系都经营得比较到位,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们都不会动用高层的关系。将心比心,如果一遇挫折就去找关系,居高临下地压下来,肯定会让人反感,很多时候不一定会让事情顺利进行,反而会使当地干部产生抵触情绪,一句“坚持原则”就可以把他们堵得死死的,因此岳鸿图虽然在这个项目的前期工作中感觉阻力很大,但仍然坚持按部就班地把每一步工作都做扎实,这也让徐兆伦和农垦总局的许多干部感觉很舒服,对他的印象非常好。   顾影将有关的地质资料寄往北京不到两天,集团总部的财务总监就过来了,但这位经验丰富的总会计师只是来参加他们的谈判,将对他们每个涉及成本、费用和收益的条款进行财务评估,为岳鸿图提供专业意见。而顾影作为岳鸿图的主要助手以及这个项目的总策划,必须全程参与接待、陪同看现场以及其后的谈判。对于那些地质勘探数据的研究需要时间,她不便去催老板,因此没有急着去过问,而是全力投入这场关键的谈判中。   农垦总局的谈判小组很快就到了,组长是负责审核立项条件的一位副局长,此外还有国土、计划、财务、统计、建设等处的处长或副处长,再加上万花农场场长徐兆伦,可谓阵容强大。鸿图伟业公司的谈判小组由集团董事长、两个总监和卢裕、朱舜两位经理组成,虽然人数不多,但在身份上是完全对等的。   在双方的谈判阵营中,顾影最年轻,同时也是惟一的女性,而她比参与谈判的所有人都要清楚这个项目的全貌。她对农场每个生产队的所在区域都了如指掌,熟悉他们的橡胶林和大中型果园的位置,清楚需要拆迁的户数、职工情况、农田数量、果园面积,直至需要补偿的一草一木,这令农垦总局的领导们相当惊讶,对她踏实严谨的工作态度大加赞赏,这说明鸿图伟业集团是很有诚意想做这个项目,不然不会下这么大的力气去了解情况。而她也是这个项目的总策划,全程参与了概念设计、总体规划设计以及控制性详细规划的沟通,所以在谈判中她说的话最多,给出的东西也最有说服力。她身为女性特有的温和、亲切以及对当地原住民发自内心的深切关怀与尊重都给农垦的领导们留下了深刻印象,极大地缓解了双方可能出现的剑拔弩张的局面,使谈判一直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   岳鸿图下定决心要拿下项目,因此在谈判中只坚持要把项目中心区大约六平方公里的区域全部签下,其他条件都可以做适当让步。土地可以根据每年国家下拨的指标来拿,第一期只要项目核心区的一千亩地就行了,而农场有一千一百余亩建设用地,因此不涉及土地改性的问题,而这个项目是和农场联合开发,也不涉及土地出让的问题,手续减少了很多,既能推动项目进展的速度,也能保证农场的应得利益。   有关农场职工的拆迁安置、配套设施的修建等问题,顾影已经考虑得非常周密,农垦总局的领导们并没有太多意见,只是担心他们只是现在说得好听,真正开始做项目的时候就偷梁换柱、偷工减料,损害农垦利益以及农场职工的根本利益。   岳鸿图立刻表示,“我们可以在协议中明确约定,另外,拆迁安置的时候也会专门签订有关协议,并由农场干部与我们共同组成拆迁领导小组,一定会保证农场职工的利益。再说了,我爷爷就葬在海南,与他并肩作战多年的老战友又是海南农垦的元老、徐场长的爷爷,我骗谁也不敢骗农垦,不敢骗徐场长。法律啊舆论啊什么的先不提,我首先就怕我爷爷会半夜入梦来揍我。”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有关条款便沟通得很顺利,不过,最终还是卡在签订项目的区域范围上。农垦方面坚持按照局长指示,只给核心区,最多可以给到三千亩,也就是两百公顷,相当于两平方公里,但岳鸿图却坚持要三倍于此的面积。   农垦强调,“这个区域原则上肯定都是会给你们的,但现在不能一次性签出去,我们也要防止你们屯地。将来如果你们只做了核心区,然后拿着其他的土地却不开发,那我们不是吃了大亏?”   岳鸿图反复说明,“我要做的配套投入相当大,水电气的供应、地下管网、污水处理厂、垃圾清运站、道路交通网、公共休闲、园林绿化、环湖公园、职工安置、场部和镇政府的行政区、学校、医院等等,全都需要投入巨额资金,初步估算将近二十个亿。如果我拿不到六百公顷的土地,等以后做完了这些配套,你们却不再给我地了,那我这个核心区修出来,房子得卖到天价才有可能不亏损,更别谈什么盈利了。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谁都没法做吧?”   艰难的拉锯战持续了一个星期,农垦总局的谈判小组在周末回到海口,因为各处的领导不能把精力都放在这个项目上,还有别的工作要处理。岳鸿图当机立断,带着公司的谈判小组成员赶了过去,希望谈判能在海口继续进行。   经过两天的等待,双方又开始了第二轮谈判。农垦总局局长听取了谈判小组的汇报后,同意让一步,先给三百公顷。岳鸿图这次没有断然拒绝,而是回到酒店与自己的两位总监仔细测算。   三个人讨论了大半夜,经过详细计算,认为至少要四百公顷才能保证收回前期投入,使这个项目不会亏损。第二天,岳鸿图便将各类数据拿出来,提出要四百五十公顷。   实际上,这些土地拿到手以后,也有三分之二的面积是用来做各种配套设施和公共场所,真正能用作开发的只有三分之一。顾影连夜做了核心区的总体规划与征用土地现状的对照表,用投影仪放出来,让所有人都一目了然。   她拿着荧光笔,指着场部周围的几个小村子说:“这些村落的房屋破旧,垃圾就在河边堆成了山,环境污染严重。村民都是黎族和苗族,还有一部分是壮族,生活水平普遍较低,我们打算出资帮他们修整房屋、清理污染、改造环境,同时帮助他们整理传承他们的民族工艺与文化,把那里建成富有当地少数民族特色的民俗风情村,将来可以依托我们的核心区,将这几个村子打造成一条民俗风情游的旅游线路,这样就可以极大地改善他们的生活。”   她说得热情洋溢,PPT里接连打出当地特有的黎苗文化的图片,黎锦、植物染布、各种银饰、乐器、家酿米酒等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领导们边听边点头,脸上渐渐都有了笑容,显然对她的想法颇为赞赏,也很支持。   岳鸿图趁热打铁,“所以,我们坚持要拿到这些土地,并不是打算把每寸土地都修成房子,主要还是准备把这里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有核心生活区、商业区、文化区、会展区,有热带雨林区、热带水果花卉区、农业区、体育休闲区、民俗文化区等等。我们不能只拿到核心生活区的土地,这让我们做项目的时候施展不开,也在前期投入的时候不敢砸那么多钱进去。你们如果给我四百五十公顷,我可以投入二十亿做好所有的配套,但如果只给我三百公顷,也要求我投入二十个亿做配套,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对吧?各位领导考虑一下,我们的这个开发思路应该是符合中央有关小城镇建设和城乡一体化战略的,如果这些地不给我们,给了别人,他们不一定会按照我们的思路来做,很可能就是追求短期利益,搞破坏性开发,卖完房子走人,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你们收拾,那才是真正的麻烦,你们说对不对?”   他这番话有理有力有节,那些领导都点头,“有道理。”但是,话是这么说,他们的局长就是不同意多给土地。   岳鸿图一直试图跟农垦总局局长面谈,但托了几个可靠的朋友去约,得到的回答不是下去检查工作了就是在开会或者出差,总之就是没空,连一向对政治漠不关心的顾影都知道他在避嫌,心里不免有些郁闷。   这么大的项目,都怕别人说自己私下收受了开发商的好处,所以谈判小组的那些成员也都拒绝与他们单独见面,他们请吃饭也答应,但都是一起来一起走,绝不落人口实,惹来闲话。徐兆伦一直在努力推动这个项目,而他的热心也引来不少流言,总有一些人在猜测他和农场其他干部到底拿了岳鸿图多少好处,这些谣传给他带来了巨大压力,就连农场的书记、副场长和几个主要干部都有些顶不住了,可他仍然锲而不舍地咬着牙争取,目的非常明确,只要这个项目能够做起来,个人受点委屈无所谓。   岳鸿图虽然有时候脾气有些暴躁,但在关键时刻却很沉得住气,并没有为局长的屡次拒绝而气馁,更没有恼怒,仍然按部就班地努力把工作向前推进。   谈判虽然暂时陷入僵局,总规评审却一路坦途。八月中旬,骄阳似火,他们这个项目的总体规划正式在海口进行专家评审。刘伟业专程从北京飞过来参加会议,以表示鸿图伟业集团对这次评审的重视。   顾影看到修改后的总体规划就急了,回风岭朝向大海的那一面从山腰到山脚仍然是别墅区,并没有做任何改变。她焦急地打电话给岳鸿图,要求与他面谈。   岳鸿图立刻说:“你来我房间吧。”   顾影拿着笔记本就到他的房间去按门铃。岳鸿图打开门,微笑着把她让进去坐,一边给她沏茶一边问:“什么事啊,这么急?”   顾影打开电脑让他看屏幕,“怎么这个定稿的总体规划没有把这个别墅区取消呢?”   岳鸿图看了看那张图,将手里的茶杯放到她面前,温和地说:“刘总拿着你的资料去请教了几位著名专家,他们又从其他渠道找来了一些地质勘测资料和有关的学术报告,认为你提供的那些资料和报告只能做参考,用来进行学术探讨是可以的,但仅凭他的研究,还不能断言万花农场那里的地质构造不能修建低层建筑。弘达旅业的别墅区已经动工,现在好好的,也没出什么问题,所以,我和刘总商量了,决定还是按照原来的规划不动。”   顾影紧皱眉头,“可是……”   没等她说下去,岳鸿图便道:“小顾,你的工作态度严谨是对的,但你也要考虑,我们这个项目的前期投入非常大,这不是我们空口说白话,拿来糊弄农垦总局的,而是要真金白银投入,所以也得考虑我们的利益。这个别墅区依山面海,是黄金宝地,肯定能卖个好价钱,那是我们这个项目中很重要的收益来源,我们不能仅仅只凭某位专家的推测就轻言放弃,你说对不对?”   “对,你说得不错,可是……”顾影仍然坚持,“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弄清这个问题再完成总规,不然的话,一旦总规通过,而我们没有拿到回风岭,以后别人就会在那里做这个项目,如果因此引发地质灾害,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小顾。”岳鸿图笑容一敛,神情变得很严肃,“回风岭我们是一定要拿下来的,没有如果,也没有万一。你作为公司高层,一个策划总监,怎么能自己先说丧气话?”   这一刻,他就像是一位大将军,正指挥千军万马打一场大仗,并且怀着必胜的信心要拿下前面的那个高地。顾影看着他那夺人心魄的神采,不由得怔了一下,好半晌才喃喃地说:“我不是说丧气话,只是不希望公司到时候被动。”   岳鸿图点了点头,口气缓和下来,“你遇事考虑周密是好的,但也要全面地看问题。地质问题可以慢慢考察研究,毕竟我们拿到土地后要进行梳理,要拆迁安置,真要做到回风岭的项目只怕得一年以后了,目前我们最重要的是通过总规评审和环境评价。事情的轻重缓急我相信你能把握,不需要我来多说。”   顾影低头想了一会儿,眉宇间涌出几分倦意,便不再与他争执,轻声说:“我明白了。”她关上电脑,礼貌地向老板道了一声“晚安”,便默然离开。   岳鸿图坐在那里,看着顾影没有动过的茶杯,过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打电话给刘伟业,“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刘伟业欣然同意,“好啊。”   岳鸿图对海口的夜店并不熟悉,因为要喝酒,也没开车。他与刘伟业上了出租车,让司机帮忙找家清静点的酒吧。那个出租车司机是东北人,海南大开发时期过来的,在海口呆了将近二十年了,见到他们顿感亲切,滔滔不绝地介绍了几个酒吧,然后一路走一路侃,将他们送到海甸岛。   岳鸿图向这位热情的东北大哥道了谢,与刘伟业走进那家被他隆重推荐的音乐酒吧。这里不像迪吧、慢摇吧那么吵,装修是欧式风格,客人都比较斯文,很适合小酌两杯,聊聊天。两人满意地坐下,叫了两瓶啤酒,然后看着窗外的夜景。   等到服务生送上酒,岳鸿图喝了两大口,这才轻声问:“大哥怎么样?”   刘伟业顿时感到郁闷,一口气喝下半瓶,低低地说:“表面看上去跟过去一样,对什么都淡淡的,最近一直在外面出差,不在北京。我给他打过电话,他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小顾,只是问了一下我们的项目进展情况,知道卡在农垦总局那儿了,就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想着你这边虽然进展艰难,但毕竟还是在往前推动,暂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免得节外生枝。大哥听我这么说,就没再提了。从头到尾,他正常得不得了,可我知道他心里难过得很,只是自己闷着,那样会伤得更重。唉,小顾呢?最近怎么样?”   “吃得很少,瘦得厉害。”岳鸿图叹气,“也是表面看上去正常得很,该说的时候说,该笑的时候笑,可是就这么一直瘦下去,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刘伟业也只得长叹。两人闷闷地喝完一瓶酒,招手又叫来一瓶,再要了些下酒的小菜,这才放慢速度,浅斟慢酌。   岳鸿图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伟业,我喜欢小顾。”   “嗯?”刘伟业没听明白,抬头看向他。   岳鸿图坦然地与他对视,清楚地说:“我喜欢小顾。”   “你……”刘伟业一愣,随即大怒,正要拍桌子,却又泄了气,“鸿图,小顾是我大哥喜欢的人。”   “我知道,可他们现在分手了。”岳鸿图很冷静,“大哥上次走的时候叮嘱我照顾她,我答应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仔细考虑过,我想照顾她一辈子。”   刘伟业不吭声了,一直闷头喝酒。岳鸿图没有阻止,也陪着他喝。这一瓶很快就见了底,岳鸿图索性叫服务生拿半打过来放在桌上。   刘伟业又喝掉半瓶,这才难过地说:“小曾要去当市长了,大哥那儿新来了一个秘书。他当然不可能像对小曾那样亲近,除了工作之外,别的话都不会讲,就只是一个人闷在心里。他的失眠症更严重,常常整夜整夜睡不着,不是工作就是对着棋盘打谱。这样下去,我真担心他会撑不住。”   岳鸿图发了一会儿呆,“那怎么办?他们明摆着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总不能让小顾等大哥一辈子。她还那么年轻,你忍心吗?”   “我不忍心。我……我没那么自私。我他妈又不是铁石心肠。”刘伟业本来想爆发出来,眼圈却红了,“我只是……只是心疼大哥。”   “我也心疼。”岳鸿图苦笑,“你已经让我有负罪感了。”   “算了,不关你的事,你没错。”刘伟业抹了把脸,对他摆了摆手,“你没娶,小顾没嫁,倒是郎才女貌,挺般配的。我想,大哥也宁愿是你跟小顾在一起,至少对你很了解,比较放心,总比以后让小顾遇到什么禽兽男人要好得多。”   岳鸿图继续苦笑,“说是那么说,可我根本开不了口。我知道小顾心里只有大哥,现在根本装不下我。”   “是啊。”刘伟业点头,“她是真心喜欢我大哥,我大哥也是真心喜欢她。”   “我也是真心的啊。”岳鸿图强调,那种认真的神情很孩子气。   刘伟业的心情好了一些,“反正你一直守在她身边,那就先照顾她,注意不让其他男人接近她,温水泡茶慢慢浓,总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那倒是。”岳鸿图精神一振,“反正咱们这个项目要做十年,我就不信打不动她的心。”   刘伟业笑了,拿起酒瓶对他扬了扬,“那就祝你成功。”   岳鸿图举起酒瓶跟他碰了碰,诚恳地说:“谢谢。”   两人喝完酒,一起回到酒店,以后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而是全力以赴地准备总规评审。   这是正式评审,各方都很重视,谢恒亚更是携夫人虞阡来到海口。这位美丽的女子眉目如画,与谢恒亚站在一起,就如金童玉女,仿佛是两颗晶莹璀璨的钻石,令人目眩神迷。   虞阡是著名的房地产策划人,曾经担任国际著名的意大利镜像设计中国公司的行政总监,全面主持工作,后来与恒亚创造合并后,由她出任新公司的策划总监。她在旅游、休闲、体育等地产项目上有独到见解,曾经在全国各地参与打造出好几个五A级风景区和数家著名的高尔夫俱乐部,提起来都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她与谢恒亚一起对总规设计做了详细介绍,并在说明中即兴发挥,对这个项目提出不少延伸发展的思路,让参加评审的领导和专家们都很兴奋。   不但是恒亚-镜像,鸿图伟业集团以及海南本地的规划设计公司都准备得很充分,对专家们的提问给予了完善的答案,让他们相当满意。   专家评审会开了两天,经过详细讨论,最后全票通过他们的总体规划。   所有人都喜形于色,互相握手祝贺,并向有关领导和专家表示感谢。等送走参加评审的人员,岳鸿图大手一挥,爽朗地笑道:“走,今天我请客,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   第31章 我听见山在哭   总规通过了,自然就要快马加鞭地做环境评价,但这必须等到报告出来,才能向国土资源厅提出申请,于是,谢恒亚他们回去搞控规,岳鸿图带着顾影回了万花农场。   这段时间是海南最热的时候,太阳白花花地罩下来,大地一丝风都没有,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炽烈的高温中融化。只要没有必须出门的事要办,每个人都尽量呆在屋子里,有空调开空调,没有空调开风扇,什么都没有就拿把扇子摇着,尽量给自己降温。   顾影越来越没胃口,精神也更加萎靡,脸色苍白,形容消瘦,下巴更尖,眼睛更大,只有一头乌黑的头发仍然带着光泽,是她身上最有生命力的部分。   看着她就像一朵花般迅速枯萎下去,岳鸿图非常心疼。看着坐在面前,与自己商量下一步项目推进方案的女孩,他忽然脱口而出,“抽两天空,我们出去走走吧。”   顾影抬眼看向他,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过去下过死命令,十月份一定要把这个项目启动,明年雨季来临前要初具规模,时间这么紧,哪儿还有时间出去玩?   “去五指山住两天吧。”岳鸿图温和地笑道,“你在可研里一直强调山海相接,要把我们这个项目做成滨海旅游圈与中部绿心之间的枢纽,这个规划令人振奋,可我们之前主要还是着眼于海,对山还没怎么深入研究过。”   顾影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对于海南的东南滨海旅游圈,她已经了解得很全面,从三亚到海口的东线高速也跑过无数次,沿岸的海湾几乎每一个都看过,花了不少功夫,可对于海南中部地区却只到过七仙岭,连大名鼎鼎的五指山都没看过,这应该是一种信息的不对称,对项目的策划会造成一定的偏颇,是不应该有的。她爽快地点头,“好,我们去五指山看看。”   岳鸿图很高兴,“其他的你都不用管了,去收拾东西吧,我们这就走。”   这不是要到千里之外,说走就走是很平常的事,顾影没有异议,马上回房去收拾两件衣服,换上牛仔装和运动鞋以便爬山。   岳鸿图很快下来,也换上了与她差不多的装束,把装衣服的纸袋扔到车后座,带着她离开了公司。   转进中线公路,在山路上开了大约两个小时,来到一个三岔口,一条路通向保亭县城,一条路通向五指山市。路口的中心修有大花坛,似乎一直都有鲜花盛开,非常醒目。岳鸿图顺着花坛左转,向五指山驶去。   他们两人在公司里都是主要负责项目前期工作的,属于拓荒者、开荒牛,并不是游客,因此对这条并不宽敞但相对比较平直的公路十分满意。两旁都是人工种植的树和花,很整齐,一看就是渐渐接近城市的感觉。   岳鸿图很开心地在车里放了一张红歌专辑,穿过五指山市区的时候,正好很应景地唱到《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那旋律实在太熟悉,他忍不住跟着唱了起来,“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双手接过红军的钢枪,海南岛上保卫祖国。啊,五指山,啊,万泉河,你传颂着多少红军的故事,你日夜唱着红军的赞歌……”   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就像圆号,特别适合唱这种慷慨激昂的歌。顾影本来颇有倦意,这时被他的歌声感染,不由得微笑起来,精神也好了很多。   岳鸿图跟着唱到“我爱红军走过的路,我沿着山路上哨所”,忽然笑道:“要是没来过这地方,听到这一句,多半会以为五指山就像西北边境的那些大雪山一样,荒无人烟,寸草不生,而且敌人就在不远处的边境线那一头,要时刻提高警惕。”   “是啊。”顾影忍俊不禁,“我以前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就以为五指山是蛮荒之地,类似于亚马逊丛林,十分险恶,其实这里山青水秀,鸟语花香,非常美丽,而且富饶。”   “对。”岳鸿图愉快地笑着,顺着指路牌往山里走,很快就到了卢裕帮他们订的酒店。   这里据说是五指山最好的度假宾馆,坐落在第一峰的山腰,里面的格局有点像七仙岭的那家温泉酒店,也是一幢一幢的别墅,以苍翠欲滴的山岭为背景,十分美丽。   他们住的是相邻的两个单间,条件不错,很舒适。两人各自进房洗了脸,把装着衣服的袋子放下,便一起去餐厅。   现在已近黄昏,上山是肯定不行了,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商量明天的行程,热情的服务员对他们介绍说:“晚上这里有黎苗民族歌舞表演。”   “哦,谢谢。”岳鸿图笑着问顾影,“要不要去看?”   顾影侧头想了想。以前她对这些少数民族风情是很感兴趣的,可现在除了工作之外,她对一切都意兴阑珊,更不愿意靠近那些热闹的地方,宁愿一个人呆着。岳鸿图看着她郁郁寡欢、眉宇间略显疲惫却又竭力忍耐的模样,顿时觉得很心疼,便不去勉强,只是陪着她闲聊,并努力让她多吃一点。   如果撇开工作不谈,他们两人能聊的话题其实并不多,但岳鸿图在商界多年,应酬无数,本来就是制造气氛、引领议题的高手,这根本就难不住他。顾影不爱说话,他就滔滔不绝,聊起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怎么认识刘伟业,怎么在一起训练,怎么打架生事,还有地方上出现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警方多次围捕而未果,只得向部队求援,他和刘伟业都被派去,最后在山里将那两个罪犯击毙,等等。他说得绘声绘色,顾影听得津津有味,脸上渐渐有了几分笑容。   接着,他又自然而然地讲到自己当初和刘伟业一起创业,是怎么一点一点做起来的。他们曾经住过车站前的小旅馆,挤过破旧的长途客车,连日连夜加班做好标书,却被别人里应外合废了标,在土地招拍挂的时候他们比不上别人的资金实力,只能望洋兴叹,放弃渴望到手的黄金地块……他们都曾经是单纯的热血青年,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折打击与不屈不挠中成长起来,这才终于有了今天。   顾影喜欢听这样的故事,里面有热情、有梦想、有追求、有坚持、有友谊、有爱,都是很纯粹很美丽的东西,就像这五指山中含量超高的负氧离子,令人身心舒畅,精神愉快。   这顿饭他们都吃了不少,岳鸿图提议出去散步,顾影欣然应允,与他一起走了出去。   夜黑如墨,星月无光,眼前的山岭暗沉沉的,只有隐约的轮廓,却让人感到窒息般的压力。一缕缕劲风从山间吹来,带着奇异的凉意。林涛阵阵,哗哗的声音清晰可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顾影在庭园灯柔和的灯光里慢慢走在路上,轻轻地说:“这情形倒有点上次刮台风时候的架势,可五指山离着海边挺远的,也会被波及吗?”   “台风登陆后威力会降低,但不会停顿,一直冲到内陆来是有可能的。虽然不会像在海边那样有狂风暴雨,但肯定会带来降水和大风。去年这个时候,台风‘麦莎’在浙江登陆,几乎横扫华北,并正面袭击京城,北京降下十年未遇的特大暴雨,我可是亲身经历过那种威力。”岳鸿图想起这两天看到的天气预报,“昨天我是听到中央电视台发布了强台风橙色预警,有超强台风即将在海南登陆,但他说的是明天,难道会提前?”   “大自然的事情,人类哪能预测得百分之百的准确?”顾影笑了笑,“幸好我出来的时候把门窗都关好了,外面也没晒衣服。”   “好习惯。”岳鸿图哈哈笑道,“我跟你一样,所以不用别人操心。”   两人都很轻松,并不担心什么。台风登陆这种事现在基本上对公司没有任何影响,员工们只要呆在室内就行了,照样上班、吃饭、娱乐、休息,只是外面的烈日换成了风雨,就像是舞台换了一个背景,他们的生活仍然会照常进行。   在酒店里转了几圈,顾影便觉得有些累。她抬腕看了看手表,对岳鸿图说:“明天还要爬山,得养精蓄锐,我们回去休息吧。”   “好。”岳鸿图爽快地点头,与她一起走回别墅。   顾影回房后将门锁好,进浴室冲了凉,换上带来的睡衣,便躺在床上看电视。   她陆陆续续从刘定国那里拿走了三件衬衫,在海南的每个晚上都穿着当睡衣,今夜也不例外。舒适的埃及棉熨帖地拥抱着她的身体,虽然几经浆洗,可上面似乎仍然带着刘定国特有的气息,清新、恬淡、安静,仿佛他本人一直就在身旁陪伴着,这让她好过许多。她每天晚上都会听一听以前录下的刘定国的声音,心里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就会减轻一些,不至于整夜失眠。   虽然这里没有高音喇叭,但被早广播强迫调整出的生物钟还是让岳鸿图和顾影很早就醒了。两人几乎同时走出房间,不由得相视而笑。   顾影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淅淅沥沥的小雨,转头问他,“今天要上山吗?”   “你定吧。”岳鸿图无可无不可,“我听你的。”   他略显亲昵的口吻并没有让顾影排斥,心情反而轻松起来。大概是以前他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比较亲切随和,顾影对他的一步步接近没有察觉,反而被潜移默化,觉得现在的相处方式很正常。岳鸿图是侦察兵出身,隐蔽接近、伺机而动都是他的看家本领,现在全都用在顾影身上,让这个在感情方面仍然很单纯的姑娘全无防备,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的爱护。   顾影站在细雨中,仰头看了看不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岭,有些犹豫地说:“来都来了,还是去看看吧,不然闷在屋里也没意思。反正我们也不是带着任务来的,过去瞧瞧,有条件就上,没条件就退下来。”   “行,听你的。”岳鸿图笑容满面,答应得很痛快。   他们先去吃早餐,向服务员打听了一下上山的路况,然后便去做准备。岳鸿图背了个小包,里面装着食物、矿泉水和折叠伞。顾影轻装上阵,只带着相机。两人互相看了看,觉得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便一起走出了宾馆。雨不大,他们没有撑伞,也不赶路,就这么悠闲地晃过去,买了门票就开始爬山。   五指山的主峰是第二指峰,海拔比泰山还高三百多米,这座大部分中国人都知道名字的山却并没有开发,连起码的阶梯都没有,所谓上山的路不过是前人踩出来的一条羊肠小道,陡峻崎岖,那些一半埋在地里一半露在外面的石块、树根就是上山的台阶,攀爬相当费劲,尤其是被雨淋湿后满是泥泞,滑溜溜的很难着力。   岳鸿图走了几步就有些担心,“你行吗?要不咱们还是别上去了,这路有点险。”   顾影站在那里看了看,不知怎么的,仍然不想放弃,“我们往前走一段好不好?不行再回头。”   “好吧。”只要她高兴,岳鸿图并不介意要在雨中爬这样的山路。他到过很多艰险的地方,这里的路也不算特别难走。   看着顾影沉着地一步一步往上走,他始终跟在侧后方,这样可以在她踩滑的时候扶住她。顾影走一段就停下来拍几张照片,头上、脸上都是亮晶晶的雨滴,让她看上去特别水灵。   岳鸿图见她很稳当,便放下了心,开始欣赏周围的景色。看着崎岖蜿蜒的山路,他忍不住感叹,“这儿居然没有开发,真让人吃惊。”   “是啊,我也没想到。”顾影笑着说,“我开始还以为会像南山那样热闹,或者像七仙岭那样初具规模,没想到会仍然保留着这么原始的风貌,让我想起了九寨沟,还有不丹。”   “嗯,九寨沟好像从来没有大力宣传过,很矜持,很贵族,而且还限制进沟人数,以保护那里的自然环境,我当初听说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那里的风景是国际级的,这种理念也是国际级的。”岳鸿图赞赏完,不解地问,“不丹是怎么回事?”   “哦,一个小国,在喜马拉雅山脚下,尼泊尔和印度之间,北边与我们国家接壤,是个非常美丽的国家,据说国王比周润发还帅。”顾影愉快地笑,“那个国家为了保护自己的自然环境,每年限制入境人数。每个想去旅游的人都得提前申请,如果当年的限额已满,那就只好等下一年。我在国家地理上看过记者拍的不丹的照片,非常美,以后要是有机会,真想去看看。”   岳鸿图张口就说:“那也容易啊,我跟伟业说说,让他在北京了解一下情况,申请几个名额,我们明年一起去。本来做这个项目就是要博采众家之长,凡是美丽的地方我们都应该去看看。”   他说得正大光明,理由充分,逻辑严密,似乎去不丹完全是公事,可顾影却明白他的心意,不由得有些感激,略带调侃地说:“岳总,我忽然发现你的身上似乎罩着一层金光,神通广大,有求必应。”   岳鸿图哈哈大笑,“神通广大倒未必,不过只要是我有能力做到的事,那就没问题。”   顾影微笑着点头,与他继续往上走。她的体力明显不比从前,只过了一个多小时就气喘如牛,双腿像是灌了铅,重得不行,喉头涌上甜腥的味道,头也有点晕眩。她停下来使劲喘着气,看向身边行若无事的高大男人,无奈地说:“不行了,走不动了。”   岳鸿图看着她在冷风冷雨里越发苍白的脸和乌沉沉的眼睛,心里咚的一下如被重击。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向她伸出手去,温柔地道:“我背你下去。”   顾影心里一暖,看了看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山道,不禁笑着摇头,“我怕我们会一起滚下山去。”   岳鸿图并不是鲁莽的人,也觉得有这种可能性,现在不能感情用事,便冷静下来。他认真打量了一下山势路况,提议道:“我扶你,这样你会省力一些。”   顾影不再拒绝,抬手搭上他的胳膊。感觉着他健壮手臂蕴藏的力量,她心里便有了底,对于艰难的归途也不再担忧。岳鸿图的手很稳定,带着她慢慢地向山下走去。   风雨交加,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一个游人上来,空山寂寂,只能听到风雨穿过茂密树林的声音。两人一直沉默着,却觉得这样安静的气氛非常美好,感觉特别舒服。   顾影自幼就没有得到过父爱,与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让她早早的就已经懂事。她从来没有撒过娇,总是竭力不增加母亲的负担,很小就学会了买菜做饭收拾屋子,这样母亲加班回来后就可以吃上可口的饭菜,早点休息,虽然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日子,但在内心深处总是有一点点渴望,希望有个人会爱护自己,让自己在撑不住的时候可以依靠。刘定国给了她安定可靠的感觉,所以她如飞蛾扑火一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那种爱与温暖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血液里,让她如饥似渴地默默汲取着他的关怀与疼惜,等到必须将这种已经嵌进骨子里的感情硬生生剥离,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令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一直觉得很疲惫,心里特别累,而岳鸿图伸出了手,帮助她继续走下去,那是另一种安稳的感觉,看得见,摸得着,容易把握,更加实在,让她不用多想,也不会忐忑不安。   下山比上山更难,岳鸿图小心翼翼地探着湿滑的泥路,踩稳了才走下去。顾影默契地跟着他的脚步走,虽然慢,却很踏实。直到回到入口处相对比较平坦的地方,两人才放松下来。   没有了茂密树林的遮蔽,雨点密密地打在他们身上,迅速淋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岳鸿图立刻从包里拿出伞,打开来撑到顾影头上。顾影怕他淋着,便主动靠近他一些,与他并肩走向酒店。   雨势渐急,唰唰地落在地上,渗进土里。带着青草气息的凉风迎面扑来,隐约夹杂着悠扬的歌声。那声音像是从酒店附近传来的,带着原生态的朴拙,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有种奇异的美丽,让人陶醉。   岳鸿图缓缓地走着,心里一阵冲动,轻轻地说:“小顾,人生并不是只有一条路的。”   顾影没明白他的意思,询问地侧头看向他。   岳鸿图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又转头继续瞧着前面的路,声音特别柔和,“小顾,我没读过什么书,要讲道理是肯定讲不过你的,不过我到底年纪比你大,多少也有些经历,我有话想跟你说,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别生气。”   顾影眨了眨眼,“嗯”了一声,看上去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岳鸿图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然觉得她此刻的模样很像自己的女儿妞妞,不由得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轻轻笑了笑。   顾影一怔,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睁得更大,似乎感到难以置信。   岳鸿图一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沉吟片刻,不打算拐弯抹角,便认真地说:“是,你想的没错,我喜欢你。”   顾影更加惊讶,脸上出现一丝茫然,喃喃地问:“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岳鸿图能够听懂她这三个字里包含的所有意思。他以前交往的女友都是很能闹腾的,多半都混娱乐圈,跟顾影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而她与刘定国的感情纠葛他是亲眼目睹,现在分手还不到两个月……总之,他忽然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确实让顾影很难理解。岳鸿图很清楚,她与刘定国才分开不久,现在并不是对她表白的好机会,但他不敢再等下去,谁知道会不会半途再杀出个程咬金来?她现在心情不好,对他来说有利有弊,虽然不一定会接受他,但让她知道他的心意总是好的,这样她就算以后想要考虑感情的事,至少会第一个就想到他吧。   看着顾影如小鹿般纯净温柔的眼睛,岳鸿图换了一只手拿伞,然后搂住她的肩。顾影与他一直都很接近,并没有觉得他这动作有什么不对,就顺着他的手势往前走。   岳鸿图很高兴,轻轻地说:“小顾,我的情况你都知道,我比你大,结过婚,两年前离了,有父母,有女儿,你都见过,他们很喜欢你,已经打心眼里当你是一家人。我们在这里相处了差不多有半年,我的性格你很了解,应该没有什么你不能接受的恶习。我其实早就喜欢你了,但是你刚刚经历过詹辉那样的混蛋上司,我怕一有那方面的表示会把你吓跑,所以才忍着。你后来……跟大哥在一起,我虽然心里不好受,但是完全支持,也祝福你们。现在你们……分开了,我就想告诉你我的心意,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来照顾你。”   听他提到刘定国,顾影只觉得心里一酸,眼圈就红了。她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谢谢你,可我不能接受。你知道,在我心里……永远都忘不了他。”   “我知道。”岳鸿图很诚恳,“我没让你忘了大哥,他会一直都是我们的大哥。我也不强求你现在就爱我。我喜欢你,想要好好照顾你,只希望你能接受。”   顾影摇头,“对不起,我没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我……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说着,她的声音哽咽了。   岳鸿图温柔地将她拉过来拥进怀里,浑厚的声音非常温和,“想哭就哭出来吧,这些日子你一直闷在心里,我看着都心疼。”   顾影一直在竭力忍着,这时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将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肩,低低地说:“我都要熬过去了,你为什么又来惹我?”   “对不起。”岳鸿图用力搂住她,“我只是希望你能尽快恢复,不要再这么瘦下去了。”   顾影没再说话,只是不停地落泪。岳鸿图很后悔,一直在她耳边说“对不起”。顾影只是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实在太孤单了,此刻根本无法推开他,独自走开。   两人在雨中站了很久,直到顾影终于平静下来,才一起回到宾馆。   顾影只觉心力交瘁,连饭都不想吃就打算回房休息。岳鸿图看了看表,见已是午后,离他们吃完早餐已经有五个小时,不吃东西可不行。他自己早就饥肠辘辘,顾影如果不觉得饿,那肯定不正常,他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这么下去,便揽着她进了餐厅。在顾影的心里,他一直是集团大老板,即使刚才对她说了“喜欢”,她也不会有什么恃宠生娇的心思,见他一定要她吃东西,也就只好服从。   就快到收餐时间了,但厨师还没下班,岳鸿图点了几个烹制时间短的家常菜,硬逼着顾影吃了一碗饭,这才和她一起回客房。   “小顾,你别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岳鸿图轻声说,“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不过,你要答应我,不会不辞而别。”   “我答应。”顾影立刻点头。他和刘伟业都是刘定国的弟弟,他们在这里做的项目也是刘定国喜欢的,她一定会留在这儿,不会轻易离开。   岳鸿图放了心,温柔地说:“那你好好休息。”   顾影回到房间后很快就睡了。岳鸿图打开电视看新闻,又给卢裕打电话,问了一下公司的情况。   卢裕马上详细汇报,“上午打了一阵雷,变电站好像有什么设备被打坏了,从那时候就停电。我打电话过去问过,他们说现在风雨太大,没办法抢修,只能等台风过去了才能修好。现在大家都没办法工作,就自由活动,该吃饭的时候才出来。房屋没有漏水的现象,旁边的小水库也开闸放水了,不会淹到我们。其他就没什么了。”   “好。”岳鸿图放下电话,这才躺到床上。   在三亚登陆的超强台风以每小时二十公里的速度横扫东南地区,在傍晚回到海上,却在东部海面出现回旋打转的异常路径,竟然掉头返回,再次扑向三亚。台风中心的最大风力达到十四级,沿海地区的风力达到十一级,万花农场地处台风走廊,风力在九到十级之间。台风继续北上,深入内陆,在凌晨时分到达五指山。   这场有些诡异的强台风造成琼东南地区持续大暴雨,但在进入山区腹地之后减弱为热带风暴,风雨影响明显减弱了许多。大雨并没有给住在别墅里的客人带来困扰,可正在熟睡的顾影却突然惊醒。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听着外面的风雨声。过了一会儿,她便清晰地听到那个把她唤醒的声音,那是来自大山深处的轰鸣,带着凄怆与哀痛。她的心一阵悸动,本能地拿起枕边的手机打给隔壁的岳鸿图。   铃声响了很久,岳鸿图才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喂?”   静夜里,顾影的声音异常清晰,“岳总,我听见山在哭。” ------------   第32章 超强台风中的大营救   岳鸿图的反应非常迅速,十分钟后,他就驾车行驶在返回万花农场的路上。   越往南走,风雨越大,公路上不时出现从山上滚落的巨石、大堆泥土和折断的树干。天已经蒙蒙亮,却很阴沉,铅灰色的浓云低低地压下来,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   岳鸿图凝神看着前面的路,特别注意旁边山崖上的情况,以便随时躲避可能发生的塌方、飞石、泥石流等危险。虽然不太清楚这里的山地会在风雨中有哪些状况,但只要按照在西部雪域高原中会发生的各种意外来处理,多半没错。   顾影没有出声,以免干扰他对突发情况的判断。她脸上的神情很严肃,耳边一直响着那些诡异的声音,虽然隐隐约约,有时候会与呼啸的风声和哗哗的雨声混在一起,可那种掩不住的凄厉却强烈地震撼着她的心。   岳鸿图已经尽量保持了比较快的速度,但仍比往日慢了许多。他们清晨出发,直到中午才到达通向公司的那个路口。他正准备拐弯,顾影便坚决地说:“继续往前开。”他没有提出任何问题,脚下踩住油门,手中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向前直冲过去。   再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就要到弘达旅业正在修别墅区的那座山了。那是这一带仅比回几岭低一点的高山,也是他们每次登高俯瞰项目区域全景的绝佳之地,顾影在此刻却听到那种奇特的哀鸣骤然增强,就像是音响调到最大,震耳欲聋,让她的心脏突突狂跳,几乎不胜负荷。   她按住胸口,低声喝道:“停车,就是这里,好像要出大事。”   岳鸿图立刻将车子停在路边,不顾暴雨倾盆、狂风大作,推开车门出去,仰头四处张望。顾影也打开了门,岳鸿图马上阻止她,“你别下来,雨太大了。”顾影却没有听从,执意站到雨中,抬头看向那座风景秀丽的山岭,秀眉深锁,神情凝重。   他们在车外呆了不到一分钟便被淋得透湿,却都没有动弹。此时此刻,就连岳鸿图也感觉到有危险,也顺着顾影的目光看向山顶。   暴雨倾盆而下,犹如天河倒泄,狂风让地上的所有植物都剧烈摇晃,不少高大的椰子树倒了下去,那些高高的野草弯折得几乎贴近地面,天空中不时有闪电倏忽一亮,却迟迟听不到雷声,空气越发变得沉闷。   岳鸿图忽然察觉山顶上的那些草和树正在缓慢移动,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过了十几秒钟才明白过来。顾影也发现了异常,转头对他说:“是不是山体滑坡?”   “是。”岳鸿图反应极快,立刻打开车门,伸手按住喇叭不放。   高亢的声音连续不断,犹如警报,划破风雨,响彻云霄,终于,半山腰上的工棚里有人走了出来,探头探脑地想看个究竟。   顾影赶紧向他挥手,用尽全身力气高喊:“塌方了!快跑!快往山下跑!”   岳鸿图更是中气十足,大声吼道:“叫上所有人!往下跑!快!快跑!”   那人本能地回头一看,便见整个山坡正在向下滑动,以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向他们这里冲过来。他立刻大叫,“大家快跑!快!塌方了!”接着,他转身冲进工棚,片刻之后便和好几个人一起跑出来,向山下狂奔,一边跑一边还在喊,“塌方了!快跑!快跑!”   其他工棚里的民工也被他们的喊声惊动,纷纷出来察看,随即发现险情,不由得心惊胆战,想也不想便跟着前面的人往山下冲。   岳鸿图收回按着喇叭的手,坐进车里,一边密切注意现场情况一边拿出手机。他先打给徐兆伦,“徐兄,弘达旅业的工地发生山体滑坡,你通知他们老板,赶快来救人。”   这么大的台风自然是停工停学,徐兆伦一直呆在家里,一听就惊了,“什么?好好好,我马上就给钱总打电话。你在哪里?”   岳鸿图沉着地说:“我就在现场。”   徐兆伦也急了,“我这就过来。”   岳鸿图接着打给卢裕,“你立刻带着公司里所有人到弘达旅业的工地来救人,对,带着能找到的全部工具。”   卢裕二话不说,马上答应。   岳鸿图随后又给县委书记打电话,把情况告诉了她,焦急地说:“我现在就在现场,整座山正在往下滑,已经冲到弘达旅业的工地,我估计有一半人都没有跑出来,需要立即救援。曹书记,如果地方上力量不足,请立刻向部队求援,这里需要挖掘设备、救护人员、发电机……别的我一时想不到,就交给你了。我现在要去救人,徐场长也正在往这边赶。曹书记,拜托了。”   那位女书记虽然大吃一惊,却很镇定,“好,我会立刻给万花镇打电话,让政府、公安出动所有力量去救援,同时也会给部队打电话。岳总,你注意安全。”   “好。”岳鸿图挂上电话,匆匆说了句“小顾,你把车往后倒一点”,便大步向山上奔去。   就在他打电话的短短几分钟里,从山体上剥落的巨石、泥土裹挟着无数花草树木,在雨水中向下推进,以排山倒海之势淹没了山坡上的一切。建筑、电缆塔、推土机、汽车等等就像是积木搭出来的玩具,纷纷倒塌破碎,被泥石流迅速吞没。幸亏岳鸿图和顾影及时示警,工地上的民工跑出来一大半,只有少数反应比较迟钝的人慢了一步,被山石冲垮工棚,彻底掩埋,往山下狂奔的民工也有一些因地面湿滑而摔倒,或被飞石击伤,或被泥土覆盖。场面非常恐怖,比那些灾难电影的特效要可怕得多,让人看着只觉惊心动魄。   岳鸿图高大魁梧的身影在这个风雨如晦、险象环生的时刻给人无比的安全感。他在部队的时候参加执行过各种救灾任务,冰灾、雪灾、水灾、风灾以及由此引发的次生灾害都遇到过,像现在这样的山体滑坡他也曾经去参加过救援,但都是发生灾害之后,并没有亲身经历正在发生的大灾变,不过,曾经受过的训练以及实际经验都让他懂得应该怎么去救人,应该怎么指挥幸存者迅速离开危险地带。但是,虽然他很专业,可那些民工却都很惊慌,并不能冷静下来,他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先冲到事故现场,冒着仍在滚滚下滑的泥石流将那些被掩埋但可以辨认出轮廓的人拉出来,送到山下。   十几分钟后,卢裕便带着公司里的所有员工赶来了。由于强台风,本地招收的员工今天都不上班,赶来的都是从内地调来的职员,全部是青壮年男性,都是有生力量。岳鸿图立刻指挥他们投入救援行动,让保安跟着他到山坡上继续救人,朱舜和丁跃文协助司机送伤员到农场医院,卢裕、刘博和陈志航组织已经逃出来的民工向万花镇转移。   那些保安都是退役军人,服从命令听指挥,立刻冲上山去,迅速搜救被掩埋的民工。他们的冷静镇定让那些惊慌失措的民工有了主心骨,很多没受伤的人也要往上跑,去寻找那些没能逃出来的工友。卢裕、刘博、陈志航竭力阻止,在大风雨中带着他们绕小路撤往万花镇。   顾影将车子退后一段距离,忽然发现路边的椰林中隐约有人影晃动,不由得吃了一惊。她来不及去叫岳鸿图,跳下车便往那边奔去。很快,她就看到林中有一个棚屋,里面有两个小女孩、一个老太太以及两个中年妇女。这里虽然暂时还没有塌方,但那边的滑坡正在向两边蔓延,泥石流冲刷着山体,很有可能会让这里也出现险情。她着急地说:“快,跟我走,这里有危险。什么都不要带了,马上就走。”   那家人已经知道旁边出现大崩塌,可家里没有男人在,惊慌之下束手无策,这时见她出现,马上听她的话,一个妇女扶着老太太,一个妇女抱起最小的小姑娘,顾影拉过另一个约有七、八岁的女孩,向车子急步奔去。   她们刚刚走到路边,这边的山体便开始剥落,泥石流向下冲来。顾影让她们全部上车,掉头便走,将他们送到公司里放下,交给厨房里的两名厨师看着,随即又向塌方现场驶去。   一来一去用了半个小时,这里已经面目全非,顾影不敢再开车向前,但心里惦记着岳鸿图和公司其他员工的安全,便将车子停到安全地带,下车向那边狂奔。   风势小了一些,雨却仍然很大,打在身上竟然有刺痛的感觉,可她却仿若未觉,一边躲避滚落下来的石头一边冲向弘达旅业工地所在位置的山脚,仰头观察情况,寻找岳鸿图的身影。   泥石流的来势越来越凶猛,救人已经不太可能,呆在这里非常危险,岳鸿图下令全体撤离。他和几个保安背着从泥水里、石头下挖出来的伤者,飞快地向山下急奔。   顾影看着山上的情形,紧张得全身发麻,一路狂奔使她气喘吁吁,一时说不出话来。突然,一块有两米多高的大石向下直落,眼看就要砸到岳鸿图身上,她心里一急,冲口而出,“岳总,躲开,躲开!”   她边叫边抬起右手使劲挥动,示意躲避的方向。岳鸿图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做出了最准确的判断。他没有回头看,而是跟着她的手势往旁边闪去。那块大石带着沉重的轰隆声擦着他的身边滑下去,没有伤到他分毫。   顾影刚刚松了口气,便看到山顶上又出现新的落石,有的掉进往下滑的泥石流里,有的自空中飞下,犹如空袭的炸弹,其中就有几块石头朝着岳鸿图和保安的方向飞来,就像战场上横飞的炮弹,让她根本无法再准确指挥山上的人躲避,只得大叫:“注意飞石。”   岳鸿图立刻判断出她这句话包涵的全部意思,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脚下灵活地移动,成功避开飞落的石雨,第一个奔到顾影身边,将背上的伤者放下。他来不及检查那人的伤势,立刻返身冲过去帮助另外几个保安。   那几个人以前在部队时的兵种并不完全是陆军,有些是炮兵,有些是雷达兵,身手远远比不上侦察兵出身的岳鸿图,有两个已经被飞石击中,幸而伤得不重,只是身子歪了歪,仍然坚持着往下走。岳鸿图赶上去,把一个伤得较重的保安背上的人接过来,护着他走下山。   当他第三次冲上去的时候,新一拨飞石又落了下来,密密麻麻地罩向一个保安,他来不及示警,猛地扑上去,将保安和他背上的伤者护住。顾影指挥着已经撤下来的保安沿着公路往外走,去自己开来的车子那里,同时密切注意岳鸿图的情况。看到一块大石迅速滑下,将他和保安、伤者一起砸到地上,随即又有一颗大树横着扫过,硕大的树根重重撞在岳鸿图身上,她顿时大惊失色,顾不得危险,拔腿奔上山坡,将那根大树推开,用尽全力抱住岳鸿图,试图将他从污泥里扶起来。   由于他的保护,那个保安和伤者都没什么事,岳鸿图却伤得不轻。他吐出一口血,努力挣扎着站起来,一只胳膊搭在顾影肩上,踉踉跄跄地走到山脚。途中,一块拳头大的飞石斜刺里飞来,砸在顾影的腰腹,她痛得咬住唇,却没有吭声,仍然一手握住岳鸿图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一手搂住他的腰,用力搀扶着他走向安全地带。   这时,刘博与陈志航已经从万花镇返回。他们年轻,卢裕和朱舜都担心留下抢险救人的老板,让他们赶回来帮忙。看见岳鸿图受了伤,他们赶紧上前接住,帮着顾影把人送上车。   运送伤者到农场医院的车也绕道回来了,顾影让他们把伤者分别送上自己开的大吉普和司机开的皮卡。   那个司机焦急地说:“医院没电,发电机也是坏的,就是把岳总送去,他们也没办法。”   顾影看向倒在平放的副驾驶座椅上的岳鸿图,当机立断,“我们去三亚。”   司机立刻点头,“好。”   顾影转头对旁边的陈志航和刘博说:“小陈,你带着那些没受伤的保安到农场去,告诉卢经理,我们把岳总和这些重伤员送到三亚医院去。他和朱经理就留在这里,你们也跟他们一起,一是帮徐场长的忙,安置那些没受伤的民工,二是帮农场医院的医生照顾伤员。小刘,你上车,跟我去三亚,有什么事也好帮忙。”   两个年轻人答应一声,刘博坐进车里,陈志航把保安集中起来,抄小道去万花农场的场部。   顾影钻进车里,掉头就走。公司的那辆皮卡紧随其后。因为以前总是用这辆车去拉办公设备和家具之类的,所以有两张大油布用来垫车厢和遮雨,现在正好用上。   前面由朱舜他们送到农场医院去的基本都是轻伤员,医生们可以利用药物进行救治,虽然没有电,问题还不算太大,而他们现在救出的这批民工都伤得比较重,就算送到农场医院去也很难得到有效治疗,必须全部送往三亚医院才有希望。   顾影虽然着急,却并没有鲁莽。她拐进一条狭窄泥泞的土路,驶到农场医院,冲进去找到院长,把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院长立刻带着一个医生,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一些药品和急救用的氧气袋,奔上后面的皮卡车,跟着去三亚。如果途中有伤员出现生命危险,他们好就地抢救。   徐兆伦还没到达,顾影一边开车冲向万花湖一边给县委书记打电话,“曹书记,我们救出了大部分民工,有些人受了重伤,岳总也伤得很重,现在已经昏迷。这里全面停电,农场医院无法救治,我们正把他们往三亚送,麻烦你与三亚那边联系,请他们的医院做好抢救准备……对,一共有十几个重伤员,目前不清楚伤情,很多都是岳总他们用手从泥石流里挖出来的……岳总被巨石砸伤,后来又有一棵大树撞过来……对,伤得很重,具体情况不清楚……我没法上中线公路,只能从万花湖边的小路过去,上东线高速,直奔三亚……对对,请你马上与三亚方面联络,准备救人……谢谢谢谢。”   曹书记也很着急,万花镇这边的政府工作人员和警察此刻都不在镇上,而是在下面的村落救人,因为一些房子被台风掀了屋顶,还有一些大树倒下来砸伤了人,他们接到求救电话后就出去了,这时根本联络不上。她已经向军队求援,部队也派出了救援队伍,但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她只得叮嘱顾影注意安全,然后便给三亚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打电话。   顾影放下手机,全神贯注地开车。万花湖边并没有行车的道路,只有一条牧牛小道,以往离水面很远,两边都是一人高的野草,此刻湖水暴涨,水波拍打着小道,卷上驰过的车轮,野草丛在风中剧烈摇晃,如鞭子一般抽打在车身上,发出砰砰的巨响,路很湿滑,只要稍不注意,车子就有可能掉进水中。顾影心急如焚,却不敢放开速度狂奔,只得拼命按捺住焦急的情绪,忍着腰腹间隐隐的刺痛,稳稳地驶过这段相当危险的道路。偶尔山上有碎石滑落,砸在车身上,有的更打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造成蛛网般的裂痕,她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脸上毫无惧色。   车后座除了刘博外还有一名重伤员,是一个年轻的工人,此时一直捂着胸肋呻吟,刘博时而扶一把前面躺着的岳鸿图,时而照顾身旁的伤员,轻声安慰他,“就快到医院了,再坚持一下。”那名伤员微微点头,情绪一直比较稳定。   顾影驶出小道,沿着乡村公路向前疾驰,同时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面的皮卡,见那辆车一直紧紧跟着,便放了心。两辆车全都打开了应急灯,在暴雨中进入东线高速,向着三亚狂奔。   一路上都没有车与人出现,只有他们这两辆车在飞驰。左边的海面上惊涛拍岸,右边的山岭间草木翻卷,铅云压顶,狂风呼啸,暴雨几乎将公路变成了一条湍急的河,他们的车就如水上的小船,笔直地溅起两道水幕,顽强地破浪向前。   天色越来越阴暗,仿佛已近黄昏,顾影打开大灯,凝神在雨幕中辨认前面的路况。无论有多么危险,她也没有减慢速度。现在时间就是生命,她的心里除了一定要救回岳鸿图外,再也没有别的想法。   当车子快到中线公路与东线高速交会处,顾影猛然看到那里停着好几辆救护车和警车,车顶上的警灯全都亮着,有警察站在路边,远远的就在打手势,示意他们停车。   顾影立刻放慢速度,开到救护车旁停下。刘博和她同时打开车门跳下去,立刻有人涌上来问道:“是伤员吗?”   “对。”顾影拉开副驾驶座的门,焦急地说,“这是我们岳总,他一直昏迷不醒。”   “好,请你让开,我们来。”一位神情沉稳的中年医生探头进去,拿着听诊器为岳鸿图检查了一下,便回头叮嘱警察,让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岳鸿图抬出来,放到担架上,随即送进救护车。   其他穿着雨衣的医生护士也陆陆续续的把伤员一个个从车上抬下来,送上救护车。只用了几分钟就完成了伤员的转移。大家各自回到车上,警车在前开道,救护车随后,拉着警笛向三亚市区疾驰。   顾影跟着车队,皮卡紧随其后,向三亚市的医院奔去。看着前面那些救护车顶上闪烁的灯,顾影的心情才渐渐稳定下来。紧张的情绪一解除,她便感到腹部的疼痛骤然加剧,几乎让她难以忍受。她努力咬牙忍痛,硬撑着跟紧车队。   刘博坐在她旁边的副驾位,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常,关心地问:“顾姐,你怎么了?”   顾影直视着前方,低低地说:“我没事。”   刘博非常担忧,可他不会开车,也没有办法替她,只能从置物箱里拿出纸巾盒,抽出纸巾递给她,让她擦去满脸的雨水与冷汗。   在路上走了大约四十多分钟,车队抵达医院。这里已经做好准备,岳鸿图第一个被送进急救室,其他伤员也陆续被抬下救护车,送进各个诊室抢救。   顾影只觉得腹中像是有一柄尖刀扎进去翻搅,疼得她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她跟到医院门口,踩下刹车,就瘫在方向盘上,再也动弹不得。刘博吓得推开门跳出去,朝着救护车旁的医生大叫,“快来人啊,顾总也不行了。”   立刻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冲过来,将顾影搀出去,放上手推车,一边往医院里走一边问:“你哪里受伤了?”   顾影断断续续地说:“有块石头……砸到我……腰那里……腹部……疼……很疼……”   渐渐的,她觉得眼前黑了下去,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朦朦胧胧间,周围有不少人来来去去,十分混乱。不知折腾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旁边说:“送她去产房,她流产了。”   她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便感到一阵巨大的伤恸。一颗心像是突然碎裂,让她浑身冰冷,呼吸困难。她脸色惨白,脑海中忽然闪过刘定国在阳光下安静的脸,最后一根心弦随即绷断。   她失去了知觉。 ------------   第33章 孩子没了   这场路径诡异的超强台风给海南造成直接经济损失数十亿,琼东南地区损失最大,内陆也有不同程度的损失,而最让人心惊与震撼的便是发生在万花镇附近的山体滑坡。   在这场由台风引起的次生灾害中,死亡二十一人,失踪七人,重伤十三人,轻伤二十多人,弘达旅业建造的别墅区和热带雨林公园的主体部分全部被毁,损失惨重。   如果不是鸿图伟业地产集团董事长岳鸿图在事发之前及时示警,灾害发生后奋勇当先,率领公司全体员工冒险救人,只怕当时在工棚里避雨休息的民工没有一个能跑出来,全部会被垮塌的山体掩埋,肯定无人生还。岳鸿图作为亿万富豪、地产大亨,却身先士卒,不惧危险,挽救了一百多位民工和当地百姓的生命,并因此而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一度濒临垂危。这些令人震撼的事很快被各大媒体报导出来,顿时轰动全国。   岳鸿图的英雄行为受到了从中央到地方各级领导的高度评价,媒体也纷纷赞扬。三亚市委市政府早就指示医院全力抢救,有关领导也多次到医院来看望,向主治医生详细询问岳鸿图的伤情和治疗方案,同时也慰问了其他伤员。   顾影在手术后不久便醒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岳鸿图的情况,得知手术成功后,便请求医生为她保密,不要把她流产的事告诉别人,尤其是媒体。医生知道她是为了救人才失去孩子的,遗憾之余也十分敬佩,对她的这个合理要求一口答应。只是,她住在妇产科的病房,这个秘密最终也是保不住的。   刘博现在对这位女上司充满崇拜之情,不用她吩咐便守口如瓶,跟谁都没说,只是很精心地照顾着她。他虽然年轻,在这方面没有经验,但也大概知道应该炖些鸡汤、鱼汤之类的滋补品给她喝。平时还没什么,医院外到处都有酒楼饭馆,可现在风大雨大,店铺大都关门歇业,这让他十分为难,费了很大劲才能买到一锅鸡汤或者一碗鱼汤。   医院里很混乱,受伤的人太多,到处都是伤者、病人和急急忙忙跑来跑去的医护人员。刘博与公司的司机分别守着顾影和岳鸿图,还要照顾同样重伤的公司保安,湿透的衣服没办法换下,只能靠自己的体温烘干。仅仅一天一夜的时间,两人就憔悴下来,幸而仗着年轻力壮,都没有着凉感冒。   无论是留在万花农场医院的卢裕、朱舜、丁跃文和陈志航还是呆在三亚医院的刘博与司机,手机都因为长时间的雨水侵蚀而损坏,无法通话。卢裕抽空回到公司,用固定电话与北京的刘伟业取得联系,把情况汇报了,但三亚那边却始终没有联系上。刘伟业想办法打电话到三亚市委市政府,这才得到确切消息,知道岳鸿图已经做过手术,但目前仍在昏迷中,而顾影没有生命危险,现在正住院治疗。他心急如焚,可三亚机场仍然关闭,所有航班都取消,他没办法赶过来,只能设法打电话给医院领导,要求他们全力救治,费用方面不用考虑,一定要用最好的药。   三亚的领导早就对医院做了指示,因此他们一直都在努力救治伤者,岳鸿图和其他重伤员的情况很快稳定下来。   台风的威力在两天后陆续消失,凤凰机场才重新开放。在海南没有派驻记者的内地媒体纷纷涌向三亚。他们在医院采访了获救的那些重伤员、参加抢救工作的医护人员以及鸿图伟业公司参与抢险救人的员工,然后到万花农场采访正在安置受灾职工的徐兆伦,又赶赴县城采访了曹书记,再到事故现场采访正在搜寻遇难者遗体的部队官兵。   一个个后续报道接连见诸电视、报纸、网络,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伴随着当事人的讲述一幕一幕地重现,每个时刻都扣人心弦。   航班恢复后,刘伟业最先到达三亚。他直奔医院,打算先探望岳鸿图,然后再看望其他伤者,还要慰问参与抢险救人的全体公司员工,并安排下一步的工作。随着各地飞来的航班陆续降落,谭柏钧也到了,接着是谢恒亚。他们全都从机场直接赶到医院,探望仍然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岳鸿图。   很快,岳鸿图一直想见的省委省政府的领导来了,农垦总局的局长也来了,可他却一直没有清醒。巨石和大树的撞击造成他的脏器破裂,内出血严重,如果不是顾影当机立断,将他送往三亚救治,只怕他很难存活下来。虽然及时做了手术,但他伤得太重,昏迷了三天仍然没醒。刘伟业到达医院后,一问情况就急了,立刻催促他们组织专家会诊。   这时,从海口医院、部队医院、农垦医院抽调的医疗骨干都已到达三亚。专家们详细了解了岳鸿图的伤情和治疗情况,认为他虽然伤得很重,但并不是疑难杂症,送到医院后处置得当,手术很成功,目前虽然尚未苏醒,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听到几个专家得出的结论,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省里的领导在医院把岳鸿图和其他伤者都看了一遍后,便想起了顾影。从县委书记和医院领导的汇报中,他们都知道了这位年轻女性不顾危险,亲自驾驶吉普车开道,带着公司的另外一辆车驶过危险路段,在狂风暴雨中赶往三亚,这才使那些重伤员及时得到救治,否则的话,那十几个人不一定能全部活下来。因此,他们看完全部伤员后,便问医生,“那位送伤员过来的女士呢?”   医生再保密也不会对省领导隐瞒,便轻声说:“她被石头砸到腹部,却坚持着把伤员送过来,结果一到医院就流产了。我们已经为她做了手术,她的伤势不重,但孩子没有了,身体很虚弱,目前的情绪很低落,谁都不愿见,也不怎么说话。我们觉得,现在最好不要勉强她,更不能让她再受刺激,让她的心情平静一点再接触外界比较好。”   几位领导马上对顾影的病情表示了极大关切,指示医院一定要照顾好她,然后请刘伟业传达对她的慰问,这才离开这里,去视察三亚及周边县市的灾情。   刘伟业把领导们送到医院外,看着他们上车离去,便神色凝重地回到医院。他一听到顾影流产心里便咯噔一下,随即又是痛惜又是难受。他知道这个孩子是大哥的,但是这件事绝不可以告诉刘定国,不然他会更加痛苦,后果难以预料。   他回到住院部,马上叫来卢裕,“现在谁在照顾顾总?”   “一开始是小刘,他跟顾总一起来医院的,所以一直是他在照顾。后来台风停了,我们才联络上,我就把阿兰带过来了。”卢裕汇报得很详细,“顾总不愿意有人守在旁边,阿兰和小刘大部分时间都在病房外面,只有送饭的时候才进去。”   刘伟业点了点头,在他的带领下走到顾影的病房,对守在门边的那位海南妹妹说:“你进去问问顾总,可以见我吗?”   阿兰答应着,轻轻推门进去。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低声说:“顾总请刘总进去。”   刘伟业对她微一点头,便独自走进病房。   里面有两张病床,但只有顾影一个病人,大概是医院体贴,怕她被人打扰,因此没再安排病人进来。顾影半靠在床头,脸色比纸还要白,瘦得非常厉害。医院这几天特别嘈杂,记者来来去去,想要见她的不知有多少,可都被刘博奋力挡住,没放一个记者进来,这才让她这间病房一直很安静。三天来,她除了回答医生的问题外几乎没说过话,吃的也很少,以致身体特别虚弱,一起来就头晕,只得躺着。   刘伟业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关切地问:“小顾,身体怎么样?”   顾影看着他,半晌才道:“别告诉他。”   刘伟业心里一酸,却只能强忍着,微微点了点头。两人相对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刘伟业才轻声说:“你别想太多,先把身体养好。”   顾影垂下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顾影的脸已经瘦得还没他的手掌大,此时在淡漠里隐含哀痛,让刘伟业很心疼,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们刘家一次又一次的让这个女孩受到伤害,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弥补都不为过,可他很清楚这姑娘的性格,她不会接受任何金钱或物质上的补偿,他的言谈举止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让她拂袖而去,走得无影无踪,而这是绝对不能出现的情况。   沉默半晌,刘伟业温和地说:“你需要增加营养,要有人照顾,这些都让我来安排,等你出院以后先住在三亚吧,公司那边的条件不好,不利于你恢复健康。”   顾影抬眼看了看他,目光随即转向窗外。天空依然满是阴霾,让人感觉很闷。她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略带关心地问:“岳总的伤怎么样?”   “他还没醒,不过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刘伟业郑重地说,“是你救了他。”   “他救了很多人。”顾影很平静,“我们当时救人的时候没有别的心思,不过,这件事应该对公司拿下万花农场的那个项目有所帮助吧?”   “应该会有一些帮助,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刘伟业的声音仍然很温和,却隐隐流露出心灰意冷,“万花农场地处台风走廊,做项目开发需要投入更多的资金修建预防灾害的各种设施,而农垦总局又一直不肯松口,这样的话,最后我们肯定得不偿失,会大大亏损,所以我打算放弃这个项目。海南是发展的好地方,我们可以在别处看看,像陵水、万宁、琼海、文昌都很不错。等鸿图的伤势恢复到可以乘飞机了,你就和我们先回北京总部。我想让你担任集团的策划总监,帮我们把握各地分公司开发项目的策划工作。”   顾影对他打算放弃万花农场这个项目的想法并不惊讶,岳鸿图在推动这个项目的过程中遇到的种种挫折已经让她感到前景不容乐观,卢裕和朱舜这样的中层干部都很着急,而他们高层已经觉得筋疲力尽。失去这个意义非同一般的孩子让她非常伤心,也没有了以前那种斗志与干劲,离开这个地方去做别的项目,让一切重新开始,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低低地说:“我同意,只是,为了做这个项目,前期投入了那么多钱,想起来有点痛心。”   “几百万我们还损失得起。”刘伟业微微一笑,“反正还打算在海南做项目,前期收获的人脉资源和社会效益也是有用的,不算亏。”   顾影被他的乐观所感染,眼里的悒郁淡了一些。刘伟业察觉出她的情绪有所好转,心里也有了一点欣慰,跟她闲聊几句后,见她有了几分倦意,便起身帮她把床头摇下去放平,叮嘱她“好好休息”,这才走出病房。   当天晚上,岳鸿图苏醒过来。这时他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刘伟业特意要求给他安排高级单人间,便于他静养。医院已经知道岳鸿图的身份,别说他是舍己救人的英雄,就是普通的生病,那肯定也是单人病房,因此早就为他安排好了。   岳鸿图睁开眼睛,看到床边守着刘伟业、谭柏钧和谢恒亚,便声音微弱地说:“你们都来啦。”   谭柏钧双眉一挑,幽默地笑,“是啊,来看看大英雄,沾沾你的光。”   谢恒亚比他斯文得多,“听说你受了重伤,我来看看,希望你早日恢复健康。”   “谢谢。”岳鸿图无视谭柏钧的调侃,对谢恒亚笑了笑。   刘伟业知道他的心思,不用他问,便把这三天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他,包括他们救了多少人、有哪些领导来医院看望过以及海南公司的现状。岳鸿图仔细听完,对于领导的探视与媒体的报道一字不提,只是敏感地发现他没提到顾影,当即问道:“小顾呢?她怎么样了?”   刘伟业本来不想当着谭柏钧和谢恒亚的面说这事,但是略一思索便知道肯定瞒不过他们,顾影住的病房就说明了她的病情,这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过去的,与其让人胡乱猜测,不如索性由自己说出来比较好。   他看着岳鸿图,轻言细语地说:“小顾被石头砸到腹部,可她急着把你和其他重伤员送到三亚来,所以没有管自己的伤。你们得到了及时救治,可她却……流产了。”说到最后三个字,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什么?”岳鸿图脸色大变。   “你别激动。”刘伟业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医生说孩子有两个多月了,可小顾没有察觉,大概因为是第一胎,她没有经验,再加上工作忙,就没注意。”   岳鸿图跟他一样,明白这个孩子是刘定国的,但别人可不会这么想,就连谭柏钧也以为是面前这个好朋友的,不由得眼里都流露出同情。   岳鸿图呆了好一会儿才长叹,“这段时间她没有食欲,瘦得厉害,我都没有想到她可能是有孩子了,怪我太粗心了,要不然……这个孩子也不会就这么没了。”   “也不能怪你。”刘伟业的喉头有点发哽,好不容易才能平静地说话,“当时那个情况,她一定会救你,所以,这是无法避免的。”   岳鸿图又叹了口气,心里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   谭柏钧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温和地说:“孩子虽然没了,但你还在,这比什么都重要,将来你好好对小顾,孩子还可以再有的。”   “是啊。”谢恒亚也安慰道,“等你们的伤好了,以后还可以再生。”   岳鸿图微微点了点头,对他们说:“柏钧,你和恒亚都去休息吧。我这儿没什么了,你们工作也忙,就别老呆在这儿了,还是尽快回去吧。”   “是啊,你们先回去吧,别守在这儿了。”刘伟业在旁边补充,“等鸿图的情况稳定了,我打算让他和小顾回北京休养。”   岳鸿图立刻赞同,“小顾应该回北京,让我妈好好照顾,给她做点好吃的,补补身子。另外,妞妞跟她的感情很好,有孩子陪着,她的心情也会好一些。”   谭柏钧和谢恒亚在三亚的医院里呆了这么两天,彼此欣赏,性情相投,现在也成了朋友。两人见他的情况确实好多了,便没再坚持,一起点头,“好,那你好好休息,以后我们到北京来看你。”   刘伟业将两人送出去,然后返回病房,将自己的打算详细说了。岳鸿图听他提议放弃这个项目,也没有反对。他现在受了重伤,起码得养一个月才能恢复。顾影身心遭受重创,只怕更是力不从心。刘伟业要负责整个集团的事务,不可能分出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呆在这里专门搞一个项目。农垦总局一直坚持不让步,他们现在都不想再花功夫去反复沟通说服了。   岳鸿图长出一口气,洒脱地笑道:“放弃就放弃吧,我带小顾回家去,趁着养伤的时间跟她好好相处,争取能让她接受我。”   刘伟业想着自己的大哥一个人默默来去的情形,心里特别难过,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让顾影跟着岳鸿图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他微微点头,努力控制着,尽量轻松地说:“你先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我会安排,你就别管了。”   “好。”岳鸿图刚从昏迷中醒来,身体非常虚弱,感觉里里外外都在疼。护士进来给他往输液的药瓶里加了一些止疼安眠的药,他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岳鸿图坚持要去看顾影,护士没办法,拿了个轮椅来让他坐上。刘伟业亲自推着他到楼下的妇产科病房去。   顾影的情况仍然不好,苍白、消瘦、沉默,让守着他的员工也都心情沉重。刘伟业把岳鸿图推进去,便在他的示意下走出病房,轻轻关上了门。   岳鸿图伸手轻抚顾影的额,温柔地叫道:“小影。”   顾影一怔,转头看向他,那双显得更大的眼睛犹如深潭,里面全是悲伤。岳鸿图将她慢慢拉过来,低低地说:“小影,对不起。”   这句话顿时触动了顾影紧闭的心门。她无力地靠在他宽阔的肩头,声音很轻很轻,“孩子没了。”   岳鸿图无言以对,只能说:“对不起。”   顾影泪如泉涌,只觉得天地之大,她却一无所有。虽然现在是热带的盛夏,她却感觉不到温暖。   岳鸿图的伤口又疼起来,却始终稳稳地搂着她,一直没让她察觉。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柔声说:“小影,跟我回家吧,让我来照顾你。”   顾影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流泪,但“跟我回家”这四个字却打动了她的心。爱情可能只是短短的一瞬,而类似于亲情的感情却可以很长久。此时此刻,她确实很想有一个家了。   岳鸿图吻了吻她的额,声音更加柔和,“跟我走吧,妞妞也很想你。”   顾影想起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她擦去泪水,轻轻地说:“我可以跟你去北京,不过不想住在你家里。我一个人住惯了,跟太多人同住不太习惯。”   “行,我来安排。”岳鸿图一口答应,“你放心吧,我带你去北京是休养,用不着应酬谁,我会让你过得轻轻松松的。”   顾影微微点头,“好,谢谢你。”   “别再跟我说谢字了,好吗?”岳鸿图微笑着轻抚她的头发,“你救了我的命,我还没谢你呢。”   顾影这几天根本就没想过自己救了谁以及救了多少人,这时听他一说,不由得很茫然,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个……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谢什么?”   岳鸿图觉得她跟自己的性格很像,这次能从那么大规模的山体滑坡和泥石流里及时救出这么多人,主要是她的功劳,可她完全没有这种意识,更别说施恩图报了,这让他非常喜欢。   顾影冷静下来后才想起他现在重伤未愈,赶紧直起身来。看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憔悴的脸,她立刻下床,“我送你回病房吧,你得多休息。”   岳鸿图心疼她,连忙说:“刘总在外面,你叫他进来吧。”   顾影没什么力气,也就没有逞强。她过去打开房门,对坐在外面椅子上的刘伟业说:“刘总,麻烦你送岳总回病房吧,我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   刘伟业见她的情绪明显好转,心里很高兴。他站起身来,关心地伸手想扶她回房,她却本能地一让,然后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看着刘伟业,嗫嚅着想解释,“我不是……我……对不起……”   刘伟业笑了,“没关系,不用道歉,我明白。”   顾影的脸热了一下,心里的悒郁又淡了一些。刘伟业走进房间,坚持看着她上床躺下,这才离开。   他把岳鸿图送回去,扶上病床躺好,这才轻笑着问:“小顾对你靠近她有没有排斥?”   “没有。”岳鸿图想了想,“确实没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挺自然的。我又没有那种邪恶心思,她用不着防我吧?”   刘伟业微微一笑,“我刚才想要扶她进病房,她闪开了,不让我碰。”   岳鸿图一怔,随即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就笑开了,“原来,我在她心里还是与众不同的。”   “是啊,你希望很大,再加把劲。”刘伟业笑着抬手看了看表,关心地说,“你睡会儿吧,我去安排回北京的事。”   岳鸿图已经累得不行,只觉得天旋地转,便说了声“好”,很快就昏睡过去。他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小时后,刘伟业接了一个电话便冲到机场,买了最近一班航班的头等舱机票,直飞北京。   刘伟业到达首都机场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与等在那里的二姐刘卫红、三哥刘安邦会合,然后从另一个通道进入机场里面,等在停机坪。   刘卫红在团中央工作,仕途上颇为顺利。她比两个弟弟还要清楚大哥过去的艰难、现在的成就以及将来的发展,对他非常崇拜,这时情绪也比两个弟弟激动。她低声对刘伟业说:“大哥最近一直在出差,很忙很累。你们公司在海南那边的事一出来,大哥就知道了。他虽然没跟你们联络,但一直很关心,后来还托朋友到医院把鸿图和那个姑娘的病历复印了一份寄给他。他昨天收到的,看过以后就放在一边,还是照常工作,谁知今天正开着会,突然就倒下去了,送到医院后说是心脏病发作,非常危险。那边是小城市,医疗条件比较落后,大哥的秘书与这边联系,派专机过去接他回来。大哥每年体检一次,一直身体都很好,怎么会突发心脏病?这简直就是为了什么事突然心碎了……”说着说着,她有些崩溃,捂着脸泣不成声。   刘伟业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顿时揪成一团,疼得厉害。当着哥哥姐姐,他也不用克制,非常愤怒地问:“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大哥就不能离婚?难道我们非得看着大哥就这么过下去?现在是心脏病,以后还会出什么事?”   “伟业,不是我们不让大哥离婚,是他们蔡家不肯。”刘安邦比弟弟冷静,“如果大嫂不愿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大哥就离不了。难道你让大哥上法院去起诉,闹得人尽皆知?”   刘伟业咬着牙狠狠地说:“那帮姓蔡的,就想攀着大哥的关系往上爬,全是不要脸的东西。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也就顾不得老爷子跟他们家的关系了,直接找朋友帮忙,把他们的路子全都封死,看他们还能怎么蹦哒。”   “算了,伟业。”刘安邦叹了口气,“大哥忍得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咱爸的健康。这次大哥突然病重,我们都不敢告诉老爷子。你要是乱来,不怕把爹气得又犯病?”   刘伟业又气又急,却很无奈。刘安邦说得对,他其实并不敢对蔡家怎么样,就是怕自家老爷子生气,出个什么好歹。   他们正说着话,一架飞机在夜色中降落在跑道上,向他们这边滑行过来。停在旁边的救护车已经接到通知,立刻迎上去,刘伟业他们也赶紧跟着跑过去。   飞机缓缓停下,舱门打开,刘定国的随员就抬着担架出现,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慢慢走下舷梯。刘家姐弟三人等在下面,担架一抬下来就关切地上去叫“大哥”。   刘定国的脸上罩着氧气罩,身边放着氧气袋,一只手背上扎着针,跟在担架旁边的人提着输液瓶。在黯淡的灯光下,他脸色灰白,看上去已是奄奄一息。听到弟弟妹妹的声音,他的眼皮动了动。刘伟业他们一边跟着担架急步往救护车走一边俯身听他说话。   刘定国困难地呼吸着,声音极其微弱,犹如耳语般的说了四个字,“别告诉她。”   刘卫红和刘安邦都没听清,刘伟业却听懂了,立刻斩钉截铁地保证,“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刘定国放下心来,再度陷入昏迷。 ------------   第34章 这个项目我还是想做   岳鸿图醒来后便被卢裕告知,刘伟业有急事回北京了。他有点奇怪,不顾医生的反对,让卢裕把手机拿来拨给刘伟业。   “怎么了?”他困惑地问,“北京那边出什么事了?”   “哦,是我二姐和三哥叫我回来有事商量。”刘伟业这话说一半留一半,说出来的都是真话,绝没撒谎,但最重要的部分却一字不提,“你放心,我今天就安排你和小顾回北京的事。”   岳鸿图见是他的家务事,也就没再多问。他与刘伟业相交多年,彼此非常了解,虽然刘伟业刻意把声音放得很轻松,但他仍然听出了其中的凝重,估计刘家那边可能出了什么大事。想着,他立刻说:“回北京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这又不是什么急事。我打算叫我妈带着妞妞过来,一是照顾小顾,二是陪她散散心。”   刘伟业在医院呆了整整一夜,一直没有休息,感觉很疲倦。等到天亮,刘定国才从手术室出来,现在仍然昏迷不醒,他们姐弟三人都不放心,仍然守在医院里。听了岳鸿图的话,他想了想便道:“这样也好,我给伯母打电话,帮她和妞妞订机票。”   “好,你过半个小时再打吧,我先跟我妈说。”岳鸿图随即给北京的父母打了电话。   岳父岳母早就从媒体的报道里知道儿子因为救人而受重伤的消息,那些神通广大的记者还找到了他们的电话,试图采访他们。两位老人非常担心儿子的情况,但并没有惊慌失措。他们都是道桥专家,过去曾经多年在荒山野岭间工作,遇到塌方、泥石流、山体滑坡等自然灾害是家常便饭,因此与记者通话的时候都很冷静,对儿子救人的行为表示肯定。虽然如此,受伤的毕竟是他们惟一的儿子,心里难过是免不了的。刘伟业一直与他们保持联系,将岳鸿图的情况随时告诉他们,这才让他们渐渐放下心来。自岳鸿图受伤后已经过了四天,这还是他第一次给父母打电话,顿时让两位老人十分激动。   岳鸿图先让父母放心,强调自己的伤势好了很多,然后才对母亲说:“妈,我跟小影在谈恋爱,她怀孕了,可我太粗心,一直没发现,她没经验,也没注意。这次她为了救我,被石头砸到腹部,却只顾着送我和其他重伤员到医院,没有及时治疗。她救了我的命,还救了其他很多人,但孩子没了。”   “什么?”岳母大惊,继而非常痛心,“你啊,小影没经验,你是过来人啊,怎么会这么大意?唉,不过,救人当然是最重要的,孩子没了以后还可以生,不过现在得好好休养身体。你那儿怎么样?有人照顾小影吗?”   “现在这里乱得很,很多地方都没办法照顾到。公司虽然安排了人,但都是年轻人,没有经验。我昨天去看过她,她现在瘦得很厉害,心情也不好。”岳鸿图叹了口气,“妈,我想让你带着妞妞过来。小影跟妞妞的感情很好,有妞妞陪着她,应该会让她的情绪早日恢复。你给她做些有营养的东西,让她补补身子。她是孤儿,很早就没了爹妈,如果有你来照顾她,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肯吃东西了。你看行吗?”   “行行行,我今天就带妞妞过来。”岳母连声答应,“这姑娘太让人心疼了,一定得好好照顾。鸿图,我和你爸都很喜欢小影,妞妞也一直缠着要她做妈妈。现在你们连孩子都有过,就别再拖了,等你把伤养好,就跟小影结婚吧。”   “我是想结婚啊,就怕小影犹豫不决,我追她追得挺艰难的。”岳鸿图微笑着说,“妈,你和妞妞过来帮我一把,争取让她同意嫁给我。”   “好好好,这事我们一定帮。”岳母放下电话,把事情跟老伴一说,岳父也急了,马上催她去收拾东西。   刘伟业随后打电话过来,为她们订好机票,又派车过去接她们,将她们送到机场。   岳鸿图放下电话就让卢裕出去租套房子,要环境优美、装修精良、家具家电齐全。卢裕立刻奔出去找房屋中介,在大东海租了一套高层电梯公寓,有两个阳台正对大海,条件很好。   顾影已经可以出院,只是身体相当虚弱,医生怕她会出现其他病症,有点不放心。岳鸿图认为住在医院里并不利于她的恢复,坚持要她出院,只是与医生商量,希望他们每天能够出诊一次,去检查她的健康状况。   虽然这次他们的伤病都是因为救人造成,医疗费不应该由他们承担,但朱舜仍然带了一张空白支票来放在医院财务部,以确保给公司所有员工最好的治疗。岳鸿图提出的设置家庭病房的要求并不过分,医生便同意了。   等岳母和妞妞到达三亚后,顾影在卢裕和刘博的陪同下出了院。司机开车将他们送到大东海,三人乘电梯到了卢裕已经请家政公司来打扫干净的房间。   岳母已经在厨房炖上了鸡汤,妞妞一见顾影进门就欢呼着奔上去。岳母连忙拉住她,笑着说:“你妈妈的病还没好,被你这一扑可受不了。”   顾影看着妞妞满是欢喜的小脸,心情开朗了许多。她先去浴室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出来坐在沙发里。   卢裕和刘博已经离开,妞妞手上拿着电吹风,很认真地让顾影躺下,兴致勃勃地要给她吹头发。顾影笑着捏了捏她细嫩的脸,听话地侧躺下来,头枕着扶手。妞妞伸出小手托着她湿漉漉的长发,一本正经地用风筒对着吹。   阳光从正对大海的落地玻璃窗照进来,让窗敞的客厅十分明亮。离开了医院,不再被药水的味道包围,又看到了可爱的妞妞,顾影的情绪不再低落,很快就在电吹风轻微的嗡嗡声里睡着了。   岳母从厨房出来,看着客厅里美好的一幕,顿时觉得心情舒畅。她的前一个儿媳妇从一开始就没让他们老两口高兴过,现在总算有福气,儿子找到一个好媳妇,妞妞也有了一个好妈妈。   岳鸿图接到母亲的电话后松了口气,心里也很高兴,这才同意接受记者的采访。   这场造成多人死伤的山体滑坡以及岳鸿图领导的激动人心的大营救一直吸引着媒体的注意,从一开始的突发新闻之后又持续进入深度报道,弘达旅业在万花农场那边的所作所为和鸿图伟业公司的项目前期工作都被挖掘出来,记者从海口到万花,广泛采访了相关人员和专家,全方位、多角度地报道了与此相关的点点滴滴,用得最多的词仍然是“感动”与“奇迹”。   弘达旅业拿下的所有区域都没有建设用地,规划的土地用途主要是林地,还有一部分是农业用地和乡村宅基地,虽然他一直在做土地改性的工作,但目前并未得到批准,他便擅自砍掉山坡上的大部分树木,破土动工,修建别墅区,这是造成山体滑坡的主要原因。与此形成鲜明对比,鸿图伟业公司拿出的可研报告、总体策划、总规设计都被记者找了出来,对其中有关保护环境、保护当地人的生活方式、帮助少数民族文化传承下去、改善农场职工和周围村落的生存环境、提高生活水平、建立慈善基金以帮助女童上学、妇女就业等设想都予以高度赞扬。   弘达旅业在拆迁补偿方面偷奸耍滑,以致与当地人发生激烈冲突。而鸿图伟业地产集团在项目的拆迁补偿方面做出的方案相当完善,在项目核心区修建安置区,让拆迁户集中住宿,解决饮水不安全问题,同时还要修建高水准的幼儿园、小学、中学、医院,为他们在许多方面都考虑得很周到。   不久,记者们还挖出了钱弘达在这里包养内地大学生当二奶的新闻,而那个女大学生本来是鸿图伟业公司一名职员的女友,当时他们因为此事在万花农场招待所发生激烈冲突,岳鸿图与顾影赶到劝解,这才避免了事态扩大。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两家公司是有嫌隙的,但岳鸿图却在灾情发生时赶到弘达旅业的工地,冒着生命危险救人,这种高风亮节更衬托出钱弘达的猥琐不堪。   灾情发生后,钱弘达一直强调这是人力不可抗拒的天灾,又多次哭穷,估计在伤者的医疗费和死者的抚恤金方面都会讨价还价,不会痛快地给,从内地赶来的死伤者亲属他也没管,都是当地政府暂时安置。与此相反,鸿图伟业公司在第一时间就放了一张没有限额的空白支票在医院,要求他们对所有伤者全力救治,刘伟业还向海南红十字会捐款两千万,用以帮助被超强台风摧毁了家园的灾民。   钱弘达包二奶的新闻出来后,岳鸿图立刻让陈志航回北京休息几天,以免记者去找他采访,揭他的伤疤。陈志航经过这一次风暴,变得坚强了许多,迅速成熟起来。他坚持不走,跟着卢裕四处奔走,很细心地处理各种琐事。即使有记者找到他或者给他打电话,他也很冷静,不抱怨,不指责,只是平和地说:“我跟温玟已经分手了,她的事我都不清楚。”   当钱弘达的老婆从老家赶来,大闹弘达公司,揪着温玟厮打的时候,媒体详细报道了岳鸿图与他未婚妻顾影在灾难来临时并肩救人的事迹。记者采访了县委曹书记、鸿图伟业公司的司机、农场医院的院长、三亚医院的医护人员、警察、伤员,又重走了顾影在狂风暴雨中驾车走过的那条危险的路。   很多人看了报道后都很感动,网上有很多帖子,都是祝福他们两人“白头偕老,永远幸福”。鸿图伟业集团在各地开发的项目更是售出量激增,很多购房者认为这样的企业建房一定不会偷工减料,坑害消费者,因此都愿意买他们的房子,同时也是以这样的行为向岳鸿图和顾影表达关心与支持。   在万花农场和万花镇,一共就只有这两家外来企业,却形成了巨大反差。敏感的记者随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弘达旅业是家没有什么实力的公司,开发理念严重落后,却很快就以租赁的形式拿到土地,得以立项,而鸿图伟业地产集团实力雄厚,准备充分,有着先进的开发理念,也在内地有过不少成功案例,项目却迟迟不能落户。媒体用“其中原因发人深省”作为长篇报道的结尾,余音袅袅,果然引发了大讨论。   对于记者的询问,岳鸿图说得很委婉,也很客观,“这个项目我们一开始是比较看好的,也确实很想做,为此做了大量工作,光是前期成立项目公司、考察调研、搜集资料、完成可研、搞总规设计、通过评审、做环评报告等等就花掉五百多万。但是,这个项目很大,当中遇到一些困难也是正常的,有可能我们公司的实力还不足以让人放心地把项目交给我们,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按照我们的规划,光前期配套就得投入二十亿,考虑到这次发生的山体滑坡,在环保和预防地质灾害方面还得追加投资,可能要增加到三十个亿,没有雄厚的资金实力是不可能做到的,我们公司不能给人信心,那是我们自己的失败,不能责怪别人。目前我们正在调整战略,可能暂时就不在这个项目上投入时间、精力和资金了。我们打算在海南找一些相对较小的项目,或者先撤回内地,把手上现有的项目做好……”   他的话马上就被报道出来,立刻引来一片哗然。徐兆伦在百忙中抽出时间,赶到三亚来看他。   岳鸿图看着又黑又瘦又疲惫的徐兆伦,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知道万花农场在这场台风中损失惨重,橡胶林和果园在风雨中大片大片地倒下,职工的房子也有不少被摧毁,很多人无家可归,还有一些伤者需要治疗,徐兆伦连日连夜地忙着处理这些事,只能每天抽空给刘伟业打电话,询问他们的伤情,根本无暇抽身。明明百事缠身,他却在这时跑到医院来,肯定是着急了。   “徐兄,你先别急。”岳鸿图躺在病床上微笑,“你是一直看着的,这个项目我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全力以赴,非常希望能跟你合作。我的诚意应该无可置疑,但你们农垦总局不肯松口,我也实在没办法。现在我和小顾都受了伤,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伟业得把握集团全局,不可能到海南来继续与你们总局进行马拉松式的谈判,其他高管也都有很多工作要做,无法分身来管这个项目,也不了解这个项目,根本无从谈起,所以,我和伟业商量之后,决定放弃。我们公司这么多人在海南忙了半年多,花费五百多万,就算是付之东流了。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决定,我希望你能理解。”   徐兆伦很难过,“老弟,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但我请求你暂时不要做这个决定,行吗?我一定会说服农垦总局的。你们这次救了那么多人,其中有不少是农场职工的孩子,他们本来就盼着你们的项目尽快落户,现在更是坚决要求你们留下来。你们如果就这样走了,全中国都会认为我徐兆伦忘恩负义,那我简直就没法做人了。”   “没这么严重……”岳鸿图还没说完,曹书记的电话打了过来。   “岳总,你无论如何不能走。”这位精明干练的女书记有些激动,“我代表全县人民挽留你,请你留下……”   她说了很长的话,很动感情,岳鸿图听着听着,打算撤走的想法便动摇了,可是仔细想想,却仍然很无奈,“曹书记,谢谢你。我在这里半年,县委县政府对我非常支持,这让我十分感动,我也很希望能与徐场长合作,把这个项目搞起来,但是,我已经尽了全力,却一直不能与农垦总局达成共识,实在没有办法……”   “岳总,我已经向来这里视察灾情的省委领导做了汇报,今天我会再带着四大班子一起去找他们谈。”曹书记说得斩钉截铁,“你先安心养伤,这事交给我们来办,行吗?”   岳鸿图被她的话打动,没办法断然拒绝,只好说:“那好吧,曹书记,我等你的消息再做决定。”   徐兆伦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喜形于色,“还是曹书记有面子,我这个老哥没面子。”   “哎,徐兄,你这样说就不友好了。”岳鸿图笑着摆了摆手,“我和伟业商量过了,打算捐给你们农场医院两辆救护车和一些急需的医疗设备,另外再捐两百万现金用于救灾。这是我和伟业的心意,是你和我们的私人交情,跟做不做项目没关系。你确实太不容易了,我们能帮一点算一点吧。”   徐兆伦又是感激又是难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老弟,我一直当你和刘老弟是一家人,做这个项目也是我请你们来的,没想到最后会成这样……”说到这里,这个爽直坚强的海南汉子哽咽了。   岳鸿图想到他满心想要改变农场的面貌,改善职工的生活,为今后的发展探索出一条新路子,可努力了这么久,却要功亏一篑,心里也觉得不好受。他用力握住徐兆伦的手,态度坚决地说:“徐兄,别难过,我会再跟伟业商量,如果实在拿不下这个大项目,那就分割成小项目来做吧。你们总局不是答应给我三百公顷吗?那也行吧,虽然效果没有总体拿下来的好,但仍然能做点事。”   徐兆伦见他决定做出让步,知道他是体谅自己的难处,想要帮自己实现理想,不禁十分感动,连声说:“好好好,太好了。”   他们正说着话,岳母带着妞妞给岳鸿图送鸡汤过来。她是第一次见徐兆伦,马上热情地给他盛了一碗汤,跟他聊起了家常。   妞妞站在床边,仰头看着正在输液的父亲,有些担心地问:“爸爸,疼不疼?”   “已经不疼了。”岳鸿图给女儿一个灿烂的笑容,“妞妞快要上学了吧?”   “是啊。”妞妞立刻兴奋起来,“爷爷奶奶给我买了书包、作业本,还有笔。”   “哦,真好。”岳鸿图很开心,絮絮叨叨地与女儿聊起上学的事情来。   徐兆伦喝完汤,放下碗就要走。岳鸿图知道他还得赶回农场去继续工作,便没有留他。等他离开后,岳鸿图一边吃东西一边对母亲说:“很多记者一直想找小影问东问西的,你帮她挡着,别让她受骚扰,有我跟那些记者谈人生就行了。”   岳母笑着点头,“我知道。”   “我这儿没什么,妈把小影照顾好就行。”岳鸿图愉快地说着,伸手握住女儿的小手,笑眯眯地道,“妞妞也要把妈妈照顾好,要让妈妈多吃东西,把身体养好。”   妞妞使劲点头,“我会照顾妈妈的,我还给妈妈吹头发了。”   岳鸿图很高兴,病房里一直洋溢着欢乐的气氛。看着窗外火辣辣的阳光,岳鸿图觉得,虽然项目进展得很艰难,但在这里生活还是不错的。   等到岳鸿图可以下床走动了,便坚持要出院,搬到大东海边的公寓继续养伤,反正医生护士每天都会去一次,为他做检查并输液,跟在医院也差不多,但感觉却好多了。   顾影的身体恢复了不少,有妞妞成天在她面前闹着,让她根本没有机会去想太多过去的事,渐渐的也就缓过来了。岳母每天变着法的煲汤,做好吃的菜,终于让她长了一点肉,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   白天太阳很烈,她从来不出去,就呆在屋里跟妞妞玩,或者陪她看动画片。如果妞妞睡了,她就打开电脑看看电影,既不关注新闻,也不过问项目的事。吃过晚饭,她会带着妞妞下楼到海边去散步。看着孩子在沙滩上兴奋地奔来奔去,她的脸上会浮现出笑容。   岳鸿图对她的变化很开心,除了晚上分开睡之外,他们完全就像是一家人。岳母很心疼这个温和恬静的姑娘,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一天,老人家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脱口而出,“小影啊,你要是不愿做我的儿媳妇,那就做我女儿吧。”   岳鸿图大惊,“妈,你别拆我的台啊。”   顾影笑了,略一犹豫便叫道:“妈。”   岳鸿图立刻强调,“小影,你当我媳妇儿也是要叫妈的。”   顾影还是笑,就是不肯给他一个准话。妞妞趴在顾影膝盖上,看着父亲一脸懊恼,忍不住咯咯地笑。   岳母看着儿子,调侃地说:“小影做我女儿有什么不好?她跟我和妞妞本来就是一家人。”   “好好好。”岳鸿图佯装沮丧,“那小影做你女儿,我当你女婿算了。”   顾影再也绷不住脸,搂着妞妞哈哈大笑。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也从来不说,外表看起来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夜里也不会再睁着眼睛发呆,不过,她很少跟岳鸿图有亲热的举动,最多就是拉一拉手,搂一搂肩。对于岳鸿图来说,有这样的进展已经很好了,他很满足。   日子越过越开心,很快就到了妞妞开学的时间,岳鸿图便与顾影商量一起回北京的事。正在高兴,徐兆伦兴奋地给他打电话,“老弟,好消息,省里的领导后天要来我们这里现场办公,就地解决我们这个项目进展中遇到的困难,你赶快和小顾回来吧,我们好好讨论一下。”   岳鸿图看了一眼跟女儿滚成一团的顾影,略一犹豫便道:“好,我们今天就回来。”   顾影一听便明白了,不由得转头看向他。岳鸿图对她笑了笑,先打电话给刘伟业。   他没有啰哩啰嗦地讲理由,干脆利落地说:“伟业,这个项目我还是想做。”   刘伟业什么也没问,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 第35章 一定要幸福 重新来到山体滑坡的现场,岳鸿图和顾影感慨万千。 满目疮痍让很多在灾害发生后来到这里的人感到震惊,可对于亲眼目睹过半座山体剥离滑落的他们来说却算不得什么。两人默默地站在阳光下,看着昔日曾经鲜花满地、果实累累的山坡上满是残石碎土衰草断树,心里都是深深的遗憾。 省委领导带着各相关厅局的干部来到这里现场办公,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 他们听取了顾影对整个项目的说明,徐兆伦、岳鸿图接着就双方合作的形式和主要条件做了汇报,然后去实地考察了项目所涉区域。 站在万花湖边,人们看着眼前的美景与岸边的排污口,看着周围山上被台风打得七零八落的果树和橡胶树,都是深有感触。开发与保护其实是相辅相承的,以万花农场的环境和条件来看,鸿图伟业集团是最适合这里的开发商,而像弘达旅业那样的公司则是要坚决拒绝的。 “说吧,有什么困难?”省委领导的这句话不是问岳鸿图,而是问那些厅局干部。 有什么困难呢?其实只要劲往一处使,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尚未痊愈、脸色苍白、脚步无力的岳鸿图发挥当年他爷爷在枪林弹雨中抢滩登陆的锐气,见机而上,提出了签订合同、批准立项、征地指标、土地改性这四个最重要的问题,立刻便得到答复,圆满解决。 农垦总局同意与他签订项目合作协议,开发区域暂定五百公顷。省里戴帽下拨一千亩征地指标,指定给这个项目,只要不是基本农田,可以简化程序,快速办理土地改性的相关手续。征地的程序是一定要走的,该给的地价和税费都不能少,但可以享受政府有关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立项工作也会迅速进行,只要鸿图伟业公司应该提交的资料全部齐全,便可以立即进入审批程序。 岳鸿图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虽然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但毕竟是个很好的开端,让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当初他在灾害现场冒险救人的时候心思很单纯,就是生命可贵,能多救一个都是好的,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他连声向领导们道谢,然后看了看一直在他身边淡淡微笑的顾影。 领导们都已知道两人是未婚夫妻,为了救人都受过伤,而且痛失“他们的孩子”,这时都不去提起,免得又勾起他们的伤心事,只是亲切地笑道:“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到时候我们也来祝贺。” “明年吧。”岳鸿图打个哈哈,“今年得把这个项目做起来,争取在明年雨季到来之前初具规模。” 那些领导都笑,“别光顾着搞事业,感情的事也不能耽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岳鸿图愉快地答应,“我们听领导的,回头就商量。” 几句闲话一说,大家都感觉距离拉近了许多,气氛更加融洽。既然这个项目的问题都解决了,他们就一边往回走一边聊起弘达旅业的事情来。 岳鸿图搞过不少开发项目,却没有做过旅游,但他的父母曾经参加过青藏公路、川藏公路、滇藏公路、青藏铁路等大项目,在这些地方修桥铺路,必须做好固坡护坡工程,因此他耳濡目染,对主要的概念都很清楚,这时便说得头头是道,“山体滑坡虽然严重,也不是不能治理,把塌下来的山石泥沙运走,重新种植那种能够固坡的树,再做好护坡工作,不要轻易动土,应该可以防止再发生这种灾害。” “对。”领导点头,“当初立项的时候就只批准了他建公园,没人同意他修别墅。这场灾害完全是他违规开发造成的,所有责任他都逃不掉,我们会严厉追究。” 岳鸿图不便对钱弘达的所作所为发表意见,只是微笑着倾听。顾影见他额上冒出一层细汗,知道他快撑不住了,便悄悄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暗中用力扶住他。 虽然知道这么多领导一起来,不可能跟他一起吃饭,岳鸿图还是礼貌地提出了邀请,领导们果然婉拒,与他握手后便分别上车离去。 岳鸿图和顾影看着他们的车队消失在山道上,这才与徐兆伦道别。岳鸿图一上车便无力地倒在座椅上,喃喃地道:“撑不住了。” 顾影有些担心地说:“还是送你去三亚的医院吧。” “不用。”岳鸿图摇头,“我没事,只是身体还没恢复,比较容易累,回去休息一下就行了。” 顾影知道他的伤已经好了很多,现在主要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这个只能慢慢休养,想要一下就恢复元气是不太可能的。她驾车回到公司,扶着他上楼,帮助他脱下衣服,换上睡衣。等他躺到床上,她轻声说:“你睡一会儿,我去厨房看看。” “好。”岳鸿图答应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顾影走到厨房跟厨师商量,要他们专门为岳鸿图做些补血养气的煲汤。正说着是用水鱼好还是用鸽子好,她忽然心里一动,转头望向窗外。 公司里井井有条,所有员工都在上班。外面阳光普照,草青水绿,一派祥和气氛,除了一个保安外,里里外外都没有看到人,十分安静。 顾影走出去,仿佛有种力量吸引着她上桥、右转,一直走向公司斜对面的沿河小路。 经过一场大暴雨,这里的花草树木都猛地往上蹿了一大截,也密集了很多,就像一道高墙,人站在这里不容易被察觉,却能从树枝间的缝隙里看到公司的情况。此时此刻,正有一个瘦削高挑的人站在这里。 他穿着淡蓝色的长袖衬衫,衣摆在掠过水面而来的微风中轻轻拂动,更为他增添了几分飘逸。看到顾影出现,他似乎想要转身离开,却终究舍不得,又停了下来。他的脸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五官轮廓更加鲜明,眼睛深邃得仿佛午夜的天空,又如海底的漩涡,表面似乎很平静,实际却隐藏着无穷无尽的伤痛。 顾影静静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他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说:“我只想看看你。” 顾影没有吭声,伸手紧紧抱住他瘦了一大圈的腰。刘定国犹豫片刻,轻轻回抱住她,声音很温柔,“小影,只要能看到你幸福,我就很开心了。” 顾影热泪盈眶,在他怀里缓缓地点了点头。 两人拥抱了很久很久,刘定国才放开她,轻声说:“我得走了,你回去吧,好好休息。” 顾影深深地看着他,温柔地坚持,“让我看着你走。” 刘定国凝视她片刻,转身走向不远处停着的汽车。他拉开车门坐上去,车子便起动,向着三亚的方向驶去。 顾影看着车尾扬起的烟尘,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直到汽车拐弯,再也看不见,她才转身慢慢走回公司。 能再看到他,就像是为他们的爱情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让她总是感觉没着没落的心变得踏实了。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段刻骨铭心的美好时光,但曾经的岁月就像那辆远去的汽车,即使扬起漫天黄沙,最终仍然会尘埃落定,而她不能一直站在那里,总要继续前行。 车里的刘定国始终闭着眼睛,等到车子上了中线公路,他才拿出手机。 “鸿图,有你照顾她,我很放心。”他停顿了一下,才近似耳语般地轻声说,“别伤害她。” 岳鸿图虽然有些昏沉,但是反应很快,立刻坚定地说:“我保证。” 刘定国挂上电话,重新闭上了眼睛。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医生根本就不允许他出院,更别说飞越三千公里,可他坚持要上飞机,就没人拦得住。看到那个他生命中惟一深爱过的女孩,确认她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之后,他将重新回到孤单寂寞的生活中去,把感情深深地埋葬,从此冰封,不再融化。 岳鸿图放下手机,便听到顾影开门进来的声音。他关心地说:“累吗?你也去睡一会儿吧。” 顾影坐到床沿,垂头想了一会儿,抬眼看向他,神情坦荡磊落,“大哥刚才来看我,现在走了。他没想惊动我,是我觉得他在那儿,就出去了,然后就看见了他。” 岳鸿图很豁达地微笑,“大哥挺不容易的,我理解他的心情,也知道他很关心你。你不用解释,我不会多心的。” 顾影迟疑了一下,主动握住他的手,柔声说:“大哥希望看到我们幸福。” 岳鸿图很高兴,将她拉下来躺到自己身边,掀开被子给她盖上,温和地笑道:“那我们一定要幸福。” 顾影侧过身,看着窗外亭亭如盖的凤凰树,轻轻地说:“好。” ——完——